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杉柏与祝映台————尘夜
尘夜  发于:2009年04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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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映台的眼睛眯起来,流露出一股无奈的神色来,半晌才回答道:"罢了,既然你要卷进来......"
      "卷进来?"
      祝映台不回答梁杉柏的话,指指前面:"到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扇双开门出现在道路的尽头,里头似乎是个天井,隐约可以看到其后的正厅檐下挂着一溜跟大门口一样素白素白的灯笼,将正厅点缀得灯火通明,其中烛影憧憧,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厅正中状似还摆了极大的装饰品。
      "你们家在过什么节吗?"梁山柏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来得不是时候,但也无路可退。
      祝映台只扔下一句:"跟我走。"便走了过去。
      梁杉柏只好跟过去。很快便看到天井,本来已是瓢泼大雨,四面倒下的雨水被天井一汇聚,更是声势磅礴。落雨挂成了四面水帘,将整个院落笼罩在瀑布底部一般,在天井的正中,摆放着一口方形的箱子,被雨水冲刷着发出"突突"的声响。
      不对,不是箱子。
      梁杉柏张大嘴,那是一口棺材!
      第四章 
      "棺......材......"梁杉柏看着天井中躺卧的长方箱体,难掩惊惧之情。
      棺材这种东西,电视上虽然常见,但是在火葬已经推广得很普遍的情况下,生活在中等城市的梁杉柏自然是第一次看到。何况,平白无故看到棺材,是个人多少都会有些自觉晦气而心生惶恐。
      梁杉柏就那样愣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天井中被雨水无情冲刷的棺木。
      黑色的板身棺盖,安置在天井的正当中,透过四面雨帘望去,仿佛被守卫在正中的宝藏,但是......
      "对不起,你们家是不是有......有人过世了?"梁杉柏终于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说话才是最合适。
      祝映台看着他,不置可否地微微耸了下肩,意思大约是,看不就知道了?
      梁杉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大厅,白色的纸幡挂了满堂,当中他曾经以为是什么装饰品的,却是一个大大的布结白花挂在堂中,其下用白纸黑字写了个大大的"奠"字。厅堂内,白色的蜡烛点起,香烟袅袅。
      梁杉柏转回头来,嘴巴张了几张,想说些节哀顺便之类的话,但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又说不出口来。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要不然,你借我把伞,我可以回去的。"梁杉柏站在檐下,局促不安。
      其实,就算祝映台带了伞来接他,梁杉柏还是一样给淋湿的。
      夏日的倾盆大雨,总是让所有雨具失去用处,现在的梁杉柏几乎也就是湿透的样子。难受是难受点,回去还或许会感冒,但是他现在却只觉得,就算要淋回去也无所谓,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祝家庄,这个让他浑身感到不自在的地方。
      "你害怕?"祝映台转过身来问,脸上带着讥诮的神情。
      "不......不怕。"
      "那为什么要回去?是你自己要来。"
      "我是来给你送成绩单的,既然成绩单你都拿到了,我就不必要留在这里了!"梁杉柏开始有些微微动怒,听祝映台的话,简直就像是他自己非要作践自己,浪费一下午的时间,淋一身雨来送趟成绩单给个怪人。
      "不是在下雨吗?"祝映台收起伞,在地上抖了两下,甩掉水珠。做那事情的姿态很美,神情也很悠闲,看在梁杉柏眼里却感到焦躁无比。
      "你可以借我伞。"
      "我说不借呢?"
      "你!"梁杉柏气结,"真是好心......好心......"
      "好心当作驴肝肺?"祝映台轻笑,"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你就不怕又迷路?"
      梁杉柏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也没顾得上思考祝映台为什么会知道他刚才迷了路,转头一声不吭地往里走,也不知道想走到哪里去。
      "留下就留下。"他气恼地说。
      祝映台的眼中刹那闪过一道光,正合着天上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一泓深深迷离的光弧来。
      "留下,三日三夜......"他低低轻喃着。
      "什么?"梁杉柏问。
      "我们家乡的习俗,接下来的守灵期,需时三日三夜。"祝映台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梁杉柏的胳膊,将他从灵堂前拖走。
      "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梁杉柏满腹的疑惑,没人解答。
      第五章 
      梁杉柏被祝映台一路拖着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径、花园,经过重重的庭院,才来到一处冷僻的小院前。通往小院的鹅卵石道路被一扇圆形的门给截断,门上头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雨势已经没刚才那么大了,但还是玩了命样地冲刷着地面,"哗哗"的雨水顺着鹅卵石的缝隙流淌着,整个路面看起来如同一条溪流,两个人就仿若涉水而行。
      "你在这里等会。"祝映台说。左右看看,走出雨伞,淋着雨过去,拨弄了几下,打开了圆门。
      "进来。"他说,然后不等梁杉柏接口,又抄起他的胳膊,像拖个包袱一样把他拖到园子里。里头有一栋小小的平房,梁杉柏数了一下,有三个门口。
      "一间主卧,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堆杂物。"祝映台将梁杉柏拉到檐下,收了伞,靠在边上。修长的手指找到什么地方,摁下去,檐下的灯笼就亮了起来。
      这就是现代人的贪心所在了,贪图古建筑的美又舍不得现代的便利,弄个灯笼装上电灯,以为两全其美。
      "因为是老房子,所以厕所和浴室在院子后面。"祝映台说,推开其中一间房门,一股干净的被褥味便夹着凉意从里面透出来,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他走进去,把里头的灯也打开。
      梁杉柏用力地嗅了嗅那淡而沁人的香气,才跟进去。
      屋子的布置很简单,一个衣柜,一架古式的雕花床张着蚊帐,一个木脸盆架上放着几个铜盆,一张书桌,几把椅子,角落有一个大大的落地钟,走马样的小人在底下转来转去,看得梁杉柏眼睛都直了。
      "这个房间现在给你住。"祝映台说,"你把东西放一下,我带你去看其他房间。"
      梁杉柏走过去,用手按了下大床,被褥很松软,简直就像刚刚晒过一样,而且越是靠近那床,那股暗暗袭来的令人舒心的香味似乎更浓了起来。
      "很不错的房间,"梁杉柏说,然后转头问祝映台,"其实,我想问,为什么我要住在这里?"
      祝映台看了他一眼,那股无奈的神气又上来了。
      "你觉得自己现在还回得去吗?"祝映台问。梁杉柏看看窗外不停的雨势,自动将祝映台的意思理解成了天雨难行。
      "那,那就麻烦你了。"梁杉柏不好意思地道,"能否借个电话打回家里,我要跟家里人说一声......呃,我的手机没信号。"
      祝映台摇摇头。
      "不行?"梁杉柏感到有些奇怪。哪里有人愿意留人借宿,却不肯借个电话打的?
      "这里没有电话。"祝映台说。
      梁杉柏"哦"了一声,忽而又觉得不对。没有电话,班导说打不通祝映台家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平息下去的心情,因为这个违和的解释又再度波动起来。迷路也好,奇怪的老太也好,还有从未见过的棺材,一切的疑惑和不安都因为见到了这个甚至不能称为熟人的人而骤然消散,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并非是消散,而是暂时地躲藏了起来,随时可能继续膨胀,直到爆炸......
      "这里设施老。"祝映台大概看出梁杉柏的疑惑,淡淡解释,"刚才打雷,走线短路碰火,断了。"
      原来是这样。梁杉柏的脸红了红,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丢脸,大惊小怪得像个胆小怕事的懦夫。
      "少爷。"门口突然传来叫声。是个少年人的声音,阴阴柔柔的,透着一股奇怪的压抑,好像没有变声的缘故,听起来有几分女孩子的味道。
      祝映台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仿佛受到什么冲击一般。
      梁杉柏看到眼前的那张精致脸庞,有那么一刹变得苍白,但是再看过去,已经恢复自若神色,不由得揉了揉眼。
      "少爷,您的朋友来了,怎么不通知银心一声。"少年站在门口说着,娃娃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祝映台转过身去问。梁杉柏感到从他挺直的背脊上散发的冷冷气息。心想,怎么回事,难道祝映台很讨厌这个少年?而且,说到银心,不应该是传说中祝英台的贴身侍女么?想不到在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有......
      "老爷让我来通知少爷开饭了。少爷,我能进来吗?"少年靠近一步,似乎想要进屋却又不敢造次。
      "不用了。你先退下,我安顿好了朋友就来。"祝映台冷冷地挥了挥手,示意那少年下去。少年却似乎恋恋不舍,不肯移动步子。
      "下去!"直到祝映台怒喝一声,他才怏怏不乐,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了,走得很远,还回过头来,给梁杉柏一个奇怪的笑容。
      第六章 
      梁杉柏本来只是好奇看那个少年为什么这么不讨祝映台的喜,给他一笑,却不知为何浑身一激灵,就是一个冷颤袭过来。
      "啊--啊啾--"梁杉柏张嘴就是个大喷嚏,习惯性的抬腿一跺,脸盆架上一个铜盆掉下来,"哐啷当"地一砸一滚,地上"嘎拉拉"转好几圈,声音大得外头雷都不响了。
      屋内霎时一阵沉默,半晌,祝映台幽幽开口:"你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浴室在后院,这是钥......钥匙。"
      话刚说完,转过头去抽动肩膀,明显是在大笑。
      梁杉柏吸吸鼻子,暗自揣度着自己八成是淋了雨,受了惊,偏偏老房子又阴冷,可能开始感冒了,对祝映台的笑倒也不介意。毕竟是个大男人,这点小尴尬还不至于要了命。
      "谢谢。"梁杉柏接过钥匙,"什么地方可以烘干衣服,我没带替换的衣物。"
      祝映台看看他身形,点点头:"穿我的吧,我们差不多高,只不过我的衣服也没多带,你记得别再弄湿了,在这里要把衣服弄干不容易。"
      梁杉柏奇怪为什么祝映台在自己家还会说衣服不够,转念想想,大概是懒得把衣服搬来搬去,全都存学校宿舍里了,也就没再问下去。
      "好啊。"他说,"你把衣服给我就好,其他我自己来。你父母在催你吃饭了。"
      "不去也没有关系。"祝映台淡淡地说,把伞也递给梁杉柏,"我去拿衣服过来。"
      "你不用伞?"梁杉柏猜测祝映台可能跟家里吵架,但不知道该不该劝,也不知道怎么劝,索性避开这个话题。
      "很近。"祝映台说,用手指指某个方向,"穿廊过去就成。倒是你......"
      "我?"
      "你......"祝映台忽而靠近梁杉柏的脸前,两人的距离就在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顺利感觉。祝映台湿润的,温暖的气息就那么喷吐到梁杉柏的脸上,带着痒痒的骚动感,梁杉柏忽然间决得自己呼吸困难,胸隔膜要爆炸一样。
      "我怎么样!"梁杉柏问,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一跳,就如同......如同心虚掩饰的下意识反映一样!
      然而,掩饰什么呢?有什么需要掩饰的!
      梁杉柏脑子转不动,里头乱哄哄成一锅八宝粥,烂糊得快不能用了。
      "你,在我不在的时候,记得不要让任何人,不要答应任何人进这个屋子,包括这个‘祝府'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明白吗?"祝映台缓缓地问,语句从唇际一点一点地吐出,不知为何让梁杉柏觉得带着一点诱惑的意味。
      "为......为什么?"梁杉柏好容易集中精神,退开一点,问。
      祝映台摇摇头,表情看起来像是对一个愚笨的小孩感到无奈:"我是主人。"
      而你是客人......
      梁杉柏在心里接了这句话的后半句。
      "好吧。是你家,你说怎样就怎样。"后半句话已经带着点不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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