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什么？”寒旭试探地问，他有所求还好办，最怕什么都不需要，那样他真的无法揣测他的心思。现在处于被动的好像是他，想来有些可笑可悲。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口。”

“真的什么都可以？”邵明盯着天花板，轻轻一笑，淡然地开口：“那么，我想要李岩的位子，可以吗？”

寒旭眼里掠过一丝错愕，李岩的位子？脸上继而浮现出一丝轻笑，原来如此。

“他是我得力的助手，跟了我十年，我不会轻易让他走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更好的职位。”

“算了，就当我没有提过。”

寒旭侧过脸，看着他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神情，淡淡一笑。他终究还是在意的啊。

当邵明苏醒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寒旭早已离开。他侧目，呆呆地凝视着窗台上的仙人掌，半响，懒懒地起身穿衣。手指触碰到胸口留下的痕迹，他轻轻一笑。

哗啦一声，将整个窗帘扯开，阳光肆意地照射进来，令人有瞬间的眩晕。

我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好像又在期待那种疯狂。我真的彻彻底底地变了吗？

手机陡然响起，他走过去拿起来接听。

“邵明，我是沈迪，太感谢你的支持了，下次请你好好喝一杯。哦，对了，冯建醒了，没太大的事。昨天的事……你也别太在意，谁没有过去啊，是不是？好了，先不跟你说了，下次聊。”

邵明怔怔地握着手机，半天没有回过神。支持？感谢？这从何说起？自己什么时候帮过他的忙？一切来得突来，有些莫名其妙。

他还来不及思索，又有人打来，竟是邵末，她有什么事？

邵明忙接了，听到邵末喊了一声：“哥！”

久违的声音，邵明莫名地有些激动，手也微微颤栗着。

“哥，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像是哀求，声音有些沙哑。

“好，好！”邵明忙不迭地答应。她愿意让我回去看她，她原谅我了……

他有些兴奋，匆忙地下楼出发。拦了一辆出租，在半路的时候他想起邵末最喜欢吃的芒果，便下车去了就近的超市。

他利索地挑好水果，正让人称重的时候，看到一张有些熟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过。他心中一动，跟了过去。

出了超市，绕了几条街，进入一个小区。那都是政府盖建的农民房，有些杂乱。一般主人家自己住一层，其他都租给一些学生和刚工作不久的小青年。租金不是太高，但设施往往比较简陋。

邵明看到那个人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巷子，转弯便不见人影，他微微一怔，正踌躇间，背后被人猛地一拍。

“你在找我？”

邵明回头，迎上那张有些粗狂的脸和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一颤。

“你命真大，两次都死不了。”陈炜表情有些揶揄，“是姓寒的让你跟踪我的吗？”

邵明摇头：“是我有些好奇。”

“好奇？”陈炜冷笑，“好奇心能害死一个人。要不要跟我进去喝一杯茶？”

邵明沉默了片刻，点头：“好。”

“你胆子真不小。”陈炜哼了一声，转身进入一幢楼。邵明紧跟着他上了三楼，看到他爬楼梯时双腿显得有些吃力笨拙。

打开一个房间的门，里面不过十几平米，狭小压抑，只简单地摆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些生活必需品。桌子上堆放着很多空啤酒瓶，床上是一堆换下来的衣裤，看去凌乱而颓废。

28.

“你就住这里？”邵明打量了一下，回头问。

陈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陡然将他猛地推倒在床上，一手拿了桌子上的水果刀，俯身下去逼近他，目光里闪现出一丝杀气。

“小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锋利的刀刃抵在咽喉的瞬间有丝丝寒意，邵明微微一怔，继而轻笑：“我和你的目的一样，曾经一度很想要一个人死。我虽然不太清楚你跟他的恩怨，但是我想你一定很想杀他。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费了那么多精力，他却还毫发无伤，你根本就斗不过他。而且就算你能杀了他，你同样也逃不掉。”

陈炜冷笑：“我现在虽然被动，但未必一定会输。我孑然一身无所顾忌，他有整个寒氏，要拼，他拼不过我！”

邵明瞥了一眼对方浮肿得如正常两倍大的右腿，轻笑：“恐怕你没命跟他斗下去。要对付一个人，死不一定是最重的惩罚。我离他那么近，想要杀他并不困难，但我不想因他赔上自己的性命。”

“你怕死？”

“对，我怕死，因为我死过一次，那种感觉很不好。”他苦笑了一下，“我想应该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对付他，不能那样便宜他。”

陈炜半信半疑地松开手，冷声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急不来，但需要你的帮忙。”邵明起身，整了整衣衫，瞥到桌子上的相框，相框里的人似曾相似，好像是另一个自己，这样想着瞬间有些悚然，这种感觉有些怪异。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那么恨他吗？”

陈炜狐疑地望着他，没有开口。

邵明轻轻一笑：“我知道让你相信我很难，但你想如果我是寒旭派来的，我见到你时就可以打电话叫人抓你，还跟你来这里自投罗网？我找死吗？上次在医院里，其实我已经醒了，你跟寒旭之间的对话我听得很清楚。你来看我，也是因为我像那个叫江阳的人？江阳，对你对他应该都很重要吧。寒旭杀死了他，所以你要替他报仇是吗？”

陈炜冷哼了一声：“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还来问我？”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很有诚意跟你合作，不然今天不会冒险跟踪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炜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他们长得如此相像，但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记忆里的江阳单纯如孩子，善良、执着、孱弱、敏感，眉宇之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忧愁，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想去呵护。他从小父母离异，一个人出来流浪闯荡，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后来开了酒吧，有了一定势力，心却一直是孤独的。认识江阳的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抱着江阳入睡，好像抱着他才能安心，才能体味到爱与被爱的感觉。第一次见到邵明，他刹那间有一种幻觉，以为是江阳回来了，与他欢好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但事后，他有些失望。今天，这种失望的感觉更进了一步，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细看时，身高、五官、声音、谈吐，都是有差别的。

跟他合作？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能够对付得了寒旭，但是这个人的存在对寒旭而言绝对是一种折磨。这是一场好戏。

他如今落得如亡命之徒，不怕别人再设什么陷阱让他钻。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早点结束也罢。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再去杀寒旭不太可能，重点是他也想留口气看寒旭最后的下场。

合作吗？似乎也未必不可。不管是谁，不管是敌是友，能一起对付寒旭就好。

他的手不由自主摸向因伤口未及时处理而发炎溃烂的右腿，眼眸里暗自闪现出一丝冷意。

“你说说看，需要怎么做？”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邵明从陈炜那边出来，脑海却浮现出相框里那个酷似自己的人。那个人看去容颜削瘦，笑意慵懒，眸子里是可以洞察世间一切的清冷和孤傲。就是那样一个人，间接带给自己无数厄运。

江阳，寒旭的弟弟，陈炜的情人？这关系很复杂啊。如果不是因为他，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一个死去的人，却还有这么大的魅力。邵明在心里轻笑。

他若有所思地拎着一袋水果回到原来的住所，正要敲门，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邵末开门探出头来：“哥。”笑意却有些勉强。

有一段时间不见，这丫头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也越来越漂亮了。只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了几分该有的明朗和活泼。

屋里的一切没什么变化，目光所及，一尘不染。他又侧目看看邵末穿着围裙戴着手套的模样，看来为了迎接自己，她已经刻意打扫过卫生。厨房里飘着一股炖鸡的香味，让人馋涎。

邵明默然地坐下，看到邵末忙碌地端出饭菜来，满满地摆了一桌。两个人开始安静地吃饭。饭菜很丰富，却有些食不知味。

“末末，”邵明夹了筷菜放入她碗里，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些日子好吗？”

邵末默默地吃了，良久，淡淡一笑：“很好啊，放心，我学习很努力，会争取拿到奖学金的。”

“你的学习我从来不担心，但是……”邵明迟疑了一下，“你应该多笑笑，多交几个朋友，设法让自己开朗一些。”

“哥，你也觉得我很闷？”邵末愕然地抬头问。

“不是，”邵明淡笑，“但是如果能再活泼一些就好了，不然男孩子即使有心也不敢追你。”

邵末黯然低头，声音里有些哀伤：“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交男朋友，那个蒋成宇高中时是一个班级的，很巧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是约我出去过，不过我们只是朋友。”

“男生会经常约你出去玩，这说明了他对你有好感。为什么你不尝试一下呢？我只远远地见过他，不过看上去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

“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邵末有些着急地打断他的话，“我帮你去盛饭。”

饭后，邵明在水槽边放水洗碗，邵末在一边帮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简单但温馨。

“哥，你能不能离开他？”

邵明微微一怔，侧目，迎上邵末哀伤恳求的眼神，洗碗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你离开他，重新开始，上次叶薇姐也是这么说的。我之所以告诉她，也是想让她劝你。哥，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邵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就离开他，好不好？”邵末还是不死心，继续劝说，“我们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谁都不会认识我们，回老家也行，反正就是不要呆在这里。以前以为生活在天堂城一定很幸福，可是这里却成了哥哥你的地狱。我们离开这里吧。”

“乱讲，你的学业怎么办？”邵明一口否决。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完成你的学业再说。”

“你就是不愿意离开他对不对？”邵末面色涨得有些红，“因为跟着他可以开名车住别墅吗？哥，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我的哥哥有理想有傲骨，不应该是这样的！”

“邵末！”邵明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面色有些苍白。

邵末瞪着他，脱口而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哥哥成了同性恋，我不想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铛！”手中的碗滑落在地，一地碎屑。邵明仰起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邵末，满目哀伤。

“是因为……我让你抬不起头？”是因为这样吗？

“哥。”邵末的眼里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是哥让你受累了。”邵明面色苍白地摘了围裙，匆匆地离开厨房。

“哥。”邵末拦在门口，不让他出去。上一次没能拦住，差点成了永别，这一次……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哥哥，是我最亲最在乎的人。妈不在了，我要替妈照顾你……哥，你离开他好不好？”

“我……知道。”邵明淡淡地说，“但是请你原谅，我不能答应你。”他推开邵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哥哥成了同性恋，我不想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对不起，末末，也许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我已经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但是我想我应该做一些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如果不做，我又很不甘心。

老天好像故意在捉弄我，让我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不管结局如何，末末，希望你能勇敢地走下去，这是哥哥最大的心愿。

邵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临街的橱窗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圣诞饰品，寒冬中有一种临近节日的喜庆。

“李岩，我发现了陈炜的下落，我已经报了警。”

挂断电话，脸上有一丝凉凉的感觉，他伸出手，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

下雪了吗？

29.无路可退

寒旭忽然把邵明调到人事部去，他是能掌握公司生杀大权的人，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有疑议。不过从销售部到人事部，这其中肯定还是有原因的，邵明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以前不过是销售某分部的负责，而现在说白了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难道他还是心存疑虑？他们同进同出，他从未担心被害，为什么在公司职权上他的警惕性如此之高？

陈炜的价值，不过是邵明为取得寒旭信任的第二步。牺牲陈炜，或者说不上是牺牲，以陈炜目前的处境自顾不暇，如果让寒旭的人早一步找到估计很难脱身。报警抓他，会比落入他人之手安全的多。

但是现在看来效果似乎适得其反，邵明呆坐在新办公室里，望着眼前堆成山般的人事档案，蹙紧了眉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果然是一个光拿钱不干活的大闲差。将近年底，其他部门忙得不可开交，唯有他无所适从。他本来就没有把寒氏当成长久发展的地方，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心里疑虑的是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过，虽然是抱了决心的，心却总是空空的没有真实感，好像浮在云端。

助理小陈是个戴眼睛的小青年，遇人遇事都是一副憨憨的笑容，简简单单。平时就是整理一下文件资料，归档入库。闲时，总是呆在电脑前做自己的事。邵明有时路过无意中看到他电脑里激烈的厮杀场面，他便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原来你喜欢开发游戏软件，不错啊。”

小陈赧然地搔搔头：“让我一个大男生做一些女生的活，实在太闷，所以闲来玩玩。”

“既然没有兴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工作？”

“没办法，就业太困难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嗯，”邵明若有所思，“我对游戏软件也有一些兴趣，之前还干过这一行。”其实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真的？”小陈眼前一亮，有些兴奋，“那可是遇到高手了！邵经理，请请请！”

下一刻，两个人开始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大肆探讨起来，主要是小陈，越说越兴奋，像打开的自来水龙头滔滔不绝。他也许认为工作实在太枯燥，好不容易遇到志同道合的，不能错过，却一时忘记了面对的是他的上司。

“这几个文件要送到哪里？”邵明瞥到桌子上放置的文件，似漫不经心地问。

“啊，我差点忘记了，要送到企划部宋经理那里。”小陈神色一变，开始起身整理。

“我等会正好要去八楼，要不要我帮你带过去？”

小陈摇头：“宋经理吩咐过的，一定要亲自交过去，不然他可会发脾气，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