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我不怎么会用枪。"我一下子笑了。
"是啊,结果我就让人家给逮起来了。"ken也笑了,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对了,忘了告诉你,hyde已经平安逃出国境了。"
"真的?!"我瞪大了眼睛。
"真的。我在被抓之前得到的内部消息,他现在在国外,不过具体行踪就不清楚了。"
这样就足够了!
"ken......"我抱住他,感激般地吻他的额角。
"......te......"好像有些迷离的声音,ken单手揽住我的腰间,然后完全出乎我意料地在我耳边低语,"......我爱你。"
我一下子全身都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觉得自己在微微颤抖。
"真的,现在我绝对没骗你。"嘴角是淡淡的笑容,似乎在乞求我不要再怀疑的眼睛几乎把我的整个灵魂都吸了去了,"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这一回吧。我所有的话你都可以怀疑,但千万别怀疑这句......要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肯信,至少要好好记着我曾经说过。"
看着他的脸,我已经快要丧失言语的能力了,拼命贴紧他的胸膛,我梦呓一般地不停重复。
"我信!我信......我真的相信,真的......真的......"
我真的相信。
就算我对一切都绝望了,这句话我也会深信不疑,就算我什么都忘掉了,这句话我也会一直记得!
......
********************
再次睁开眼是早上六点多,我从迷朦中清醒,发现身上搭着ken的外套。外套的主人正坐在我旁边穿鞋。
"起来吧。"他冲我温柔地笑。
"嗯。"答应着,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后伸手去拽我的衣服。
"给。"他把衣服递给我,然后问,"饿不饿?"
"有点。"
"等到了那边,我请你吃大餐。"
"你带着多少钱啊?"我不禁觉得这个提议有点好笑。
"一分钱没带。"
"那怎么请我啊?"
"想吃大餐不一定非要拿钱买吧?"
"不会吧......"我有点哭笑不得了,难道他还要去偷去抢不成?
"先去联系个大使馆,就是叛党那边的大使馆,然后就可以......"说到这里,ken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习惯还没有改过来,他住了口,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对他一笑,然后转移话题,"昨天忘了问你,你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雷管的?"
"总部军火库。"他坦然地说,"我逃出来之后顺便从那儿顺了点东西。"
"你真行。"我无奈透了,他居然敢这么玩命。
穿好衣服,我靠坐在ken旁边,轻轻叹了口气之后,我突然问:"ken,你说过,内战结束后就开一家二手货店,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他搂住我的肩膀,"到时候让你来当老板娘。"
"你得了。"我推他。
"那你呢?你说要在郊区买房子也不会作废吧?"
"不会。"我真意外他还记得,"买一栋二层楼,一定要那种前面有草坪,后面有湖水的,房子周围要有一圈木篱笆,而且要刷成黄色的。"
"蒲公英的那种黄色。"ken接走了我的话尾。
"不是......"我笑着否认,"......是向日葵的那种黄色。"
就在这一刹那,我觉得我一下子由蒲公英变成向日葵了,从被风吹得四处飘散,到找到了自己的落脚点。
我不想再作无助无依的花瓣了,我要落地生根。
我要守着这个男人的体温一辈子,直到生命终结......
"ken......"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他,我想让他知道我现在有多满足,虽然还不清楚明天究竟会怎样,但我一点也不会再害怕了......
可是,他没来得及听到我的话,我后面所有想说的话他都没来得及听到,因为我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阵螺旋桨的轰鸣打破了教堂上空的寂静,当时我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追兵到了!
"见鬼!"ken站起来跑到窗口,向外面张望,看到空中盘旋的直升机时,他咒骂出声,"我真有面子,这么兴师动众,直升机......妈的......"
"ken!"我大声叫他,"别往外看!"
"几点了?"他回过头,"快看一眼,几点了?!"
"马上就六点半了!"我低头看着手表上的指针。
"好!快走!"
他刚离开窗口,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就爆发出来,窗子上的彩色玻璃立刻被打得粉碎。Ken几步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就往礼拜堂的侧门跑。
冲到门外,他掏出裤子口袋里的遥控器,狠狠地按下了正中央的按键,紧跟着,第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就传了出来。
"大门。"ken边说边跑到树丛旁边的井盖前,一把拉开沉重的井盖,他叫我,"快进去!"
我了然地过去,刚踏进一只脚就听见了第二声爆炸。
"吊灯。"ken兴奋地笑着,就好像在验收自己的作品成果。
爆炸一声接一声地传过来,我用最快的速度跳进宽大的排水通道,然后看着ken也跟着跳下来。
在我们面前是一道严密的黑色铁闸门,ken抱着我,身体紧靠在闸门上。
"拜托......快点打开,快点打开......快点......"
他低声念叨着,我们的呼吸都已经急促到快要让肺部无法承受了,然后,我听到一声机械运转的响动。
"开了!"ken喊了出来,但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模糊。
铁闸门缓缓升起,一股水流一下子涌了出去,我们在闸门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一起钻到了对面。
"还有两道。"ken紧紧抓着我的手,然后缓和紧张气氛般地对我笑,"感觉像什么?"
"......游戏关底。"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冲他回应地笑着。
"好,那我们赢定了!"他搂住我的肩膀,接着看着第二道闸门升起,"走!"
"还剩最后一关!"他用力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但这笑容在第三道闸门刚刚升起到离开水面时消失了。
"他妈的!糟了......"
"ken?"我被他吓住了,他那种表情就好像遗失了什么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我的外套......落在里头了!"
"很重要吗?"
"有一份重要文件在里头......"他捂住嘴,声音有点打颤。
"算了!"我抓住他的袖口。
"......不行!"反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他盯着我的眼睛强调,"一定得拿回来,那个比我的命还重要......"
"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我已经急了,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有!"ken喊着,然后在发现我都快哭出来时又把声音放低了些,"我一定得回去,你在这儿等着我,看着表,闸门差不多四分钟之后会降下来。到时候我要是没回来,不是被炸死了就是被抓住了,你就赶紧跑你的吧。听见没有?!"
"ken!!!"我岔了声地叫他的名字,"你疯了?!!"
"没有。"他深吸了口气,"我必须回去。"
说罢,他转身就要往回走,我一下子扑上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不要!ken--"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力气,ken硬是被我牢牢控制在了原地,看着他的脸,我终于哭喊了出来。
"......我爱你!!"
"te......"他完全呆住了,嘴唇明显在颤抖,几秒钟之后,他一把把我拽了过去,用力在我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别说得跟遗言似的,我一定活着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会的跑了回去,我站在深及膝盖的水中,全身颤抖的厉害,我觉得我每一寸皮肤都凉透了,只有嘴唇上亲吻的感觉还是温热的。
爆炸声仍在继续,我站在第二道和第三道闸门之间,看着手腕上的表。
秒针在一格一格地跳动,一圈一圈地轮回......我听不到一点ken的声音,也没有见到一点ken的影子......
那四分钟,是我生命中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四分钟。
我原以为ken会在最后一秒钟出现,可一直到第一道闸门开始降落时,他的身影也没有回到我的视线里来......
他最终也没有回到我身边。
"......我要是没回来,不是被炸死了就是被抓住了......"
"......别说得跟遗言似的,我一定活着回来!"
......
这些,是他最后留给我的话......
第三道闸门也落下了,我站在它外面,摸着那种冰冷的金属触感,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这三道闸门斩断了、碾碎了......
我将永世不得超生!!
Ken啊......你不是说你会活着回来的吗?
你不是说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吗?!!
那为什么......
为什么......
......
......
腿一软,我跪倒在已停止了流动的水中,双手撑在铁闸门上,我听着最后一声爆炸的余音渐渐消散......
我没有再哭出来,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
黑暗的通道里,只有我没了眼泪的哽咽在水面上慢慢回荡......
......
********************
时间是指间沙,无论你不知不觉还是后知后觉,它都会悄悄流走。当你突然警醒,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两手空空了。
有很多人都是如此,我也是其中一个。
当我真正想要尝尝长相厮守的滋味时,命运却偏偏让我形只影单......
逃出国境已经两年了,心境渐渐淡定,只是有些事情仍旧不能做到释然。
逃走后没多久,我从报纸上看到了ken的消息,他没有死,这是能让我喜极而泣的。可是,他被捕了,这次,他没能逃脱,而是被送进了皇党第一监狱。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一张带着手铐的照片。旁边还有一张小一些的,上面是一张磁盘。
看清楚磁盘上的文字时,我一下子惊呆了。
那上面写着:摄于前线临时办公室前。
那是我的字迹,那些字是我亲手写上去的!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终于明白了ken最后要回去抢救的是什么,是我当初从前线寄给他的那些照片所在的磁盘!
他疯了!!
只为了一些照片,他竟然可以连命都不要!
他真的疯了!!
真的疯了......
ken啊,你真的太傻了......
你何至于这样呢?!
......
报纸上没有写那张磁盘里究竟有什么,但我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内容!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得到有关ken的消息。
我最坏的猜测,他落在皇党的手里,是不会好过的,秘密处决?想到这里,我已经不敢接着猜下去了。
......
内战在我逃走后的第三个月结束了,皇党惨败,我诅咒过的那些刽子手的确被送上电椅了。
可是......我完全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高兴。
最能让我快乐的人不知身在何方,这世上,也便没了最能让我快乐的事。
我没有再做回本行,而是转为写作,记者这个行当,我这辈子也不要再碰触一丁点了。
......
内战结束半年之后,我终于回国,介于我以前所做的一切,新的执政党决定给我一定的头衔和政府职位。
我没有接受。
我只是拿了一笔还算丰厚的奖金,在郊区买了一所房子。
那是一栋二层楼,前面有一大片草地,后头有一池湖水,房子周围是一圈整齐的木篱笆,我亲手把篱笆刷成黄色的。
是向日葵的那种黄色。
飘零的花瓣终于找到归宿了吗?
我不知道......
回来之后的第三个星期,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国际长途。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电话那头的人居然是hyde!
"你好。"
"你好。"
相当简单的问候,我却是哭着完成的。
看来ken当初告诉我hyde已经平安逃出国境是千真万确的啊。
"你什么时候回国?"
"......再过一阵子,等国内秩序再恢复得更好一点。"
"......sakura好吗?"我还记得,曾经有消息说hyde在越狱之后回家把他的黑猫带走了。
"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打不起精神来......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挺大岁数了。"微微带着笑的声音传过来,然后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找到ken了吗?"
"还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好像在考虑该如何开口。
"你从军方找一下吧,我就是通过我爸从军方找到你的消息的。我听说......当初ken被捕之后就立刻封锁消息了,因为他属于危险人物。打完仗后不是立刻释放了一批皇党的犯人吗?说不定就有他。"
"我知道......我找过了,没有。"
我的确找过了,但一点收获也没有,释放那批犯人的时候根本没有登记,而以前的犯人资料也全被皇党销毁了。
"他应该还活着,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是啊......"
我正是在搜寻那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尽管它越来越渺茫......
和hyde通过话后又过了一个多月,时值晚春。
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了,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会到街上去逛逛。
我在寻找好早以前有过的那种感觉,那种久违了的感觉。
那种在生活的感觉。
有时候我会想,ken一定没有死,他还活着,因为他曾经对我说过他一定会活着回来。他清清楚楚地说过,我清清楚楚地记得!
他不应该骗我......
他还说过他爱我,我信了,而且一直没有再怀疑过。
我还记得当初在通道中他留给我的那个吻......
那种嘴唇的感觉至今仍留在我记忆中,好像一个烙印,一道咒语,一点与生俱来、抹煞不去的胎记。
存在过的,就永远不可能抹去,这种说法,我仍然深信不疑......
......
走在街上,我漫无目的地将视线在人群中游走,直到一点清凉的感觉把我拉回现实。
下雨了。
晚春常常是斜雨不断的,本来以为一会儿就会停下来,可当外套已经被越来越密集的雨点整个洇湿时,我也只好开始寻找避雨的场所。
对面的街上有一家挺大的快餐店,我拽紧外套的领子,朝马路对面跑过去。
但就在我穿过马路之后,我却没能走进那家快餐店,因为在它旁边的那家并不豪华的店铺一下子把我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那是一家二手货店。
雕花的木框玻璃门显得古色古香,屋子里的灯光还算明亮,半墙高的窗子让店里的布置尽现无遗。
我象是着了魔一样地走进店里,眼睛四处张望,却发现没有人影。
屋子里的商品全得惊人,家电、家具、珠宝首饰、自行车、摩托车,全都满满地挤在一间并不算太宽敞的房子里。在正对着店门的地方,有一个玻璃柜台,上面放着堆成一座小山般的各种手表、怀表。
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强烈到耳膜嗡嗡作响,就是那种感觉。我当时觉得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外面的雨声,车水马龙声,全都在渐渐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