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没有猜错,绝望的尽头,就是报复……」纳兰紫渊能感同身受世界于眼前突然破碎的绝望,也太清楚渴求报复的滋味。
「纳兰先生果然聪明!」乌儿戈称赞,但也叹一口气。「若我当年也有你这颗玲珑剔透的心,那有多好?」
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嘲弄,纳兰紫渊淡淡地道。「一个孤身于雪地产子也能活下来的女人,可以想像到她有多么坚强不屈,她的报复也绝不简单。」
「的确如此!」乌儿戈脸露苦笑。「她始终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为我生下儿子,勒丝娜也同意让她跟随我们回到部落。起初,丝柔并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她成为我身边的侍女,不时藉故抱着儿子来亲近我,呼邪儿一出世就和我长得极像,很讨我欢心,而她……她的美与勒丝娜截然不同,非常独特……」
他闭上眼,黑暗中再次浮现出丝柔那双蓝得如同蓝湖湖水的眼睛,十几年过去了,依然像烙印一样留在眼底。
忽然间,他露出纳兰紫渊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痛苦之色。
「……大汗?」
「没事!」乌儿戈摆摆手,于眨眼间回复自若,缓缓挺直腰肢。「我真正爱上了她。就在我正式迎娶她为我的第二位妃子的那天晚上,她忽然带着儿子消失了,一直到天色将明,我才在西边的森林外找到她,只有她孤身一人。」
「呼邪儿呢?」明知不应该,但纳兰紫渊还是忍不住问。
「不见了。我命人把她押回去后,亲自带兵在森林搜索,整整三天三夜,始终找不到,唯有回去打算迫问丝柔。但她已经自杀了,临死前,她把自己的双眼挖出来,放在案上。或者,她是要提醒她自己,曾经多么地有眼无珠。」
「呼邪儿失踪,他到哪里去了?」纳兰紫渊最关心的始终是这个问题。其实,他已隐隐想到答案,但不得不追问个明白。
「丝柔恨我,连带也恨我的儿子。她把他丢到狼窝去了。」乌儿戈冷冷说着。
说得云淡风轻,而纳兰紫渊却忍不住心颤。
他从来不知道呼邪儿竟然有一个如此狠毒决绝的母亲,不单只对爱的人决绝,对自己残忍,就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
「想不到母狼非但没有咬死他,反而把他养大。直到他七岁,即是你来到草原的前一年,我凭着他脸上的白痣,还有那双与他的母亲一模一样的蓝眼,在狼群中认出他。若非如此,说不定他现在还像一条狼一样地生活!我的亲生儿子,堂堂的赤那王子,竟然与野兽在野外生活,赤身露体,以为自己是野兽,过着吃生肉饮鲜血的生活!」乌儿戈攥紧拳头,恨恨地击打身边的石头,打得手背渗出鲜血,也只有这样才能泄去他心中的恨与内疚。
纳兰紫渊终于知道呼邪儿的身世,也终于明白乌儿戈一直宠爱纵容呼邪儿的理由。想起呼邪儿那些充满兽性的举止,他的心倏痛。
掌心压着胸口,压下那些脆弱的骚动,他抬起头看着乌儿戈。
「大汗为什么要对我这些话?」乌亮漆黑的眼珠中,慧光闪熠夺目。乌儿戈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往事,何况是如此不光彩的往事。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忽然间有点感慨,想对人讲出心底话而已。」乌儿戈顿一顿,笑说。「放心吧,我无意怪你,也不会警告你别再挑拨我两个儿子。」
语出惊人,幸好,纳兰紫渊早知道这个外表粗豪爽朗的赤那大汗骨子里其实精明至极,闻言没有露出惊惶意外之色,只是傲然地扬起头来。
「我可向天发誓,从来没有挑拨两位王子相争。」
山崖上的风一吹,吹起他的衣带头发,当真就如谪仙似的,飘然得似欲乘风而去。玉雕的脸孔,出尘的气质,还有谁能不相信他?还有谁忍心不相信他?
乌儿戈也不忍心,所以他缓缓地说。「或许,真的与你无关。」
纳兰紫渊倒没有想到这么轻易便解决了他的质询,准备好的说词全都哽在喉头里。
「错的说不定是我。」乌儿戈冷冷地道。「狼是草原上最凶残最强悍最聪明最狡猾的动物,是天生的猎食者,而我竟然以为,狼可以与人共存。」沧桑而英伟的脸孔在初升的太阳光下黑白分明,坚硬如同石像,也不打一声招呼,忽然跨上坐骑,绝尘而去。
第八章
的的哒哒的马蹄声,就像踩在纳兰紫渊心头一样。
直至坐在舒适的躺椅上,他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短短一日之间,他忽然知道太多。
性情独特而狠毒的丝柔是呼邪儿的生母,爱到绝望便是恨,别人说虎毒不食儿,而她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恨上了,被拋弃在狼窝时,呼邪儿能有多大?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已。
他吃狼奶长大,与狼为伍,茹毛饮血……越想,纳兰紫渊心里越是难受,手不自觉地按着胸口。不!别再想了,比起呼邪儿,还有更需要担心的。
放软身子靠在椅背上,他尝试拋开所有关于呼邪儿的念头。
回复冷静后,脑海里清晰地浮现的是乌儿戈最后说的话——他承认错误,而且言词间若有所指。
是暗示?是警告?或是他太过多心?
垂下墨黑如鸦翅的眼睫,仔细回想乌儿戈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久得青书以为他已经沉沉睡去之际,忽然见他的嘴唇张开。「呼邪儿还在外面等吗?」
「在!」青书早在等他这句话,忙不迭凑前。「公子,不如让他进来吧,我怕他的身子吃不消。」呼邪儿昨天深夜刚熬完打,就到外面等着,直至现在已经整整一昼一夜。
纳兰紫渊冷冷地道。「他自己做得出那种事,你还怕他承担不起吗?」
见他气在头上,青书机灵地绕个弯儿说。「他在外面已经很多个时辰,再等下去,就会传到大汗耳中,其他人也会议论纷纷。」
「你担心得对。」纳兰紫渊抬起眼眸,看着他瞬间露出喜色的脸孔,缓缓地道。「那就叫他滚。滚到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去。」
语气没有半点起伏,青书知道他气得实在不轻,唯有转身出帐,向呼邪儿传话。
「等一下。」纳兰紫渊叫住他。
「公子?」青书回过头,满脸惊喜之色。
纳兰紫渊咬一咬牙。「叫他进来吧……」
呼邪儿被抬进来的时候,纳兰紫渊没有抬头看去。
不需要野性本能的帮助,呼邪儿也感觉帐内的气氛与平常截然不同,非常不妙,偷偷地窥看他,悄声叫。「兰兰……兰兰……」
声音细如蚊蚋,也不知道是否没有传入纳兰紫渊耳中,他托头斜倚在铺虎皮的躺椅上,眼眸低垂,安宁沉静如同一座玉雕。
见他没有反应,呼邪儿的胆子渐大,叫得越来越频繁,声音也暸亮起来。
「兰兰……兰兰……」
「兰兰。」
「兰兰!」
一声又一声,似乎执拗地非要纳兰紫渊理睬他不可,但当纳兰紫渊真的抬头,漆黑双眸往他轻轻一扫,他却怯懦了。
「兰兰……」
「怎么?刚才不是很大声地叫我吗?再叫一遍。」纳兰紫渊冷笑,绝美的脸上是冰一般的神色。
「唔……唔……」呼邪儿连忙用手掩着嘴巴,头摇个不停。
年青英俊的脸孔,流露出独特的天真与傻气,湛蓝双眼在晃动中光芒晕化,如此迷人,纳兰紫渊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
他想起乌儿戈口中另一个同样独特的女人,至少今天他应该对呼邪儿宽容一点。「过来。」招手,但呼邪儿没有像平常那样立刻向他扑去,而是愁眉苦脸地坐在竹椅上,双眉皱得极紧,连眉头上的两点白痣也聚在一起。
「我动不了。」
「哦……?」纳兰紫渊起初还不相信,但当走过去,拉下呼邪儿背上的衣服时,顿时心惊气恼起来。
他背上的伤,与第一次被娜拉太后下令责打时,暗红紫黑的瘀痕不可相提并论,是真真正正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是谁下的手?竟敢当真打你!」
「我想想……」呼邪儿竟似当真没有记住,歪着头想一想后,才答。「是博鲁特曼大叔亲自动手的。」
他说的博鲁特曼是铁血军团的大将,直接听命于乌儿戈大汗,忠心服从,人所皆知。
「大汗果然狠心。」数遍赤那,有胆量对呼邪儿下如此重手的人屈指可数,博鲁特曼就是其中之一。竟然派博鲁特曼行刑,乌儿戈这次果然下定决心了,纳兰紫渊想。
脸上的血色忽然尽褪,双颊白得透明。
「不要紧……打之前博鲁特曼大叔送药给我,擦了就不痛。」呼邪儿傻笑,从腰带拿出一个小药瓶。
那双期待渴望得星光闪闪的眼睛,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纳兰紫渊如何不明白,沉默片刻,柔声说。「那我帮你涂吧。」
呼邪儿登时两眼发光,兴冲冲地从衣袖抽出双手,裸裎上身。
站于竹椅侧边,纳兰紫渊用指头沾起芳香的药膏,弯身,轻轻抹涂在他的背上。厚实的背肌贲起如同一块块岩石,张扬地表现出凌驾他人之上的力量美,但此时全都被绽开的血肉所破坏。
瞧着那些暗紫干涸的血迹,翻开的皮肉伤口,纳兰紫渊的脸白了又白。
「你这个笨蛋!」想到整天时间,呼邪儿就坐在帐外,任由伤口流血干涸,他就忍不住生气,但更多的是后悔。
明知道他是个疯子,为何要与他一般见识呢?纳兰紫渊气恨地攥紧左挚,但在他背上抹药的右手依然轻柔。
呼邪儿嘴巴弯弯地笑着,傻气而满足的表情与斧凿的英俊五官毫不相称,也无法令人联想起他在战场上疯狂肆意的举动。在他身上似乎总是充满矛盾与不协调,但这些都成为了他独特的魅力。
纳兰紫渊不觉叹一口气,继而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呼邪儿仰起鼻尖在他周身嗅着,左转右转的眼珠在落到他身前的一点时倏然凝顿。随着纳兰紫渊弯身的动作,在室内穿着的淡紫薄袍不知不觉间松开了,由呼邪儿坐着的高度,从襟口看进去,正好看到胸口两朵淡红的小花蕾。
眼球瞬间胶着,跟随着两朵小花蕾的晃动而左右游移。
帐内忽然沉默得连笑声也不闻,一股热气从下方冒升,纳兰紫渊奇怪地转过脸。「呼邪儿,不舒服吗……」声音倏地中止。
顺着呼邪儿色鬼似的眼神瞧到自己敞开的胸口,一张玉脸顿时胀红。
「放肆!」恼怒吆喝,拂袖而去,却被呼邪儿一手扯住。
「兰兰,别走!」
右手手腕被呼邪儿的手掌圈住,莫说挣脱,手劲大得他连前后移动一下右手也做不到,纳兰紫渊的脸色倏然更红!由一时羞赧变成真正的气愤。
在他开口发作前,呼邪儿突然凑近头,在他的手腕上轻轻一吻。
「兰兰……兰兰……兰兰……」呢喃不断,就像喉头被火焰烧炙,嗓音低沉而性感。
舌头在手腕上来回舔过,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达一股令人晕眩的热气,纳兰紫渊把左手按着胸口上,感受到内心的微颤。
「呼邪儿,放手。」开口,已经是不愠不火的语气,这在呼邪儿的理解之中,代表了进一步放肆的可能性。
「兰兰,兰兰。」呼唤声殷殷切切,天空颜色的眼瞳内同时闪动着卑微的乞求与放肆的渴望。
「不行!」纳兰紫渊蹙眉,一点一点地把右手从他指掌中抽出。
但当想起某些事情时,他忽地迟疑了。
心思千回百转,他幽幽地叹一口气。
「呼邪儿,女人到底有什么不好?」
言犹未休,呼邪儿连思索一下也没有,就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好!」
不好什么?总之就是不好吗?纳兰紫渊苦笑。
出生于礼教森严的仕族世家,除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外,他从未与同年的少女有接触,其后家族遭逢大变,十七岁流落赤那,一心振兴家族,为亲人报仇,对男女之情就更加淡泊。但呼邪儿与他不同,生在民风开放自由的草原上,先不说草原上爽朗大方的巾帼英雄,单是每次征战后掳掠的女奴也以千百万计,燕瘦环肥,尽是佳丽。这些年来呼邪儿不把心思放在那些佳丽身上,偏偏要围在他身边打转。
教已教过,骂也骂得不少,到最后却总是纵容他……不!倒不如说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吧!自己到底在做甚麽?纳兰紫渊出神之际,呼邪儿已再次把他的手捉住,力度比刚才更大。
由手腕传来的疼痛令纳兰紫渊回过神来,垂首看向呼邪儿,却见他瞪大双眼,俊脸上流露出从未见过的认真与严肃。
「兰兰,我不要她们!我要你!我爱你!」
纳兰紫渊震撼了,欲退,却被他用力一拉,跌到他的膝上。
「兰兰,我只要你!我要你!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兰兰,兰兰!」呼邪儿一声一声地呐喊着,两颗白痣下,湛蓝眼睛光芒熠熠,纳兰紫渊心颤得不敢直视,别过脸,却被双手捧住,被迫再次凝视。
他的眼神充满期望且迫切,压抑而疯狂,流露出来的深情与饥渴,深沉得令心脏无法承受。心乱跳乱颤,纳兰紫渊生平以来第一次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心乱。
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再睁开,他试图拉开与呼邪儿身体的距离。
眼见他的退缩,呼邪儿垂下头,神色沮丧。
察觉到捧着自己脸颊的双手松开了,纳兰紫渊松一口气,但当看见他脸上的沮丧之色,忽地怜惜起来。
垂下眼睫,默默多时,他把手伸向衣带。
若注定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孽恋,那何不在伤害到他之前,让他快乐一次?
「只可以轻轻的……」声音细得几不可闻,语焉也甚不详,但呼邪儿却立刻明白过来,猛然抬起头。
「兰兰,可以?可以?」
纳兰紫渊咬咬牙,指尖抓着衣带轻轻一拉。
轻薄的长袍顺着滑不留手的肩头下滑,于眨眼间展露出胴体。
与长于草原上的男女完全不同,他的肌肤光滑细致,没有半点瑕疵,与呼邪儿黝黑粗糙的上身并在一起,更与白玉无异。
「兰兰……」呼邪儿艰困地咽动喉头,与之前仅有的三、四次,在黑暗中摸索身体的经历截然不同,第一次在阳光中见到纳兰紫渊赤裸的,比想像中更加美好的胴体。
呼邪儿单手环着他的腰肢,另一只手伸出,放在半空对着他的腰比了比,只见自己张开五指的阔度,似乎已能覆盖他的细腰。
感到火热的巨兽正在迫近,纳兰紫渊紧紧闭着眼帘,心里怕得厉害,偏偏拉不下面子求他停手,只有在心里着急。
想不到的是,在两人的身体几近要密不可分前,呼邪儿忽然停住。
纳兰紫渊睁开眼,正好瞧见呼邪儿弯腰,冲着他咧嘴而笑。
他没有像纳兰紫渊所害怕的那样,横蛮地冲进纳兰紫渊的身体内,只是以双手握着两人的欲望贴在一起,上下挺动熊腰。
「嗯啊……」坚硬而火热的欲望互相磨擦,底下粗糙的毛发刺在敏感的肌肤上带来无比的快感,细细的呻吟如流水般从纳兰紫渊的嘴唇吐出,这是第一次,他在呼邪儿面前完全失去控制的主导权,完全昏眩于炽热的欲火之中。
「兰兰,我爱你!我要你!你是我的!」呼邪儿吻住他的唇,吞噬他所有的气息,一阵急剧的挺动中,他松开纳兰紫渊的唇,发出野兽的吼声。
「啊嘎——!」浊白的体液同时急湍喷射,高潮过后,他浑身虚脱似地抱着纳兰紫渊滚落柔软的胡床上。
散乱如鬃的头发在床上披开,他喘着气,张开双手,把头趴在纳兰紫渊的胸口。粗喘的气息喷在胸膛,泛着红潮的敏感肌肤起伏不已,纳兰紫渊勉力举起指尖举起,插入呼邪儿的乱发中,怜惜地轻轻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