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杉柏想祝映台真是个怪人啊怪人,不喜欢就不要留人住宿啊!
屋内突然想起"叽叽嘎嘎"的机械摩擦声,然后是"咚咚咚"的鼓声和号声,接着是一串八音盒"丁冬丁冬"那样的音符声,梁杉柏转过头去看到那座钟底下的小人骑着小马列队出来,还有小人在敲锣打鼓。金色的人马转动着,闪着瑰丽的色彩,看得他目不转睛。
"这么快开始守灵了......"祝映台低语,摇了摇头,"来得可真是时候......"
"什么?"梁杉柏一直望着那精致座钟发呆,就没听清楚祝映台说什么。
"没什么。你先去吧,我等会就过来。"祝映台走出门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转过身很郑重地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规矩,还有,我等会会送饭过来,你就吃那个。"
看梁杉柏露出困惑的神色,祝映台补充:"也就是除了我给你吃的,其他的食物,你都不可擅动。"
梁杉柏点点头,想,不管怎样,只要捱一晚,等到明天天亮雨小一点,立刻就走,再也不要呆在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宅里,对着一个怪人,哪怕那是一个那么美的人!
第七章
梁杉柏这个澡洗得很舒服。
他本来以为这种老房子因为建筑结构的问题,要排个燃气管道什么的想必不容易,所以定然是沿袭旧法,用个小澡盆烧了热水来洗,没想到热水是要烧的,不过是外间添加了柴火烧,然后通到里间小池子似的澡池。
里间暖暖的,水温也适当得很,梁杉柏窝在里面好半天差点不想起来。一直到头昏眼花,才终于爬出池子。走到外间,发现干净衣物已经放好,一件雪白衬衣,一条淡褐色长裤,内裤还是他自己的,不过已经烘了八成干,不知道是不是祝映台亲自动的手。想到这里,梁杉柏只觉得脸上发烧,刚才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两人眼对眼,面对面,祝映台的鼻尖仿佛都要蹭到......
"靠,一定是泡澡泡太久了。"猛然清醒过来,梁杉柏自个动手,左右开弓,扇自己两下,抖抖湿漉漉头发,穿上衣服走出去。
外头依然还在下雨,真要让人怀疑天上哪来那么多水可以不停不歇地这么下,不过梁杉柏的心情比起刚才却已经好转不少。心理学家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洗个热水澡有助于缓解情绪看来不是科学谬论。
梁杉柏步伐轻快地回到房间,推门一看,祝映台果然已经在桌前坐着,桌子上还放着两个......面包。
"洗好了?"y
"洗好了。"梁杉柏回答。
祝映台看他两眼:"过来吃饭。"说着,很自然地从两个面包中挑了一个递给梁杉柏。
"面包?"梁杉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出来了又觉得自己这么问似乎很没礼貌,一下子尴尬起来。
祝映台倒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是面包。热狗面包和玉米面包,你我一人一个,我想你应该喜欢吃肉。"
梁杉柏默然接过那个小小的面包,暗想这祝映台跟家里闹得真僵,居然晚餐吃个这么小的面包来打发,只是这......这要怎么吃?!
吃不到三十秒,面包已经下肚,梁杉柏丝毫没觉得肚子装了多少东西,思前想后终于把装出来的"矜持"放一边,可怜巴巴问:"还有别的吗?"
祝映台看他一会,说:"有。"
掏掏掏,从身后变戏法一样掏出小半袋东西,梁杉柏接过一看,两眼一翻--几片牛奶饼干。
"这是我今早的早餐剩下的,不介意的话,就请用吧。"
祝映台说得很慷慨,梁杉柏就盯着那一二三四,四片饼干直发呆,嘴角抽搐,嘴唇微微翕动。
"这附近有商店吗?"好久,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回答斩钉截铁。
祝映台看梁杉柏几乎要哭出来,想一想,叹口气:"这个给你好了。"
递过来吃剩下半个玉米面包。
梁杉柏在心里呐喊,这日子没法过了,爸爸妈妈,我要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神仙听到了他的呼喊,一直挺尸在旁装深沉的手机居然响起来,梁杉柏一听那音乐,顿时精神大振。
"妈......"
才喊了一声妈,那头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梁母是名称职小学教师,还是个班主任,几十年如一日辛苦耕耘在基教战线上,养成了过硬的职业素质。简单来讲,嗓门极大。
"杉柏啊,你个死小孩,这么晚了在什么地方呐?"
"妈,我在乡下。"梁杉柏看看祝映台,后者不动声色地坐着,黑眸子直直看着外头,好像在观雨景。
"大声点说,妈听不清楚!"梁母在那头大声喊,梁杉柏把手机拿离耳朵一臂。
"我在乡下,一个叫祝家庄的地方!"梁杉柏压着声音吼。
"祝家庄,你去那里干吗?"
"帮同学送报告单,不过这里下大雨,给困住了。"
"那让你爸开车来接你吧,一会把地址发过来......"梁母的话还没说完,梁杉柏只觉得手中一空,手机已经被祝映台抽走了。
"伯母您好,我是杉柏的同学,我姓祝。"祝映台打电话的口吻相当的礼貌,听起来确实有种大户人家少爷的味道。
"噢,你......你好。"梁母的声音压下些,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通话人会突然转换。
"是这样的,杉柏他这次特意帮我送成绩单来,我想他难得来乡下跑一趟,"祝映台说着看看外头瓢泼大雨,"如今又正好碰上大雨,而况这里的路也是极难走的,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就让他留在我这里玩一玩,到雨停了再让他回家您看怎样?"
"嗯嗯,好,没有问题。好的,谢谢伯母。好,那么就这样,伯母再见。"祝映台把手一伸,"你的手机。"
梁杉柏木楞楞接过来,突然想到自己的初衷已经完全被扭曲,想要赶紧再拨个电话,拨了几次居然都没有声音。再看,屏幕上又只剩一排字,20∶37分。
信号,居然又没了!
第八章
梁杉柏坐在灯下发呆。
房外传来雨声,时而淅淅沥沥,时而乒乒乓乓,就是不肯停下来。
"肚子好饿啊......"梁杉柏把左腿架在右腿上,喊一声。
"真的好饿啊......"再换右腿架在左腿上,又喊一声。
停一阵,站起来,往左伸伸腰,叹:"好无聊啊......"
走两步,又往右伸伸腰,接着叹:"真的好无聊啊......"
祝家大概是个绝无仅有存活于当今社会的典型古系家族,房子老不说,除了电灯,居然连一点现代设备都找不到,就连娱乐设施都没有。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游戏机,连台收音机都没有。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啊无心睡眠......"梁杉柏扒在雕花门棂上,哀怨地看外面。
外面黑黢黢一片,除了廊下有灯照亮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远处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为何,居然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真的很静,不,应该说是太静了!
梁杉柏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偌大一个宅子,仿若一点人气都没有,远近看不到人影,连声音都听不到。
想着,梁杉柏的眉头渐渐渐渐地拢起来。
"祝府多么像......多么像......"
"鬼宅!"
梁杉柏像被人踩了一脚一般,原地蹦跳一下,急速落下来,倒退三步。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梁杉柏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外面。石青布衫的老太太就在他手指的方向,跟蝙蝠似的"挂"在外门上。窗棂的格子里充塞着她千沟万壑的皱纹大军,一对小眼睛放着与傍晚所见不同的逼人光彩对着梁杉柏猛看。
"你,就说你,不要进来!"梁杉柏下意识举红木凳子,举起来才发现那家伙很重,肚子又饿,两个腿直哆嗦,没办法,只好吸口气硬撑。
"叫你回去,你还呆着干嘛!"老太太恶狠狠地问。
"......"梁杉柏不敢开口说话,怕跑了气,凳子就飞了,脸憋得通红。
老太太鄙视看他:"你再留下去,当心不、得、好、死!"
说完,拔腿一溜小跑,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譬若一阵轻风刮过......梁杉柏丢掉凳子开始揉眼睛,完了完了饿昏了花了眼,出现幻觉了。
"这位少爷。"有喊声插进来。
梁杉柏揉着眼看看过去,这回是那个名叫银心的少年。还是站在门外,那标志的娃娃脸上,挂着比先前更露骨的谄媚笑容,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什么事?"梁杉柏问。
"银心......"少年看看他,仿佛很为难的样子,"银心有些话想跟少爷说,少爷能让银心进来吗?
梁杉柏摇摇头。祝映台的嘱咐他当然记得,但是真正让他拒绝银心要求的原因却是他心里不知为何对银心很是讨厌。
"我是怎么了?"梁杉柏问自己,就连对那口出恶言的老太他都尚且不会如此厌恶,但却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少年那么抵触。
"恐怕不行,祝映台交待过我,不能让其他人进来。"梁杉柏尽量放缓了口气,掩饰下自己几乎外露的心情,和颜悦色道。
少年的脸上立刻出现失望的神色。梁杉柏这才发现,这少年有着一双圆圆的双眸,那不是孩童天真烂漫的大眼,而是如同食肉野兽一般,让人看了心惧的一双眼。
这个少年,很可怕!
梁杉柏的脑中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结论。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了。"说着,梁杉柏作势打个哈欠,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咕噜噜,梁杉柏差点没窘得蹲到地上去。
"少爷是不是尚未用餐?"银心急切地问,脸上突然神采焕发。
"吃是吃过了,"梁杉柏嘟哝,"就是没吃饱......当然了,我不是说你们家少爷不好......"
"银心明白。"少年赶忙点头,"我家少爷这几日与老爷夫人有些不和,所以难免有些对少爷您招呼不周。不如银心做主,替少爷您拿点宵夜来如何?"
"这个......不太好吧......"梁杉柏两眼几乎放出绿光,不过还记得祝映台说过的话,除了他给的食物,其他都不能吃。
不过这是为什么?
"是不是我家少爷说过什么?"银心低下头,额发遮住双眼,阴影中看不清什么表情,"少爷他真是太......太任性了,跟家人吵架,怎么能连累客人......"
抬起头来的时候,两眼晶莹泪光。
梁杉柏揉太阳穴,真头疼了,这种场面要怎么办?
"银心,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这样。"梁杉柏说,看少年更像要哭出来,不知为何这么说了,"好吧好吧,宵夜拿来,我吃。"
少年抬起头来,一脸笑意:"那请少爷您稍等一会,银心吩咐厨房马上去做。到时候银心端宵夜过来,少爷可要记得让银心亲手端给您哦。"
"好。"梁杉柏点头,心内却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少年听了他的回答,松口气,狡黠一笑:"那么,银心先退下了。"
说着,转身离开,留下梁杉柏一人苦恼。
能做错什么呢?到底做错了什么呢?还有,这个宅子里的人,祝映台,那个老太太都到底是怎么了?
梁杉柏边想边等,边等边想,从桌上想到床上,很快迷迷糊糊睡过去,莫名其妙开始做梦。一开始,他仿佛是在一个黑漆漆的通道中行走。判断说那是一个通道,是因为梁杉柏发现自己除了前进后退,没有别的方向可供选择。那地方既冷且干,还带着一股隐隐的臭味,梁杉柏却无法辨别那臭味是什么产生的。
走了好一阵,梁杉柏才终于停下来。他挠挠头,疑惑地问自己我这是在哪里,啊,在哪里?干什么我要一直往前走啊走的呢,这多累啊!然后,他突然又明白过来,哦,我大概是在做梦呀,那我扭自己看看疼不疼。于是,他自己就扭了自己一下,发现,嘿,真的一点都不疼。梁杉柏就想,我这个梦到底要做什么呢?是个好梦还是个坏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