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上——卫风
卫风  发于:2011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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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一挑眉梢:"这问题似乎应该我问你吧,你来这里做什麽?"
他走过来,老实不客气的拉过椅子坐在我的身旁。挨的那样近,两人中间连一只蚂蚁也爬不过去。
迪亚波罗涨红了脸,伸手过来拉扯他:"喂,你不要和怀歌坐的这麽近,快起来。"
我有些讶异的看著我身旁的人。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他的相貌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青丝,但是......他也并不特别象我曾经见过的塔拉夏的外貌。
"我们才是同伴,你不过是个外人。"他口气很冷傲,的确,青丝不会这麽说话:"该走开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胡说!"迪亚波罗看起来要发火,眼睛瞪的圆圆的。奇怪,我一点也不紧张,只觉得他的样子很可爱:"我喜欢怀歌,怀歌也喜欢我,我们是情人,你才是外人!"

我有些不解,怎麽会一转眼间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还有,他为什麽会回来?
我以为......在地宫里,我们交换的眼神已说明白了──变成了陌路人。
他转过头来看我,黑亮清澈的眼睛让我心里微微一动。
"怀歌,我说过我要一直跟著你的。"
是的,是说过。
但是那时说话的人青丝,不是塔拉夏。
这其中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在我有些混混噩噩的时候,我们住的旅店已经被退掉,然後搬入了城中最豪华的一家旅店里,房间中铺著手工织毯,燃著味道浓郁的熏香。我站在屋子中央有些回不过神,左边站著强迫我叫他迪迪

的人,右边站著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的人,一人抓著我一只手,仿佛我是一样珍宝,谁也不愿意放手。


50
穿著鲜豔沙丽的女子端酒进来,酒在坛子里,然後取出铜制的酒器。一个大的盘子中盛著碎冰,装酒的是细长的铜制酒樽。那个女子将坛中的美酒缓缓倒入酒樽中,手势纯熟好看,一滴酒也没有洒

出来。
迪亚波罗不耐烦的挥手:"你出去吧,不叫你不要进来。"
那个女子柔顺的躬身退下去,青丝深吸口气:"好香。"
迪亚波罗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这算什麽。怀歌,几时你去我那里,我请你喝真正的血栗酿的好酒,连地狱黑龙都无法抗拒那醇美的酒香,喝一口就会大醉三日。"
青丝挽著我的胳膊:"是麽?那我们有空去尝尝。"
迪亚波罗瞪起眼:"我又没有要请你去。"
我拿起一旁的铜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种无意义的争吵我不想介入进去。

这房间的窗子向著西方,窗框上有流丽的花纹和细密的窗格,刷著一层金漆。从这里向外看到的是大海,碧蓝而广阔。
淡红的酒液在白铜的杯里显得格外澄澈,我轻轻啜了一口酒,冰的时间短,酒只是微有凉意。酒是好酒,入口有些酸涩,回味却是绵长的果香。
果然昂贵的代价还是值得的。
这种有些奢侈的享受,好象有许久不曾接触。
和汝默在一起的时候,样样享受都是顶尖的,最好的酒,最精致的华裳,最富丽的宫殿......象一场迷乱华丽的梦。
有一段时日几乎夜夜笙歌,酒色迷离,不辨日月。
想来恍如隔世。

身後的两个人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再争吵了,凑到我跟前来,一个看我,一个往窗外看。
"怀歌......"迪亚波罗低声说:"你不高兴了?"
我摇摇头:"没有。"
青丝看著外面的双子海,一句话不说。安静的时候那种陌生的气质就会回到他身上来,冷丽的,骄傲的样子,带著忧郁和沈痛。
然後迪亚波罗也不再说话,沈默的喝酒。

晚餐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再争吵起来,晚餐很美味,烤羊羔肥嫩鲜美,雪白的米饼掰开来泡在鸡汤里吃,饭後端来了蜜茶和切好的冰过的水果。
我们要的是一间宽敞的房间,那张环形的锦床能睡得下五六个成年人......前提是如果那五六个人愿意睡在一张床上。
其实三个人睡这张床完全绰绰有余,但是......
现在的情形是,我睡中央,然後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挨著我,三个人并头而卧,他们一人抱著我一条胳膊,互相盯紧对方,仿佛害怕对方多占了便宜一样。圆枕被他们都踢到了一旁,锦毡则是一

人扯著一端,拉的紧紧的。

屋里点著香灯,有点清淡的香烟气静静的在屋里弥漫。
我希望我们可以各自安份的入睡,免得让昂贵的房费失去它的意义。

迪亚波罗抓的有点紧,我动了一下,说:"迪亚......"
"叫我迪迪。"
另一边发出嗤笑声:"迪──迪?你以为你是可爱小天使吗?多恶心的名字。"
"你比我名字好听吗?你出去对人说你叫什麽?嗯?你说了,恐怕笑话你的人更多。"
"我叫青丝。"
我有些惊讶,转过头去看他。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披散在一侧。我看他的同时,他也正在看我。外面的灯光透过纱幔照进来,他的脸朦胧著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该如何分辨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他究竟是谁呢?
或者,他兼有青丝与塔拉夏两个灵魂。
迪亚波罗不满的扯动我:"你干嘛看他不看我?他又不比我好看。"然後一只手臂示威性的横过我的腰。接著青丝也伸手搂住我的颈项。

我想房费还是会被浪费的,那两个人根本不想睡,而我是无法入睡。
虽然沙漠之夜凉意习习,但是身旁紧紧贴著两个人,又是这样暧昧的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凉爽。
"你干嘛抱他,快放手!"
"该放手的人是你吧?"
"我可是怀歌的情人!"
"情人?自以为是的吧?怀歌又不喜欢你。"
"那他难道喜欢你麽?"
"我更了解他!"
"哈!你才认识他多久,我可是在许多年前就认识他了,而且我们的关系很亲近很亲近!"
"你只是汝默殿下的弟弟罢了,有什麽好亲近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以前只是他身边的小奴隶,怀歌难道会喜欢你?"
"你!"
"你!"

我抬起手掩住耳朵。
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热闹生平从未遇到过。
不睡就不睡吧,反正我也不觉得困。

听著他们越吵越来劲儿,我转头看向窗外。夜空深邃无际,神秘的星子闪烁不定的光芒。
今晚是个不会寂寞的夜晚。

 

51

彻夜争吵的後果,是早上起来时,我看到在锦床上睡的深沈香甜的两个人。迪亚波罗抱住青丝的一条腿,而青丝则抱著一只大的圆绸枕,口水从嘴角滴下来,亮晶晶的黏在圆枕上。

让人把饭送进来可能会吵醒他们,我盖上头巾,下楼到大堂里去吃东西。
身上看似不少的盘缠,只够付这里的三天房租。
我以前在鲁高因的时候存了一些钱,收在旁人不易发现的地方。
不过一百余年沧海桑田,不知道那些钱还在不在。
我简单吃了些甜米饼,带著水出了城。
一路向北,碎石渐渐被黄沙取代。
那是我上一次要褪皮之前,为了怕有什麽意外把积蓄放在了城外。後来遇到很多人和事情,那些财物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再去取回,又已经过了这麽久,可能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干热的风吹过面颊,我把头巾拉的更紧一些,身形在阳光下的沙丘间移动如幻影。
这身法还是在库拉斯特和马弗尔学来的,长老会的几个人都是名下无虚,个个本领不俗。
然後找到了那座地下石殿的入口。
刚掀开盖著入口的石头,就闻到熟悉的腥味。
同类的气息。
我微微一笑,躬身下向走。这里干燥隐蔽,也比较安全,又有我留下的气息做防护,想必是一些同族把这里当巢穴了。
在甬道里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枯骨。
我记得......我上次离开时,这里非常干净,没有这个。
越往里走白骨越多,还有一些武器散落一地,虽然久历沙尘,但是好在沙漠里比较干燥,那些兵器都没有太明显的锈蚀。我拿起来看看,不象本地武士的刀剑。
走了长长一段路,沿著一道石阶再向下走。
我脚步缓了缓,听见了熟悉的嘶嘶声,爬行类游地的声音,吐信的声音,那样熟悉亲切。

外面那些人,是不是惹到它们了才横死的?但是这里能有我多少同族呢?它们有没有被那些闯入者伤害呢?看那些刀剑,来人的身份应该也很不简单,恐怕冲突的後果会是两败俱伤吧?
扳动墙上的机关打开石门,沈重巨大的石块缓缓撤开,露出门里面的情形。
象潮水一样的蛇群朝我拥来,热情的吐信,迫不及待的向前扑,我几乎吓的退却。

这里......
不等我开口,小蛇们忽然自发的向一边散去,细长的身体层叠打结的交错在一起,让出中间的空隙来。
一条身泛绿光的蛇从中间空出的通路缓缓向我游来,它的鳞片异常光滑美丽,身形修长精致,头顶生著闪闪发亮的肉冠,居然是只王蛇。
它游到我身边来昂首吐信,我笑著弯下腰,把它托起来。它亲热的缠上我的手臂,引著我向里走。
石殿向里开阔起来,地下亮晶晶的一片黏液,淡淡的腥味我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全身都松驰下来。
再向里地方又变小了,墙上地下全是雪白的石块,也显得干燥洁净。
我已经知道这小家夥儿带我去看什麽去。
石殿深处的台阶上放著几口箱子,绿色的小王蛇在我手臂上游来游去,一副得意邀功状。

我走过去,缓缓拎起一只箱盖。一团耀眼的珠光乍泄出来,连我臂上的小王蛇也愣住了。
可见它虽然自诩为这里的守护者,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在守候什麽东西。
看它两眼放光著迷的样子,活象人间的守财奴拜金鬼。
呵,我知道和我们勉强能扯上点关系的龙族是人人皆知的守财奴一族,想不到我们族里王蛇一支也爱财呢。
箱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宝,这些东西都是以前百无聊赖打发日子的时候一点点积攒下来的,但是收集了之後又无处可放,所以就暂存在了这里。
想不到这些小家夥儿在这里栖身,还替我当起了看守。
我站在那里,想起了从前的岁月,有些恍惚。
小王蛇最初的惊愕过後,立刻兴奋的向下滑,沿著我的手臂蜿蜒著爬进箱子里,混迹在一大堆珠宝之间,眼见著有要发颠发狂的趋势。

真是见钱眼开的性格,真怕它兴奋的的昏过去。
不过看它的样子,就算要昏倒在这片珠光宝气里面,想必它也会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我拿起一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逗它,来来回回绕了两个圈儿,小家夥儿急了,居然想张口把宝石给吞下去。
我笑笑,拿了几块宝石装进口袋里,把箱盖再合上。小王蛇在箱盖上盘成一个圈儿,一副要宣示所有权的样子。
"好了,剩下的都归你,我不和你抢。"我摸摸它头顶的肉冠,转身向外走。
没走两步,小王蛇又追上来,牢牢缠在我靴子上。
"喂,小家夥儿,怎麽说这也是我的东西,你总不能一样儿也不让我拿吧。"
它顺著我的衣裳游上来,钻进了我的胸口,就在那呆著不动了。
"你......是要跟我走吗?"我啼笑皆非:"我要去的地方可不适合你待,别任性,乖乖在这儿当你的蛇王不好吗?"
小蛇压根儿不买账,意思就赖定在我身上了。
"那些财宝你也都不要了?"
这话好象触动了它,可是骚动了几下之後,它还是选择停留在我衣服里。
我无奈的拍拍它:"好吧,那你跟我去过几天。等你觉得不喜欢了,我再送你回来。"


52

我从地下石墓出来,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一来一回,再加上在地底的时间,算算也差不多快要天黑。
我施展移形换影的身法回城,在城门附近的时候才缓下来,慢慢向前走。不知道我一天不在城中,青丝与迪亚波罗是不是又斗嘴不休。斗嘴其实没有什麽要紧的,只要他们不在城里斗法就行。
我先到城中最大的一家珠宝铺去,卖掉了一块蓝宝石,提著沈甸甸的金币回旅店。已经是晚饭时分,城里到处可以闻到酒味和烤肉味道。旅店一楼点了许多铜灯,有几个人坐在长廊底下,由蒙面纱

的女子服侍著抽水烟,四周弥漫著一股的烟气的香。
我怀里的小王蛇大概也闻到了这味道,不安的拱动,我轻拍安抚它。我从不抽水烟,因为以前尝试过,只吸了一口就恍惚迷离,睡了整整一个昼夜。或许这种烟草对人的影响较轻,但对蛇类的影响

较重。
上楼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些困倦,大概是楼下的烟味儿有些浓,刚才不留意呛了一口的关系。我推门进了房间,把那个袋子放下,从矮几上的细口瓶里倒了一点水喝,还是觉得头晕。
屋里为什麽那麽静?那两个家夥是不是出去吃晚餐去了?
我喊了两声:"迪迪?青丝?"
没人答应,看样是出去了。出去不妨,不要惹事斗气就可以了。
我觉得头重脚轻,一面想著明天起来得弄点薄荷叶子擦脸,再多喝点浓茶......一面已经脚步歪斜,走到床边,就一头栽倒在铺上。

恍惚中,我梦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库拉斯特,在崔凡克神殿的地宫里的寝室,四周有熟悉的气息和宁静,带著一种懒洋洋的醉意。就如许久之前的许多个下午,带著醉意入睡的时候,总是在淡淡的熏

香和酒香里沈浮......
这样的幻境中,也时常有汝默相伴。
他常在我半睡半醒之间进来,和我悄声说话,喂我喝茶。侍女们在傍晚时会唱起浪漫的小调,咬字模糊,宛转缥缈。
在那样的氛围里,流连的热吻和缠绵的欢爱总让揖醯米约壕艘怀』镁酢?BR>一如此时,一如此地。
身体在朦胧间发热,梦中的人热切的拥抱著,褪去彼此的衣物,肌肤相触的感觉那样真实鲜明,而落在唇上的亲吻却如不可捉摸的蝶的绚舞。我听见自己发出甘美而诱人的呻吟声,向他敞开身体。
熟悉而陌生的,被侵犯的感觉,灼热刺痛,却伴随著久违的快感与满足。
为什麽呢?幻觉中的我还在问自己,为什麽还是爱他?
即使看到他和BALL倾情交欢,还是无法割舍心中对他的爱。
但是一切已经改变,瞬间百年,这百年中他会渐渐将我淡忘,他可以找到无数美丽的男女来填补夜间的空虚,我不过是一个消逝的影子,或许有时会想起,但是短短的不到一声叹息的时间,就会被

再次遗忘。
人常会如此,身在梦中的时候,心底早已经明白这是一个梦,只是无法抽身。
正如我现在的情形,汝默用我熟悉的方式,一点一点吻遍我的颈背。我看到梦中的自己在他身下啜泣。四周的灯影如霓虹曼妙,这真是一场荒唐而怀恋的幻觉之宴。
梦里巫山,不知几度云雨。
这是以前事後共浴时,汝默调笑的一句话。出自神秘东方古国的传说,一个人间帝王梦中见到巫山神女,欢爱无边,醒来不知此世何世。
此时忽然想起,不知道是个习惯,或是讽刺。
我依然爱他,但却只能在梦里见他。
这样的亲近也只会发生在梦里。在梦里我们可以无限亲近,说尽一切甜言蜜语。但是实际上的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千帆过尽,无限繁华都已经凋零。
呵,梦中的我还有如此多的惆怅和顾忌,我对他的眷恋,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我们的身体紧紧相贴,没有一丝间隙。梦中的我在欢爱中不停流泪,我并不後悔当时离开,若一切重来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心里想的,与你的作为,常常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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