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九天 四(穿越)——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1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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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许是上天不愿意让慕容非轻松,几乎就在慕容非刚刚吐出半口气的时候,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破风之声——和那些尖利箭矢完全不同的破风之声。

慕容非蓦的一怔。

不过下一个瞬间,慕容非就回了神——他的眼角捕捉到半个身子——属于人的身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并且像是要保护他一般的张开了手臂。

浑身一个激灵,慕容非心中那方才升起的、刚刚才有的那一点点放弃,一点点释然,一点点骄傲在这一刹那之间便被慕容非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毫不犹豫的,甚至没有看清对方脸面的一点点的想法,慕容非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手上下了死力,一边把人往自己面前拽拉,一边在没有丝毫借力之处的半空中硬生生的扭转身子,同时缩起手脚,全部藏于对方的身后。

这一系列动作慕容非做来虽然极快极专心,但他还是在两人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的看见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其中似乎还带着点茫然。

惊讶,茫然?尽力把身子尽数藏在对方身后的慕容非回想对方的眼神,扯扯嘴角,不由笑了。

而就在慕容非脸上露出一些笑意的时候,那一连串的箭矢入肉的‘咄咄’声,已经传入了慕容非的耳朵了!

蓦的,慕容非肩头一阵剧痛,但慕容非却反而放下了悬着的心,也正是这个时候,慕容非脚底巨震,却是一下子落到了地面!

心情在短时间内急剧的大起大落,兼之又毫无防备的从高处落下,慕容非体内内劲一时行岔,双脚更是麻木,竟忍不住跪倒在地,呕出了一口心血。

一口血呕出,慕容非顿觉烦闷欲呕的胸中舒服多了,也才有心思看向倒在自己面前,那被自己当初挡箭牌的人。

被慕容非当成挡箭牌的人还没有死。

但也离死不远了,他的身上,除了被临时用手挡住的面孔和带了护心镜的胸口之外,全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粗粗一看也少说能有二三十支——这样的伤势,虽说暂时还没有死,却如何能逃过阎王的眷顾呢?

可躺在地上的人神智还清醒,他看着慕容非,甚至还在微笑——虽说那一口又一口吐出的血将他的面容都模糊了。

他笑着,说:“美人,好久不见了。”

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慕容非看了面前的人一会,方才开口,带着微微的暗哑——当然是因为伤势:

“厉虎,你果然没有死。”

倏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厉虎不由一怔:“你——”

他刚刚开了个头,却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血中还夹杂红红黑黑的碎块,看上去好不骇人。

皱皱眉,厉虎伸手想抹去那夹杂碎块的鲜血,却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了哪怕一分。好几次过后,厉虎只好一边咳嗽一边开口:“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花功夫去知道一个……咳咳,山贼的名字。”

听见厉虎的回答,慕容非微微一笑,但相较平时却显得冷漠了些:“寨主多虑了,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啊。可是……寨主?”厉虎看着慕容非笑,他重复了慕容非的话一回,随后道,“那寨子可是被你给不问原因的一把火烧了干净,慕容非……你夜里睡觉会不会惊醒?”

慕容非没有回答厉虎的问题,他环视了周围一眼,问:“这是为我准备的?”

“还满意吗?”厉虎微笑。

“你没有杀了我,但你,”慕容非顿了 一下,他终于忍不住在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冰冷,“——却要死了。”

厉虎还在笑,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似乎还想大笑,狂笑:“是,我要死了——不过,我能让你死,不是么?慕容公子!”

慕容非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他看着厉虎的眼神变得晦暗。

厉虎慢慢收敛了笑容,他咳得更剧烈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开口:“这一份礼,是送给你的,也是我那些冤死的兄弟的!强盗确实是一个把头别在要带上的行当,可是你为了自己的私利,眼都不眨的把三百号人全部活活烧死——慕容非,你该死!只不过——”

厉虎咬着牙说到,然后,他怔怔的看着慕容非的脸,忽然长长的出一口气,带着些无法言语的惘然:

“只不过……直娘贼,老子喜欢你,老子……舍不得看你死。”

厉虎低低的说着,语气缓和下来了,可慕容非的脸,却终于铸上了厚厚的寒冰。

仿佛没有看见慕容非的脸上的冰寒,厉虎只继续往下说:“可是那三百条命总要有人还……我舍不得你还,只好自己还了。”

厉虎笑了笑,他的脸上终于有了倦怠的模样:“慕容非,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厉虎说得很认真,很执拗——对着自己。

慕容非默默无言,只有那越见冰冷的神色能反射出他心中的一丝半点情绪。

“我喜欢你。”血似乎留的有点多了,厉虎脸上的疲惫之色越发浓重,“我当了一辈子的山贼,来来回回接触了那么多人,被掳的,自愿的,只有你,能对我笑得那么漂亮暖和,漂亮得能把房间都点亮了,暖和的能把雪都给融化了……就算,是假的。”

厉虎又咳出了一口血,他觉得自己嘴巴里的味道实在有些太苦涩了:“可是,慕容非,你假得太彻底了,假得让我不能有半丝幻想……”

厉虎急促的喘了几声,他的面上忽然有了些光彩:“慕容非,老子是男人,老子可以为自己爱的人去死,但不会被自己爱的人推着去送死!”

说到这里,厉虎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非,忽然笑了一声:“慕容非,看着老子为你死的份上……吻我一次?”

冷冷的看着厉虎,慕容非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只有垂于身侧的手指轻微的,极为轻微的那么颤动了一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厉虎也没有丝毫失望,他只是又笑了笑,而后说:“——那么,杀了我吧。”

言罢,厉虎闭上了眼,只有嘴唇还微微蠕动,是在说着两句话。

慕容非听见了那两句话。

——小美人,你叫什么?

——小美人,从了我吧。

慕容非执起长剑。

长剑刺入厉虎的喉咙。

厉虎终于停止了呼吸,面带安详。

慕容非缓缓站起身,他抽出长剑。

剑若秋水,只挂几滴零星血红。

但就是这仅有的几滴,也被主人毫不留情的甩落到地上了。

没有再看地上的人一眼,慕容非握着剑转过身,他看着一个角落开口,脸上再一次泛起了那熟悉的温和以及微笑:

“需要我请么?钱将军。”

片刻寂静。

钱箭自阴影中走出。他看着慕容非,极轻微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为了那躺在地上,血犹温热的厉虎;或许是为了那站在面前,已然言笑晏晏的慕容非;也或许只是为了他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次,或许真的……

……只能走到眼下了。

攻打龙泉山的事情不算太顺利,但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地方——除了发生在慕容非身上的——故此,在第三日攻破山门之后,姬容花了两天时间收尾,这才启程回到澜东的绿芜山庄。

而等一切停当,时间已经是小半月之后了。

夜,好不容易窥了个空的姬容坐在凉亭内,对着天上的明月,慢慢酌着杯中的酒。

慕容非正站在姬容身旁,不发一言的替姬容倒酒。

片刻,姬容开口:“本王听说今日有人当街闹事?”

“是。”慕容非顺势弯了弯腰,回答。

“你打断了对方的腿?”姬容似乎只是随口问道。

“是。”并没有什么难以回答的,慕容非也就没有半分迟疑的直接回答。

“还有之前的两三次,也是你亲自动的手?”姬容又问道。

“是。”慕容非 依旧回答的极为迅速,仿佛根本不需要思量。

姬容应了一声。持着酒杯,姬容并没有追问慕容非这么做的理由,他只是道:“本王听冬晟说你那日抓回钱箭的时候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可是钱箭身上并没有伤,是么?”

“……是。”这次,慕容非稍停了一会。

“那么,发生了什么?”姬容淡淡开口。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也并不催促,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的酒——或许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姬容在生活上,向来很少对特地的东西表示高于一般的喜好。

不论是比较偏门的收集癖好还是比较正常的对酒及女色的癖好。

短暂的沉寂过后,慕容非开了口。

对着姬容,慕容非极为简洁却并不简单的把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姬容静静的听着。

叙述完了,慕容非也没再说什么,只依旧端起酒杯,异常平稳的为姬容携酒。

“然后呢?”看着自己面前那双稳定到有些僵硬的手,姬容忽然开口。

然后?慕容非听着,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倏然窜起一股怒火。

脑中紧绷的某根弦似乎断裂了,慕容非脸上无法克制的浮出一丝讥削的笑容:

“然后?殿下,若是小人说,小人知道对方为我挡箭时,只觉庆幸;小人听见对方喜欢我的话时,只觉恶心;小人看见那对方终于死了时,只觉快意——”

慕容非重重的咬了牙:“然后,殿下还觉得有应该什么然后么?!”

看着慕容非,姬容忽然笑了。

慕容非蓦的一怔——姬容虽然对他态度缓和,却绝少会露出笑容——也并非只是他,作为一个长皇子,之前更是一国的储君,姬容是向来严肃的。虽不算不苟言笑,却是一直都不曾流露太多的情绪。

但还没等慕容非自姬容的笑容中回过神,姬容忽然沉下了脸。神色冷肃,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掷地有声:

“奸.淫掳掠者,杀!贪赃枉法者,杀!通敌叛国者,杀!”

三个夹杂浓浓气势的杀字过后,姬容放缓了声音,他淡淡道:“至于其他……任你凉薄也罢狠辣也好,跟我却是无甚关系的。”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却已经站起身,从慕容非的腰间抽出了慕容非一直配在身上的长剑。

剑柄轻巧的在姬容掌中划了半个圈: “慕容,你从来不是本王的下人或者奴隶——既进了本王的内阁,那你日后若无意外,便会是本王在朝堂上的臂助。而这其中的‘意外’,永远都不可能会是因为你某一次不小心的忤逆或者某一次不注意的冒犯。”

平缓的说完,姬容横握长剑,平平向慕容非的方向伸出。

这是一个誓言。

一个为彼此战斗的誓言。

月光洒到亮银的长剑上,让明晃晃的长剑更多了一层透明的流光。

慕容非站着看了长剑一会。

然后,他敛下那唯一能让人看出几分情绪的黑眸,缓缓屈下一只膝盖,跪倒在地,同时举起双手,接过了姬容手中那把剑。

那把本该再熟悉不过,却仿佛突然之间陌生了许多的长剑。

第九十五章 有匪君子

只有一人的书房内,姬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掩上铺在桌面的地图,姬容揉揉眉心,面上终于有了些许疲惫。

诚然,两世为人遍经风雨,姬容虽不说是心如磐石八风不动,却也能为人淡漠处事泰然了。但纵使再淡漠再泰然,姬容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会疲惫,会思念的人。

澜东的事情,若说真的难,其实也未必。若是姬容有足够的银钱兵员,那么两年之内横扫澜东并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羽国放弃了澜东三十年,澜东也放弃了自己三十年——而若无兵无银,花上个十年,姬容也未必收服不了澜东。只是……

只是,姬容又何来十年浪费在澜东?

帝都的形式,父皇的态度,还有……

姬容忽然顿了一下。

还有……辉白那边的情形呢?

算一算日子,媛仪的孩子也出生了。只可惜并非是辉白的……姬容暗自想着,虽明白这多半怪不得宁媛仪,但心中还是无法克制的多少有些恼怒,而在这恼怒之中,却又有一丝隐约的欢喜不自觉的浮现出来。

姬容恼怒,当然是因为这件事能让一个皇子,甚至是一个男人都丢尽了脸面。而至于欢喜……姬容确实曾经说过希望姬辉白有妻有子享尽天伦,可只要是一个男人——或者说只要是一个人——他就不会讨厌被人全身心喜欢的感觉。

凡人如是,姬容如是。

但姬容毕竟是姬容,所以很快,他就收拾了心情,开始想着是否要给那个孩子——或者说借着给那个孩子给姬辉白送些什么。

姬容第一时间看到的一块玉佩——由萧皇后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在被姬辉白送还之时,姬容就把它带在了身上,久而久之,也就忘记拿下来了。

执起玉佩,姬容放在掌心把玩了两下,随即却搁下,只转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最常见的兵法书,翻开扉页,沾足笔墨,一笔一划的用正楷写下了两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是一句很普通的寄望之语,普通得甚至没有什么亮点——当然,以姬容的身份亲自写这两行字并且送出,本身也是一个极大的亮点了。

写完这两行字,姬容提笔看了一会,正准备合上书页,却忽然看见了自己先前写的‘君子’二子。

有匪君子……

姬容想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位美貌君子,耳嵌美珠似银,帽缝宝石如星。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有位美貌君子,好似金银璀璨,有如圭璧温润。气宇旷达宏大,倚乘卿士华车。……

还有呢?

姬容想着。

还有……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妙语如珠活跃,十分体贴温和。

还有……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终究是如何能……不想念他。

姬容一字一字的默念着,心中渐渐柔软,直至柔和了眉眼。

终究是如何能……

不想念他。

轻轻呼出一口气,姬容在书的右下角用行云流水、字意圆润的行书写上了这一首诗,又待笔墨干了,方才出声叫人: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人很快就走了进来,却并非慕容非,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厮:

“见过殿下,殿下有什么吩咐?”

“瑾王府添了皇孙的消息传过来了没有?”姬容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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