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盲棋,比的就不只是棋艺了,还比两人的记忆与判断力。这比平日咱们下的棋还更为有趣,而且,也极
富挑战性。”
沉无云听完神子的解说,立刻赞同道:“好!就下盲棋吧!老五,敢不敢啊?”
他话语的挑衅意味极重,沉无尧也不甘示弱,“听来很刺激,好,我就陪你们下盲棋。谁先?”
“那就请子仪、采衣你们二人帮我们走棋了。”神子说完,走到凉亭一旁,背对着棋盘,欣赏着百花斗艳
。
沉无尧见状,也学着神子走至凉亭的另一头,背对棋盘,一场声前绝后的盲棋对决就此展开。
纵使沉无尧棋艺优于常人,但从没下过盲棋的他,一时很难适应凭空想像对手棋路而险象环生。他步步谨
慎,一脸凝重,他小心,他害怕,但他……更有莫名的兴奋,盲棋虽难下,却也增添了游戏的紧张度。
反观神子,他一派的从容闲适,似享受般地走着每一步棋,胜败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是喜爱游戏过程
中的刺激感,并且乐在其中。
众人对新式的下棋法都有极高的兴趣,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仔细观察战情。帮他俩走棋的君子仪与君采衣
,或许是因为出身农家、家境贫寒的关系,对这种有钱人才会有的休闲活动并不热中,因此,他们只是手
上拿着棋子,听着他们的话走棋,一点兴奋感都没有。
君采衣盯着棋盘上的红棋,询问爱人道:“无尧,你没步可走了,要不要认输?”
沉无尧轻叹一声,转身道:“认吧,认吧,神子,你说得没错,盲棋果然好玩。”
“五公子承让了,五公子棋艺真的不俗,你头一次下盲棋,就把我逼得喘不过气来,可见你的棋艺不是一
般。”神子字字说得诚恳,没有矫揉做作,也天过份的夸赞之词,令输的一方并无不快。
“谬赞了。寒公子,换你来下吧。”沉无尧败得无话可说,由此战,他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
一点都不假。
正当寒怀绪准备开始下盲棋时,神子突然道::经过方才一战,我有些累了。怀绪,你不介意我看着棋盘
下棋吧?”
神子的话很不合理,聪明人一听都知道这对寒怀绪很不公平,他有拒绝的权力。不过,他却无谓道:“无
妨,就照你的意思。”
神子坐回石椅上,朝君采衣说:“采衣,你累了,让子仪帮怀绪走棋吧?”八百年前,也是君子仪帮寒怀绪
走棋,没道理只因时空转换,而换了走棋之人。
一听要帮心上人走棋,君子仪可开心了。他欣喜地和君采衣交换了位子,内心高兴不已,脸上也浮出淡淡
红晕。
神于此举,令寒怀绪有种好友善意的满足与感谢。他深爱君子仪,却不能爱他,内心备受煎熬的他,也因
此棋局有了舒缓之感。
寒怀绪走至亭边花圃,开始下起盲棋。君子仪手持红棋,有别于方才的无心走棋,这次用心了许多。不知
为何,明知寒怀绪深处劣势,但君子仪对他有着无比的信心,彷佛他曾替寒怀绪走过无数棋,因此胜败在
他心里早有定数。
神子啜饮茗茶,淡淡的微笑不曾从脸上消失,神色自若,充满自信地下着手中棋子。他忽然开口:“怀绪
,数日前阳北小镇发生惨绝人寰的命案,你可曾听闻?”
寒怀绪眉头一挑,“听过,那日我正好与徒弟经过该处,也见过死者。”
“喔?”神子颇有兴趣地说:“那好,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可以吗?”
君子仪担心地看向寒怀绪,碰巧与他的眼神对上。神子的用意极为明显,下盲棋者必须全神贯注,神子刻
意地挑起话题,无非是想分散寒怀绪的注意力。
由君子仪的神情,寒怀绪明了他的担忧之情,他扬起一抹淡然微笑,而君子仪好似接收到他的讯息似地,
心随即安了下来。
寒怀绪左手置于腰后,道:“兵一进一。凶手身法极快,我赶到之时,已不见其踪影,死者四肢残缺不全
,被发现时已无气息。死者躯干虽无明显外伤,但其内脏已全不见,只剩一副空壳子罢了。”他的话,使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地倒抽一口气,这是多么残忍、恶毒的手法啊!
神子气定神闲地听着,他对此事并不关心,提起,不过是别有用心罢了。棋局继续进行着,两人你来我往
的,战局一时也难以,分山胜负,寒怀绪虽不时得分心回答神子的疑问,但他的思考并未被打断,下起盲
棋,仍畅流无比,因此,神子并末明显地占上上风。
眼看情势对自己不利,于是神子又问:“怀绪,你修道多年,难道会对此事无动于衷,不替百姓除害吗?”
寒怀绪回以一记微笑,“现场遗留下了一道怪异气息,我已命断情迫寻此气而去,一有消息,我自会将它
绳之以法,你就别操心了。子仪,炮五进三,吃——将军。”
君子仪听话地提起神子的将军,开心喊道:“耶!我们赢了!”
众人皆佩服地鼓起掌来,瞬间,掌声响遍整个花园,不时有人出声赞叹。此奕精彩万分,当众人的心思全
放在红棋的将军,将被黑棋的卒子给吃去时,却忽略了暗中前进的炮兵,早巳来到黑将旁边,等着击溃敌
军首领。
这是一步险棋,赌着两人的决策和果断,由于神子一边忙着布棋,一边又企图打乱寒怀绪的思绪,因此误
中自己的陷阱而不知;反观寒怀绪,他在乱中求静、求稳,步步稳扎稳打,也因此看透神子陷阱,反而将
他一军,让神子输给了自己。
寒怀绪走回凉亭里,将双掌放于君子仪的肩上,笑道:“子仪,你走得很好,下回若还有类似对奕,还是
烦请你帮我走棋。”
君子仪喜得眉开跟笑,高兴地直点头,脸却越来越红,只因寒怀绪触碰到他,光是掌心的热度,就让他欣
喜不已。
神子无奈地起身笑说:“还是你厉害,我都已经使出下三烂的手段了,你竟然还按双方约定以盲棋论输赢
。输者,自当献出自己的至宝,交与胜方保管,直至对方厌倦归还为止。”
神于如仙接受此提议,两人相约忆情湖,邀请各界妖精作见证,展开了长达两天一夜的盲棋对奕。神子大
意失荆州,落败于寒怀绪,交出了十二弦琴由君子仪保管。
回想过往,两人皆怀有无止尽的悲伤,好在谁也不愿提起,就怕让彼此又陷入感伤的回忆里。
忽闻神子谈起十二弦琴,寒怀绪眼神一变,一抹忧伤浮上眼底。此琴至今仍在他身边,虽然他无法坦然面
对此琴,但此琴终究对他意义非凡,他着实狠不下心将它归还。他的心绪一转,抿唇含笑道:“你该不会
在暗示我,琴……该还你了吧?”
沉无云对他俩口中的十二弦琴相当有兴趣,不揣冒昧地问追,“十二弦琴?神子,可不可以借我一观?”
神子看向寒怀绪,若有所指地道:“琴原本是我的,不过,现在是属于怀绪的,要借……得看他愿不愿意
了。”
一把琴,吸引了无数人的好奇心,沉无云更是脸皮厚地直追着寒怀绪讨琴一观。抵不过众人的要求,寒怀
绪怀着万般无奈的心情,将手一挥,变出了一座十二弦琴,他将十二弦琴置于石桌上,任凭众人欣赏。
十二弦琴整座琴身皆为黄金打进,显得仙气袅袅,而美轮美眨的百花雕刻,同时散发出醉人的高雅花香,
令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寒怀绪撇唇一笑,调侃道:“如仙,君子有言在先,不准来个狸猫换太子,小心我翻脸。”
“别把我的人格想得如此低俗好吗?我会光明正大地把它赢回来的。”
神子伸出手指,轻轻地拨动琴弦,一阵清脆幽雅的琴音顿时流泄而出。此音色优美动人,直直扣人心弦,
天上至美之音,犹胜不过此琴随意发出之音。
沉无云与沉无尧小心翼翼地抚摸琴身,富可敌国的沉家,恐怕也无法收藏此琴,因为它实在美得不像凡间
之物。
君子仪与君采衣也纷纷动手胡乱摸着十二弦琴,君采衣对此琴评价虽高,但不懂琴色音律的他,只愿欣赏
,而不会有占据之心。
君子仪则不同了,他爱极了此琴,不只是它的外观吸引了他,更在于此琴的灵气美秀,使他爱不释手。他
凝视着寒怀绪,期盼地问道:“我好喜欢它,可不可以把它送给我?”
此语一出,众人为之一愣,就连说的人也吓了一跳。
君采衣尴尬道:“子仪,你胡说些什么?这琴是寒大哥的宝贝,怎么可以叫他给你?”真是丢死人了,想要
也别当众说嘛!
君子仪捣住小嘴,脸上通布红晕,似乎也对自己方才的唐突之举感到羞怯。
“对不起,我……我只是……只是……”怎么办?他刚才的话一定让怀绪以为自己是个贪图他人之物的小人
了,这该怎么办?君子仪焦急地慌了手脚。
青雨羲替他解围道:“子仪,你只是一时说错话,对不对?”就是他送他的礼物,给他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
“不会吧?”众人诧异万分,皆认为寒怀绪疯了。
青雨羲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拒绝君子仪的请求,于是道:“寒公子,你不需如此,子仪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
寒怀绪摇头要青雨羲别再多言,他拉起君子仪的小手,牵他至十二弦琴旁道:“十二会认主人,他喜欢你
,不会再跟我走,我就吧他托付给你了。”
君子仪虽很高兴,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摇头道:“我又不会弹琴,送给我,只怕是浪费了。”
君采衣也在一旁出声附和:“是啊,寒大哥,我们兄弟不懂琴的。”
这时神子走了过来,对着十二弦琴说道:“十二,子仪说不会弹琴,你就弹几曲给他听听如何?”
他一说完,十二弦琴像是听懂人话般,神奇的开始弹起动人乐曲。众人一脸吃惊,这世上竟会有这等神事?
琴会自己弹奏?
神子道:“你不会弹琴无妨,十二会弹即可。他的脾气可大了,并非每个人要他弹,他都会弹,”他瞄了
眼寒怀绪,继续说道:“怀绪虽拥有十二,但也无法让十二甘心替他弹琴,你就能知道此琴多高傲了。”
有时连是主人的他,十二也并非会完全听他的话。
此等神事,众人哪听过?不过,君子仪可开心了,他一把抱住十二弦琴,笑得十分无邪。
“十二,以后每晚你都要弹几首曲子给我听。”好棒喔,他不用独自一人睡在过份安静的房里了。
君采衣嫉妒道:“为什么子仪有,我就没有?”
君子仪一听,搂住他大方地笑道:“你若喜欢,我可以借你啊!”
君采衣听了,这才露出笑脸。他俩开心地玩起十二弦琴,看在旁人眼里很是欣羡。
寒怀绪擅自把琴送给君子仪,神子并无不悦,反而在内心有丝丝窃喜,因为唯有如此,十二弦琴才有可能
回到他身旁。
试想一个人的生命能有多长?超过百岁的人瑞可是难得一闻,寒怀绪非凡人,他的生命与天地同寿,十二弦
琴跟在他身边,永无回到神子手中一日。君子仪可不同了,他只是个凡人,生命终有耗尽之时。一旦他往
生,十二弦琴无主,依当初之约,十二自当回到他的原始主人手上。
神子对自己的聪明机灵钦佩不已。八百年他都能等了,更遑论这区区的几十年?
神子的心思,寒怀绪岂会不知?不过,他倒也不介意他打的如意算盘,十二弦琴在他身旁许久,的确也该还
给他了……
第六章
自从接受了寒怀绪的赠琴之举,君子仪对他的爱慕之心日趋强烈,他更加清楚自己与青雨羲之间是不可能
产生情怀的。有感于此,他渐渐减少与青雨羲的独处时间,除了在言谈间暗示自己对他是不可能有惰的之
外,也少了与他出游的次数。
但,不知是青雨羲神经大条,还是他假装不懂,三番两次的,派人邀请他至青府作客,有时更是亲自前来
邀约。君子仪则是假借各种理由作为推拖之词,逃避他的各式邀请。
这日,君子仪一早醒来,随即起床梳洗庄扮,打理完毕后,便逃也似地奔出房间,深怕晚了一步,青雨羲
又会来找他,而他,实在也已经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拒绝青雨羲了。
君子仪双手抱着自己,独自在花园里闲逛着。今日的气候不是很稳定,过凉的冷空气倏地袭卷他瘦弱的身
子,他打了一个喷嚏,怕冷的身子颤抖了起来。
突然,一件温暖的披风覆盖在他身上,他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梦中情人。
“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小心着凉。”寒怀绪温柔地笑着。君子阻红了容颜,喏喏地道了声谢谢。
寒怀绪问道:“那么早起来,是要跟青公子出门吗?”近日青雨羲的动作频频,连邀请君子仪一同出游,而
他只能心碎地看着最爱被人夺走。
君子仪低下头,习惯性地咬住下唇不语。
“你跟……他发生了什么事吗?”寒怀绪问得心酸。
君子仪眼一抬,气道:“别提他行不行?”
他被青雨羲搞得有房归不得、有觉睡不好,寒怀绪还笨笨的是起他,他当然满腹的不悦。
“对不起,你们俩的事,我不该过问。”
寒怀绪当他与青雨羲起争执。君子仪真是好气、好气,气寒怀绪不懂他的心意,气自己没胆告白。
见他发脾气,寒怀绪也不敢再待下去,怕又惹他生气,气坏了身子。
“不打扰你赏花,我先走了。”
见他真要走了,君子仪一慌,急忙伸手拉住他……“等等,你别走!”
“有事吗?”寒怀绪停了下来,耐心地问道。他知道子仪有心事,但他不开口,他也无法帮他。
君子仪红着脸,犹豫了一下,害羞道:“可不可以陪我去西湖?我想去逛逛。”他不想再被青雨羲缠住了。
寒怀绪和煦一笑,“当然好,今日气候凉爽,西湖岸边的莲花在清晨开得最是粉嫩,我本有打算前去欣赏
,却苦无机会。你若不介意,就陪我一览如何?”
难得有两人独处的机会,君子仪怎会放弃?他点头如蒜般地道:“好啊!那我们赶快出发吧!”
说完,他挽着寒怀绪的手臂,片刻不停地往大门走去。
“不用这么急,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可以慢慢走……”寒怀绪被他拖着,话都讲不清楚。
“不行!早点去人较少,空气也较新鲜。”他担心的是,晚了将会碰到青雨羲。
寒怀绪只得由他,乖乖地任他拉出沉府大门。
* * *
“哇——好漂亮的莲花!”君子仪对着一片莲花田惊喜喊道,白嫩嫩的双颊上,有两片红晕。
寒怀绪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空气里果然添增了几许莲花的清香。他缓缓合上眼眸,放松身子,体验难得
的身心舒畅。一旁的君子仪看了,也学起他的动作,感受不同于以往的宁静。
他们迎着一片花海,莲花、莲叶随风飘摇,天空晴朗,蓝天、白云、绿叶、粉嫩的花瓣,构出一副鲜明的
色彩,美景就如此呈现在两人眼前。
君子仪睁开灵活的美眸,发现寒怀绪仍闭着眼,于是就大大方方地欣赏着俊逸无比的他。寒怀绪的身上总
有一股淡雅馨香,虽贵但不俗,给人的感觉虽神秘,但却平易近人。
寒怀绪蓦地睁开眼,差点吓坏了君子仪。他拍拍胸脯,眼神飘向花海的另一边,静静不语。
“怎么了?我吓到你了吗?”寒怀绪关怀地问着。杀戳生活过久了,他身上的感官比任何人都灵敏,当然早
就发现君子仪在看他。
“没有……你知道我在看你?”
“嗯,我的感觉比常人灵敏,你对我很好奇?是头发吗?”他问,有金色发丝的人在中原向不多见,也因此
唯有此项较受一般人注意。
原来他把自己的举动解读为好奇?君子仪暗中笑着,他给了自己了解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