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双黑色的眼睛极艰难地睁开了。
"sakura!哦,天哪......sakura......"我从没见过hyde像现在这么欣喜若狂过,他全身都在发抖,双手由sakura的肩膀滑到脸颊,然后,他突然摸索着他的上衣,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已经被血染成殷红色的香烟。
他把一支还算干净的烟送到sakura唇间,然后掏出自己的打火机试图把烟点燃。
"来,深深吸一口,感觉会好一点的,来啊......"
但是,sakura并没有照hyde所说的去做,他抬起右手抚上hyde白皙的脸颊,指掌间的血迹在那片白皙上留下刺目的红。
"sa......"hyde愣住了,他看着对方有些莫测的微笑,迟疑地想去握住放在自己脸侧的那只手。
但到最后,他都没能握住,在他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染着血的指头时,那只手就一下子从他脸侧滑落了,同时滑落的,还有sakura唇间尚未点燃的香烟。
屋子里是绝对的沉默,空气在一段时间的冷凝过后时骤然上升到燃点的爆发。
Hyde几乎是扑了过来地抓住我的衣领,他强迫我和他对视,泪水在嘶喊的同时完全决堤。
"是你们......全都是你们干的对吧?!!你们也太狠了吧?!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你给我个解释!!!"
"hyde!"我怕了,那种疯了一样的神情我真的怕了,我想让他冷静点,但是根本做不到。
"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对我下手,还有别人对我下手!!可你知不知道sakura是无辜的?啊?!!你们真够可以的,先把我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地除掉,为的就是让我崩溃,好失去理智然后就容易对付了,对不对?!!下一个轮到谁了?我爸?我妈?还是我自己?你说啊!!!"
我说什么?我哪里还说得出什么来?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啊......
hyde一直把我推得靠在了墙上,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但我清楚他的愤怒与悲哀。
"内战......打吧!打吧!看最后能死多少人,看最后谁能赢!皇党的走狗都会遭到报应的!一个也别想超脱!!你们都会下地狱的!!!"喊完最后一个字,hyde咬着下唇注视着我,他就这么看了我好久,然后一下子把脸埋在我颈窝大声哭了起来。
我无语,也没有动,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任他哭到嗓子发不出声音。那段时间,我真真正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酸,什么叫做心痛。
原来,hyde一直什么都知道。
原来......
......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但他们来得已经太晚了。
"你们都会下地狱的......"hyde呻吟般的声音萦绕在我耳侧。
"......我知道。"抬起双手,绕过他的肩膀,我把哽咽的男子紧紧抱在怀里,用力闭上眼睛,我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
真的,我知道。
......
********************
牢房的条件比我想象中的好,有毛毯、干净的床单、明亮的窗子,饮食状况也不差。我有些惊讶于叛党优待囚犯的政策实施之好,这让我还不至于彻底绝望。
被关进来已经是第四天了,还没有人提审我,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总有种直觉,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很快就要过去了。
一阵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然后,门开了,监狱警冲我摆了一下头:"1003,出来。"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浅灰色的囚服,胸前印着一个黑色的号码:1003。这是我的代号,囚犯的代号。
跟着监狱警穿过两边都是囚室的楼道,终点是一间双开门的屋子,门上的金属牌子赫然刻着三个字:审讯室。
好,终于被我"盼"来这一天了!
被有点粗鲁地推进屋,两扇门在背后重重地关上了,我茫然地对着迎面墙上的那面大镜子发呆。
我知道,这镜子对我而言仅仅是镜子,但实际上他是堵单反玻璃墙,对墙那边的人来说,透过它可以把我的窘态看个一清二楚。
"咔嗒"一声,墙边的小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个单薄的身影,一身黑色的西装反衬着他脸色的苍白,嘴唇还算有点血色,但黑黑的眼圈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却把他的憔悴尽现无遗。
是hyde。
他慢慢走进来,借着灯光,我惊异地看着他已经剪短了并且染回黑色的头发,那种感觉和穿着丧服没什么区别。
在他怀里,是那只黑猫,健壮而且线条优美的身子缩在hyde薄瘦的胸前,一双始终对我有敌意的眼睛向我投来阴阴的目光。
Hyde走到屋子里唯一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然后示意我坐到他对面。
我照办了。
"你瘦了。"hyde淡淡地开口,喉咙有些沙哑,我知道,这一定是不停哭泣的结果。
"sakura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只想知道那个男人的状况。
"已经下葬了。"hyde放开怀里的黑猫,然后整个人陷进椅子里。
我打心里松了口气。
"你知道吗......"没有抬头,hyde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我恨死内战了,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力回天了。我只盼着这仗快点打完......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我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hyde就把我的话打断了。
"我跟sakura在战前就认识,但我们不能在一块儿,因为我家里人绝对不能容忍我和一个酒馆老板在一起。后来,开始打仗了,我成了军方的人,自然更是不能和他在一块儿,我不能连累他。可到最后......我还是把他给连累了......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你的同僚在他的厨房装了炸弹,是可遥控的那种......他们真的太狠了......"
说到这儿,hyde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满是哀凄的大眼睛让我一阵战栗。
"我今天不是来审你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一点真相......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拆穿你吗?因为我清楚你跟别人不一样,我只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就让你没狠下心来调查我,你实际上相当重感情的......可是,做间谍,最忌讳的就是重感情,因为会影响你的判断力和决定力,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说到这里,hyde看着我,然后抱过轻盈跃上桌面的猫,同时站起身,"你是个心软的人,没有像绝大多数皇党的走狗一样丧失人性,所以,我们打算给你一条出路......现在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是......"我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抬头看着他的脸,"让我倒戈?"
"我的意思你明白。"hyde给了我一个憔悴至极的微笑,接着从西装内兜里抽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报纸,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报纸仍在桌子上,"到底该怎么做,你看完这张报纸之后再决定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口走,然后在即将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一字一句地强调着:"忘了告诉你了,这是皇党的报纸,如假包换,不是我们伪造的,你好好看看吧。另外,等你想清楚之后,别忘了立刻告诉我你的决定,再见。"
我愣在原地,看着hyde离开审讯室,黑猫伏在他肩膀上,用那双黑色的眸子盯着我,那种眼神仍叫我不寒而栗。
跟着监狱警回到牢房,我瘫软地坐在床上,定了半天神,我终于展开那张报纸,视线有些散乱地试图从上面寻找到什么。
但很快的,我的视线就不再散乱了,而是全都集中到了一点,然后,报纸"唰"的从我手中滑落到地上。
让我完全震惊的是一个名字,一个我曾经那么熟悉的名字,一个我信任过并且一直都信任着的名字。
Yukihiro。
那条新闻我会铭记在心一辈子......
战地记者,yukihiro,以身殉职......
......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反复问自己,而答案却都只有一个:因为战争!
因为战争,所以有流血,所以有死亡,所以有悲哀,所以有眼泪,所以......
我咬着自己的指头试图控制住情绪,但眼泪还是决了堤。
文字报道旁边的照片是那么清晰,那张消瘦的,淡淡微笑着的脸曾经和我那么接近过......
战争,让我永远也见不到那张笑脸了!
我认为重要的,在战争面前全都变得一文不名,我的职业,我的朋友,我的生活,我的情感,还有那个能带给我自在和快乐感觉的男人......ken......
我真的失去了太多东西了,多到让我都不忍提起。
而最可悲的是,面对这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
皇党,听起来绝对权威的一个名称,但仔细挖掘它的根系,却只能看到盘结的毒瘤。我、hyde、sakura、yuki、ken......我们都是被毒素侵蚀的受害者!
一度的,我麻木过,无所谓过,我以为只要去做别人让自己做的事就可以了,但后来我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我做不到无情。
我做不到把人性泯灭掉,怎么也做不到。
所以,我永远只能是个失败的间谍,失败得彻彻底底......
手指颤抖着重新捡起报纸,我看完了那条报道,其中的言辞透着明显的不屑,他们根本就没把yuki的生死当做一回事,反而好像在指责他不该往危险的地方跑!
我觉得自己被前所未有的激怒了。
"......反正,咱们以后就不是搭档了。"这是yuki留给我的"遗言"!
......
我痛恨战争,战争让本来可以在一起的人不能在一起,让本来应该得到快乐的人得不到快乐,让本来不应该失去那么多的人失去一切......hyde和sakura,我和ken,还有可怜的yuki......
我也痛恨皇党,残忍,我只能找到这一个词汇来形容它,也只有这一个词汇才最适合被用来形容它!
哭到哽咽,手中的报纸已满是被泪水洇湿的痕迹,胸口一阵阵绞痛,我想嘶喊,却没能发出声音。
......
之后的一天半时间,我没有离开过床,也没有吃东西,我像尸体一样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我觉得我好像除了脑子还在工作,其他部分都停止运转了似的。
然后,在第三天清晨,我叫来了监狱警。
隔着牢门上的铁栏,我慢慢开口:"转告你们的负责人hideto,我有话要跟他说......"
********************
从初冬到隆冬,从十一月到一月,从年底到新年,我走过了"倒戈"后的最初一段时间。
我表面上的工作仍然是在报社写稿子,但我真正工作的方向却产生了绝对的变化。每次我拿到皇党发给我的名单时,第一件要做的再不是展开调查,而是把他交到hyde手里。我发回到皇党那里的调查结果也全是假的,就像间谍片里经常能见到的情节那样,我成了叛徒。
但我心里却多了一份坦然,难得的一份坦然。
新年的假期一共有一个礼拜,在最后一天的晚上,我到街上闲逛,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以前从来没到过的一条街,街口处有一家不算大的店,半堵墙高的玻璃窗让外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店里的布局,无意中瞟了一眼里头的东西之后,我就再也没能移开眼睛。
屋子里的商品全得惊人,家电、家具、珠宝首饰、自行车、摩托车,全都满满地挤在一间并不太宽敞的房子里。在正对着店门的地方,有一个玻璃柜台,上面放着堆成一座小山般的各种手表、怀表。
我当时完全呆住了。
好像被什么力量吸引了,我摒住呼吸走进店里,一直走到柜台前。一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一手小心地翻找,很容易地,我就从表堆里发现了一块还算新的金表。
然后,身后响起了一个我格外熟悉的声音。
"喜欢的话可以便宜卖给你。"
手一松,那块表就掉回了柜台上。
猛地回过头,我看清楚了站在门口,正在回手关店门的男子,接着,他在回过头来之后也看清了我。
于是,两个人都愣在那儿了。
是ken!!
一瞬间,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后来我意识到那个身体是真实的,我感觉到他在呼吸,看到他在眨眼,刚刚还听到了从他喉咙中发出的真切的声音。
这是真的。
Ken愣在原地不停打量我,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相信转到惊喜,等到惊喜渐渐平静后,他给了我一个绝对可以说是诱惑的微笑。
我也笑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我重新拿起那块金表放在掌心掂了掂。
"劳力士?"
"如假包换。"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目光从我掌心的表开始,沿着我手臂的线条一直游走到我的眼睛。
"我以前也有过这么一块......一模一样的。"并没有躲开他的注视,我保持着自己的微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彩。
"后来呢?"
"丢了。"
"哦。"他好像了然地点头,"那这块说不定就是你原来那块。"
"是吗?"我笑着看了看手中精巧的物件,然后抬起头,搜索着ken传递给我的讯息。在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我放下金表,接着用力扑进ken展开的双臂间。
他用比我大上几倍的力道抱着我,把我整个从地上举了起来,我感觉到他呼吸的急促和灼热,就像当初一样的灼热。
我当时只有一种想法:上苍一定是听到我的祈祷了!
分开后的这段时间里,我曾经不止一次祈祷过能再和ken重逢,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没想到会在叛党的地盘,没想到他还在做这种黑道生意,没想到他抱着我的时候还像当初那样紧。
......
"你怎么会到这边来?"接过ken递过来的热咖啡,我捧着杯子温暖着手心。
"你别忘了我是商人,商人不追名,只逐利。现在战争形势明显偏向这边,皇党已经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了,我当然要过来了,难道还等着人家打到首都啊?万一我的店被炮轰了,多冤哪。"他坐到我对面,边说边轻轻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也对啊。"我无奈地看着他,这个人啊,还是老样子,一张贫嘴无人能及。
"你这阵子过得好吗?"他兴致勃勃地问。
"哦,还成......"我低下头,微微耸了一下肩膀,然后,他好像看出了什么似的就不再说话了。
沉默中,我看着他半侧的脸,那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我看了好半天,心里突然间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滴落到杯子里,把平静的、小小的水面溅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ken......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觉得我怎么样?"在他发现之前,我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痕,可说话时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啊?"ken显然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但一向反应迅速的他很快便搜寻到了答案,"你呀......当初我觉得你一脸的苦命相。"
"什么?"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回答,ken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不过呢......"他有点鬼鬼地笑着,"你长着一张让人一看就很想亲上去的嘴。"
拿着杯子的手一颤,我差点把还冒着热气的饮料洒在桌子上,红着脸看向ken,他却是一副很悠然自得的表情。
"我说的是实话,难道你自己从来没觉得吗?"
"这种事,我自己怎么......"我有点慌乱了,但在与他四目相对时,我蓦地察觉到,ken没有撒谎,也没有在拿我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