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下——刹那风影
刹那风影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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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他沾点酒精便会说胡话,见笑了。”方宙说着便去扶了方笛走进屋来。

“那,您和小少爷早些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两人礼貌的打了声招呼随即离开了。

方宙将他揽在身旁扶着慢慢地朝楼上走,方笛浑身的酒气熏得他直皱眉头。到了楼梯口他见方笛无论如何都迈不动脚步便俯下身去,将方笛打横抱了起来,正准备往楼上走方笛却猛烈的挣扎起来,突然一扬手将方宙的眼镜打落在地,自己从他的怀中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楼梯上。

方宙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管他,自顾自地整了整衣袖,跨过他的身体上楼去了。

神智有些不清楚的方笛隐约听到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响动,料想是方宙进房间去了,他揉了揉剧痛的额角和鼻梁,莫明其妙地鼻子有些酸。整个下午和晚上,他一个人对着一桌丰盛酒菜和空荡荡的椅子,脸上堆满了笑容,火辣的酒精一瓶一瓶地灌下去却浑然不觉,直到现在,他才能赌气似的坐在楼梯上,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子一样,肆意地涕泪横流。

哥……你别不要我。你答应过我的,永远永远都不会把我一个人孤单地扔下。

方笛麻木地起身,扶着栏杆跌跌撞撞地向上走,终于走到方宙紧闭的房门前,想要敲敲门,手伸在半空却停住了,怎么也没有勇气敲下去,他痛苦地跪了下来,偎在门边抽泣起来,没过多少时候便身心俱疲地倚着墙睡着了。

方宙靠在床头,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翻,尽力让自己不要想起那副抿着嘴唇眼角含泪的样子,可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却无论如何都在脑中萦绕不去,将眼前光景也搅得一片昏花,让他几欲疯狂。

“呃啊!”方宙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扣得指节发白,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终于忍不住使劲地在床上捶了一下。他咬着牙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起身打开了门,看到方笛横在自己的门边,就这样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了,一张小脸虽然还是红扑扑的可是摸起来已是冰凉。方宙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抱了起来放回他自己的房间,帮他把沾满泥泞外面又汗湿的衣服全部脱掉,换上了一套干爽的睡衣,塞到被子里面紧紧地裹了裹,又稍稍开了点空调才长出了口气。

“小子,睡得可真死……”方宙瞪了他一眼才安心地回自己的房间去,结果依然一夜未眠,端着一本参考书有意无意地看着,眼睛还是经常瞟向窗外,看到天还未透亮的时候便起来了,正好撞见从房间出来蓬头垢面的方笛,不禁皱了皱眉头。

“哥哥……早。”方笛怯怯地叫了一声,低下了头。

方宙鼻子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转身便走。

“哥哥!”方笛大喊了一声,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他一样,“你还是要我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承认啊!昨天晚上不是你把我放到床上的吗?你为什么……为什么……”

“呵,叫得那么亲热做什么……”方宙哂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方笛,“别误会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会当宝贝看吗?昨晚是你自己喝得人事不省横在我门口,我出门不利落才把你抬回去的,这是其一。其二,虽然我已经不会和你再有任何亲属关系了,不过你毕竟是我父母的儿子,按照以往的惯例,你无论做了多么腌臜的事情,二老都是绝对支持的,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我受不了你,但总不愿意惹他们的火。所以……”方宙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他,继续说:“别再自作多情了,人……要有自知之明,格调高一点,别犯贱。”说完笑了两声走下楼去了。

方笛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面打转,他使劲地抹了一下,回到屋子里面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换了套衣服,洗漱干净又出门去了,路过楼下的时候方宙正坐在饭厅里面喝咖啡看报纸,听到他的脚步声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心里更加绝望,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出了家门。

待到晚上十点多钟,方宙还是没有睡,这边在网上浏览者新闻,那头始终留心听着楼下的动静。终于传来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走到书房门口突然止住了脚步,又转身回到书桌后面坐了下来,听着方笛似是在低声和什么人打招呼,然后又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上楼来,听声音便知道肯定又是酩酊大醉。

方笛路过书房门口,看到里面的灯是亮着的,便扶着门边把头探了进去,看到方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便傻傻的笑了起来。看方宙依然没有反应,便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进去,走到书桌前面,双手在上面抚来抚去,脸上挂着凄惨的笑容,抬头望了望放在书架上层的藤条,又转身离开了。看着他瘦弱的背影沉入黑暗之中,方宙不觉之间眼眶已经湿润。

 

“校长说今天请家长去一下学校,开除学籍有一些手续要办。”周一清早,方笛收拾整齐之后便站在了饭桌前。没日没夜地喝了三天的酒,方笛的眼圈发黑,面色青白,却依然很早起来把仪容收拾干净,笔挺的站在方宙面前清晰地说:“我明白您现在没有义务做这些事情了,可是现在请父亲和母亲回来可能时间上有些仓促。又赶上年末,二老应该很忙,不知道您肯不肯替他们帮我这个忙……保证不会占用您很多时间,应该只需要签几份文件就可以了,您看……行吗?”

方宙听着他恭敬地说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见方宙没有回话,方笛低下了头,咬着牙向后退了半步,跪到了地上。“我……请求您,帮帮我吧。”

方宙把报纸放到桌上,上前扶起了方笛,微笑着说:“举手之劳,何必呢。麻烦你等我一下,十分钟后出发,可以吗?”

原本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却变得如此生分,方笛突然间一股悔意涌上心头。如果不是自己对于恋爱愚蠢而又顽固的坚持,恐怕不会走到这一步吧,自己明明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前途的,就这样以优异的成绩从高中毕业,升入一所名牌大学,周围应当是充满了父母亲人赞许的目光,身后应当有一个人始终有力的支持着。可惜……现在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十分钟后,方宙穿好衣服走下楼来,招呼了方笛一声,两人便直奔学校。在校门口一看表和校长通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工夫,方宙便说:“我想去找田老师就那天电话里的失礼跟他解释一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方笛点了点头,跟在方宙身后半步去了田老师的办公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便沿着长长的走廊到了同层的教室,却在门口见到了田老师和孟云裳一家三口。加上方宙和方笛两人的到来,教室里的同学们再也无心看书,纷纷将目光投到走廊上,毕竟一下开除两人算是这所学校建校五年以来数一数二的大事件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对此事还一无所知……”田老师紧皱着眉头,面对低着头的学生父母,他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孟云裳,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提前跟家长说明呢?“但是……”

话未说完便被老泪纵横的孟父抓住了手臂,“田老师,不能啊!我们两口子都是工人,就这么一个孩子,开除了怎么办啊?哪还能有学校要她啊……你跟校长说说情啊,这……”

田老师苦笑,心里也是难过。“我也很希望学校能够撤销处分决定,或者哪怕减轻处分也好,可是……这是学校决定的,我无能为力啊……”

这时孟母好像看到了身后的方宙和方笛,便红着眼冲了过来,大声喊着:“都是你!你这个兔崽子!王八蛋!都是你害的我女儿!”尖厉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与九班邻近的其他教室里的声音陡然间低了下来,甚至有几名邻班的学生从门窗探出头来。

方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要扑向方笛的孟母,另一只手将方笛拦到了身后,平静地说:“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遗憾,舍弟与令嫒的恋爱关系您和孟先生应该都是清楚的,如果您对此事不满意的话,早在半年之前就应该提出终止这段关系。毕竟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当初您满口答应,现在生了事端又来反咬一口……这样,未免不近人情吧。”双目寒光凛冽,气势迸发,不禁将孟母逼退了一步。

“你,你还说!就是你和你弟弟合起伙来骗我女儿的!”孟父也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了方宙的衣领。

“别动我哥!”方笛在后面大喊一声拳头便要挥上来,被方宙回手挡住将拳锋卸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右手捏住孟父的手腕,稍一用力便迫使他松开了手。方宙轻轻地将他的手放下,低声补了一句:“请您自重。”

“你个小兔崽子!”孟父一张脸红透了,挥着拳头便冲着方宙的下颌招呼过去,却被方宙抬手轻轻松松地挡了下来。

“爸!”孟云裳喊着跑了过来,拉住了父亲的手臂,哭着说:“您能不能别在这儿丢人啦?”

“到底是令嫒明白事理。”方宙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整了整被揉皱的西装袖子。

孟父猛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女儿咆哮道:“我丢人?你他妈的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吼时已经抡圆了手臂,“啪”地一声,给了孟云裳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音清脆。方笛当时便按耐不住要冲上前去,却被方宙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回头看时,孟云裳的脸上已经沾污了点点血迹。

第六十九章

“云裳!”方笛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挣开了方宙的束缚,两步抢了上去,抬起孟云裳的脸,看到只是鼻子流了些血,才稍稍放心些,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按了上去,却被孟云裳挥手打开。

“云裳……”方笛怔怔地看着一脸嫌恶的孟云裳,被触碰的手越发刺痛难忍,他隐约才想起来,原来……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不是普通朋友关系,甚至在被开除之后,连同学关系都没有了。

“呵,”孟云裳苦涩地笑了笑,咬着牙恨恨地说,“怎么,方笛,还来看我笑话么?”

方笛一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哼,原来那出苦肉计只是做给我看的啊……”孟云裳对方笛轻蔑地笑着说,“到了这时候,你们两兄弟还为了跟我撇清关系来耍这种手段,不觉得太无耻了些吗?我告诉你们,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和怜悯,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可以过下去!”说完便不顾父母大声的叫喊,转身跑走了。

突然之间,方笛觉得浑身的疲惫都一股脑地涌上来了,手脚冰冷乏力,脖子酸痛得不能轻易转动,连眼睑都僵硬得盛不住来回滚动的泪水。他转向方宙,发现他的脸上还是那样一副平淡不为所动的笑容, 从容而得体,泪水不禁滑落下来。

对不起……哥哥,我终究无法承受你的坚强和冷漠,原以为还有那么一线希望的,可是……我从来都不应该是你的弟弟,无法像你一样,我……累了。

对不起,方宙。

突然一双坚实的手搭上了方笛的肩膀,他费力地回头,是班主任田老师。

“方笛,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一样是值得羞耻的。”田老师坚定地说,听得方笛瞪大了眼睛。“你只是和学校的规章制度相违背,这是一种悲哀,如果你生在民主化进程足够完善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以你的年龄和心智完全可以和你喜欢的女孩子牵着手,自由地恋爱。相信老师,相信田田说的话,你只是选择了一个不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来做这件事,而你的行为本身,没有任何值得让你低着头做人的理由。”

方笛迷茫地看着老师,忽然傻傻地笑了起来,走近两步轻轻地抱住老师,然后松开手说:“谢谢你,田老师。可是……我已经无所谓了。如果方便的话……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您能不能给我留个门?我……想过来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拜托了。”说完走到方宙的面前说:“我们走吧,别耽误了您的事情。”然后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带着方宙朝校长室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方宙有些冷淡地问着。

方笛没有转身,而是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

“你连留校察看都不用,现在学籍和档案被打回教育局了,还没有学校接收,你现在没有书念……你也没什么打算?”两人一边讲话一边往楼上走,好像是两个彼此陌生的人在谈生意,冷静却没任何感情。

“总会有办法的吧……”方笛苦笑着说,“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我早就厌倦了念书。”

“不过你很擅长念书,大家都知道。要不要找父母帮忙?”

“呵呵,不用了……”方笛低下头,“不过一年半的功夫,相继被两所学校开除,传出去会丢父亲母亲的脸,想来他们也不会愿意认我这个儿子了。”说到这里对方宙深深鞠了一躬说:“今天的事情……多谢您了。我想……会有办法的。”看到方宙笑着摆了摆手,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电话铃声恼人地响起,方笛抓起来一看是个来自学校的号码,心想也许是田老师有什么事情吧,他便接起了电话:“您好。”

“苗苗……”齐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你……还好吗?”

方笛皱了皱眉头,“挺好的。请问你有事吗?”

“苗苗……你别这样,”齐闯听着心如刀绞,原本亲如手足的朋友竟然只一句话就可以把多年的情谊付之一炬,“你别这么生分啊,我们不是兄弟吗?”

“倒是你,别这么亲热了。”方笛冷冰冰地回答道,“兄弟?我想你搞错了吧?兄弟是不会给兄弟背后捅一刀的。”

“苗苗……”

“叫我方笛!”方笛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

“方笛……”齐闯哽咽着说,“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后悔啊……我不应该说那些的,我真的后悔啊……”

方笛冷笑一声说:“后悔?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无论多后悔都为时已晚……我与你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请不要再打电话来了。”说完没有听齐闯解释便挂断了电话。

呵,即便说得如此无情,心还是会痛的,怕是还不够吧?若是能把心碾得更加细碎些,也就不会痛了吧……

方笛的手使劲按着胸口,翻身伏倒在床上,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屏住了呼吸。

我就像一只鸵鸟,为了逃避那根本无可逃避的痛苦,一厢情愿地让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那一切往事,可是我根本忘不掉啊……那些美好的往事一一浮现心头的时候就是我被刺得更深的时候,痛是不会减少的,越是妄图回避越会伤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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