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看时，果然启肖脸色泛红，眼中带着醉意，见刘元将杯子夺下十分不满，说：“为什么不让我喝，这可是爹爹酿的酒，我要喝，把杯子还我。”

这青梅酒虽然不是烈酒，但毕竟是酒，有后劲，拿起酒壶才发现里面所剩无几。

“这孩子，怎能如此喝法，来人，送小侯爷回房休息。”

“皇叔，还是我来吧，对了，允那边的府邸不是已经收拾好了吗？我把他送回那边顺便逛逛。”

“可允儿已经醉了，还是明天再过去吧。”我不放心肖儿一人呆在那边，虽然有下人，可终不如这里熟悉。

“皇叔放心吧，我来照顾他，没事的。再有，我还要等着他醒过来看我送他的礼物呢。”刘元执意要带着启肖去那边，我只好说：“那好吧，小心点，让下人做些醒酒汤给他喝下去，免得起来头疼。”

“好的，我会的。”

目送两人离开暗自叹了口气，肖儿的酒量一向不错，今天是怎么了？大概还是心里不痛快借酒浇愁。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根本没怎么动。

闷闷不乐地吃着，精美的饭菜嚼在口中却一点滋味也没有，往日都是三人或两个人一同吃饭，如今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寂寞孤独悄然袭上心头。

第九十五章

肖儿变了，变得玩世不恭、放浪形骸，常常招些青楼花娘与小倌在府里昼夜宴乐，孝义侯的风流浪荡一时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除了例行的探访他也很少来齐王府看我，有时我前往孝义府里看他，也是一群少年子弟一起喝酒胡闹，场面之奢靡、颓废令人瞠目结舌。被我训斥一番倒也满脸羞愧，只是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依然故我。

听着下人的禀报禁不住叹息，难道放他独自单过真的做错了？在自己身边还可约束一下，这下可好，放出去的鸟儿如何再将它关进笼子里去？

对启肖的改变刘元也很气恼，两人多次争吵，差点打起来，下人见势不妙赶紧跑到这边来搬救兵。

急匆匆带着人赶往孝义侯府，两人已经拳来脚往正打得激烈，下人躲得远远的，竟没一个人敢上前拦阻。

“住手！”我大喝一声，启肖怔了怔，动作迟缓被刘元一脚踢中，启肖痛哼一声跌坐在地，刘元呆了呆，忙上前去扶他，却被启肖用力推开，差点也坐在地上，刘元的脸色霎时变得很是难看。

气得我大骂：“看看你们象什么样子？还嫌别人笑话看得少吗？”又冲一旁的下人骂道：“瞎了眼的奴才，主子们动手不说拦着倒在一旁袖手看热闹，如果伤着哪一个仔细你们的皮！”

一帮人吓得跪倒不住地磕头求饶。

“滚！”

得了这句话，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启肖站起身，我看他嘴角破了一块，眼角也有一块青的，刘元同样是一身的狼狈，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禁不住跺脚：“你们这是想做什么？不把我气死不甘心是不是？”一口气呛得我又咳个不止。

启肖忙上来掺扶我：“爹爹莫气，孩儿只是跟十三皇子闹着玩的，当不得真，快进房里坐。”

看了刘元一眼，刘元脸色铁青，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进了房，屋子里两个漂亮少年惶恐不安地躲在一旁，暧昧不明的气味令我直皱眉头。

启肖轻声呵斥着：“还不快下去。”

两人急忙往外跑，却迎头撞上刘元，两少年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

刘元一脚踢过去，恶狠狠地骂道：“找死！”

其中一个少年痛叫一声被踢倒在地，另一个吓得浑身哆嗦，瘫倒在一旁。

“元儿！”我不满地制止道：“与他们有什么相干？放他们走。”

刘元喝道：“滚，别再叫十三爷看到你们！”

两个孩子相互搀扶着跑出了房，看得我皱眉叹气。

“说说怎么回事，大清早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启肖垂首不语，刘元气哼哼地坐一旁也不说话。

“你们究竟怎么了？一向不是挺好的吗？这会子怎么象个仇人似的？”看了看他们，还是没一个说话的。

“允儿，你说，你怎么惹着元儿了？”

启肖横了刘元一眼，恨道：“谁知道他一清早发什么疯，孩儿尚未起床他便将孩儿生拉硬扯地拽起来，骂孩儿不知羞耻，孩儿气不过便跟他动了手。”

刘元跳了起来，嚷道：“皇叔您方才也看到了，他居然将两个小倌留在府里，我说了他两句他就跟我吹胡子瞪眼大打出手。”

启肖冲他道：“爹爹尚未说我，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刘元气得脸上变色，两眼喷火，死死咬着嘴唇。

“允儿，放肆。”我厉声喝道，“爹爹说过你多少次，不许胡来，当着爹爹的面你一说三好，背过身去依然如故，你是不是想气死爹爹？”

见我发怒，启肖害怕了，急忙跪倒在地：“爹爹息怒，孩儿知错了。”

我一边咳嗽一边训道：“你如今大了，可以不听爹爹的话，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过世的爷爷？他如果知道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会有多伤心？你要爹爹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他老人家？咳咳咳……”

“爹爹莫要生气，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启肖泪流满面连连叩头。

“不是你的错，是爹爹错了，‘子不教父之过’是爹爹没有教好你，是爹爹的错。”我真的很伤心，肖儿难道不明白我们父子真正的处境吗？我极力让他成为齐王的养子并不是为了给他一个骄奢淫逸的生活，而是想他以后能有个保障。刘元是与他最为投契的孩子，自小就喜欢跟着他转，我们现在又与三皇子翻脸，他若再跟刘元生分，我怕他以后会吃大亏的。

启肖扑进我怀里号啕大哭：“爹爹，孩儿真的知错了，您就原谅孩儿这回吧，爹爹您原谅孩儿……”

“皇叔，您就别气了。”刘元一旁期期艾艾地道：“也不全怪允的，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您就看在我的面子别生允的气了。”

启肖抬起头怒视着刘元，却忍住了没再跟他吵，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我：“爹爹，孩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再不胡闹，您叫孩儿怎么做孩儿便怎么做，爹爹……”

望着他泪眼模糊的样子，心早已经软了：“瞧你，这么大的人了，说你两句就哭鼻子，起来吧。”

启肖喜道：“爹爹不生孩儿的气了？”

我叹了口气，拉他起来，说：“你比元儿大着一两岁，应该让着他些，哪有反倒叫他让着你的？你们不仅是好朋友更是好兄弟，要互相扶持，万不可为了一些小事而生分。”

启肖低声应道：“孩儿知道了。”

转过头对刘元说：“元儿，允儿自小孤苦，说话行事有些鲁莽，有冒犯之处还请看在皇叔的份上对他多些包容，以后皇叔不在了，也只有你能帮着皇叔照看他一些，皇叔在此先谢谢你。”

刘元忙说：“皇叔您说哪里的话，我跟允自小一同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热，相互之间照应是应该的，您只管放心，有我刘元在一天，定会将允当作最亲的亲人。”

“那皇叔就放心了。”

折腾了半天，眼看已至午时，便留下来用饭，饭后刘元说要走，启肖淡淡地也不挽留，大概还在为被刘元打骂生气，我也不好多说，刘元有些失望地上马离开。我也要回齐王府，启肖执意陪着我一同回去，到了晚上也不肯离开。我要他回去，他不肯。

“爹爹，我不想回侯府，那里冷清清的，再说琴叔叔不在，孩儿怕您气闷，反正我以前的房间还在，您就让孩儿在这里陪您几天可好？”

“唉，真拿你没办法，好，你爱呆多久便呆多久。”

“谢谢爹爹！”启肖满脸放光，高兴地围着我转：“爹爹，琴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想琴叔叔了？”

“嗯，孩儿想他了。”

“爹爹也不知道，琴叔叔的父亲病重，他要在家里好好照应，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情沉重起来，琴幕罗的父亲这次病得很厉害，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如果……

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爹爹，您曾说过要孩儿跟琴叔叔学经商，这次琴叔叔回来孩儿就跟着叔叔去经商你说好不好？”

“好啊，爹爹早想要你跟着琴叔叔的，只是这阵子事情多给耽搁了，等叔叔回来便跟他说，回头你跟着管家把库房清点一下，看有多少现银，心里好有个底。”

“嗯。”

我欣慰地笑着，揉了揉肩膀，启肖忙问：“爹爹不舒服？”

“肩膀有些酸痛，没事的。”

“我帮爹爹揉揉。”说着双手放在肩上轻缓地揉捏起来。

我很受用地眯起眼睛，笑道：“肖儿真是孝顺孩子。”

“孩儿不孝尽惹爹爹生气。”

轻叹一声，说：“少年人荒唐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该糜烂至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告诉爹爹你怎么想的？”

“爹爹，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不会如此，您放心吧！”启肖保证着。

“爹爹想信你。”想了想，说：“肖儿，元儿与你再怎么亲厚毕竟还是皇子，以后说话行事万不可象今天那样没有遮拦。皇上至今没有立储，几位皇子各使手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千万要小心啊！”

启肖的手停了下来，片刻才继续帮我揉捏肩膀，说：“爹爹您放心，孩儿以后不跟他们掺搅便是。”

“嗯，说的也是。好了，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去吧。”

“孩儿服侍爹爹睡下再去休息。”启肖忙说。

我笑：“好，就叫肖儿服侍爹爹。”

启肖服侍我洗漱上了床，放下锦帐，这才离去。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一时是肖儿向我表白的情形，一时又是左拥右抱的糜烂场景。让他单独搬去侯府住虽然是皇家的规定，却也不是绝对不能通融的，我是想让他冷静一下好断了对我的念想，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既然这法子行不通，还不如让他留在我眼皮底下呆着，等琴幕罗回来跟着他跑生意，日子长了，眼界开了，自然而然就会淡忘这种迷恋。

如此，启肖便又住回了自己以前的屋子，我没说让他回去，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出，每天陪我看书下棋摆弄花草逗我开心，有人请他出去玩乐也都推辞掉，我们好象又回到了从前的美好时光。

天气渐暖，脱去厚重的冬衣，换上轻薄的春衫，琴幕罗来信说父亲的病已经好转，过些时候便可以回来。得了准信，心里很是高兴。

刘元来找过启肖几次，邀他出去玩，被启肖拒绝，刘元很不高兴。我说了启肖两句，不该为了一点小事记仇，心胸要开阔，他只低头不语。

无奈地摇头，还是孩子脾气啊！刘元不死心，依然上门来找他。我可以理解刘元，亲兄弟虽多，却因为各自的利益而明争暗斗，根本没有一点亲情可言，他与启肖自小玩在一处，感情很好，比他那些兄弟姐妹还来得亲，自然不肯为了一点小事而轻易丢掉这个朋友。被我说了几次，启肖才对他稍加和缓。

第九十六章

清明过后，春风一日暖过一日，不知何时兴起了春日踏青放风筝的习俗，每年的这个时节，不管是世家豪门中的公子小姐还是升斗小民家的儿女，均带着或买或自己精心制作的风筝来到郊外将风筝放飞天际。

看着空中的各式风筝，不期然地想到当初自己做的那个滑翔风筝，那时启肖还小，为了逗他开心还将我的脚扭伤，养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可眨眼间，当年的小不点儿已经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相貌出众的俊秀青年。

望着聚精会神放风筝的启肖，禁不住露出吾家有儿已长成的喜悦微笑。突然，一阵风吹过，将好些风筝吹得东倒西歪，启肖的风筝被一个美人风筝给缠住，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启肖懊恼地上前捡起风筝，低着头想将相互缠绕的风筝分开。这时，一个小丫头跑来，气喘吁吁地跟启肖说着什么，启肖示意着手中的风筝，那小丫头便站在一旁候着。大概那线缠绕得厉害，启肖好一阵子忙活。远处又走来一女子，近得前，丫头对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女子向启肖施了一礼，启肖还礼，客套了一番，两个女子便一旁等着，启肖重新摆弄着手中的风筝，好一会，才将风筝分开递与那丫头，丫头接过，女子对启肖说了几句，施礼告别。启肖象没了放风筝的兴致，收起风筝转身向我这边而来。那两个女子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了看，又回过头去打了丫头一下。

看到这里，禁不住微微一笑。启肖到了身边，奇怪地问：“爹爹在笑什么？”

我呵呵笑问：“方才的美人风筝与人相比如何？”

启肖微蹙眉头：“爹爹！”

见他有点着恼，忙说：“爹爹与你玩笑呢。”

启肖坐下来，端起几上的茶水猛喝，我说：“慢点，别呛着。”

放下杯子，启肖建议着：“爹爹跟孩儿一同下场如何？”

我摇头：“这都是你们孩子们玩的东西，爹爹老了，跑不动了，还是呆在这里看着你们年轻人玩吧。”

启肖笑道：“爹爹一点也不老，还象当初那样年轻俊美。”

我笑了起来：“就会哄爹爹开心。”

“皇叔你们说什么呢，这样开心？”刘元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扭过头笑道：“元儿来了。”

刘元笑着在启肖身旁坐下，说：“我看允的风筝掉了下来便过来瞧瞧。”

我笑道：“跟人家的风筝缠到了一处，你怎么样？刚才那阵风可不小啊。”

刘元得意地道：“我的挺稳没掉下来。”看着启肖说：“允，我们继续。”

启肖摇头：“我不想玩了。”扭头对我说：“爹爹，我们赛马怎么样？”

刘元叫道：“好啊，皇叔，我们一同比试比试。”

我笑着拒绝：“得了，皇叔这身子骨哪能跟你们比？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启肖道：“爹爹不比我也不比，我陪着爹爹。”说着起身来到我身后给我轻轻捶着肩膀，问：“爹爹肩膀还痛吗？”

我笑：“不痛了。”

刘元问：“皇叔身子不舒服啊？”

我笑道：“没有，只是前几天膀子有些酸痛，已经没事了。”

正在说笑，七皇子差人来请刘元、启肖一同喝酒，启肖不想去，我说：“你们自去玩你们的，我也乏了，要回去休息。”

启肖忙说：“孩儿送爹爹回去。”

我摇头笑道：“不用，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玩得开心些，记住别喝太多，爹爹回去给你备些醒酒汤，去吧。”

刘元拉着启肖说：“走吧，允，皇叔都已经同意了，别叫人家说我们架子大不给面子。”

启肖心有不甘地回头望着我，我笑：“元儿说的是，快去吧。”

刘元笑道：“皇叔，那我们走了。”

“去吧！”

刘元拉着启肖便走，启肖挣脱他，对我说：“爹爹在家等着我。”

我摆摆手：“好的，爹爹备好醒酒汤等着你回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