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杉柏与祝映台————尘夜
尘夜  发于:2009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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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色一下子黑得有点吓人。
      这的确是夏天的特色,前几分钟还是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到了下一刻,却无端端地刮起了席地狂风,天色如墨漆般的乌黑,却又在涌动的黑色后隐约透出不正常的光来。一道闪电划过天幕,带着紫色的电弧,划开翻腾的云海,在宽广平坦的大地上短暂地映出扭曲的影像来,瞬间又消弭无踪。
      梁杉柏有些懊恼地看了看已经失去信号的手机,苍白的液晶屏上跳动着简短的阿拉伯数字,时间:17∶45分。
      视线范围因为天色近一步地被限制,然而,就算是之前的晴好天气,对于他来说,却也一样让人懊恼。
      梁衫柏迷了路!
      不是在错综复杂的山间小径,也并非在街巷蜿蜒的古镇民居,梁杉柏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坦原野迷路,还是在手上就拿着地图的情况下。地图上不过是简单的路线,除了车站的标记,就是一片平原中直直的一条道路,通向山边的一落建筑群--祝家庄,但是他找了三个小时,没有找到。
      天边隐隐传来滚动的雷声,渐次交叠着含混不清地传过来,梁杉柏知道,大雨很快就将倾盆而下。
      "真他妈倒霉!"他低低咒骂了一声,因为分不清方向干脆随便地向某个地方发足飞奔起来。
      一切事情的起因是三天前班导老师的一个电话。
      梁杉柏就读的大学近期到了例行发放暑期成绩的时候,但是却有个同学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电话无人接听,信件亦被退回,那个人就是他的隔壁室友祝映台。
      "既然你们住得地方离得不远,那就麻烦你帮老师跑一趟吧。"班导老师在那头打着哈哈很轻松地说。所谓住得不远的概念,就是梁杉柏根本不知道清县的乡下有个叫做"祝家庄"的地方。
      "怕什么,反正梁山伯一定能找到祝英台啊!"隔壁邻居施久同志则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如此作答。
      于是,梁杉柏在炎炎夏日被赶出空调间,被迫出发了。结果,谁也没料到几小时后这个"梁山伯"非但没和"祝英台"喜相逢,还很可能因为迷路、暴雨而遇难。
      梁杉柏越想越郁闷,低着头,只管闷头跑。
      黑漆漆的天色下,原野就像一片弥漫着湿粘雾气的沼泽,仿佛到处都有陷阱和捕捉猎物的触手。梁杉柏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害怕,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感到害怕,或许是旷野中那种绝对的孤立无援的无助感的压迫,也或许是因为那始终萦绕在耳际模糊不清的嘈杂的声音......
      那些声音!
      梁杉柏怀疑自己可能幻听,因为始终有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不停地叫嚣着,再通过某个特制的管道,传过来。似乎是人声,似乎又不是。
      梁杉柏试过集中了精力去倾听,但那些声音错乱而复杂,夹杂在他粗重的呼吸声中,始终难以形成统一,就像有一群人在直着嗓门在吵架一样。
      咔嚓--
      一道炸雷突然劈过,震动整片大地,梁杉柏给吓得身子一歪,差点就栽到地上去。
      "妈的!"他骂。
      "回去,快回去!"回答他叫骂声的,却是有人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话。
      梁杉柏疑惑地停下来,看看周围,想找出是否有什么人就在他的近处与他说话。然而,原野依然是苍莽莽的一片,除了他根本没有其他人。风更卖力地卷动着黑云,在天空舞动出各种形状。
      梁杉柏掏掏耳朵。
      "这一边。"
      又一个声音响起,突然的,先前的嘈杂也在同时刹那消失无踪。清晰的字句仿佛就吐在梁杉柏的耳边,幻觉般,梁杉柏甚至感到耳廓触到了冰冷的气息......
      梁杉柏有些迷迷瞪瞪地顺着那声音转头,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虚无缥缈地穿过不正常的天色投过来,照着远处在风中疯狂摇晃着的两个白色物事......
      十分钟后,梁杉柏看到了那两件物事的真面目,写着"祝府"两个字的白色灯笼。
      第二章 
      这就是祝家庄?
      梁杉柏站在巍然耸立的两扇大门板前发呆。头上是黑岑岑的乌云在盘旋,风在吼,雷在叫,眼前两个灯笼照......
      他顾不得避雨的初衷,站在野地里,傻傻地看着朱漆门楣上龙飞凤舞一块白底招牌,"祝府"两个字在白灯笼照耀下显得又威风又......阴惨!
      梁杉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有种想哭的冲动。
      倒霉的人总是更倒霉,或者叫人背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一个人一旦有了个倒霉的开端,事情便会再接再厉地滑向更令人疯癫的方向,这就像老天总喜欢恶作剧一大把以后再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那叫『命运』,一样......
      梁杉柏以为他只要花上两个小时就能完成任务,打个来回,结果找了整整一下午才找到"祝家庄";梁杉柏以为所谓"祝家庄"不过是个乡下的小小村庄,却发现那是一座真真正正符合封建富贾概念的豪华大庄,而且,豪华得古意盎然,鬼气森森;梁杉柏还以为......
      造排比句对眼下状况显然毫无裨益,梁杉柏把嘴巴合起来,甩甩头,收拾了思绪,像个老头一样慢慢慢慢地挪上"祝家庄"门口,找到门环犹豫一下,终于扣起来,一面扣一面左右上下前后地看。
      恐怖这种东西嘛,最关键的要素是气氛,最肥沃的土壤却是人心!
      梁杉柏不算胆小,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但是这种荒郊野外天雷暴雨,一座古宅,灯笼摇摆的场景,他还是很诚实地承认自己头皮发麻,心里瘆得慌,何况一个现代青年活了二十来岁,就算不是灵异爱好者,好歹也看过不少恐怖文学作品,所以......
      "没问题,这又不是兰若寺,没有女鬼没有僵尸没有黑山老妖,怕什么......"梁杉柏哆嗦着边扣边想,脑子里却全是看过的各种恐怖片在疯狂倒带串场。
      贞子和花子甩着灯泡眼睛跳来跳去,嘴角滴滴答答都是血,一群兰若寺女鬼对着他咯咯娇笑,提着脑袋招手叫他进来......
      梁杉柏又是一阵哆嗦。
      "没问题,乾坤朗朗,社会安泰,"他想想又补充,"没问题没问题,这座宅子里一定没发生过灭门凶案,没有尸体没有断臂没有血河,嗷呜......"
      说话的人原地一跳,是真的被吓到跳起来的。
      白灯笼的映照下,惨淡淡的朱漆大门正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老太人头,不正常地转一个角度,抬起来看梁杉柏。
      这么大门开起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找谁?"人头问,一双眼睛浑浊不堪,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挂着阴惨惨又诡异又不怀好意的笑容。
      "找......找祝映台。"梁杉柏壮胆回答,颤颤地摸到成绩单递上,"这是他的......成......成绩单。"
      人头探出来点,梁杉柏看到一截枯瘦枯瘦的脖子,后头是石青小布衫的一个领子。老太太看看梁杉柏哆嗦手上那张纸,又看看梁杉柏。
      "没这个人。"说完,人头立刻消失,朱漆大门又关得死紧死紧,连条缝都找不着。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喂,喂!"梁杉柏什么都不管了,冲上去乒乒乓乓敲门,"好歹让我避避雨,拜托!我手机没信号了,找不着人帮忙!"
      管你门敲得震天响,手掌拍得彤彤红,威严的"祝府"大门就是纹丝不动,就连人声狗吠都不传出来一丁点。
      大雨终于倒下来!哗哗地冲刷着大地,声震千里,雷动九天!
      梁杉柏悻悻地缩着脖子,坐在"祝府"的屋檐下,郁闷的情绪又涌上来了,脑子里却不合时宜想到一个断句笑话:"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他嘟哝着,抬头看到两个被风吹得拼命打转的惨白灯笼,忽然觉得格外亲切起来。
      好歹,好歹还有两盏灯陪他倒霉!
      "错了,应该是‘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背后传来清清润润的声音,梁杉柏转过头去。
      "祝府"的大门又一次在他毫无所查的情形下开了,门口站着的正是打着伞的祝映台。
      第三章 
      天色黑黑的,大雨拼了命地倒下来,有种撕裂一切的魄力。设在条砖路两侧的路灯或许由于电压不稳而在大雨中"噼噼啪啪"不安地跳动,灯泡旁边氤起一摊水汽,看着让人有点恍惚。
      夜雨古宅中,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在走。
      "怎么,你怕我?"祝映台问。
      "没......没有啊。"
      "没有为什么离我那么远,想淋雨?"祝映台轻笑,那笑声中似乎带着一点非恶意的嘲讽。
      "不想啊。"梁杉柏很老实地嘟哝了一句。
      "那就靠过来。"z
      梁杉柏想了想,稍稍靠过去一点,却仍然保持了一点距离,一面偷偷地看了祝映台一眼。
      点漆的眼眸,白瓷一样的肌肤,细致到如同工艺品一般的五官,以一种精确的数字比组合到一起,是很美,但却美得几乎让人感到惶恐,就像一个渺小的人类面对浩淼宏奇的高山大岳,深谷幽潭。
      然而,粗线条的梁杉柏却不过是在心中又一次这么感叹:"这小子真是长得太太太太不像个男人了!"
      没错,祝映台确实是梁杉柏隔壁寝室的人,但是梁杉柏跟祝映台不是一个系,所以根本就不算熟,严格来说,甚至可以算是不认识,然而,A大的学生想要不知道祝映台的存在,却又是不可能的,那是因为祝映台本身的知名度之高已经成就A大一个不折不扣的传奇!
      祝映台远超现实概念的美貌,祝映台离奇怪异的举止,甚至是系里坊间所传的祝映台是个GAY的传闻都是祝映台排名A大知名人士首位的原因,所以就算是梁杉柏这样不去刻意打听的人,还是能够间接地知道许多祝映台的事迹。
      比方说,有人曾经看到祝映台半夜三更爬起来去了A大以北1000米外的公墓徘徊,回宿舍的时候满手都是墓土;又比方说,有人曾经听到祝映台一个人坐在废弃的生物标本室里跟人说话,推门进去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再比方说,只要祝映台在场,所有玩笔仙碟仙什么仙的人都招不到仙;还比如说......
      关于祝映台的传闻实在太多太多,结果却是连带着梁杉柏这个毫不相干人士也一起出名。
      "就为了他妈的这个该死的名字!"梁杉柏想着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开始磨牙。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个凄美的浪漫爱情故事没错;广大人民群众对他们的遭遇感到同情,期望他们能够有来生修成正果也没错;但是就因为名字音节相近就非要把两个新时代的大学生硬扯到一起,而且两个还都是男的这就大错特错错上天,梁杉柏认为那叫"士可忍,孰不可忍"!
      譬如"杉柏,你家映台又有新传闻了哦!"
      譬如"杉柏啊,你老婆跟一个小白脸混在一起哎~"
      再譬如"杉柏啊,你什么时候娶你们家那个神婆过门啊?哥们实在受不了他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了!"
      每到这个时候,梁杉柏只能装聋作哑或是干脆落跑了事。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法骂,不能让说闲话的人消失也不可能禁止祝映台出现,梁杉柏自从进了A大就因为这个原因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不同系,好歹也是住在隔邻的寝室,两年来,梁杉柏几乎从未跟祝映台单独打过照面却是另一个极端的希奇事。梁杉柏猜测要么祝映台这个人确实是神出鬼没,再不然,就是他也对两人的名字感到尴尬而刻意回避吧。
      "我听说你的成绩单被退回来,也联系不上,是不是地址出了什么问题?"梁杉柏没话找话。祝家庄似乎比外表看来还大,两人沿着四人宽的道路走了十来分钟,还没看到头,一直保持沉默让梁杉柏觉得有点尴尬。
      "地址没错。"祝映台简短地回答,掐断了梁杉柏近一步发挥的话题。
      "电话也打不通呢?"
      "信号不好。"
      "座机也打不通。"
      祝映台停下来,看向梁杉柏:"你对我有兴趣?"
      梁杉柏皱起眉头考虑这句问句为什么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说到兴趣这个词,像祝映台这样神神秘秘的人,总会引起人的好奇心,或许用兴趣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梁杉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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