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凝云+番外——某若
某若  发于:2011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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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几个人影便是悦毅带来的护卫中的几个,此刻其中一个的怀里更是抱着一个瘦小的身躯,身上裹得严实,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你……”平宁越看着那人怀里脸色苍白的玉碎,眼神很是复杂。

反观玉碎则很是平静,淡淡地看了平宁越一眼後便垂下了眼帘,也没说什麽。

见状,悦毅放下茶杯,起身作势离去。意料之中地听到一声,“等等!”

转回身,悦毅直视着平宁越,“平宁少爷您大可不必如此,这孩子留在平宁府任你如此折腾,死活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了,现下我将他接走,少爷就权当他死了,扔了,可好?”

略带玩笑般地低声下气,说出来的却是不容辩驳的决定,说完果真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没有平宁越的命令,府里的下人也都没敢拦着,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少爷的脸色,能溜的已经悄悄躲到了别处。

而平宁越仍没完全回过神,毕竟被人在大白天从平宁府大摇大摆地抢走个人,还是正惹得他近几日心绪不宁的人,叫他怎麽一下子接受。

玉碎从始至终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平宁越看得真切,看着玉碎被人抱在怀里转身离去,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犹豫,甚至波动。

结果自己,爹,甚至整个平宁府,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小倌轻易地抛弃了麽?

第一次,平宁越觉得自己悲哀到想笑……

一回到覃府,悦毅马上叫来了婢女侍候玉碎在床上躺下,不一会儿背着药箱的郎中也来了。悦毅甚至曾盘算是不是让悦凌修书给尧窈,问她讨个御医来照看几天,还好他记得稍稍考虑了一下此地与都城的距离,然後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是抓药又是喂水,悦毅平日住的院子里,一堆仆人七手八脚乱做一团。也是府里没谁这麽病过,想当时大少奶奶小产都没闹成这样。眼见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脸色稍有回复,悦毅这才舒了口气,直至一旁的小童提醒午膳已经做好,方意识到已是中午。

大夫吩咐了玉碎肠胃本就不好,要吃清淡些,悦毅便吩咐下面熬了粥,交代了两个有些经验的婢女找看着,这才离开去用已经有些迟了的午膳。

听话地将端来的药和粥都一一喝下,玉碎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雕花有些茫然。

充斥鼻间的是淡淡的檀香,玉碎记得这是覃悦毅身上常有的味道,想自己现在躺的便是他的床了,竟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些别扭。

从平宁府离开,是他为了要活下去,他明白,少爷是真有心要了他的命,可他不明白的是少爷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自己乖顺地服从了少爷的指令,却又为何要受到如此惩罚,继老爷之後,自己又被少爷嫌弃了麽。

玉碎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不知自己以後的路要怎麽走。左思右想,玉碎觉得自己果真没有什麽生存的技能,一如那晚和南风说起时一样没有退路。

扭头看一眼旁边看护自己的两个婢女,都已经有些年纪,在覃家当下人,虽说不上高尚富足,但却会是平稳安定,那眼角细碎却慈祥的细纹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麽,留在覃府当下人,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勾起一丝笑容,终於还是陷入梦乡,无论怎麽说,还是倦了。

第三十四章

这一觉,玉碎睡到半下午才醒,还是几个来替他换药的下人唤醒的他。折腾了有两刻锺总算换完药,悦毅一进屋见到的便是玉碎脸色微红的模样,怎麽说也是被人看了那种羞耻的地方与伤口,饶是谁也要不好意思。

虽是知晓玉碎算上不谙风月之事,然悦毅还是觉得一个小倌会为这种事脸红很是少见,可心里觉得有趣,脸上却不能现出来,於是只是淡淡地笑笑,轻声问着有没有好些。

玉碎努力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好多了,不用担心。”

悦毅不禁失笑,都已经成了这种样子,还是要替别人着想麽?“好,我不担心,你也要好好养──”

不待悦毅说完,房门便被一把推开,来人一眼扫向玉碎这边,脸色登时黯了下去,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念些什麽。

悦毅听到声音回头,惊道,“悦凌?怎麽这麽早回来?”

“不回来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麽来呢……”小声嘀咕着,悦凌问道,“这是怎麽回事?”

听到了悦凌小声的埋怨,悦毅无奈地笑笑,跟悦凌解释着,介绍说床上的便是玉碎。

玉碎闻言支起上半身同悦凌行礼,“玉碎见过大人,这几日想是要叨扰了,还望大人见谅。”

见玉碎坐起,悦毅忙去扶,“怎麽坐起来了,躺着就好。也别叫他大人,他早已卸了任,叫悦凌便好。”

悦凌脸色变了又变,终是灰着脸转身出去。

“对了悦凌,玉碎就住我房里了,我这几日……”扶着玉碎躺下,悦毅回过头招呼悦凌,却不见了他的人影,“……悦凌?”

“覃大哥,他出去了。”玉碎拽拽悦毅,向他说明,“你去看看他吧,恐是生气了,我没事的。”说着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可怜悦毅两边看看,还是对着玉碎歉意一笑,交代一句便追了出去。

想着悦凌方才眼中别扭的醋意和悦毅脸上掩不住的无奈与宠溺,玉碎不自觉弯了弯嘴角,无论怎麽看,都能觉出那种如阳光般笼罩着那两人的幸福,让他这个外人看了都不禁觉出温暖。

明白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有人幸福便有人不幸,玉碎明白这些,也从未怨天尤人,就是现在,也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愿这两个幸福的人能永远幸福下去。

在世人看来是兄弟之间为人不齿的畸恋,而在玉碎看来,却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分温暖感情,对他来说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即。

平宁府里,所有下人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走路的声音太大,或是衣角挂到了少爷喜欢的哪棵花木,招来什麽‘好运’。

这些下人如此如履薄冰也不是没有原因,眼下便是这紧张气氛的源头──闷声不吭,不吃不喝也不动的平宁越少爷。虽说平日里他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赏个几拳几脚,可那些下人们已经算是‘习惯’了,如此不言不语没有表情的少爷反比往常来的可怕。

“是你给那个姓覃的送的信?”平宁越也不回头,问着不知何时来到身後的秦仲拓。

犹豫一下,秦仲拓应了是,“那是因为玉碎公子去意已决,若不是离开平宁府,便只会是另一种‘离开’了。”

“放屁。”平宁越一如往常般脸色不变地骂着粗话,“老东西你听着,爹买了他玉碎,那他就是平宁府的人,就是死也得死在平宁府,做平宁府的鬼。”转回头,平宁越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阴晴不定。

没有说什麽,秦仲拓兀自想着,年少轻狂时的老爷,是否也曾口吐如此狂妄无礼的言辞,却在想起那张不论说着如何残忍的话也会是微笑的脸时,惟剩暗自惊心。

觉出身後的老管家有稍稍地走神,平宁越却难得没有计较,“你说,爹对於玉碎来说就真的那麽重要麽,没了爹的平宁府,连他一个小倌都留不住麽。”淡淡地问着,脸上的表情仿若回到了缠着秦仲拓讲故事的孩提时代。

缓缓却坚定地摇了头,“玉碎公子此去,仅仅只是为了保命,如此而已。”秦仲拓看得出,那双蒙了灰尘的眸子里,只是写满了‘想活下去’。

不以为然地哼一声,平宁越对他的如此断言没有半分兴趣,“再多活多少年你也成不了妖精,还能看透人心了?切。”

“起码多活几年,见的事也多些,再加上局外人看得清明,也许我的话还是可以一听的。”似乎自动过滤掉了平宁越话语中的不雅用词用意,秦仲拓还是应得一脸平静,在他眼里,面前的始终仍是那个毫无心机的稚子。

扭头盯着窗外蒙了花芽的桃花,平宁越闭了嘴没有说什麽,权当是默认。

“也许少爷也是被玉碎公子干净透彻的眼神吸引,但说白了,他的眼神与其说是空灵不如说是空洞。”秦仲拓波澜不惊地道出心中所见所想,算起来,他可说是最了解这对父子的人了,“玉碎的心里谁也没有,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他只是为了一个不知为何的执念在活着。无论老爷还是少爷,都为了得到他的心而努力,也都为了得不到而愤然,却都没有想过,他本无心,便又何来心让人俘获。”

闻言,平宁越仍是一言不发,听到秦仲拓离开也没有回头。

原来,在你的心里,连爹也没有。秦仲拓的话太过合情合理,太过完美地解释了玉碎的一切行为,无论抗争,还是顺从,亦或逃离。原来,你谁都不在乎,什麽都不在乎。爹,终於你也失算一回……

平宁越似是自嘲地笑了,这几个月是在瞎忙活什麽呢,明明对方的眼睛里什麽都没有,自己却一直在卖力地演出着这场见笑於天下的独角戏。

因为无心,因为不在乎,所以你才能走得如此轻易麽,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留下……

嘴角勾一抹笑,探手折一枝花,等未开的花苞绽出一片新的天空,一段情愫,就此交付春风。

第三十五章

“凤凰!你给我死出来!!”覃悦毅在香兰笑门庭大声嚷着,也不在乎是否有失什麽身份。

店里的公子姑娘不是没听到这声吼叫,却没谁多事地探头出来看,毕竟怎麽说悦凌也算是这里的‘熟客’了,要找谁大家自然也都清楚的很。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人影便施施然从二楼的栏杆探出了半个身子,“怎麽回事我都知道了,上来再说。”

看出来唤他的是褅庥,悦凌的气消了一半,心也安下了。

待悦凌推门进来,褅庥笑着递过一杯茶,“瞧你急得,先降降火。”

“降什麽降,我哥都把那小子领到家里了,现在就睡在他的床上。”气哼哼地坐在褅庥旁边,没有理那人僵在半空的胳膊。

悻悻地收回茶杯,捧在手里,褅庥淡淡一笑,“那个不重要,”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在悦凌来得及抗议前开口说了别的,成功引开他的注意力,“这次的事,主要是平宁府的那个刁蛮小少爷做出来的,平宁玺的独子,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很是伤了玉碎。平宁玺这次倒是没在,是真不知情,跟他没什麽关系。”

“去他的没关系!”仍是不耐烦地叫嚷着,看样子没有完全消气之前是不可能停下了,“说是买回去好好疼的,怎麽又扔下不管了?玩腻了就扔?他当自己买了个什麽玩物回去吗?”

没想悦凌却是说着说着突然停了,闷着头哼了几声,拿过摆在一旁的茶碗仰头灌了下去。

“我干什麽要替那小子说话。”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到底让褅庥听了去。

暗自摇头轻笑,褅庥也是拿这个孩子心性的家夥没有办法,终於在一句“我不管,快想办法把那小子给我弄走”的喊声中缴械投降,“好,没问题。虽然他家下人说他已经出远门了,要三两个月才回来,但我已经放了信鸽。”

不想悦凌一听此言竟跳了起来,“什麽?信鸽?等那肥鸽子飞到都不知是何年月了,再等那老头一步一咳三步一喘地回来,我嫂子恐都已经在给玉碎那小子物色儿媳妇了!再说了,一个信鸽能带几个字,你应该修书一封,详述玉碎的悲惨凄凉,保不准还能让老头子快跑几步。”

“覃兄此言差异,”褅庥好笑地看着一脸严肃却说着令人啼笑皆非言辞的悦凌,摇头晃脑地打官腔,“不说平宁玺只是托辞远行躲到临近的郊外‘闭关修炼’,就说这请他回来的书信,‘玉碎垂危’四字足矣。”

看褅庥说得有鼻子有眼,悦凌哼一声,没再言语。怎麽说他也是聪明人,方才的胡言只是乱语,他也是明白褅庥的意思──若老头真的在乎,只这四个字足矣让他回来寻人;若老头不在乎,哪怕四千四万的泣血之书也休想分到他的眼神。不过既然没有真的远离,而只是借口在逃避,那麽,结果似乎很是显而易见。

两人相视一笑,悦凌弯着眼睛盘算说不准明日一早就不用再见那个烦人的影子,褅庥则弯着眼睛盘算御云你这可又欠了我一笔账,待你回去瞧我怎麽叫师妹从你身上讨回来。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却是出奇和谐地相对啜饮着香茗,西坠的日头也将两人染上了暖暖的金色。

瞥一眼渐渐没入山峦的夕阳,平宁玺有些许急躁或说是担忧地望向门口的方向,手心里一小片锦帛已有些潮了,模糊了书於其上的字。

玉碎垂危。

凤凰的信鸽带来这样的消息,虽是半信半疑,却也已然乱了心绪。平宁玺连忙派了人骑快马回去看出了什麽事,一面遣人做好立即回府的准备。

到这个宅子里已住了半月有余,眼看着已经出了正月,平宁玺却还是没有下定决心面对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整日只是邀人来饮酒赋诗,填词唱曲,好让自己忘记不算很远的那个院子里,还有一个让他心烦意乱的人。

手边的案上搁着一首绝句,是前几日一个文人朋友来时,席间诗兴大发的随性而就,最後竟直言是送给平宁玺的,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

独酌醉

竹间枝头淡黄月,

一盏一桌一角楼。

若能以酒笑忘忧,

何羡桃花不知愁。

有些无奈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嘴角,独处时脸上很少有笑容的平宁玺,今次却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我有心事麽,果然还是将那孩子看得太重。

此次借远行洽谈生意之名,行逃避,眼不见心不烦之实,也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想一直这麽糊里糊涂地心绪不宁下去,却不料离开了心里反而更乱。

平宁玺很明白自己这一去两三月不回,将玉碎独自丢在府里,在下人们看来意味着什麽,也明白看在平宁越眼里意味着什麽,更明白这对玉碎来说意味着什麽。他知道以越的性格肯定会动玉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自己这次离开正是给了他机会,当然,也可以看做是默许,而平宁玺的挣扎正在於此。

离开的时间越久,他便越是不能坚定离开的理由。他希望越将玉碎带走,以此断了犹豫,断了执念,断了玉碎成为自己弱点的可能;然他也不希望越将玉碎带走,每每想起玉碎乖顺和气的笑,苍白晶莹的泪,便总免不了又生出丝丝缕缕的不舍。

纠结於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平宁玺疑惑着自己的异样,终於开始怀疑自己这种连感情都拿来计算的做法,许是真的有些不妥。

左右想不通的平宁玺最後决定还是先用了晚膳再说,轻叹着坐起,出声唤人摆菜。

待用完晚膳那遣回去的人却仍是未回,平宁玺却失了等下去的耐心。觉得下午耗神过多的他差人早早整好被褥,简单的洗漱後便睡下。然翻来覆去究竟睡着与否,便是另一回事情了。

戌时近四刻,回去查看的人是回来了,平宁玺却也已然睡下一个多时辰了,些个下人都拿不准是否应该叫醒自家老爷,毕竟这事说轻不轻,说重却也不重。

倒是平宁玺很快披衣出来,似是被马蹄声吵醒,脸色算不上很好。“府里发生什麽事了吗?”笼统地问着,并不想流露自己对玉碎过多的在意。

也亏这人不怎麽明白那些人情事故,没想着老爷可还宠爱玉碎,便就事论事,从少爷邀公子到别院用膳直到覃家大老爷将玉碎‘接’走,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下人们知道了这事都当老爷最早也就是明早回府,甚或回不回去还另说,却不想平宁玺一句“马上回府,所有护卫跟我先走一步”将所有人惊了个彻底。於是这大夜里就又见这不大的院子里上上下下都忙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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