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你跟踪我！”方笛腾地一下站起来，把齐闯扑倒，自己坐在他身上，高高的举起了拳头，“你跟踪我？”
齐闯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把两手枕在脑后，看着方笛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你连我都瞒着，我们不是好朋友，好兄弟么……谁知道，竟然是……”齐闯撇了撇嘴角，不屑地说，“竟然是个女人。”
方笛的拳头狠狠地挥下，齐闯闭上了眼睛，砰的一声过后拳头却是砸在了床上，“不许你说她！”
齐闯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起来吧，我不说她。”站直了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桌上的手机放进口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进了屋子，齐闯把书包往桌子上面一放，自己悠闲地躺到了床上，默默的在心里数着数。
“齐闯！”没有数到六，便听到方笛的声音传过来，然后门便被推开了。
齐闯麻利地做起来，笑着说：“就知道你要过来，来，过来坐。”说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方笛没有理他，依旧站着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呵呵，我跟着你总比田老师周主任他们跟着你好多了吧？”齐闯见方笛不坐，自己又懒洋洋的躺了回去。
“什么？田老师？周主任？他们……他们知道了？”方笛十分讶异。
齐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吧，不过我觉得只是时间问题。人家可是反早恋专家，你就不怕被抓？还上课传纸条？能不能换成稍微现代化一点的方式啊？”
“可是她没有手机……”方笛愁眉苦脸的说。
“给她买一个。”
“她不要。”
“哼……”齐闯笑了笑，“你刚过完十五岁生日吧？”见方笛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她十六岁？你这个时候谈恋爱会有什么结果啊？”一副久经世事的样子。
方笛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上高中之前方宙哥告诉你三条不要干的事情，不要睡懒觉，不要玩游戏，不要谈恋爱，你怎么就不记着啊？”
“闭嘴！”方笛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不要跟我提他！他不是我哥！我没有哥哥！”
齐闯话说出口便后悔了，口不择言地又提起了方宙，还是用他的话来压方笛，自然难免遭到他强烈的反攻。“苗苗……对不起，我不该提他。可是你总该想到，现在根本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啊。”
“怎么不是？”方笛蛮横的反问，“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有什么不对的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我就干我想干的事，不行吗？”
齐闯盯了他一会儿，失望地摇了摇头，“苗苗……你这样会把自己毁掉的。”
“呵呵，怎么，你要承担起他的责任来管教我吗？”方笛冷笑着说，“你不是他，没用。”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听到齐闯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苗苗，你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但是你不能没有他……
方笛狠狠地摔上了房门，转身倚在上面，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涌上心头，那刺激的感觉好像洋葱，催人落泪。
我会把自己毁掉……是吗？是啊，我知道，可是又怎么样呢？毁掉便毁掉吧……反正这个世上本不应该有我的，十五年来走一遭，已经算是运气了吧，还能奢望些什么呢？
云裳，你还记得你那篇作文吗？我记得清清楚楚呢。
有一种爱，是不惜生命的付出，是无怨无私的放手。
可那爱恨纠葛我已经理不清了啊，何况那血里带来的爱与亲情，怎么能是说放就放的呢？
哥哥……我不要你为难，既然我已经是个失败的弟弟，就不再给你多添烦恼了，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方笛疲惫的打开了门。“电话铃响了那么久你怎么不接啊……”齐闯看方笛的脸色发青，有些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方笛摇了摇头，“不想接，谁的？”
齐闯把电话递了过去，“应该是王阿姨打来的，你打回去问问吧，说不定有什么事呢。”
方笛点了点头，看着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电话拨了回去。“喂，娘，您找我……”
“嗯，儿你这两天还好吧？”方母温柔的问道。
“好……”方笛顿了顿，有些无奈地问道：“娘，您以前差不多一个月打一次电话，现在两天打一个电话，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个混小子，”方母假作嗔怒地说道，“你这是在怨娘以前不关心你吗？”
“不是，我哪敢，”方笛老实地回答，“我是想说如果您关心我的话，就还像以前那样一个月打一次电话问问就好了。我没事的，您相信我，反正我以前也经常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好歹有了齐闯陪我，比以前好多了。如果您关心我的话就让我过正常的生活吧，在我这些年来正常的生活里面您就是一个月打一次电话、一年回来两天看看我的，您现在这样就好像是时刻在提醒我，我是个病人……其实我不是。有没有一个哥哥……无所谓。”方笛娓娓道来，声音平缓，说到最后好像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听起来似是一阵虚无。
“苗苗……”方母听着儿子的诉说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却还是捂着嘴不想让儿子听到，“这些年来，娘对不起你啊，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娘知道你心里苦……”
“不，”方笛很坚决的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一点都不苦，我现在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学习、生活，是我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好日子……我很快乐，真的。”听到电话对面也是一阵沉默，方笛深吸了口气：“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您就先去忙吧，我也该看看外语了。”
放下电话，方笛感到心里压抑的透不过气，好像被人把头按在水里一样憋闷，五感好像都被封闭了一样难受。他试着深深的吸了口气，走到了阳台上，黄昏的天气还算凉爽，望着远山近海一片灰蒙蒙，他失望地走回了客厅。
天地竟也如此压抑么？所谓天空海阔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一片虚伪的宽广无垠，怕是还大不过人心吧。
想到这里，方笛又拿起电话拨了起来。“喂……”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
“喂，云裳，是我。”方笛听到她的声音，心跳都变得快了起来，“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孟云裳顿了一下，轻声说：“方笛……你说吧，什么事？”
“我……”方笛想要张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好支支吾吾的说：“我……电话里，电话里说不方便，你能出来吗？我还没吃饭，你吃了吗？晚上一起吃饭吧。”
孟云裳沉默了一会儿，“不了……这样不好，是很紧急的事情吗？”
方笛想说是，却没有说出口。“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你……不出来吗？”
“不了，如果不那么急就明天再说吧……”
挂断电话，方笛的心再次感到无比的失落，心神不属的又踱到了齐闯的屋子里面。
“啊！”齐闯戴着耳机，突然看到显示器反射的人影，吓得从椅子上面蹦了起来，“老大……你为什么每次都赶在我看恐怖片的时候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吓死人不偿命啊！”
“对不起……你看吧，我只是想在你这儿坐一会儿。”方笛低着头小声说，那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样子实在是可怜极了。
齐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坐回椅子看了起来。他知道这个时候没有必要放下手中的事情陪他说话或者做些其他事情，他只在要方笛的附近，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这就足够了。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完，方笛就在旁边的床上呆坐了一个多小时，连姿势都没有换过。齐闯把耳机摘下，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王阿姨又打电话关心你了吧？”
“呵，她那哪里是关心我，她那是要把我逼疯。”方笛苦笑着说。
“你就这么跟她说的？你呀你呀，太不孝顺了！”齐闯摇头说。
“没直接说，不过那意思也差不多了……我是不孝顺啊，孝悌之义，‘三年无改于父道’，‘父母在，不远游’，从小抄了无数遍，结果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什么意思……”方笛笑容苦涩，看得齐闯一阵阵心酸，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
齐闯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过了半晌，终于说了句话：“饿了，想吃火锅……”然后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方笛。
“嗯？啊……”方笛回过神来，抿着嘴角笑了一下，“好啊……去哪儿？”
齐闯皱着眉头想了想，“东来顺好了，我也想试试看完电影吃火锅被人喂的感觉呢……”然后偷偷的望向方笛，看着他一章脸慢慢变红，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掐死你”方笛从床上跳起来，大吼一声，朝齐闯扑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苗苗，你什么时候放假？”自上次电话里被儿子提醒过以后，方母便降低了打电话的频率，这次看是七月已过，才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娘给你订机票，你放假了就过来吧？娘给你的屋子里面装了新空调，可以开到十六度，而且几乎没有噪音……”
“呵呵……”方笛回想起去年夏天在母亲身边度过的那段快乐时光，恍然间如若隔世，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啊……
“绿豆汤啊，天气太热了。你小子怎么去南边呆了俩月连绿豆汤什么味都闻不出来了？”
“总之以后哥说什么你就照做，让我知道你在家开十六度把你捆起来打烂！”
“一年而已，弹指一挥间，何况……只要你想着，哥哥就永远在你身边。”
“我宁愿死在十五年之前，没有你这个弟弟。”
……
往事如烟，一夜消散。
“苗苗？苗苗？”见儿子愣了半天没有回话，方母喊了两声。
“娘……我看我还是不过去了吧……”方笛犹豫了一下才对母亲说。
“啊？你不来娘和爹这边了？自己过一个假期多没意思啊，你来了娘把公司的事情全部交代出去，不会不疼你的。”方母实在是想极了儿子，自从两兄弟决裂之后，她几乎没有收到过来自大儿子的消息，再回想起以前见到苗苗时的场景，竟然多半是在医院里面，心里面刀割似的疼痛。
“娘，您知道我怕热，去您那儿不是折磨我吗？再说等到下学期我就上高二了，今年暑假我想找个补习班上上课，补补数学……两年之后要是连一本都没考上岂不让您没脸？”方笛提起补习班，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嗨，咱们家被这虚荣心害得还少么？”方母无奈地苦笑了起来，“不为了开名车住洋楼娘哪会离开你身边半步？不为了那‘唯有读书高’的无稽之谈，哪会闹得父子不和兄弟反目？你爹和你娘好歹也算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能把家庭经营得比生意惨淡这许多，才真是没脸见人呢。”
“娘……我已经决定了，”方笛很认真的说，“补习班我已经报好名了，二十一号开始上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是真的报名了。”说来心里一阵酸楚。
“那娘回去陪你吧？反正为了你来娘从半个月以前就开始交代工作的事情了，一个月的时间都能陪你……”方母依旧不甘心，想到小儿子从小与哥哥算是相依为命，现在竟然落得孤苦伶仃，心疼的要命。
“娘……不是儿子无礼，您可记得上次打电话我跟您说的话？”方笛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不求别的，只求一点正常的生活。”
“好吧……”方母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不舍，终究还是放弃了，毕竟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生活的开心，如果自己的关心反倒成了他的负担，那她宁愿自己忍受煎熬，让儿子活得轻松一些。“补习班如果念得无聊想出去散散心就跟娘说，你跟虎子一遭去旅游也好，随便哪里都行。”
“知道了，谢谢娘。”方笛礼貌的道了声谢，便挂断电话，向后倒在了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哟……方二少爷，”齐闯嬉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雪糕，“我怎么听着像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啊，一点不像要去参加补习班的样子。”
方笛听了不由得脸一红，侧了个身子把脸别了过去。他知道齐闯说的是什么，之所以要报补习班主要是因为可以创造和孟云裳在一起的机会，而且比起平时在学校，假期的补习班也要安全许多，毕竟没有那个原炮兵侦察连长出身的教导主任随时出现的危险。
“嗬！苗苗害羞了？”齐闯像捡到只小熊猫似的扑过去捧起方笛的脸使劲端详了半天，“原来那句话是真的啊！”
“哪句？”方笛皱着眉头好奇地问。
“恋爱让人变态啊！哈哈。”齐闯笑着跑开了。
“齐闯！”
“方笛，我能问你件事情吗？”补习班第一天下课，方笛和孟云裳两人从学校出来，向车站的方向慢慢的走着。两个人一直话都不多，倒是孟云裳先开了口。
“嗯？问吧。”方笛抬起头，嘿嘿地笑了一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云裳抿着嘴笑了一下，“你觉得现在快乐吗？”
方笛一下子愣住了，虽然以前看过不少小说电影电视里面都会有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对白，可是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什么时候自己才是快乐的。
“我……不知道，挺快乐的呀。”
“是吗……”孟云裳低下了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人便继续沉默着向前走。
“你知道吗？”走了一会儿方笛好像突然想明白什么事情似的，他停住了脚步转向孟云裳，“我以前不快乐，至少从上高中开始就没有快乐过。”
孟云裳背着手，微笑地看着方笛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很用心的倾听着。
“但是我自从喜欢你开始就变得快乐起来了！”方笛很坚决地说，像是赌咒发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