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内天外，星光成海。

P.S 长留山：积石山再向西二百里的地方，叫做长留山，白帝之子少昊住的地方。山中野兽都长着有花纹的尾巴，而山中鸟都长着有花纹的头。长留山盛产各色美玉。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后卿就把我拖起来换上衣服。我还没睡醒，迷迷瞪瞪跟着他走，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廓天。

记得第一次来廓天是神皇老头带我来找白帝，结果我跟白帝一阵闹腾，七扯八拉说了好些，最后也没弄明白我的穿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这次来到这里，倒没有去白帝庭，而是去了命格星君那里。

司命庭好像很忙的样子，神来神往。后卿带我走到前庭就跟我说：“再往里是天机之地，你不要进去了，我找命格有点事，你自己待一会儿。”

我点头，但其实我是老大不愿意的。他带我起个大早跑这么远，又不让我跟在他身边看他忙，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了。我很想知道他平日都在忙些什么的，成天冷着张脸，在我看来神秘兮兮。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确实没有必要让我时刻杵在他身边，他肯带着我玩玩就是对我很大的恩惠了，人要知足。

我碎碎念了好一阵，发现自己老是挡着别人路，有点不太好意思，就坐下来老老实实待着，时间过得很无聊，于是我开始想念我的PSP，想念里面的网络小说，MP3，还有RPG游戏。

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我在这个世界得到了操控法术的力量，得到了上神界的福气，得到了少昊的身体，却失去了原本世界的高科技乐趣，闲散的大学生活，以及属于我姬昭睿的人生。说真的，在这里好久了一直都被人唤作少昊，对我原来的名字越来越陌生，我突然有点害怕，害怕漫长的时间过去以后，我就忘记自己是姬昭睿而不是少昊了，然后心安理得地住在这个被称作神话的世界里，跟自己爱慕的人在一起……

“哈——”我自己笑出声来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杞人忧天了，人在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思考什么人生真谛，更不用想什么跟自己爱慕的人在一起，我只要想想今天中午吃什么就好了。

这样想着，心里却是一阵隐隐地疼。

后卿出来了，后面跟了个温吞的书生模样的人。后卿说：“星君说的，我会考虑。”

那书生看了看我，又望向后卿，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小仙也管不了，不过到时候后卿大人若有什么难处，小仙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原来那书生就是命格星君？跟我想象中阴险狡诈老奸巨猾时刻想着怎么整人的老头形象差了好远。

我心想既然遇见这么个人物，不如问问看他知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正烦恼后卿也在一边我该怎么问，他那边却先开口了。

书生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微笑着说：“小少主，小仙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仙也可以给你答案。”

“哈？”果然，神就是不一样，还会读心术。

“你就是少昊。”

“唉……”我泄气，这句话我听好多人说过了，有什么用呢，谁也没给我解释，谁也听不进我的解释。

书生又说：“你是少昊的过去和未来，却不是他的现在。”

我懵了：“您跟我兜圈子呢吧，还是在跟我探讨‘过去、现在、将来’这个深刻的命题？我推荐几个人跟你辩论吧，他们叫崔永元、赵本山和宋丹丹。在北京兴许能见着，不太难找，北京知道不？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中华人民共和国知道不？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建国，毛主席在天 安门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在今天成立。’啊对了，毛主席你知道不……”

书生赶紧打断我：“好了好了，小少主你别说了。小仙没有在和你兜圈子，小仙用的是最直白最简单的话跟你解释的。”

他很诚恳地看着我。但是我不想理他。

我跳下椅子就往门外走，心中翻涌而上的怒气让我快要暴走。

什么过去现在未来，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回我该去的地方去，只是想过帮我妈买菜听我妈数落再跟小叔斗斗嘴的生活。不要跟我说什么我就是少昊，我叫姬昭睿，我不叫少昊。我细胞核里的XY染色体来自老妈陈纪绵和老爸姬封凯，我的基因是人类进化四千年以后的产物。

不要再把我当少昊好不好，不要当姬昭睿不存在好不好，这样我一点都不心安理得，这样的人生不是我的，我喜欢的人看见的也不是我……

我走得很快，也不知道在往哪里走。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随遇而安的，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我愤怒和无所适从。

物理学上两个不同的物体放置在一起很久以后，分子不断运动混合，最后两者的界限变得模糊，不分彼此。现在我和少昊，就像这个样子。

感觉到有一双臂膀把我抱了起来，他说：“傻瓜在害怕什么？”

我想我的脸上可能是有泪水的，他碰碰我的脸颊说：“自己跟自己赌气，你是存心让我看笑话吗？”

我没有力气反驳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说：“勾陈，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家。”

勾陈没说什么，把我放下之后就只是盯着我，我看看他，还是觉得不想让他看我笑话，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的，我一点都不急，也不劳你操心。”

他笑：“嘁，谁管你！”

我转头就走，甩个潇洒的背影谁不会。

大概是发泄过了，又给勾陈打了个岔，我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但是还是有一点失望，因为我忘记问后卿他的想法，还有，他没有来找我，刚刚抱起我的人，不是他。

他还有要事要做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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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后卿给我的玉牌施咒到了神界与人界的交界处，临近傍晚，这里又多雾，视线很不清楚。我辨认了一下方位，准备回家整理整理思绪，实在想不通就不想了，逗逗共工玩，再在水上乐园泡一会儿，大概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吧。

我往前迈了一步，准备迈第二步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我好像动不了了。

怎么会动不了？我的意识还在，也能说话，但是好像其他中枢神经罢工了，身体对大脑发出的指令毫无反应。怎么回事？见鬼了？

不是吧，这么玄？

我有点慌张。这里向来很少有人来，因为神界的众神随便念个咒就上去了，而人界的普通人也去不了神界，到这里也没用。所以……我哆嗦了一下，难道是绿林好汉要打劫？

现在最关键的不是那些问题，最关键的是我为什么动不了。

然后我听到一阵极轻微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嘶嘶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小时候家里人带我去给祖宗上坟，有一次就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在幽暗的树林里慢条斯理地靠近，蓄势待发。那是——蛇。

随着声音缓缓靠近，透过迷雾我看见了那条蛇的真身，有一瞬间我想起了白娘子，不过眼前的蛇明显不是白蛇精，我也明显不是那许仙。它的身躯不算庞大，扬起的部分有一人多高，身体是水桶那么粗，它示威般地吐着红信，最诡异的是，它只有一只眼睛，猩红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给它瞪得浑身发毛，干笑着力图友好地问：“蛇兄，贵姓？”

那蛇似乎是裂开了嘴笑，露出两颗锋利的尖牙。我感觉出他的阴险和不怀好意。

接着我听见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多嘶嘶声夹杂其中。

蛇群！

我一惊，看见那蛇扭曲的笑容，对我念了一句咒，我立刻就能动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快跑，至少到可以求助的地方去。

周围都是小蛇，这些蛇怎么看都是剧毒的蛇，我完全避无可避，那条大蛇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我很清楚，我现在是他的猎物，他在玩弄我！

我想到后卿的玉牌，拿出来准备念咒到神界暂时避一会儿，却在拿出的瞬间被鞭子似的蛇尾卷走拍碎在地上。

雾气弥漫，我不知道它们要做什么，无处可逃。

我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问大蛇：“你要做什么？”

大蛇游到我跟前，幻化成独眼的人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你的元气。”

第十五章

大蛇游到我跟前，幻化成独眼的人形，身上黑色的鳞片闪着幽暗的光，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你的元气。”

要我的元气？我一听这要求好奇怪。

大蛇看我似懂非懂，也不再解释，他吐出蛇信子在我脸上扫了一下，我顿时一阵哆嗦，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身体自发地警觉起来，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两条蛇缠住动弹不得，我愤怒地看向大蛇，脑子里用最快的速度想着怎么办。

大蛇无视我的奋力挣扎，苍白细长的手指捏住我的脖子，蛇信不断在我耳边掠过。我抬手要推开他，但我的力气在他看来显然不值一提，他根本纹丝不动！

我准备在手上结印念几个咒，他看出我的意图，拎起我的手就把我往地上掼。我给掼得眼冒金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死死地压住。

我看情况实在不太妙，赶忙吼道：“放开我！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他桀桀笑起来：“我没有条件，我就只是要做了你。”

做了我。

他显然不是急着杀我，要想让我死随便咬我一口我就完了，他所说的“做了我”，大概比直接让我死要更恐怖。我隐约猜到但实在不敢相信，我现在只是个小孩啊！

但是我不敢相信的事情还是发生着，身上的衣服被他粗暴地扯开，我感觉到冰凉的手在我身上游走。周围的小蛇也聚集过来，我视野所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蛇。

好恶心。

许多小蛇钻进我的衣服里肆意爬动，滑腻的触感让我想要呕吐。他们并不咬我，只是聚集在我的身上像在等待什么。

我急得眼睛都红了，声音都在颤抖：“你他妈的放开我！你敢动我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我老爹不会放过你！还有后卿大人也是！”

“桀桀，我管你老爹是谁，还不都是区区人类。你小子做梦呢吧，至高神会把你放在眼里？别开玩笑了，他怎么可能为了你一个下位神跟我主人烛阴神过不去？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我给他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挣扎要摆脱他的桎梏，几乎失去理智。

下身的衣物也给几条小蛇撕扯得不成样子，他抬起我的腰，用手触摸着我的下体，我怒吼着要踢开他，他掰住我的脚踝不让我动，随即我感到有两条小蛇钻到后穴里，呕吐的感觉愈发强烈，我忍受不住猛咳起来，蜷起身体不停抖着，视线变得模糊。

这是我看见不远处的雾里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我很熟悉。我对着他大喊：“救我！”

那人影动了一下，却不再前进，而是退进了更深的雾里。

“别走！帮帮我！”声嘶力竭。为什么不帮我！你就那么恨我吗？！

我疯了一样想要摆脱身上的蛇群，但是根本是徒劳。

突然两条小蛇从那里退出来，我刚要松一口气，一阵剧痛几乎要了我的命。

我一直咳一直咳，我觉得我的内脏全都错位了。

我没有办法再思考，只能本能地求饶：“求求你，出去……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求求你！”

这是多么难听的话，没有尊严无力反抗。

身上的大蛇粗重的喘息声刺激着我的耳膜，一下下的撞击把我推向绝望的深渊。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蛇们好像一下子兴奋起来，全都聚集在那里，像在吸食什么。

意识渐渐模糊，只是咳嗽和颤抖一直没有停下来。

在一切都在摇晃崩溃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串命令，是的就好像是计算机指令一样，我不知道那指令是干什么的，我只是本能地去执行。

等我清醒过来，周围是层层叠叠的小蛇的尸体，我想找到那条大蛇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什么都不问先把他剁碎了再说，但很可惜，我没有找到他。

时已入夜，我尽可能捡起衣服的碎片搭在身上，然后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水神庭，我没有敢惊动其他人，自己跳到冰凉的水池里把浑身上下反复搓洗，几乎搓掉一层皮，但是那种粘腻恶心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我操你大爷……”我啐了一口血，嘴巴里都是血腥味，可能是咳得太厉害咬破了皮。

最后怎么爬上床的我忘了，只是心里最后想着一件事：不管我是少昊还是姬昭睿，在这里活着我就必须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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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做了好些梦，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忘光了，只记得其中一个是后卿带着我站在高耸入云的长留山脚下。

我想去看看长留山。

今天要去修神庭，是历史课。

头有点晕，摸摸额头觉得有点发烧，下床走路也很费劲。但是我还是想去上课，做一些事情可以让我不去想那挥之不去的画面。

我迟到了，神皇老头用眼神责怪了我一下，没多说什么。勾陈也在，他看见我之后眉头就皱得死紧。我知道可能是我苍白如鬼的脸色吓到他了，向他笑笑示意我没事，他又瞥了我一眼，似乎愣了一下，就把视线移向了别处。过了一会儿就跟神皇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上课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认真，神皇老头说的每个重点我全部仔仔细细地记下来。等到神皇说休息的时候，我把注意力转向刑天。

我走到他面前：“你看见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帮我。”我自认为还是很平静的，因为我明白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见义勇为。我只是想知道，昨天那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刑天不说话。

“你是刚好路过吗？”我比较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

他还是无视我。

“回答我。”

刑天看向我，很骄傲也很轻蔑地笑了一下。

我更骄傲更轻蔑地回笑：“幼稚。”

后卿给我的玉牌坏了，我没办法直接去神界，放学以后我就缠着神皇老头要他带我去咸天，他拗不过我，就带我去了，路上他问我怎么脸色这么差，我说昨天玩水感冒了。

我想见后卿。

我想把我的委屈跟他说，如果他不想听，我也无所谓，我想让他带我去看看长留山。

后土大人见到我以后说后卿不在，我问她后卿大人去哪里办事了，怎么找他，她对我的追问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说好像天帝之前让他找勾陈商量事情。

我是有些逾越了，我根本没有资格调查后卿的行踪，但是我太想见见他，哪怕就是看上一眼也好，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偏执，是一种病。

摇摇晃晃走到廓天，在一群别墅中找到勾陈的庭园，每次看见匾额我都不禁想笑，果然很适合他——绯花庭。

因为我之前受伤经常在这里厮混，这里的人跟我也很熟，就没有通报让我直接去中庭找勾陈。

走到中庭，是一片绚丽的桃花园，我猜这就是他当时送给小荷花的花瓣来源。但是我确定这里的桃树不是他所说的千年蟠桃，勾陈的花言巧语真是一点都做不得真。这里的桃花四季飘零，美得让人胆战心惊——看似长久，却在盛开的同时颓败。

穿过桃花林，我正要推门进屋，却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奇怪的声响。

我一怔，很是尴尬。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从那些破碎的音节和隐约的韵律还是可以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