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杉柏与祝映台————尘夜
尘夜  发于:2009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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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杉柏迟疑了一下,贴近钟面,将耳朵靠上去......
      安静。
      听不到任何机械的滴答声甚至是齿轮啮合放开的声音,镂花的指针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钟盘上静静地移动着位置......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大部分时间都注意不到这口硕大的钟的原因了。它是那么的安静,既听不到机械运动的声音,也绝少听到......听到钟敲响的声音!
      梁杉柏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冲到床边,找到他的手机。苍白的液晶屏幕一如昨日,短短的一行阿拉伯数字是它如今最后的功用。
      北京时间:14∶14分。
      梁杉柏看看座钟,再看看手机屏幕,脑子在飞速地运转。今天早上他和祝映台一起听到钟声的时候,手机显示的时间是7点40分,当时祝映台说了句"早了",而当时座钟显示的时间是六点,所以他很自然地以为当时祝映台所说的"早了"是说座钟的时间慢过自然时间。但是如果照此推算,当自然时间到达14∶14分的时候,座钟应该停在12点34分的位置,这也与目前钟盘上指针的位置基本相符,换言之,再怎么算,不过是几分钟前指针绝不可能正正好好停留在12点的位置!

      那么,为什么这座钟会在刚才错乱了节拍,敲响了不多不少的十二下?
      不,不仅是钟锤敲错时间的问题!梁杉柏问自己,他来了"祝府"将近一天一夜,期间到底听到过几次大钟敲响的声音?
      今天早上6点的时候,钟曾经响过一次,那时他才从梦中醒来,发现祝映台就睡在身边,而且没穿衣服......
      想到这里,梁杉柏的脸忍不住又红了起来,他赶紧摇了摇头,努力将那些绮思幻想都赶出脑海,继续集中精神思考。
      当时的情景是,祝映台说,吃过早饭就送他离开祝府,而就在那时,钟响了。先是"叽叽嘎嘎"的机械摩擦声,然后是"咚咚咚"的鼓声和号声,再然后是八音盒般"叮咚叮咚"的音乐声,最后是敲击的声音。

      梁杉柏闭上眼睛,沉浸在回忆的钟声中。
      "当--当--当--当--当--当--当......"
      梁杉柏的手颤抖了,不是六下钟声,是......十二下!
      因为早晨钟锤敲击的声音远没有刚才那么响,而当时又心神不定,所以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时座钟敲响的并非六下,而是十二下。
      如果再把记忆往前倒一点呢?
      当第一天傍晚,他来到祝府的时候,座钟也曾响过一次。当时是几点?
      自己从家里出来是刚刚吃过午饭,大约一点左右,等车加上去车站的时间花费不超过十五分钟,那么自己最晚应该是在一点十五分乘上了汽车。去往祝家庄的车程按照售票员所说是半小时,所以他才会那么有自信,花不了多久就可以打一个来回。之后呢?下车,寻找祝家庄,整整用去了三个多小时,随后,他被祝映台接进家里,走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来到现在的客房,那么当时的时间应该在5点多一些,而当时照理应该只可能指在三点二十几分的座钟却仍然不合常理地响了,而当时,它响了几下?

      回忆渐渐变得清晰,却也让梁杉柏狠狠倒抽一口冷气,十二点,依然是十二点!
      6点的指向,12下钟声;12点的指向,依然是12下钟声;哪怕是3点20的指向,依然是12下钟声!
      是这座钟坏了,抑或,这就是一座只在某个诡异时刻敲响十二下钟声的座钟?
      梁杉柏沉默地望向那口巨大的古钟,它就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肉食动物,等待着出击的机会,至于其余时分,却严守缄默不语的准则......只是,每当它敲响十二下钟声的时候,祝映台却都似乎如临大敌!

      梁杉柏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刺痛,有谁,在他背后偷偷地窥探!
      第十九章 
      是谁,在背后窥视自己?
      梁杉柏只觉得额头背上冷汗涔涔。明明是只要转个身就能弄明白的事情,他却根本无法去做到。
      注视着自己的那种眼神,绝非是单纯的怨毒,却似反有深深的悲哀蕴藏其中,如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窒得他既无法呼吸,也丝毫动弹不得。
      是绝望!
      如此的,绝望!
      为何会那么悲伤,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再值得期待留恋,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再有丁点鲜活颜色......
      【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没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没有什么是不会背叛,就算曾经多么亲密,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空!
      温热的液体从空中坠落,发出"啪"的轻微声响打在手背上,流成一条浅淡痕迹。梁杉柏惊讶地看自己濡湿手背,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哭了。
      可是,为什么要哭?
      可是,为什么,泪水止不住?!
      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滚落,打湿了衣领,打湿了手背,怎么忍,也忍不住。
      【何不】,【死了】,【算了】!
      梁杉柏走到书桌边,找到最末一个抽屉,抽开来,翻出一把剪子。刻着"张小泉"字样的黑色剪身,在灯光下闪烁着经年冷冽光芒,久久不散。
      只要一瞬,从此再没有痛苦,也再感觉不到痛苦,只要一瞬......
      梁杉柏举起剪子,狠狠地,扎下去。霎时,血花四溅!
      疼痛,自手臂直直传入脑海,迷失的神志却随着流失的血液回来不少。梁杉柏喘着粗气,忍痛用单手撕下早被祝映台扯坏的裤腿中的其中一条缠上手臂伤口。血水自深深裂口如泉涌出,瞬间便将几层布条湿透,梁杉柏不得不撕下另一条裤腿,在伤口上部的血管处狠狠地缠了几圈,这才勉勉强强将血液的流速减缓。

      直到在伤口再度缠上几圈布条,看到血液的渗透不再那么汹涌之后,梁杉柏终于才有余暇长长吁出一口气,看向门口。
      门口自然早已没有窥探他的眼睛,连同那种压迫的感觉也消失了踪迹,隐匿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
      梁杉柏叹息。只差一点点!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因为腿部的伤口疼痛使得他尚有一线理智存在,那么现在,他应该是已经倒在满地血泊之中,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虽然他连那死亡从何而来都不清楚。

      梁杉柏闭上眼睛,空气中尚有淡淡悲伤痕迹遗留,像一抹四处飘荡的幽魂,似有若无地苍白。
      那种压迫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催眠术?是超能力?抑或是......鬼魅?!
      梁杉柏吞了口口水,难道祝府真是一座鬼宅?那么祝映台呢,你到底是人,是鬼?!
      "哥哥。"
      梁杉柏睁开眼睛,门外一个小孩,扒着门缝,向里看。
      梁杉柏苦笑,不知为何,经了这么一闹,他忽而反倒像什么都不怕了。起身,走到门前,轻轻一推,雕花门扇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便顺顺利利地滑开了。梁杉柏皱眉,看到一旁的走廊上,一截断了的粗木棍。那样粗的横截面,断得整整齐齐,仿佛被什么利器切断。

      梁杉柏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小男孩。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穿着印有"清县小学"字样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本好似是书的东西,谨慎而戒备地看着他。
      "你找......"
      "我找映台哥哥。"小孩一面说着东张西望,却很好教养地没有向房内跨一步。
      "映台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我把映台哥哥要的东西拿来了。"小孩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梁杉柏手上。那是一本蓝封皮的线装书,看来已经颇有些年月,线脚早已脱落了一半,封皮上的字迹也被摸到模糊不清,几乎难以分辨。

      "清县县志。"梁杉柏费了点功夫才认出那四个字。祝映台为什么要本县的县志?想着,梁杉柏便伸手去翻那书。
      "不可以看!"小孩却斩钉截铁地用小手牢牢按住封皮,"你不可以看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孩一脸严肃神情,说话好似个小大人,"总之,映台哥哥说了,这本书你不能看的。"
      梁杉柏看他瞪着自己一副誓死捍卫到底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忍俊不禁。将放在封皮上的手拿开,他将书随手搁到桌上。
      "我答应你不看就是,你,呃......要不要进来坐坐?"连梁杉柏自己都很惊讶为什么他会邀请这么个完全陌生的小孩到屋内来。
      或许听起来有点荒诞,但是他真地相信,这个屋子或许有什么承自祝映台的未可知的力量在保护他,尽管马文才和阿喜婆也曾经不请自入......
      "我才不要!"出乎人意料的,对于梁杉柏的邀请,那小孩却根本不接受,"我才不要待在这种鬼......"
      小孩猛地捂住嘴,一副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样子。
      梁杉柏忍不住笑:"鬼宅?谁跟你这么说的,你家大人?"
      "村里人都这么说。"小孩倔强道,"反正这里不能久待,你也最好早点离开这里,否则会很危险!"
      "危险?"梁杉柏问,"你怕我被鬼吃了吗?"
      小孩点头:"怕。"
      "难道你就不怕我也是鬼吗?"梁杉柏问。
      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知道不合时宜的玩笑,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不明白自己是为了确认什么。
      小孩摇头:"你不是。映台哥哥说过,你不是的。"他说着,看看天色,急促地道,"我一定要走了,再不走,我可就走不掉了!"
      说着,撒开脚丫就要往外跑。
      "等等,你要回哪里去?"
      "祝家庄!"
      "这里不就是祝家庄吗?"
      "当然不是!"
      譬若当头一棒,梁杉柏呆呆看那小孩一路跑出庭院,跑过穿景门,蓦然如烟雾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怎么会消失?
      梁杉柏迈出门槛,正要看个究竟,却只觉手腕一凉。
      "梁公子,"祝夫人云岫用她戴着碧绿手镯的纤手牢牢抓住梁杉柏手腕,"如若梁公子现下得闲,可否赏脸与云岫一谈!"
      第二十章 
      "祝夫人。"梁杉柏看搭在自己手腕上那只纤手。纤手皮肤皓白,指长秀丽,看来赏心悦目,却冰冷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力大惊人。
      梁杉柏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的,明明不过是一天之间,两条腿都已经伤了,手上也戳了个透明窟窿,再这么抓下去,接着就该是手腕脱臼或者骨折,所以......
      "祝夫人,可否请您放手?"梁杉柏壮着胆子这么问。
      祝夫人云岫却有礼一笑:"梁公子,云岫想与梁公子一谈,还请梁公子移驾。"
      梁杉柏皱眉:"祝夫人,我实在......"
      "还请梁公子,务必!"
      梁杉柏无奈望望面上笑得含蓄,手上可一点都不放松的祝夫人,再看看自己一只尚在门内,一只却已在门外的双脚,又回头望望那座大钟,终于叹口气:"行,我跟你走。"

      祝夫人满意地点头笑笑,收回手,像风吹杨柳枝一般娉婷转身,做个姿势:"这边请。"
      梁杉柏也点头,郁闷地拿了一旁的伞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向某处去。
      祝府真的是很大的,这梁杉柏一早就知道。只是梁杉柏来了一天一夜也没去过什么地方,所以如今跟着祝夫人在小径,游廊穿行,倒有几分旅游参观的味道了。
      天雨路滑,两人行得有些慢,却也正好就着细致景色一路"赏"过去。但见祝府之内,亭台楼阁,花榭水坞,各色风物,无一不全,着实很有大户人家的庄严气,又在在透着些雅致的味道。然而,无论是抄手游廊的雕花木饰,还是争奇斗艳的园中花景,是七色卵石铺就的别致小径,又或是令人惊叹巧夺天工的湖心小亭,过眼景致尽都是些梁杉柏压根没去过也不应该熟悉的东西,但他此刻行走其间,却莫名觉得在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像是熟悉的,也像是陌生的;像是怀念的,也像是痛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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