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他板起脸来，穿着制服，还真有股正义凛然的气势，和过去那个带着邪气的豹哥判若两人。
“真……真没想到！”我喃喃道，原来，他是警方的卧底。那……范涛……会不会……
“风苒，五年没见了，我也是刚刚从同事那里才知道你也在Ｓ市，怎么样，有没有空和我坐着聊几句？”李非诚意地作出邀请。
“好。”带着好奇，也带着疑问，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邀请。
李非和我坐在一间小小的茶餐厅里，这个时段，茶餐厅里没什么客人，很安静。
虽然叫了饮料，李非却没有喝的意思，而是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饮料，一言不发。
好象有些冷场，毕竟和他不熟，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李……呃……李警官……”最终还是我先打破了僵局。
“风苒！对不起！对不起！”李非突然开口，他抬眼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我愣住了，“李警官，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风苒！五年前，我没能救下你！让你被范涛……”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向范涛要你？那次，我就想救你了！”
“这小家伙看上去挺可爱的！涛少爷，不如把他送给我怎么样？”我想起了当初他对范涛说的话，难道――他是想救我？
“当时我已经取得了范涛父亲的信任，本不应该横生枝节。可是……我看到你的眼神……风苒，我是卧底，我太熟悉你的眼神……那是隐藏自己的眼神，那是无可奈何的眼神！我想救 你，于是仗着自己在帮会里还有些地位，向范涛讨你，结果……弄巧反拙，不仅没救下你，反而惹恼了范涛！后来，在PUB旁，我看到范涛红着眼到处找你，本想带你走……可是……因为任务……我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范涛把你拖走了……”
“不要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李警官你有任务在身，我不会怪你的。”
“我也知道你不会怪我，但是……风苒，这五年来，我总是梦见你坐在地上又哭又叫，大声嚷着不要碰你……你那个样子，那个心碎疯狂的样子，让我……让我……”李非满脸痛苦，眼眶有些发红。
我不知道原来五年前还有这样我所不知道的一幕，虽然他没能救下我，但他的确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我。想到这里，我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李警官，不要自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反握住我的手，他的指节很宽，很有力，“风苒，你不知道，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
他的话断断续续，他的脸胀得通红。
我的心咯蹬一下，虽然他没说下去，但他眼中流露出的感情骗不了人。不想再背负其它的感情压力，我赶忙道，“你在范涛那里做卧底，现在你回到的警局，是不是已经完成任务了？”
我转移话题的技巧很拙劣，李非一下子就明白，他的脸上露出失望和痛苦的神色。不过他还是接着我的话题说了下去，“其实，是我的任务失败了……”
“失败？怎么会？”我惊呼出声，自己都没察觉在惊呼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年前得罪过他，范涛一直都不信任我。特别是几年前他父亲去世、他接掌大权之后，就把我架空，我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帮派的内部机密。这几年，范涛费尽了心思把帮派漂白，建立了宇翔集团，逐渐脱离黑道，以前的犯罪证据听说已被他销毁，要想从宇翔集团中找出证据逮住他――”李非摇了摇头，“我看是不可能的。”
“是么？”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李非道，“这次刘明武倒台，倒是一个机会。我知道范涛和刘明武有过合作，我们可以从刘明武这里下手，找到范涛的犯罪证据，将他绳之以法！说起来……范涛这次可是大大地失策了！前几个月，范涛突然终止和刘明武的合作，而且反过来全力打击刘明武――全靠他转移了刘明武的全部视线，才让我们作了周全的准备，让刘明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束手就擒。本来……我也疑惑为什么范涛突然与刘明武决裂，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直到我知道你在刘明武身边，才恍然大悟……”
说着，李非叹了一口气，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问话，“风苒，你现在和黎明在一起……是吗？”
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了悟和心痛的眼神，心下透亮――原来，你也什么都知道了。
“是！我现在和黎明在一起！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难得对人如此疾言厉色，但我怕如果不这样说，内心的创伤就会再次被血淋淋地撕开……
李非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掏出一根烟，将它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浓重的烟雾……才接着道，“风苒，你为了黎明，真是什么都……”他苦笑着摇摇头，“我真羡慕他。”
“不过也对……黎明很聪明，很能干……比我强多了！”他的眼中有些落寞，“现在刘明武已经垮了，刘氏也被黎明收购了，你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废……”
“你说什么？黎明收购了刘氏？”我惊叫，这个消息让我的心严重不安起来，隐隐觉得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实，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你不知道？”李非惊讶地瞪着我，“刘氏总部大厦的牌子已经换成了‘风黎集团’，你会不知道？”
风黎集团？怎么会？即使政府以再低的价格出售刘氏，黎明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收购！
几个月前街头看到他和黎明碰面的一幕突然闪入脑海，“李非，你和黎明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当时我是警察，潜伏在范涛身边，而他属于警方的线人，跟在刘明武身边，我们经常互通消息……风苒，你难道不知道？难道这次你到刘明武身边，不是帮黎明――”
李非突然明白了什么，急急地掐断了下面要说的话，但他的眼神，已经泄露出深深的悲哀和同情……
你们三年前就认识了？
那就意味着――
黎明早就知道刘明武的真面目！
轰，全身血液倒流！
我摔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18
风刮在脸上生疼……
但我的心更乱！
“风苒，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不过，现在我的事业才刚起步，我妈的医药费还需要公司负担，等我再多存点钱，就带你和我妈一起走，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我想起那天我求黎明带我离开时，黎明在电话里说的话……黎明，你当时真的不知道刘明武是怎么对我的吗？真的不知道吗？
你在利用我吗？利用我对你的爱吗？
不会的！
不会的！
不会的！
黎明不会这样对我！
我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只有不断地说服自己，才不会立刻崩溃！对黎明的信心如同易碎的玻璃，再经不起一个小小的触碰！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来到过去的刘氏集团总部大厦。李非没有骗我，“风黎集团”几个熘金的大字已经代替了过去的“刘氏集团”。
来不及坐电梯，我直接向顶层冲去！向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冲去！
这间办公室，我太熟悉！
转出楼梯，眼前晃过一个人影，有些面熟，我下意识地一藏身。他没注意到我，径直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是吴江！我不会忘记这张面孔，就是他，让我彻底成了刘明武的禁脔！
吴江走进办公室，因为走得太急，门都来不及关好，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明……”亲热地呼唤让我打了个哆嗦，这是吴江的声音，“明……我不要去分公司！我要留在你身边，求求你，明……不要扔掉我……”
“吴江――”黎明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传来，这是我永远也不会听错的声音！
我瞬间掉进了千年冰窟，颤抖得不能自持。
“吴江，别耍小孩子脾气，让你去分公司正是给你施展才能的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那你去给别人！”吴江大吼，“你明知道我爱你……黎明……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决不离开你身边！”
“胡闹！”黎明的声音突然严厉，“在公司里叫我总裁！公司里哪容得你这样放肆！”
“对不起，明……对不起……”吴江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实在是太害怕你不要我了。明……总裁……你就看在过去我帮你做事的份上，让我留在总公司，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当初刘明武派我来监视你，我背叛了他，反过来成了你的耳目；我帮你刺探刘明武的消息，还帮你百般掩饰；刘明武给你动用集团流动资金的权力，我帮你做手脚，将资金化整为零转移出去，你才能如愿收购刘氏……总裁、不……明，求求你，看在我为你做这么多事的份上，让我留下好不好？”
吴江的话语变成了呜咽，黎明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小江，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你……所以我才把分公司的重任交给你，也是希望你将来能独挡一面啊……”
“你骗我！”吴江嚷道，“你想甩了我对不对？你为了风苒想甩了我，对不对？风黎集团，风黎集团！你根本就是想和风苒在一起！”
“这不关你的事！”
“风苒――风苒他到底有哪点好！”吴江咆哮了起来，“他只不过是刘明武床上的玩物而已！先是范涛，后是刘明武，他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
“啪”的一声，打断了吴江的咒骂。
“不许你这么说他！”黎明的语气中带着愤怒。
“为什么不能说！”这一巴掌似乎打掉了吴江的理智，“每一次风苒跟刘明武上床，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你不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如果在乎他，怎么能容忍他和刘明武睡在一起？你现在宠着他，还不是因为他那张脸？呸！骚货！”
“每一次风苒跟刘明武上床，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你不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黎明他知道！
不是在刘明武出事后，而是早就……早就知道！
如同半空中打下了霹雳，将我震的粉碎！
过去发生的事点点滴滴地在脑海里回放……
几个月前，
他轻易的相信我夜不归宿的谎言……
他轻易的放任我从W市搬到了S市……
我以为那是他对我绝对的信任。
重逢后，
他小心翼翼地顾忌到我因受创而对性事不由自主的恐惧而总是没有做到最后……
他总是回避提及刘明武的话题……
他总是回避刘明武对我的伤害……
我以为他是体贴地不愿意我重复那段不堪的回忆。
夜半醒来，
常常会发觉他紧紧地搂住我说――“别离开我”
常常会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对不起”
我以为，那是他因为没能及时救我而感到愧疚。
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疑惑，是因为我对自己说――爱他，就应该相信他！
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身体恍若不是我的身体，意识也不再是我的意识……我木然地站在门口，直到吴江怒气冲冲地拉门而出！
“是你？”吴江看到我，惊呼一声，随即代之以满脸的鄙夷――
他狠狠地向我啐了一口，“呸，千人骑万人操的婊子……”
“吴江，滚出去！”随着一声怒斥，我旋即被拉入房中，门立刻被反锁上。
“风苒，你怎么来了？你来多久了？”黎明那向来镇定的脸上露出了惊谎之色。
我茫然地看着他……还是这张熟悉的脸，还是这个温暖的怀抱，可为什么……我觉得……这样的冰冷？
“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我突然一下子爆发！挣开他的双臂，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你早就知道刘明武对我没安好心，还装成把他当作最尊敬的大哥！你早就知道刘明武会利用我对你的感情逼我就范，却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你早就知道能利用我挑起刘明武和范涛的争斗，所以放任我在他们之间倍受煎熬！你……你……”
一股咸腥的液体向上翻滚，我紧闭着嘴巴，用力将它咽了回去！
我不会再为你流泪，更不会再为你流血！
“风苒！风苒！”黎明被我一掌打得有些泛红的脸上，被一片恐慌所笼罩。他将摇摇欲坠的我重新扯回他的怀中，他的手探向我的嘴角……着手之处一片殷红，“别吓我！风苒，你别吓我！”
“噗”一口鲜血还是忍不住喷在黎明的衣襟上！张嘴时我好象尝到了咸咸的味道，用手一摸，原来已是泪流满面……原来我还是这么没用，还在为你流血，还在为你流泪……
“所以……你在电话中老是提到罗宵中，知道我会告诉范涛，然后让范涛去对付刘明武……所以……你会说你不介意过去的事，因为这本就在你的计划之内……黎明，你好……你好狠……”
原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才是最后最狡猾的渔翁！而我……我只是放在鹬蚌面前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饵而已……这几个月的挣扎，这几个月的苦苦支撑，都显得何其可笑！可笑我还一心想保护这个，将刘明武送进监狱，将范涛搞得应接不暇的人……
我空洞而呆滞的目光吓坏了黎明，他抱住我，不停地说，“对不起，风苒！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风苒，你听我说，我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当年，刘明武帮助我，开始我是真的感激他，真的把他当成了大哥……后来，你突然不见了，他热心地帮忙寻找你，我也很感激……但有一次，我无意中知道了他对你的企图，这才知道他才是隐藏最深的一条毒蛇！于是我将计就计……一方面利用他打击范涛，一方面收集证据将他扳倒……你记得吗，我说过，为了你，我会变强，我会打倒这两个人，那样我们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我已经快成功了……这时，你突然出现了……我很高兴……但是我对付刘明武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不能半途而废！我也尽力想把你藏起来，可是那么巧你们竟然当面碰见！相信我，风苒！我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也清楚，当时就凭我们两个人，斗不过他们，也逃不过他们！有刘明武和范涛两个人在，我们永远也没法安全地在一起！所以，我选择了忍耐，但我加快了行动的速度，我争取了最快的时间收集证据交给警方，把刘明武送进监狱！风苒，我知道你受苦了……那段日子，我每天也象在火上煎熬，我也心痛……可是……只有忍得一时之痛，我们才有将来的幸福，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才瞒着你的！风苒，你原谅我！我求求你，相信我，我爱你！风苒，我是爱你的！”
我静静地看着黎明，他惊慌失措的神色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黎明……如同一个陌生人。
你真的是为了我吗？还是为了你自己？还是……连你自己都在骗你自己？
这是那个笑起来纯净明朗，只有半边脸有酒窝的黎明吗？
这是那个对我撒个小谎都会结巴的黎明吗？
这是那个为了我肯用去身上最后五元钱的黎明吗？
不，他不是黎明，他不是。
他不是黎明，所以我不相信他说的话。
但他还在说――
“你看，”他指着墙上的保险柜――我认得，那是刘明武装着磁碟的保险柜，是曾被我偷偷打开的保险柜，“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刘明武这个秘密保险柜……据说，这里面藏着他和范涛交易记录，我找到了磁碟……警方现在不够证据起诉范涛，只要将它交到警方手中，范涛一定会坐牢！风苒……现在我们面前的两个障碍都没了！我们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顺着他兴奋的手指，我看到摆在他桌上的磁碟――那张我亲手购买、亲手放进保险柜的空白磁碟！
“哈――哈――哈哈！”我想笑，但一张口又是一股鲜血喷涌！
我怎么能不笑？
老天爷给我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我怎么能不笑？
那张浸满我屈辱的磁碟，那张为了保护黎明让我惊惧不安的磁碟，最终保护的，不是黎明，竟然是――范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