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沈羲和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捂着嘴咳嗽起来，林羡赶紧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来给他擦拭着喷出来的水，道：“你干嘛那么着急啊。”

沈羲和接过纸巾擦擦嘴角的水，皱着眉头看着林芮：“怎么突然就想学医啊，医生也很辛苦的。你看我一年四季就没什么假，忙得跟骡子一样，又要上临床，又要搞科研，还要评职称。”

“就是就是。你身体不好，可别受这个罪。”林羡跟着帮腔。

林芮翘着小嘴，苦恼地说着：“我就是想学医嘛，不一定学临床，但就是想学。”

“公卫？”沈羲和蹙着眉想了想，“公卫还好点，比较清闲，平时事儿不多。”

“沈叔叔，其实我还没想好什么专业呢。”林芮老老实实地说着。

“没想好？”沈羲和拿起茶几上的招生简章，翻了翻，笑道，“没关系了，弄他们学校最好的专业报。当年我也是稀里糊涂就上的8年制。”

林芮叹道：“我才不能这样呢，我得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自己喜欢的？”林羡有些不解。

“不然你以为我在烦恼些什么啊。”林芮幽幽地看了林羡一眼，站起里向房里走去，“我再上网查查。”

林羡看着林芮的背影，干巴巴地笑道：“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那么有主见，我都插不上手了。相当年我报志愿哪里还考虑过喜欢不喜欢啊，分数够了就不错了。”

沈羲和很淡定地白了他一眼。

女儿的烦恼（下）

林芮想学医，但是却不想当临床医生。家里有三个医生，她很清楚医生有多累，到底是这个比一般人要弱得多的身体无法承受的。林芮清晰地记得当年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在隔离间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烧得红通通的脸以及插满了各种各样管子的身体。

5岁的时候林芮跟着爸爸和沈叔叔去北京参加周雅的婚礼。林芮记得当年是这个漂亮的阿姨捐献了骨髓救了她。那天她穿着雪白的公主裙，给漂亮的周雅阿姨当花童。漫天飞舞的彩带中和花瓣中，林芮小心地许愿：“好人好梦。”

5年是白血病最容易复发的年限。奶奶和爸爸几乎每个月都带着她去复查。她记得有一年冬天跟着其他的孩子一起玩雪，晚上回家后便烧得稀里糊涂。爸爸抱着她发疯似的冲到医院，沈叔叔坐在病床边，拿蘸着酒精的棉球轻轻地擦拭着额头。早上醒来，对上他们两双通红的眼睛，林芮忍不住大哭起来。

从那时起她便发誓，再也不贪玩，至少不能让自己再病一次。

从懂事的时候起，林芮便知道自己的家庭与别人的不一样。幼儿园里老师让孩子们画“幸福的一家”，别的孩子画着“爸爸妈妈和我”，林芮画里却找不到妈妈的影子。她承认如果不是保存着照片，她几乎要忘记妈妈的样子。她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谁。

再长大一些的时候，爸爸告诉她妈妈去世的真相，林羡愧疚的眼神让她一辈子难忘，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爸爸内心一直责备自己。林芮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说：“爸爸，不是你的错。”林羡抱着女儿百感交集。

林芮很喜欢沈叔叔，像喜欢爸爸那样的喜欢。沈叔叔教她背三字经，沈叔叔教她下象棋，沈叔叔给她讲很好听的故事，沈叔叔告诉她很多道理。所以当她听到沈羲和对林羡说“我怕她会恨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搂住他的脖子告诉他：“沈叔叔，我喜欢你。”

喜欢，没有恨。

林芮轻叹着看着窗外。林羡和沈羲和并肩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不知道是不是林羡讲冷笑话，沈羲和笑弯了一双眼。看着他们的样子，林芮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微笑。

每年随着爸爸去拜佛的时候，林芮总是许下“愿他们永远幸福”的心愿。放学回家，看到沈叔叔歪着身子靠在爸爸怀里的时候，林芮总是忍不住地夸奖神仙的好。

隔壁的奶奶抱着小孙儿和老伴从外面回来，看见林羡他们，很客气地打着招呼。沈羲和便去摸摸娃娃那只嫩嫩的软软的小爪子，脸上还露出了宠溺的笑。等他们抱着孩子离开，沈羲和还是一脸羡慕的表情，知道林羡捏着他的脸才回过神来，冲着林羡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芮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脑子里千回百转。

当夜，林羡端着水杯到书房，看着林芮在电脑前捣鼓着什么。探头一看，竟是在网上填高考志愿。

“女儿，想好上哪个学校了吗？”

“刚刚填好。”

“我看看。”林羡站到林芮身后，看着蓝幽幽的屏幕上写着“XX大学医学院，生殖医学”。（原谅我，实在不知道那个学校本科有这个专业，一般是研究生专业，不过N年后谁说得清楚呢～）不由张大了嘴，“你，你，你没事搞什么试管婴儿啊！”

林芮白了他一眼：“谁说我研究试管婴儿了。这个技术现在已经蛮成熟的，我想研究……”林芮突然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拉过站在门口的沈羲和，在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还念叨着：“人的染色体是XX或者XY。减数分裂的时候会变成X或Y。沈叔叔，你说两个男人的生殖细胞可不可以人工提取X或者Y，然后结合在一起，只要不是YY就能成为正常的受精卵，呃，这个名词不对，然后再植入子宫进行孕育，这样可以吧。”

沈羲和完全傻了眼：“小芮，你不是想……”

“嗯，我就是想让你们有自己的孩子。哎呀，只是不知道这个念头行不行啊，上学后仔细咨询下教授，然后再研究研究，说不定很多年后可以成功吧，不过还是需要孕母。对了，你们要提供……呃……小蝌蚪给我做实验……”

林芮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爸爸和沈叔叔完全绿掉的脸，依然自言自语，仿佛是想到什么，又跑到书柜上翻起了书。

我们祝愿林小妹妹能够成功！

END

番外二：成家记（1）

婴儿车、奶瓶、奶粉、玩具、纸尿裤、小被子……王清远看着眼前长发披肩的女人从小小的旅行箱里掏出一堆东西旁若无人地摆在客厅茶几上的时候，差点没跳了起来。

“姐，你干嘛来了？”王清远看着王若惜将宝贝儿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亲了亲，不由满头黑线，“你不是跟姐夫吵架了，然后跑回来了吧。”

不应该啊，王清远瞟了一眼杵在王若惜旁边的刮了满脸络腮胡子的褐发绿眼睛男人，哪有离家出走把老公带在身边的道理？

王若惜叹道：“休产假的时候我闲的无聊上网看到红十字会的无国界医生招聘……”

王若惜将孩子塞到王清远手里，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一沓写满了英文的纸：“我跟Holger报了名，这是登记表。前段时间他们打来电话，说同意我们的申请。而现在我们准备去中东地区。”

王清远置疑地看着Holger，后者大概听懂了一些中文，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王清远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若惜大大方方地笑道：“我们准备让你帮我带Ludwig。”

王清远有些抓狂：“爸妈干嘛去了？”

“他们忙，你又不是没见过。”王若惜白了弟弟一眼，仿佛预料到弟弟下面的话，说道，“别指望他爷爷奶奶，都是享乐派。”

王清远黑线地挠挠头：“那你也不能找我啊，我也有工作的啊！”

王若惜看看手表，仿佛根本没把弟弟的话听进去，自说自话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飞机，Holger，我们走。”

王清远抱着小小的婴儿，几乎要崩溃了：“喂，你们不至于吧，把话说清楚啊。”

王若惜一脚踏出家门，听到弟弟的话，又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对了，宝宝的中文名字叫王润希。生活费什么的已经汇到你的账户上了，就这样，再见了。”

“喂！”

王清远心急火燎地将孩子放回婴儿车里，再跑了出去，只看见电梯门缓缓关上，以及自家大姐极其灿烂的笑脸。黑线，这两人真是去中东支援的吗，真的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来跑路的吗？

房间里突然传来小孩子大嗓门的嚎哭，王清远赶紧跑回家去。只见婴儿车里的小娃娃，蹬着小腿儿，踢着小被子，双手握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尿了。王清远手忙脚乱地将小润希拧了起来，仔细一看，果然是尿了。纸尿裤，纸尿裤，王清远从王若惜掏出来的一堆东西里翻了起来，好不容易拿出一片来又不知道怎么换，不由急得直抓脑袋。

好不容易才换好尿裤，润希根本没让王清远休息一秒钟，依然是扯着嗓子哇哇地哭。王清远打不得吼不得，只能抱着哄着：“别哭了，宝贝儿，孩子，祖宗，你别哭了，行不行啊。”

事实证明，王清远已经混乱得没有辈分观念了。他哪里还记得小娃娃根本听不懂中文？

成家记（2）

林玮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多。王清远看了一眼刚刚被哄睡着的小婴儿，生怕说话大点声吵醒了他，赶紧压低了声音，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好慢，你干嘛呢？”林玮明显不满这个接电话的速度。

王清远几乎是哭丧着脸跟他诉苦：“你不知道啊，我家来了个魔星啊，哭起来简直就是惊天动地，天哪，我都还没弄明白就被人塞来了个孩子，这不是让我当超级奶爸吗？我招谁惹谁了？……”

林玮不动声色地说道：“王清远你还真是招惹谁了。”

王清远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啊，我真命苦啊，你说有这样的妈吗？自己孩子都不要，扔给我就算了……咦，阿玮，你怎么挂电话了？喂，喂……”

王清远呆呆地看着电话，半天才缓过神来，惨了，没说清楚，会被阿玮误会的啊！王清远看着还睡在客厅里小魔星，欲哭无泪。坐在沙发上想了想，王清远终于还是站起来穿上外套，抱着孩子跑了出去。不能为了这么个孩子，断送自己跟林玮的未来不是？

王清远是半年前回国的。要不是亲眼见到，他还真不知道林玮居然有那么多的桃花运。

姚莫言姚同学为了他直接从妇产中心来人民医院进修，听说进修只是一个形式，只要她老爸开口，留下来肯定是没有问题。当然如果她留下来，王清远便会有工作危机。听到这个消息，王清远都有些口不择言：“我靠，抢我工作又抢我男人！老子不抢过来就不是男人。”

林玮听的密密麻麻的黑线。

还有那个何宇，当年虽然是为了罗威而对林玮穷追不舍，没想到他被罗威拒绝多次在罗威干干脆脆地出国后，假戏真做地对林玮认真起来。还老老实实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没关系，我去参加成人高考，也能考个大学回来。”

看着那个叫何宇的男人借着学习的名义，三天两头的骚扰林玮，而林玮却也无可奈何的样子，王清远差点没疯了，只能暗暗咒骂，早知道应该早些回来。

而最最让王清远崩溃的却不是姚莫言或者何宇，而是新调过来的外科主任。原来的胡主任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神经，一把年纪竟跟王若惜般胡闹，一声不响就跑去支援南非。于是便从卫生厅调过来一个叫做吴再云的中年人。

那吴主任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工作起来也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看这吴主任在单位呼风唤雨，可对着骄横任性的女儿一筹莫展。

林玮见到这位千金大小姐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不过160cm的身高，却足有120斤，站在吴主任的办公室里，指着坐在椅子上的爸爸，恶言恶语：“你怎么这么没用！”看得林玮生生一阵恶寒。

在家里不痛快的吴主任，在医院自然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科室医生身上。每天都大查房，检查病历，疑难病历讨论，手术。不到一个月时间，把整个普外科折腾得没了人气，每个医生天天青着一张脸下班，肿着一双眼上班。偏偏又不能抱怨，只能忍着。

王清远天天想约林玮谈谈，却看他天天一脸憔悴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只能这么吊着，半年来几乎连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捞到。好不容易协议到每周三晚上打一个电话，结果没想到这次居然被一个半点大的娃娃给破坏了。这还得了？

成家记（3）

王清远抱着王润希站在林家大门口的时候，林玮刚吃完饭正半躺在沙发上听新闻，林羡和小芮手指着报纸上的房屋信息，一个个的挑选，林妈妈开的门。

“小王，这么晚有事儿吗？”林妈妈客气地问。

林羡抬头看了看王清远，用报纸拍了一下大哥，说道：“起来，找你的。”

林玮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谁啊！”

王清远好脾气地笑笑：“阿玮，是我。”

林玮累得眼皮都不愿意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表示知道。

倒是小芮一看到王清远怀里抱着的漂亮娃娃，毫不犹豫地丢开手中的报纸扑了过去，捏捏润希肉乎乎的脸，又摸摸他的小爪儿，笑道：“好可爱啊，多大了，男孩女孩？爸爸，你来看看，这个小孩超可爱啊！”

林羡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己不到5岁的女儿母爱爆发的样子，冲上前揪着小芮不安分的爪子，看了看王润希一眼，不由叹道：“好白……你的？”

王清远瞪着林羡，几乎要拿眼神杀了他。再瞅瞅躺在沙发上的林玮，后者的身体明显动了动，却没有起来的意思。只好叹道：“我姐的儿子，快1岁了，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怎么想的，好好的孩子不养，非要跑去中东，还把这么个麻烦甩给我。”

林玮终于坐起身来：“那你不好好在家带孩子，抱到这儿来干嘛？”

王清远陪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没经验吗，想过来问问伯母怎么带孩子。”

实际情况是怕林玮误会他有私生子，跑来表明心迹了。当然这个理由王清远死都不会说。

王润希仿佛为了印证王清远的话一般，突然蹬了蹬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王清远一听这哭声，就头疼不已，抱着孩子又拍又哄，可王润希根本不领情，依然哭闹个没完。

林妈妈看不下去了，从王清远手里抱过孩子：“你这样抱，孩子不舒服。”又仔细看了看，说道：“大概是饿了，你下午什么时候给他吃的东西？”

王清远傻愣着，半天想不起来。

林妈妈白了他一眼，发号施令起来：“小芮，把你的藕粉拿来叫你爸爸冲一包。阿玮，你去蒸个鸡蛋羹，少放点酱油，尽量弄稀点。”

“是不是今天刚到的啊，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小孩子也有时差吧。”林羡一边搅拌着藕粉一边笑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混血儿呢，发色是要淡一些，眼睛也不是纯黑色。”

王清远白了他一眼：“你眼睛是纯黑色的啊？”

家里没有奶瓶，林妈妈便拿着小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润希。小娃娃也是挑食的，一尝跟平时吃的东西味道不同，便死活不肯再吃，只一个劲儿的大哭。林妈妈也不着急，一边哼着小曲子，一边拍着润希的背，等润希安静下来的时候，便又将藕粉喂到他嘴边。

大概也确实是饿了，王润希吃了两口，发现也不是那么难吃，便一汤勺一汤勺的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碗藕粉便吃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