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爱——苓泷
苓泷  发于:2011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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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唐轼坐在玉斜谷的回廊中,品着香茗,欣赏着回廊外的阳光明媚,他的心情也如这阳光一般爽朗亮丽。忽得,看到欧阳雪全身血迹斑斑的冲进来。他连正眼都没有看唐轼一眼就径自冲进自己房间去了。

唐轼端坐着没有动,可是他的心情已没有了阳光。片刻,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近欧阳雪的房门,轻轻敲了敲门,门没锁,里面也没声响。唐轼推开门走了进去,欧阳雪已换下了破衣衫正立在窗前,他的背影雪白、娇小、动人。

唐轼轻轻地咳了一声。欧阳雪还是没有回头。

唐轼问道:“又挨打了?他现在都快疯了。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去。”

欧阳雪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肩头微微的颤抖着。唐轼注视着他的背影道:“何苦呢,何苦这么糟蹋自己,这就是你向往的?”

欧阳雪轻轻地自语般道:“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不明白。”唐轼大声道:“你还这么执迷不悟吗?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过心上。你还不懂?”

欧阳雪霍然回首,道:“一定是你!”他的目光冷厉道:“我可以为你杀人,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为什么!?”

唐轼仰天大笑起来,道:“哈哈,太可笑!我折磨他,还是他在折磨你?欧阳啊欧阳,你的眼睛是瞎的吗?你到底在看什么!全天下不是只有他一个!”

欧阳雪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唐轼仿佛很激动,道:“什么意思?你不懂吗?还是你根本不想懂?”欧阳雪望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很简洁地道:“不懂。”

唐轼大声道:“意思就是,我爱你!”欧阳雪静静地听着,嘴角泛起一丝近乎嘲讽的笑意,道:“我不懂。”

唐轼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嘶哑,道:“从西门重光将你带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便爱上了你。你孤僻、冷傲、清纯,是那么高不可攀,是那样不可亵渎!可是,自从遇到柳平,你就被完全毁了!被他毁得干干净净!”他一步上前双手握住了欧阳雪的肩头,叫道:“看看我!你有多爱柳平!我就有多爱你!看看我!忘掉他吧!他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和痛苦!忘掉他!忘掉过去一切!欧阳,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所有的一切只在你一念之间!”

欧阳雪冷冷地静静地看着他,道:“放开我。”唐轼略微僵硬地松开了双手,有些悻悻然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不妨考虑一下。”

欧阳雪冷冷道:“不必。”唐轼怔道:“为什么?连考虑一下都不肯吗?”

欧阳雪道:“过去、现在、将来,我都不会爱你。”

唐轼自嘲地笑了笑,道:“回答得真干脆。不亏是欧阳。”他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道:“那么,你对他呢?现在还是一如既往、一成不变吗?”欧阳雪的眼中闪出一丝近乎痛苦的神色,他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繁花似梦,没有作答。在这一刻他的心是否也动摇了,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唐轼平息了激动的情绪,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转身离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唐轼站在花园中并未离去,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仰面迎着灿烂的阳光沉思着。片刻,他低下头伸手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鲜花,在手中慢慢地紧紧地拽成粉末。他慢慢地转过头注视着紧闭的房门,眼中闪出了深刻地恨意,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总是选择走绝路……”

****

莫子轩在书房午休时最不喜有人打扰,可是下人说了一句谷里来的人,他立马从软塌上跳起来,来到了前厅。厅前站着这个老态龙钟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昆仑派新任的掌门柯正品。大家都是在为玉斜谷办事,莫子轩自然不必再对他必恭必敬,当下淡淡道:“我以为是哪一位呢,原来是柯兄。”从前辈变成了柯兄,柯正品的脸上有些不快,但只是一闪而过,呵呵笑道:“是啊,正是愚兄。莫老弟现在可是享清福呀。”

莫子轩面色有傲然,口中却谦虚道:“这从何说起呢,都是为谷主办事嘛。”他顿了顿问道:“但不知柯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柯正品道:“谷主是让我前来带走柳平。”

莫子轩微微一怔道:“带走柳平?”他略一沉思道:“是不是谷主觉得我哪个地方没处理好?”

柯正品笑道:“莫老弟多心了。谷主说,他身体每况愈下。想让他换个地方养养病,这是谷主的亲笔书函。”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诡异地笑笑,道:“可不能让他轻意死了。”莫子轩听罢接过信微微一笑,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莫子轩看了一下书信,道:“那好,柯兄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了暗室,莫子轩一边开着铁栅栏道:“他现在的确是很糟糕,每天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劲问我要药,晚上必须服了安睡剂才能睡,不然肯定又闹一个晚上。”

柯正品没有接腔,只是“嗯”了几声。直至莫子轩打开最后一道门,柯正品忽道:“谷主还有一封信要我带给你。”莫子轩微微一怔转过身,道:“什么信?”柯正品猛得一掌重重地飞快地印上他的胸膛!

莫子轩应声而倒,眼中闪着不信的目光,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他没有问完,也没能得到回答就死了。

柯正品阴阴地笑着,注视着他的尸首道:“这就是谷主要我带给你的另一封信。他说已经没用的人,自然没有留着的必要。“

他走上前拉开了牢门,对着神情萎靡,骨瘦如材的柳平,冷笑道:“跟我走吧,你自由了。”

****

欧阳雪冲进了唐轼的房间,唐轼正在伏案批阅卷宗,他抬头望了一眼欧阳雪,淡淡道:“你忘了敲门。”

欧阳雪道:“他在哪儿?”唐轼笑了,笑容温和,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呢?我已经将他送到这里来了。”

欧阳雪注视着他,目光带着疑问和不信。唐轼轻笑道:“你之前不是说我折磨他吗?让他变得行为乖张又暴躁。所以我想让他换个好一些环境。而且……”欧阳雪忽得打断他的话,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就直说。”

唐轼呵呵地笑了,站起身道:“我真得有你想象中那么恶劣吗?”欧阳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唐轼道:“我想通了,和你这么敌对其实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已经放了柳平。他就在你房里。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的话音未落,欧阳雪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欧阳雪站在门前,他的心中闪过恐惧,他很害怕推开门看不到柳平,更害怕推开门看到的是柳平的尸首。迟疑许久,他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房中,柳平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衣衫也很干净。面容虽然消瘦而憔悴,却焕发着一股许久未见的生气。桌上放了一套古色古香紫砂的茶具,壶嘴正飘着缕缕轻烟。那幅画面是如此安祥和宁静。

柳平抬起头望着欧阳雪,道:“你回来了。”欧阳雪怔在门口,心中又惊又喜,道:“平哥,真的是你?”柳平笑了,轻轻地饮了一口茶道:“什么真的假的,你说话还是这么天真。”欧阳雪多日来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全放下了,他扑进柳平的怀抱,欢喜地叫道:“平哥,平哥。我以为再也不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你已经不再喜欢我。”

柳平轻轻抚着他的发丝,道:“真是个小傻瓜。”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来,坐下陪我喝杯茶吧。”欧阳雪在他身旁坐下,柳平替他倒了杯茶,道:“我们还从未像这样一起喝茶闲坐过。”

欧阳雪有些默然,这些年他们一直过着分分合合、躲躲藏藏的生活,彼此都受了很多的苦。他无言地端起茶杯,茶是温的,入口正好。忽得,柳平拉住了他的手,道:“茶还烫吗?”欧阳雪柔顺地笑笑,摇摇头,一饮而尽。

柳平望着他,缓缓道:“我家世代都是贫农,我的父母很早就病死了。我从小就一个人生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躲在私塾外面偷听都是一件不能被人发现的错事……”欧阳雪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因为这些话从未听柳平说起。欧阳雪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但他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柳平目光开始眺望远方,徐徐接道:“自从遇到你,那一阵我的确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本来就和别人有所不同,不会喜欢女人。”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苦笑,道:“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一直一个人生活,贫穷、孤单……那种从未被人重视过的感觉,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也许,正因为这样,就算知道了你并非女儿身,我的心意依旧没变,那是因为我太孤单了、太希望被人重视,才会和你走到今天。”

欧阳雪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他心里渐渐冒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他低着头,耳边传来柳平那似乎越来越遥远的声音,道:“可是,你给我这场美梦却太短、太短了,而换来的噩梦却变得永无止尽。从剑门关的那天起我一直生活在地狱,总觉得自己是做错了,害苦了你。可是,你又何尝不是把我害苦了呢?那些年,我就象掉在一个无底的深渊里,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到了今天,我终于明白一件事……”

柳平的眼睛显得出奇的明亮,道:“我不爱你。也许是对你的同情和怜悯,也许更多的只是我的自私,自私地希望不再孤单、不再被人忽视。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你。”

欧阳雪低着头,他的身体因为僵硬而不再颤抖。他只是轻轻地、喃喃地,道:“我不信,我不信……”

柳平的唇边闪出了一丝异样的冷笑,他的目光凝结在欧阳雪的身上,道:“我已经醒了,不会再继续这个噩梦。所以,我们真正地,缘尽于此……”

欧阳雪霍然站起身,叫道:“不!我绝不信……”猛得他刹住了话语,因为他觉得一阵头昏目眩,整个身体如风中的柳絮一般摇摆不定!

欧阳雪木木地看了看柳平,木木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空茶杯,又木木地看了看柳平,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捕捉不到,颤声道:“茶里,有什么?”

门外,只听唐轼笑道:“你虽然是百毒不侵,可还是有第一百零一种毒药可以放倒你。”他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是幽默,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门开了,唐轼和柯正品就站在门口,满园的阳光被他们两个挡得严严实实,房中一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欧阳雪对于唐轼的话恍如未闻,只是木木地看着柳平,木然道:“茶里,有什么?”柳平很平静地对视着他,平静地近乎冷酷,道:“他给我的药,我亲手放进茶里。”

这句话好象千万支利剑插进欧阳雪的心脏,刹那间他的心和身体仿佛已经不在属于他自己了,只剩下满腔刺骨的冰冷,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他悲伤地、呆滞地望着柳平,道:“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希望我死吗?”

柳平垂下了眼帘,道:“为了自由,为了以后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他转过身去,喃喃自语道:“就算我欠你什么,我遭得这些罪也足够还清了。足够了……我,我也受够了……”

唐轼忽道:“欧阳,如果你现在改变心意,我……”欧阳雪轻轻地摇摇头,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和困乏渐渐笼罩着全身,他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道:“心意?我都没有心了,哪来什么心意?”他的目光仍然只停留在柳平的身上,道:“生亦无趣,死亦何苦。”

忽得,他笑了,笑容美丽而凄凉,道:“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多的痛苦。我,我走了。”柳平始终没有抬头,也始终没有转身,他好象变成了座石像一般,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欧阳雪凝视着他的背影,缓缓收回了目光,他终于望向了唐轼,神情依然冷傲,目光依然阴森,唐轼和柯正品两人被他瞧得浑身发冷,禁不住都向门外退去。

欧阳雪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从容地从他们面前走出去,飘然地消失在花园中。柯正品微怔道:“就这样让他走?”

唐轼的面色灰暗,道:“走?能走到哪儿去?这药足以不动声色地毒死一百个人,可是欧阳却不是这一百个人能比的。现在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他走的越快,药性发作也越厉害。”唐轼一边说着,一边冷冷地瞧着柳平。柳平依然一动不动。

唐轼的目光调回来看向柯正品,道:“你带些人去追他,先别追太急了。最多他还能撑半个时辰。”他沉吟一下,道:“如果他没有反抗,不要伤他,带他回来。”

柯正品道:“若是他反抗呢?”唐轼冷冷地急促地道:“那就带尸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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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雪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玉斜谷,那平常很近的路,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仿佛象千山万水那样遥远,他的心困极了,他的感觉也困极了。他没有什么逃亡的打算,只是一心想离开这个让他极度悲伤的地方,离开那个让他哀痛欲绝的人。他的思想从来没有如此混乱过,眼前以往种种不断地在浮现和重演着,深夜的初遇、雨中的相逢、剑门关的生死离别、何园的陌然邂逅……这是多少泪与血的交织呵。

他无力地靠上溪边的一棵大树,泪水和意识都开始崩溃了,他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生和死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暗,心中也是一片昏暗。

片刻,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渐渐接近地“沙沙”地脚步声。欧阳雪依然没有动,他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然后冷冷注视着由远而近的数十条人影。为首的是柯正品。

柯正品与他迎面相遇,似乎一怔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欧阳雪依旧飘逸如雪,让人捉摸不透。

柯正品上下望了他数眼,道:“谷主让你跟我回去。”

欧阳雪冷冷地只是扫了他一眼,道:“走开,我不想杀人。”

柯正品阴阴一笑,道:“你不想?是你不能吧?”他的面色一沉,向后退了半步,冷然喝道:“谷主有令,欧阳雪若有不从,杀无赦!”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落音,身后数十条身影已如电光火石般向欧阳雪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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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平犹如石雕般地坐了半晌,忽得他笑了,笑得快乐而解脱,他缓缓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茶已凉了又苦又涩,柳平依旧慢慢地将它喝完了。仿佛他想把心中所有的苦酒都一口喝完。

门开了,唐轼走了进来,笑容温和道:“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现在可以走了。”柳平望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道:“这个地方很漂亮又很安静,是个好归宿,我又何必走呢?”

唐轼笑容微敛,道:“你不想走?”

柳平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他,道:“是的。”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的茶杯中倒了一杯茶,微笑道:“要喝杯茶吗?还是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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