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离殇 第二、三卷+番外——月逝水
月逝水  发于:2011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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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越的眼中尽是欢喜,“好珠儿,快去吧,我都等不及了。”

珠儿咬着唇,恋恋不舍地看看攸越,又看看跟进来的空隐,实在承受不住攸越眼中的期待,拿了发带下去了。

烟眸里染上了淡淡的疲累。

“大师,就在这两天了吧?”

没有任何隐瞒地必要及可能了,空隐沉默地点头。

“这些日子,劳大师照顾了。”攸越浅浅地道,抬手指了指书桌,“我去了以后,皇上若要追究,便将诗集下的信交给他吧。”

和尚只是点头,心下却为他如此顾虑自己心疼不已,又为他话里的镇定心酸不已。

“大师,”攸越见他神色已然带了越来越重的哀戚,难得的有了些俏皮,“子覃他们还没回来,您扶我去泛舟吧。”

小屋的竹林后便是汪湖水,湖极大,水却极浅,这几日攸越也是常去的。

只是现在……

空隐看看渐浓的暮色和攸越外袍上的斑斑血迹,咬牙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湖水清澈,沙石可见。随着最后一抹残阳隐去,星辰在暮色的陪衬下愈加的明晰。

恍惚有些薄雾。

攸越轻轻地靠在竹筏上,笼在雾中,模糊了白袍。

水声随风而起,清晰可闻。依稀还有倦鸟迟归的啼鸣。

这样真好……

任由竹筏在水上漂浮,他阖上眼,蜷进温暖的披风中。沾了些雾气,眼睫上竟微微的湿了。

空隐在岸边看着他,凝视久久,也不过垂头执珠,唱了声佛号,不忍心打扰半分。

很多时候,明明连看着都心痛,却无法用什么方法安慰排解。佛家讲普度众生,苦海无涯,总劝人远离红尘消弭凡心,只是没有拿起过才那么容易放下。他是出家人,只知城钟暮鼓,心无杂念,懂不了什么情情爱爱,无法有切肤之感。

却像疼寺院里的那些孩子那样,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失去生气,终是心头哽咽。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甚是急促,空隐一转头,见攸越不知何时已安然睡去,忙放轻了脚下,迎向来人。

却是洛晖。

“怎么?”

洛晖满头都是大汗,神色惊慌,空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主子在哪里?皇上方才去了东陵寺了!”

什么?!

东陵寺厢房里的不过是空隐找的一个小和尚,如今皇上亲临,什么幽居养心的借口便通通不管用!

计策被拆穿倒是其次,众人苦心带攸越来此,不过为顺他的心思好将养身体,而今皇上如是发现他根本不在东陵寺,心焦之下大举搜寻,如今的他根本经不住这番惊扰。

“大师,怎么办?”

“莫慌。”空隐稳下洛晖,迅速到屋内取了攸越所说的信件,道,“你留在这里照顾越王,我去见皇上。”

拜过堂,敬过宾客,自然是回到洞房与新婚妻子温存了吧?

被灌得有些醉意,脚下像踩在云端,眼前所见都有些不真实。

真的成婚了?馨儿以后便是要与自己携手一生的妻了?攸齐犹在茫然,恍恍惚惚地接过喜杖,见侍女们娇笑着退下,怔忪地站在原地。

红烛摇曳,新娘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只等着被他掀开盖头嫣然一笑。

紧张的少女十指绞缠,胸口微微起伏,想脸上也是红晕一片。

攸齐踌躇着不敢上前。

现下,总有种错觉,那鲜红的盖头之下,是张温柔的脸,眉目清淡,烟眸含情。

那人扮作女子的时候,美得让人心神荡漾,魂魄飘扬,添了御赐的凤冠霞帔,又将如何惑人?那个人,坐在床榻上,要成为自己的妻时,又会又怎样娇羞的表情?

怕打破这近乎梦境的幻念,攸齐轻轻地、轻轻地坐到了新娘身边,温柔地拥住瘦削的双肩,轻柔的吻隔着盖头落下去,近乎呢喃:“我想你……想的好苦……”

语未成缄,泪已千行。

怀中人倏地一僵。

强作欢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齐哥哥,馨儿也好想你。”

不是他……

攸齐苦笑着放开安平,揭开了红盖头。

女子真的很美,垂头时,凤冠上的金步摇吻着娇红的脸颊,引人一亲芳泽。

可是,不是他……

安平见他怔在身边,再也顾不得羞赧,素手轻移,一只满斟的玉杯便送到了攸齐眼前。

“齐……夫君,该饮交杯酒了。饮完酒,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攸齐接过酒杯,正要饮下,又被安平拉住了袖子。

“交杯酒不是这样的。”安平强笑道,拉着他执杯的手与自己的相交缠,示意他将酒喂入自己口中。

攸齐看着安平的脸,蓦地手一抖,杯盏便脱手而出,满盏琼浆悉数泼洒到了安平的胸口。

“对不起……”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安平的衣服,却未留神她眼中异样的神色。攸齐道歉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然后,掌心下的酥软便清晰地传至脑中。

“衣服湿了,夫君……帮我脱掉吧……”

软软的声音响在耳边,那只手便引导着他的,解开衣带,露出粉红的裹胸。

该来的总是要来,何况这段婚姻一开始是自己所选择?

可是……

“夫君,只有我会好好爱你。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安平轻轻的声音响起。

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随着这句话在脑海中响起,攸齐的眼里也带上了微微的恼。

是啊,刘攸越已经抛开自己去爱别人了,自己为何还要为了他辜负深爱自己的人?他可以爱别人,我又为何不可?!

思及此,便再没有顾及。不用安平提醒,攸齐已经吻上朱唇,放肆挑拨,双手自然而然地拨开安平的外衣,顺着滑腻的肌肤往下……

“皇上驾到——”

小太监的声音还未唱完,房门已被人“嘭“的踹开。

床上的两人赶紧分开,所有的动作却早已被来人看进眼中。

攸齐从未见过这样的攸铭,好久才回过神,冷淡地下跪行礼。

攸铭睚眦欲裂,双眼血红,一向注重帝王风范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滔天怒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暴虐的气息,见攸齐行礼,竟冷笑出声,不顾有人在场,抬脚就将他踢翻!

“齐哥哥!”安平尖叫,慌忙扑过去查看攸齐的伤势,连临时披上的外衣滑下肩背也管不得。

额角撞在柜上,青紫了一大块,尚有血丝渗出。原本的妒意瞬息转为怒火。

“臣弟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何错惹皇上不快。”

冷冷的声音,恨恨的眼神,还有执迷不悟的话语,成功地让攸铭愈加地光火。

“你不明白?哈哈……”他哑然失笑,眼中的红光却越来越浓,陡然一声尖利的铁器摩擦声,却是攸铭拔出了随身的佩剑,“那朕便废了你,看你还明不明白!”

“皇上息怒!”攸铭身后的跟来的几个臣子骇然失色,一众跪下道,“皇上,齐王乃西陵公主的夫婿……”

“滚!”帝王一声怒喝,已有侍卫上前,识相地拖下众人,一并消失地干干净净。

攸铭看着那个急忙护到攸齐身前的娇小身影,不屑地笑:“你觉得你能保护得了他?”复又看向刘攸齐,“你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懦夫,可笑却有人为你如此!”

攸齐心里忽然一阵恍惚,刚要拨开安平问个究竟,却已听身前的女子强作镇定地开口。

“是刘攸越?他……死了?”

宛若惊雷劈下,屋内的两个男人都是一怔。

齐儿骇着,软在地上,发不出一丝声音,似乎还未理解她说的话,又似乎惊奇这样的话怎么会出自她的口中。

攸铭仰面而笑,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话,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低沉,仰着头捂住了眼睛,口中冒出来的都是破碎的音节,连宝剑都轰然落地。

笑够了,只从怀里掏出封泪湿的信,砸在齐儿脸上,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他给我的信,你若看不懂,便是他的遗书,你若看懂了,或许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言尽于此,尔等……”他看了安平一眼,威胁轻视鄙夷之色现之眼底,“尔等好自为之!”

说完话,再不肯看他二人,大步远去。

一直出了王府,上了轿子,才疲惫地掩住脸,无声而泣。

空隐的话言犹在耳。

他想见的不是您,见了便是叨扰,为何不让他见相见的人呢?

越儿啊越儿……你至死,想见的人都是他么?

可他,又如何能懂你?

第十五章

呆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攸越亲笔的人,迫不及待地展开了信件。

瘦长的字迹,清秀如竹,恍惚竟能听到那人用温和的嗓音念出。

“皇兄在上:

臣弟攸越俯身敬启。

人生无常,臣弟仰仗皇兄二十余载,而今天不假年,臣弟无余福侍奉兄侧,兄当以国事为重,切勿挂念。臣弟唯有几事相与,望兄深思。

其一者,六国之势久矣,天下安和百年有余,而兄今兴兵,若此番胜后战事未停,实乃分久之兆,兄当慎行,取养国之道,行渔翁之策。

其二,朝中局势已稳,然党派之争未断。臣弟身后,已将暗部悉数交与攸原兄长,兄当物尽其用之。

其三,遥国使者去而复返,仍留于京城之中刺探,离翟此人,实乃大患,若兄未见其身死,便不得宽心,臣弟查此诸人与离翟暗中仍有通络,兄可以此去除大患。

其四,齐王结党营私,窥伺皇位已久,虽未付诸行动,而今亦暂为安分,然臣弟恐其再生不臣之心,行诸般恶事,恳请皇兄务必削除刘攸齐王位,令其携家眷财产迁往洛阳,终身不得入京畿。

尚有臣弟私自离开东陵寺,往住落幽谷一事,实乃臣弟倦怠红尘,身心皆疲,不欲为人叨扰,而今没于此处,皆为臣弟所喜,愿皇兄勿迁怒他人。

二十载厚爱,臣弟无以为报,叩首再拜,望兄珍重。

弟刘攸越当此绝笔。”

囫囵着扫完信,至末尾处,攸齐已失去所有的力气。

臣弟刘攸越当此绝笔……他是真的……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却独独瞒了他一人。

他快死了?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死?生死一线的战场,诡谲不定的遥宫他都逃过了,怎么可能会死在自己的国家,死在最疼惜他的两个人的保护之中?

不……他没有疼惜他……他对他……

而今想来,那日攸越吐血,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自己那么做,会不会就这样让他伤势或者病情加重?!是了……一定是……否则攸铭断不会那般生气……

可是那个人……攸齐咬着唇抚摸着攸越的字迹,心里一丝丝抽痛。

他至死还想着自己……

他如何不明白,这些年,自己做的事,若不是有他在,攸铭如何会饶过他。连攸铭都亲口说过,若不是攸越护着,自己早已死了千万回。战争若起,攸铭终是会兴兵统一诸国的,那时,没有他,自己只怕会成为攸铭第一个献祭的对象。带着家众被贬洛阳,哪里是贬谪,是将他送到了大哥攸原的羽翼之下啊!

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有自己,一直都在想着让自己如何才会更好。

逼自己离开他……是怕自己会伤心么?

越!他在哪里?!

落幽谷,落幽谷在何处?

攸齐发疯般地想要冲出门,却被紧紧地抱住了腰!

“你是我的丈夫,我不准你去!”

这个女人……

攸齐看着安平,眼中从未有过的清冷。她明明知道攸越危在旦夕,却这般自私,不告诉他,不准他离开。

“你是我的丈夫,”安平哽咽着,受不住他陌生的眼光,泣不成声,“我喜欢你,我不要你为别的事牵心!”

“是么?”冷淡的音调,包裹着冰冷的愤怒,“难道这是为我好?”

一字一节若敲在心上,安平抱紧他,不管不顾哭喊出声:“他说你喜欢我,可是你明明对他有情,若你回到他身边,我又如何能比得过他,再让你回来?!”

“你哪里是喜欢我,从头到尾,这个婚姻就是一场闹剧!你不过是想用娶我的方法去忘记他,现在你知道他时日无多,他深爱你,你就立刻回到他身边!”

“只有我!只有我傻傻地喜欢上你,以为你真的会对我好!”

攸齐只是冷冷地掰开安平的手,踏步而去。

“你喜欢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

安平跌坐在地,看着那背影融入暮色,犹难回神。

向她的父皇求婚的人,她第一次喜欢的人,让她罔顾公主的尊严的男人,说她只喜欢自己?好可笑……

她终于笑出声,却比哭泣还要辛酸。

谷中的凉气愈加的浓重了。

繁星漫天,四下里亮得很。偶尔可以仰头,竟能窥见不少陨星。虽非福兆,却是极美的。

中途已经被珠儿洛晖唤醒过几次,添了件狐裘,又在竹筏四角点了烛,被他一一灭了。

灯光实在不如星光让人分不清梦与真。

睡了好久,梦里还是这几日和齐儿夜夜相见的地方,而他左等右等,却一直未有人入梦。

是因为没有它在,还是,今夜他入了别人的梦呢?嘴唇轻拂过珠儿修复的锦带时,攸越恍惚地想。

齐儿的新婚,亦是他的生辰。或许,还是他的忌日。

便是撑……也要撑过今夜,至少,不能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留下灰暗。

许是大限将近,这几日竟恢复了六识。攸越却只觉得更加难过。

因为,会格外敏锐地察觉到寒冷。

不知何时进了梦。或许不是梦中,只是薄雾渐浓,星光熠熠,模糊了所有。

湖中凉意重重,还未等他裹紧衣袍,模模糊糊已经有温暖的胸膛贴上,包住他瘦削的身体。

未见其人,已觉出他熟悉的气息。攸越熟稔地靠紧他的怀,唇角含笑:“今日好迟,我还以为你不肯再入我的梦了……”

攸齐被他星光下的笑容迷了眼,听着那话凄凉无比,眼眶湿着,只轻轻“嗯”了声。

纵是夜里,也能看得出他清减了太多,手下摸到的尽是骨头,只怕是连魂魄都一同消减了。

攸越安详地躺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唤他的名,看他低下头,笑意满满地送上了手中的物事。

“昨夜答应过你缝好,托了珠儿做的,只可惜溅了血,还未洗净。”

攸齐看到他手中的锦带,终于哑然,再难说出一句话。

摩挲着锦带,见中间的回纹绣针脚细密,心里软成了一片,见尾端几滴暗红色的血,心又皱成了一团。

攸越却还有闲心道:“回纹锦字,相思呈伊。珠儿倒是玲珑的很。”

此时的攸越,天真的像个孩子。

攸齐吻着他的额头,声音低哑:“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许是白日里想你,心里有些闷,又累了些,咳了点血。”

坦诚的让攸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攸越。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唯有梦中才会出现了。

“越,你不想我和安平成婚么?”

烟眸闪了闪,攸越苦笑了声,将自己埋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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