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下——刹那风影
刹那风影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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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云裳匆匆离去,又只剩下方宙和方笛兄弟二人,屋子里面静谧得可怕,有一种浓烈的感情掺杂在几乎凝固的空气当中,一触即发。

“你来干什么?”方笛屏住气息,平静地开口问道。

“我的家,回来要你管么?”方宙带笑的神情与以前相比丝毫没有改变,一切感情的涌动尽皆隐于一张毫无破绽的面容之下,让人猜不透看不清他的想法。

“你有什么资格说是这是你的家?”方笛忿恨地说。

方宙将随身携带的旅行箱拉杆收好放在门边,走到方笛的面前,看着他流泪的脸,不禁皱了皱眉头,提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狠狠地扇在方笛的脸上,将他打得后退两步跌倒在地,然后向前走到他的面前,用一副不屑的眼神俯视着他。

方笛的手下意识地抚在脸上,惊异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方宙,眼神几度变换,惊诧、绝望乃至愤恨纷纷涌上心头,聚积在心口无处宣泄,他像一只小豹子一样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朝方宙扑了过去,将他扑得一个踉跄,右手握紧成拳,带着浑身的力量朝他狠狠地砸了过去。

方宙的头向后一仰,避过了他的拳锋,顺着他手臂的势头向后一引,整个右肋一片都毫无保护的暴露出来。方宙也不多想,左拳直接击在方笛的腹部,扯动伤口钻心般的疼痛。方笛咬着牙惨哼了一声,突然之间方宙一阵心疼,眼见着他又要回手打过来,赶忙把他压倒在地上,死死地按着他的脑袋。

方笛的脸被紧紧的压在地上,上身受制,丝毫动弹不得。他想想便觉得心里气苦,委屈地哭了起来,抽噎着喊:“方宙!你混蛋!”

方宙听了皱起眉头,压着他肩膀的膝盖用了劲来回地碾了几下,疼得方笛忍不住喊了出来。

“嘴巴干净点!”方宙恶狠狠地说道。

“你……你凭什么打我!”方笛侧着脑袋,大声地喊着,“你又不是我哥!”

一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方宙的心瞬间便凉了下来,一颤一颤的,不知怎地竟会那么痛……

感觉到方笛正在自己身下不停地挣扎,方宙愣了一愣,不禁松开了手。方笛起身后不顾身上的疼痛和腹部的刀口,不要命似的又是一拳打过来。方宙咬了咬牙,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狠狠地推到墙上,当的一声将他的手摔在上面,布满血丝的双眼闪着狂怒的光。方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虽然眼光里能看的出来那依旧稚嫩的心,可那倔强却是骨子里面的。

对视了半晌,方宙终于像投降似的松开了手,无神的眼睛空洞地扫过一片,眼前有些发晕,他有些失望地转身朝楼上走去,背影看起来了无生气,显得有些寂寞,甚至有些苍老。

“为什么……为什么啊?”方笛怔怔地看着他走开,忍不住哭了起来。“为什么要回来啊?”

方宙听到他的声音不禁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楼梯旁的花盆出神。

“我好不容易忘了你……”方笛哭得越发伤心,浑身上下少了支撑滑倒在地,“每想你一次心就被刀割了一样,想一次疼一次,现在好不容易能不想了……你却回来了……”纯真的话语发自内心,听来可怜。

“以前你是我哥哥,打我,骂我,折磨我也就罢了……”回想起辛酸往事,方笛难过得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勇敢地大声喊道:“现在我已经不是你弟弟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方宙半侧过身,依然没有看方笛一眼。方笛绝望透顶,却还是隐隐的期待着什么,期待着能有和他重归于好的那一天。

“只是来取些以前遗忘的东西……”方宙低声说,声音浑然没了底气,听起来只是一片凉薄。

方笛的心再一次被击得粉碎,连一点残存的温暖都彻底消失不见。“呵呵,”他绝望地笑了笑,连笑声听起来都让人感到无限悲凉,“原来是取东西……你,不是我哥哥。”

方宙瞥了他一眼,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对,我不是……”一句话里夹杂着多少伤心、无奈和绝望,听起来像是和着叹息吐出来,让人心寒。

方笛怔怔地望着他,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看着他迈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向楼上走去,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熟悉,只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哥哥……已然不复存在。

走了几步,方宙突然停住,扶着楼梯的把手,轻轻地说了一句:“绿豆汤,应该加些酒。”然后便继续走上楼去。

绿豆汤,应该加些酒……

加些酒……

方笛再也无法承受,伏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来,和着哭声,听来撕心裂肺。

第四十六章

“方笛,你给我听好了,我没有你这个弟弟!”方宙圆睁着双眼,指着弟弟一张沮丧的小脸恶狠狠地吼道,“滚!离我远远的!”

方笛跪在地上,很无辜地看着暴怒的哥哥,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看哥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才偷偷地抬眼看看哥哥,小声叫了一声:“哥哥……”

“别叫我哥哥!”方宙怒气犹盛,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

“苗苗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只会嘴上说得好听,你什么时候说到做到过?啊?”方宙看向小弟,发现他竟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还歪着头撇了撇嘴,好像是他这个小大人在哄自己一样,不禁气由心生,从旁边的桌上抄起藤条,高高的举了起来。

“啊”还不待自己打下去,方笛便抱住头大声喊起来。

“叫什么叫!再叫打死你!”方宙压低了声音吼道。

“当初是谁嫌跟我学英语苦,非要到外面去报班学的?啊?”方宙拿着藤条轻轻敲了敲弟弟的脑袋,吓得他马上把头缩了回去。“现在又是谁,整天的逃课,死到临头还敢撒谎!啊?”方宙说着又高高举起了藤条,刚要打下来,却看见弟弟一脸委屈的样子,甚是可怜,不禁放下了手。“你告诉我你总共去了几天?上个星期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打过你?”

方笛很乖巧的点了点头,看得方宙气不打一处来。“好小子,你还知道刚刚挨过打,然后这个星期继续逃?打得轻了是不是?不把你哥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方笛依旧很乖巧的摇了摇头。

方宙回想上周接到英语学校的电话,说小弟已经有三周没有去上课了,本来要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坦白,待他回来以后问他都学什么了,这小子仗着英语底子好加上脑子聪明,愣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好像他真去上课了一样。自己自然是按着家里的规矩重重地责打了他,那身后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迹回想起来依然刺目,痛得他两天没敢沾凳子,却终究是手下留了几分力,只希望他能长个教训,谁知道他连一点改过的心思都没有,这个星期竟然敢继续不去上课!

“我以为学校三次不去才会打电话给你……”方笛老老实实地说,听得方宙哭笑不得,他那个小脑瓜里面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想着只要以后逃两次去一次就能永远瞒下去了?

方宙刚进高三,突然一下忙了起来,为了准备期中考试已经是忙得疲惫不堪,现在碰到小弟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本想再狠狠地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可是实在是倦了,每次打完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样子自己的心要疼上好一阵,无奈这个小东西从来就没有长进的时候,好了疮疤忘了疼,接二连三的给自己找不自在,让方宙伤透了脑筋,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对于高考的无限渴望,恐怕不只是因为高三辛苦,更是因为想要早点离家,早点离开这个顽劣不堪的弟弟,眼不见心不烦。

“哥……”方笛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我错了……那老师讲得一点都没有意思……我要哥教……”撒娇似的拖着长音。

“说话干净利落点!”方宙吼了一声,“是谁当初变着法的非要出去学的?啊?是不是你?”

方笛低下头咬着嘴唇,小声嘟囔着:“谁叫哥每天都考试,考不好还要打,我怕疼……”

“你怕疼?!你还知道怕疼?”方宙怒火中烧,把小弟上身按到地上扯下裤子狠狠地抽打了几下,打得他哀嚎连连直到痛哭流涕才住了手。“不许哭!”大喊了一声,方笛才拼命止住哭泣,只是鼻子不时地抽吸几下。

方宙心里矛盾得要命,眼前这个小东西明明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偏偏就是不往正道上走,虽然不干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可就这样小错不断也是够恼人的了。

干脆撒手算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或者扔给爸妈也行,省得这样打他还让他记恨自己一辈子……可是,不要他这个弟弟,自己做得到吗?

罢了,由他自己选好了。

他把藤条扔到一边去,俯下身子,托起弟弟的小脸,压抑着怒火平静的说:“两条路,第一条咱俩断绝关系,你可以找爸妈去,做什么随便你,我再不管你;另一条以后我说什么你得照做,否则别怪我动藤条,还有这件事情没完,你还得受罚。自己选吧!”说完坐回了沙发上。

方笛抿着嘴唇,心里面激烈地斗争着。对于他来说,哥哥是他记事以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别的孩子学说话时会说的第一个词无外乎“妈妈”或是“爸爸”,他自打十个月大的时候会说第一个词“土豆”以后就学会了“哥哥”,“妈妈”“爸爸”一直到后来都学不会,所以稍大了些才“爹”“娘”这样的叫起来。单是这份日夜相随的感情,他都不敢想象没有哥哥自己该怎么办……可是一想到哥哥的藤条,心里面实在是怕得要命……

想了许久,方笛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咬着牙,如壮士断腕般地大声喊道:“我选B!”

方宙一听便愣了,选“B”?!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小东西还是舍不得自己,心里宽慰了许多,可是……选“B”?

他的手动了动,本想是去摸摸小弟的脸,却把他吓得捂住头大声喊起来:“哥别打我,我怕疼呜呜呜呜……”

方宙实在忍不住笑了笑,把小弟一把抓到身前,擦去眼角边吊着的泪痕,笑着说:“还知道选B,算你有良心……”说罢在小弟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两个人面对面开心的笑了起来。

 

人说往事如烟,其实从来都并非如此。往事是那深深刻进大脑中的勾勾回回,那些经历过的酸甜苦辣五味陈杂,就好像是一件件地丢进了黑箱子里面,伸手进去摸摸,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所以方宙从来都痛恨那独自一人又无事可做的时光,一件一件接连不断地涌上心头,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啊……即便是原本甜蜜的回忆,滤掉了亲情的装饰,也不过是一泓苦涩的泉水罢了,面对的时候映照自己伤痕累累的内心,饮尽的时候又只剩下让人肝肠寸断的烈毒。只有让自己拼了命的忙起来,才能把那些让人心酸心痛心碎的往事统统抛到脑后,不再想起,再不想起……

恍然之间,自己的眼角竟有些湿润。察觉到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方宙慌忙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望着窗外。

方笛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了几次想要转身离去,终于还是站定身子,推了推厚重的木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走进了书房,发现方宙正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窗外一片残阳映照的景色,平静一如往昔。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微微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便那样沉默着。方宙也是一动不动,棱角分明的脸有一半被夕阳涂抹上了淡淡的金色,另外一半却笼罩在阴影之中,如一尊雕塑。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消磨着时间,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方宙终于吸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说道:“一直在等着你。”

方笛一愣,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桌前,坚定不移的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方宙不知是无法解释还是懒得解释,声音显得疲惫不已。

“回答我!”方笛依然倔强的说,“因为我欺骗了你就毫不犹豫地跟我断绝关系,折磨了我这么久现在又突然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折磨我?”眼看着眼泪又要不争气地掉下来,方笛在眼睛上狠狠地抹了一把,心里暗骂自己的无能。“你……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因为……”方宙沉吟了半晌,似是在思考答案,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我要你悔过。”

“什么?”方笛难以置信的问,“你……要我……悔过……”熬过一次次的心痛欲碎,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信念,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面对他的任何借口,没想到自己的心还是这样不堪一击,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被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是我太软弱了吗?方笛苦笑着扪心自问。

还是他说的……本来就不是借口……

“我要你永远都记住悔恨的滋味,记住谬行的代偿……”方宙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痛苦了……”

方笛心神巨震,在鼓起勇气站到方宙对面之前,他考虑过无数种可能,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竟然会是最后的答案。

在那个寒冷的除夕之夜,他那样绝情的将自己抛弃……

在那个意外的愚人节,他那样决绝地把自己推开……

在那难熬的日子里,他那样冷酷地让自己心碎……

原来,只是因为你一直在痛苦吗?

原来,只是因为你要我也痛苦吗?

原来,只是因为……你和我,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吗?

哥哥……

方宙从椅子上站起,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交集,泪水已然沾湿眼眶。

第四十七章

“哥,你饶了我……娘!娘,救救苗苗啊……啊!”方笛大喊一声从噩梦中醒来,惊得满头满脸都是汗,他坐在床上喘着粗气,腹部缝合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他用手轻轻摸了摸,没有觉出什么异样,待气息平顺了才点亮床头的灯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刚过,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呼的一阵夜风吹进来,冷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从床上挪下来关好窗子,又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然后便盯着镂刻着图样的台灯罩开始发呆。

哥哥,哥哥,哥哥……方笛在心里暗暗喊着,那架势似是要把这半年以来没有叫过的全都补回来,像个捡到宝贝的小孩子,高兴得要命。

哥哥那含泪的双眼……方笛努力的想要描绘那个动情的瞬间,却发现脑子里面确实一团乱麻。确实,这短短的六七个小时,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的脑子已经分辨不清的地步,难怪身体也会不堪负荷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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