翻身的日子 下——刹那风影
刹那风影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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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呜呜呜呜……”方笛惨叫一声,忍不住痛哭起来,小声说:“我都认错了……为什么还要打……”

方宙没有理那许多,扬起藤条,又快又狠地打了两下,说:“这三下,是罚你不知进取,荒疏学业。”听弟弟很长时间都没有答话,不禁有气,又狠打了一下,咆哮道:“听见没有!”

“啊听见了,听见了……小弟不知进取,荒疏学业,该受责打。”方笛一边忍着抽泣一边回道,哪怕是挨了这么重的打也要按哥哥的规矩回话。

“嗖”藤条破空的声音传来,方笛咬紧了牙还是没能抵受住,实在是太疼了!饶是他从小便受惯了藤条的滋味也没想到哥哥真的会把他往死里打,何况还是在他认错之后。甫一惨叫出声方宙的两下又接连打了下来,方笛拼命地仰着头,脖子上根根血管都爆了出来,他大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细细听来只是一点点低沉的吼声。

“这三下,罚你谎话连篇,欺瞒长辈!”

“酗酒成性,自残身体,再加三下!”

方笛稍稍从疼痛中恢复过来一些,机械的重复着哥哥的话,一心只期望这顿无情的责打能早早结束。

“还有三下……”方宙沉吟了一下,严肃地说道:“罚你漠视规矩,私寻恋情。”说罢举起藤条,待要打下去,见方笛绷紧了身体,眼睛闭得紧紧的,心里突然疼得要命,可是想了想,还是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甚至比刚才更重。

方笛已经喊不出来了,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却显得空洞无比,已经分辨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了。

“说!你马上就跟孟云裳分手,大学毕业以前再不谈恋爱。”方宙扳起弟弟汗湿的头,对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道。

方笛几乎丧失意识,哥哥说的话都分辨不清,只是隐约听到要他跟云裳分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方宙顿时大怒,原来这小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跪了十几个小时又两顿饭没吃,挨了这么重的打竟然还如此固执,以前不是没跟他说过,高中阶段是他人生道路上很重要的一个阶段,谈恋爱要耽误多少时间,无形之中成了他学习进步的障碍,即便是抛开升学的压力不谈,单单是对于他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形成也有很重要的意义,一个失败的恋爱给他造成的阴影是很难估量的,就算他自己不承认会失败,谁又能把机会都押在那万中无一的幸福上呢?

想到这里,方宙咬紧牙,极不情愿地举起了藤条,狠狠地打了下去。“说!说你会和她分手!说!说!说”藤条雨点般落下,打得刚得一口喘息的方笛鬼哭狼嚎,再也抵受不住,眼前一黑便要昏死过去。

方宙从旁边的水壶中接了一杯冰水,走过去捏起方笛的后颈将他的头微微抬起,一杯水猛地泼在了他的脸上。

方笛猛地吸了口气清醒过来,看着桌上横放着的藤条,好像见了鬼一样,拼命地想要挣脱哥哥的手向后远远的离开那个可怖的家法,却被方宙按着动弹不得。

方宙轻轻地拿起藤条,凭空挥舞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嗖嗖”声。方笛哭着小声求饶:“哥……求您别打了……苗苗要被打死了……”

方宙没有理他,又是一鞭挥下,按着他来回扭动的身体待他慢慢平静下来,沉着声音问:“说不说?”

“说,我说……”方笛实在熬不住,终于彻底放弃,“我和她断绝关系,没有哥的命令从此不再恋爱。求您饶了我这一次……”说到最后几乎脱了力气,那眼神让方宙突然想起了他拿点燃的烟头对着弟弟的时候,弟弟眼里那惊恐而绝望的光芒。

方宙心中不忍,稍稍走近两步,手轻轻地覆上了弟弟的腰际。方笛好像触电一般,身体猛地颤抖起来。方宙看着弟弟身后的原本雪白的肌肤,纵横交错地布满了紫色的痕迹,有一大片已经没了皮,血从被打得稀烂的肉里渗出来,顺着大腿流下去,一道一道猩红可怖。鞭梢多是落在大腿的右侧,留下一点一道的瘀黑,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他轻轻地碰了一下,弟弟便痛得身体直颤,发出呜呜的哭声。

方宙将绑缚弟弟手脚的绳子解开,方笛的手便无力地耷拉下来,额头和鼻尖布满了汗水,却连擦的力气都没有。方宙把弟弟汗水浸得湿透的短袖衫和短裤小心地脱下来,轻轻地把他抱起来,送回了自己的卧房,放到了宽大的床上。先是拿毛巾蘸了温水轻轻地擦了身子,然后用纱布沾去身上的血污,按着弟弟的身体用酒精将打破的伤口消过毒,才抹上些外伤用的药水,又在淤血的地方抹了些药膏,才长出了口气。他接了杯温水来,架起弟弟的上半身喂他缓缓喝下去,中间几次呛咳出来,费了好大力气才算把这杯水灌完,他轻轻地摸着弟弟的头,柔声问道:“这顿好打……可让你长记性了?”

方笛的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面,没有回话,方宙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找了条薄薄的毛巾被搭在了他的身上,起身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略带咸味的菜粥,喂他吃了几勺,又喂了些消炎的药物,才在他身旁躺下,来回抚着弟弟光滑的脊背,哄他睡着了。自己也有些疲惫,渐渐合上了眼睛。

睡了没有多久,感觉到身旁有动静,方宙便醒了过来,见弟弟在旁边来回地蠕动着,样子十分痛苦,便凑过去摸摸弟弟汗湿的头发,轻声问:“苗苗……哪儿不舒服了?”

“疼……”方笛紧紧地闭着眼睛,呻吟着小声说。

“哪儿疼?”方宙撑起身子凑过去,看弟弟满脸都是汗水,便拿了条毛巾给他擦拭干净。

“哪儿都疼……”方笛的回答有气无力,语气却不善。

方宙皱了皱眉头,伸手过去试了试弟弟额头的温度,略微有些发热。“有点发烧,吃点药吧。”说着起身便去拿药。

“不吃……”方笛倔强地扭过头去,坚决的说。

方宙一愣,莫非这一顿打还是没有把小弟打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吃药……”方笛虽然心有怨气,却终究不敢跟哥哥硬抗,声音小了许多。

“你!”方宙怒气又涌上来,狠狠地揪住了弟弟的耳朵。

方笛痛得要命却没有出声,只是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方宙看他这样心又软了下来,稍稍松了些力气,重又问了一遍:“再说一遍,刚才说什么?”

方笛没有答话,只是小声地哭了起来,委屈地说:“我都应了你了,跟她分手,以后不再谈恋爱,你还要怎么样啊?非要把我打死才痛快吗?你还把我当你弟弟吗?就算不说齐闯,别的同学在家里好歹还算个人。我在这个家里……我连条狗都不如!”说到最后越哭越大声,他勉强抬起胳膊,抓住哥哥揪着自己耳朵的手腕,一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无力地央求道:“哥……我求你,苗苗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哪怕让我死得痛快点……”

话未说完,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自己已经被哥哥一个耳光打翻在床上,耳朵里面响成一片,眼前白光点点炸裂,什么都分辨不出。

方宙血红的双眼盯着弟弟看了几秒钟,咬着牙恶狠狠的吼了一句:“你混账!”然后便转身走出了房间,一路走到尽头的窗前,怔怔地盯着窗外,眼泪忍不住飙了出来。

小弟!你从来都不理解我作为哥哥的苦衷。你以为我这个哥哥当得轻松吗?你以为我愿意背负着管教你的责任同时又承担你对我的恨意、忍受父母的责难吗?

父母开始因为工作经常离开你我身边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你不过是四岁多些,我不过才十二三岁,说你是个孩子,我也最多只是个少年。周围的人可以保我们俩吃饱穿暖,但是谁能保你我成人成才?父亲那一句“以后你弟弟就交给你了”,听起来如此轻松,谁想过这一下给我加上了多大的包袱?我不光要自己学有所成,还要把学术道义辨明了教与你知道,是谁每周风雨不误地背着你爬到半山去上钢琴课?是谁在你没上学的时候手把手地教你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是谁宁可自己半夜多熬几个小时也教你写英文?是谁放着高考不顾也要为了你能玩好游戏看懂动画片教你学日语?

没有旁人!都是我!

你总是向全世界的人抱怨我对你多么地不公,动辄罚抄罚跪,藤条加身,你可曾想过这个世界对我是否公平?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仅仅靠讲道理来解决问题,可是在我苦口婆心地说了一个小时之后,你脑子里面可曾留下了一星半点的印象?若不是你在我说教之后第二天便重又出去打架闹事,我何苦要动那天杀的家法藤条?你说我心理变态责你太重,你可曾想过我的心受的伤要比你的身体重的多得多?不是说心理变态的人都在追求内心的愉悦吗?那我这样每次打你之后都痛彻心扉几日几夜地辗转难眠,到底图的是什么?

小弟,我一直觉得你是天赐的奇迹,救我性命,圆我家庭,有你在身边我学会的是责任,收获的是快乐,即便说你是个包袱,我也愿意背着它走完这一生而无怨无悔。可是我毕竟只是个凡人,在你一次一次地做出那些凡人眼中的错事时,我不能用神一般宽容的态度来对待你,因为在这个凡人的世界里,你也好我也好,都太过渺小了……在这个被现实规则约束的世界里,我们都太过无力了。

还是那句话,我宁愿你因为一时的疼痛恨我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也不愿你因为一事无成恨我一辈子。

无可选择,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第五十四章

方宙茫然地盯着湛蓝的天空,心中酸楚难以言说。他转过身去,背倚着窗台,闭上眼睛绝望地想:苗苗,我方宙在世上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人、任何事,但凡人力所能及又如我所想,没有做不到的,可是你……苗苗,你是我唯一的死穴。

我从来心高气傲,不愿承认失败,不愿畏难退缩,我总以为兄弟之情总能让我们俩找到沟通的机会,所以我从来不对你如齐天对齐闯一般苦口婆心的说教,你是方家的孩子,我的亲弟弟,不需要事无巨细都来个长篇大论,你自然会长大,自然会懂事,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意……

可是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可笑,错得无可挽回。

方宙苦笑一声,右手因为打在弟弟脸上的那一巴掌,还一直在隐隐作痛,他轻轻地握了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弟弟依然趴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面,不时发出抽泣声,身体也禁不住地跟着颤动。方宙的心一紧,浑身都跟着凉了下去,他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弟弟的头:“还疼吗?”

方笛依旧自顾自地哭着,没有回话,甚至连身子都没有动弹半分。

“苗苗……”方宙缓缓开口,“等再过五六天,你好些了,能自己料理事情了,我就回去了。”

“回吧!”方笛的脸朝下,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永远不要回来才好!”

呵,又在赌气了,好在这次没有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算是长进了呢。方宙的脸上绽出一抹凄惨的微笑,看向弟弟那瘦弱脊背的目光里,充满了无限的怜爱和不舍。

“嗯,以后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少喝点酒,明知道自己胃不好……呵,其实也怪我了。”方宙娓娓道来,竟有些语无伦次,“不说那些了,随你自己的心思去吧,好自为之……”说完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背向弟弟的时候眼泪几乎就忍不住滑下来。像这样坐在他的身边,轻轻地摸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怕是以后再没机会了吧。

方笛猛地把头抬起来,双目通红,难以置信的看着哥哥。方宙看他被自己一巴掌打得脸上肿起一片印记,有些内疚的皱了皱眉头。方笛连忙伸手捂住了左脸,开口时声音都已颤抖:“哥?”

方宙不忍继续和他对视,生怕自己意志不够坚定下一秒钟便忍不住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方笛抿着嘴唇,一副想哭又生生忍住不哭的可怜样子,憋了好半天终于大喊出来:“你骗人!”

方宙讶异,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地看着弟弟。

“你骗人……”方笛虽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眼泪还是禁不住从眼角滑了下来,“打也打了,供也逼我招了,什么都如你所愿,现在便说话不算么……”那一副委屈的样子连方宙都看着心酸。

“说哪里去了?又什么地方骗你了?”回想起那半年几乎每天都折磨得自己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方宙终究还是舍不得抛下弟弟不管不顾,又坐回床上,拿着纸巾擦了擦弟弟脸上的泪水,本想抱他的头枕到自己的腿上,省得这样撑着累,却被方笛一把挣开。

“你答应过我的!一辈子都不会不要我!”方笛大声喊着,声音格外嘶哑,震得方宙心都要碎了。

不是不要你,只是事到如今,我如何还能继续像以前那样约束你?“你怕是恨我入骨了吧?我对你比对狗还刻薄……”

“哼!”方笛抬眼看着哥哥,一副鄙夷的神情,半天才说:“好没度量……差点把我打死在藤条下面,却连句气话都不能说,以前还只是霸道,现在……简直就是独裁!”

弟弟的神情好笑,可方宙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也许,只有在弟弟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挨打的时候,才会对自己说出真心话吧……作为兄弟,这难道不是莫大的悲哀么?

“不是不要你……”方宙沉吟着说,不知道该如何作解释,“只是你都大了,突然之间……不想管你了。”

“切,说谎也不编个好理由。”方笛更加不屑地说,“刚一顿藤条抽完现在却说这个,鬼才信呢!再说……”方笛低下了头,小声说:“只要你还要我,到老到死我也是你弟弟……和以前又有什么分别……”

方宙将弟弟拦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有说话,方笛这次很听话地趴着,把头靠在哥哥的胸口,伸手擦了擦眼泪。

方宙从旁边伸手拿过一条湿毛巾,一边在弟弟的脸上仔细地擦了一圈,一边说:“脸上不擦干净的话,眼泪干在上面一觉醒来会沙得疼的……”

方笛不屑地说:“切,还会比地板和藤条更疼么?”

方宙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你今天火气好大啊,是不是烧糊涂了?”

“哼,反正豁出去了,大不了被打死,也比被孤身一人扔在这儿好。”方笛满不在乎的说。

“苗苗……”方宙捧着弟弟的脸,仔细地打量一会儿,说:“今天这顿打……好像是让你长大了许多,脑子也变聪明了……”说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算准了我今天不会再舍得打你才这么放肆的吧?”

方笛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哥哥,兄弟二人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他撑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那鬼灵精怪的样子一如四五岁的小孩,十年未变。

两人正笑着,方笛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转而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哥哥,指了指旁边椅子上的短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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