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爱——苓泷
苓泷  发于:2011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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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轼的笑容渐冷,道:“你很想死吗?”柳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笑道:“是的。不过,这茶是没毒的。”

唐轼面色不变,注视着他,淡然道:“我知道,你以为我真会完全相信你?”

柳平又拿起茶壶往欧阳雪的茶杯中倒了一杯,然后也端起喝了一口,笑道:“是的。不过,这个茶杯里也是没毒的。”

唐轼的面色终于有些变了,道:“我是亲眼看到你放下去……”柳平淡淡的笑容变得异样的狡猾,道:“我一向睡眠很差,莫子轩怕麻烦,就经常一次给我好几包安睡剂。因为,他知道就算我一次全吃完,也不过睡上两三天而已……”他每说一句话唐轼的脸就白一分,柳平的声音在他耳边变成异常的尖锐,“何况,我只在他的茶杯里放了半包,最多半个时辰里感觉会有些困乏。”

柳平望着唐轼苍白的脸色,笑容更深了,道:“半个时辰后药效就过了,也许他还用不了半个时辰,那时他必定会认为是你的药剂量不够。”他目光变得很温柔,道:“其实,他真得是个很笨的人,象孩子一样单纯。”

唐轼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从没有如此愤怒和恐惧过,厉声道:“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马上,就有人会带他的尸体回来!”

柳平望着自己的空茶杯,目光苍凉而愉快,喃喃自语道:“他自由了。从此,没有人会牵绊他,更没有人能操控他。”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一缕黑血从他嘴角流下。

此时,突然一样物体从门外飞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具尸体,柯正品的尸体!

门外一个声音轻轻道:“我真得很笨吗?”雪白的衣衫在门口飘起。

刹那间,唐轼终于崩溃了,他望着柳平,好象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个人似得,喃喃道:“你居然把毒下在了自己的茶杯里。”

柳平的目光吃力地转向门口,身体向后倒去。欧阳雪冲进房中抱住了柳平,泪水滴落在柳平的嘴角,混合了黑色的血一起流下。

欧阳雪转首对唐轼道:“把解药给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唐轼怔在那里,忽得仰天大笑起来,道:“解药?哈哈!这副药是我专门为你配的,根本没有解药。你的身体本来就异于常人,这副药绝对能毒倒你,却不一定能致你于死地,但像他这种人,毒死一百个都绰绰有余,哈哈哈!”

欧阳雪的目光随着唐轼的话语变得呆滞而麻木,心中的冰冷、刺痛和绝望已无法形容,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柳平脸上,双手紧紧地拼命地抱住他,泪如雨下。

柳平凝视着他,目光平和、明亮而温柔,充满着无限爱意,他张开嘴一口血一个字地道:“你,自由了,……无牵绊地……”他没有说完,因为笑意已在他的嘴角凝结住,爱意已在他的眼角凝结住。

此时此刻,欧阳雪才深深地明白,柳平对他的爱是如此的深刻、如此的强烈。无尽的折磨和痛苦都没有使他对他的爱减少半分!也许,柳平曾经退却过、犹豫过,却从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从没有后悔过对他的爱!这是一份比天更长、比地更久、比血更浓的爱!

此时此刻,欧阳雪才真正地痛恨自己,为何空有一身却只会杀人的绝技?他能杀尽天下人,却永远无法救回自己最心爱的人!

欧阳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无助地悲切地喃喃地道:“不要!平哥!不要!不要!”他死命地抱住柳平渐渐发冷的身体,死死地抱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灵和身体也仿佛在渐渐地冷却!冷却!

突然,欧阳雪觉得胸口一阵凉意,一柄长剑从他背后穿胸而过,他却丝毫没有痛疼的感觉,他回过头迎上唐轼那张充满无限恨意和绝望的脸。

他笑了,他的笑容犹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这也是唐轼看到的,他人生的最后一幕!

欧阳雪伸出左手折断胸口的剑尖刺进了唐轼的喉咙!而他的右手依旧紧紧地抱着柳平,紧紧地抱着!

玉斜谷的夕阳绚丽而灿烂,辉映着万紫千红,辉映着血泪纵横,辉映着无限爱意,辉映着无尽悲伤……

(15)完结

一阵尖厉的寒风呼啸着冲进山洞,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赵天成惊醒了。他觉得脸上有些凉凉地,伸手一摸,尽是泪水。

他的心完全被那个手卷填满了,那个荒诞的、悲伤的、凄美的故事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苦楚,他不自觉地伸手朝桌上摸去,猛得,他骇然发现那个手卷没了!他惊呼一声站起身来,桌上只有一盏油灯,他浑身打了哆嗦,移开油灯四下寻找,山洞、石床、油灯一切都没变,只有那本手卷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油灯突然灭了,洞中顿时一片黑暗,只听一个声音轻轻地冷冷地道:“你在找什么?”

赵天成打了个冷颤,硬硬地抬起头,石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人影。赵天成只觉得喉咙口仿佛被哽住了,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找什么。你,你是……”他想说,你是人还是鬼。可是这句话他的舌头怎么也转不出去。

那个白色的人影没有答话,他慢慢地走到石桌边,重新点起油灯。有了光亮,赵天成的恐惧少了很多,最起码这个不是鬼,因为鬼不需要点灯。

赵天成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白色的衣衫、瘦小的个子,像个十四、五岁的孩童。可惜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他带着一个木制的面具。他只能看到面具后黑亮的头发和那道阴冷的眼神。

白衣人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他的声音特别轻柔,也特别冰冷,道:“我像鬼吗?”赵天成怔怔地不知所措,喃喃道:“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白衣人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赵天成也只得干干地站着,身上一阵阵地冒着冷汗。片刻,白衣人轻轻地叹道:“你走吧。”

赵天成如获大赦般轻吁了口气,朝洞外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转过身,鼓起无比的勇气,有些结巴道:“虽然,虽然你的爱人死了,你很伤心,可是这也不是你能随便乱杀人的理由。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也有爱人和亲人,失去爱人和亲人的痛苦,你,你不是比谁都了解吗?”说完这些话,赵天成就有些后悔了,好容易要走出鬼门关了,何必自己又转回来呢?

白衣人的目光变得异常尖锐,他望着赵天成,锐利的眼神中透着古怪,喃喃自语似得道:“从来没有人到过这儿,也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赵天成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也无法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一时间,他真得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大声道:“我说的话你也许不爱听。可是,你的感受我也能体会,十年前我的父亲就是因你而死的。那时我才十四岁……”

白衣人忽道:“你的父亲?”

赵天成道:“是的,我的父亲,他叫赵大勇。”

白衣人轻轻地“哦”了一声,道:“我没有伤他丝毫,他一个人跑了,我没有追。他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也要算在我头上吗?”

白衣人的眼中似乎有些嘲讽的笑意,道:“很久了,我从没有离开过青风岭。只说我乱杀人,怎么不说你们咄咄逼人的想致我于死地呢?我杀人不应该,我被你们杀死便是应该了吗?”

赵天成怔在那里,心中回想着,他的确从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人。他有些悻然道:“也许是我们疑神疑鬼。可是,我们都只是些平常人,不能与你相比,怕你如鬼神,也是必然的。”

白衣人眼中的笑意仿佛更浓了,道:“你今天也是来捉‘鬼’的?”

赵天成一惊,慌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的。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妻子,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一跺脚道:“哎,也不怕丢脸了。我的妻子跟着山贼跑了,我在镇上实在没脸呆下去,就跑到山上来想找他们,可是没想到迷路走到了这儿。”

白衣人静静地听着,忽道:“你还有亲人吗?”

赵天成道:“家中还有老母和犬子。”

白衣人轻叹道:“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抛下他们,你不会后悔吗?”

赵天成其实早已有了悔意,此时心中更是懊恼,他叹道:“是啊,当时只觉得没有脸面再呆下去,真是生不如死,没有想到别的。”

白衣人幽幽道:“能活着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一起,多好。”赵天成嚼着这句话,心中五味俱全。

赵天成第一次正面注视着他,道:“我能有个要求吗?”白衣人没有答话,只是用询问地眼神看着他。

赵天成迟疑着,犹豫了片刻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白衣人沉默着,好久好久。赵天成开始盘算着这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要求。

他突然伸手摘下了面具。

赵天成呆呆地望向他,明亮的眼睛、挺秀的鼻梁、红润的嘴唇、雪白的皮肤,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曾经的苍桑和飘泊,赵天成从不知道一个男子可这样的秀美、清灵、飘逸。

白衣人很快又带上了面具,转过身去。赵天成怔怔地收回眼神,道:“多谢。”白衣人没有应声,赵天成等了半晌,他依然一动不动。

赵天成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道:“我告辞了。”白衣人仍旧没有答话,也没有回身,仿佛已经忘了他的存在。赵天成惘然地叹息了一声,转身朝洞口走去。忽得,他只觉得脑后一凉,便不省人事了。

****

欧阳雪轻轻地走到石床边,伸手朝石床推去,石床开始慢慢移动,露出一道石门,推开石门,一股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石室中放满了冰块,在那块最大冰块上,柳平就静静地躺在上面,面容雪白却仍栩栩如生。

欧阳雪摘下了面具,走到柳平身边缓缓躺下,轻轻地偎着他,道:“平哥,对不起,这么久才回来。你不会生气吧?”他轻笑着接道:“昨天,我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书生。不知道是不是我老了,居然会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

欧阳雪伸手握住了柳平的手,将头枕在了他冰冷的肩膀上。片刻,他慢慢地从衣袖中抽出那本手卷将它握成了粉末,叹道:“平哥,原来世上的人不是每一个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也有人会为我们流泪。”

欧阳雪轻轻地叹息着,重新握住了柳平的手,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其实,这些不算什么……世间万物如何变幻都与我无关,我绝不和你分开。平哥,我绝不和你分开!”他的嘴角泛起温柔而甜美的笑意,轻轻地合上双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

当赵天成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只听见耳边宝儿的叫喊声道:“爹醒了,爹醒了。奶奶快来啊!”赵天成有些费力的张开眼睛,自己尽然躺在家里的床上,只见赵老太正从门口急急地走进来,道:“成儿,你可算醒了。”

赵天成有些茫然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赵老太道:“四天前的晚上,你醉倒在镇外的树林里,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抬了回来。”赵天成微惊道:“四天前?”

赵老太道:“是呀,你都昏睡四天了。”

赵天成喃喃自语道:“四天,难道我做了一场梦?”赵老太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轻声抽咽道:“成儿,你没事吧,可别吓娘呀。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让我和宝儿可怎么活呀。”

赵天成闻言心中一紧,满腹愧意地安慰道:“娘,我没事。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买醉消沉了,也不会再丢下你们。”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尖叫着:“死了!都死了!是鬼,鬼呀!”声音听来异常的熟悉。赵天成披着衣裳走到了窗前。街道上,一个女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在大叫大闹,竟然是芸娘。

赵天成骇然回首,道:“娘,她,她怎么回事?”

赵老太努努嘴道:“三天前,镇上的人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听上山砍材的说,全海那伙山贼在三天前的一个晚上全死了,就剩下她。真是恶有恶报。”赵老太摇摇头走开了。

窗外,芸娘的尖叫声不断传来,“鬼,鬼呀!鬼呀!全死了!死光了!”

此时,隔壁的私塾中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念得正是那首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赵天成木如呆鸡般的站着,天边夕阳如梦,但似梦非梦他早已无法分辨。

从此,青风岭上的鬼再没有出现过,而赵天成也再没有离开过青风镇,他一直在私塾当先生,每当念到这首上邪时,他总会不自觉得朝青风岭望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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