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一弹,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药针齐发一处,那边立即哀嚎惊呼,闪出一个黑影,没一会儿,那黑影爬呀爬的到他们面前。
她柳眉微挑,未显讶然,倒是身旁的佛衣早已惊讶的指著黑衣客道:
「师父,是黑衣人呐!」
她冷哼不答话。手指轻弄微摆,接著一连又是好几发药针四射而去,哀嚎痛鸣声四起,周围的竹林里一个个闪出几名黑衣客来,他们只顾忙著将药针拔去,没向一旁观看的佛衣下手出招。
「一、二、三、四、五……师父,五个黑衣人啊!」他本以为只有一名的,怎麽才眨眼的工夫又多了四个。那可不好,这麽多人一块住,师父会不高兴的。
她冷眼望著这些黑衣客,轻哼一声:「佛衣,方才我已暂时化去这些人的内劲,现下他们劲力全失,你去和他们对招我瞧瞧。」
「师、师、师父,徒儿来?!」佛衣又惊又惧,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劲道不足,但对付这几个人,够了。」淡然解释的话里带著轻蔑。
「臭娘们,咱们可不是好惹的!」一个黑衣客不满的喊道。陆陆续续其它倒在地上的黑衣客,也试著站起身子。
「唷——醒了一个是不?不喊疼了?」她微微冷笑:「佛衣,你第一个就和他打!」
「师、师父……」
「临敌怀惧,乃武学大忌。」她睨了一眼,将腰间的剑丢给佛衣。「拿去,和他们过招。」
佛衣慌慌张张的接起剑,这剑柄十分沉,摸起来甚是冰凉,那股寒气沁得佛衣微微打个冷颤。还来不及细想些什麽,那名叫嚣的黑衣人已朝佛衣扑去,佛衣慌忙的以剑柄抵挡刀式,只管胡乱隔开刀锋,躲得狼狈不堪。
「佛衣,不会拔剑麽!」她气极败坏的喊道。
「师、师父!不……不能拔呀!」惊险的躲过刀式,才想拔剑时,另边又有黑衣人往他身侧砍去,急得佛衣只能以剑抵挡,脚下勉强踏出「舞蝶翔鸿」的步伐,以求避开连绵不绝的一招一式。
她皱了眉,暗暗叹口气,拿起平时教他招式习武的木剑相助。
木剑轻巧介入刀与剑柄之间,来的轻灵跃动,让黑衣人一愣。黑衣人本想以蛮劲砍断木剑,未料木剑如丝如绸,轻柔软薄,不能动它分毫。灵动的木剑游移至黑衣人持刀那手,来势未明,那只手背却感觉到木剑袭来的力道,让黑衣人吃痛的迟疑一会儿,出刀渐滞。
「借力使力,敌强我柔,以退为进。佛衣,这是『蝴蝶剑法』哪一招?」
「是……是……是『破茧化蝶』!」佛衣豁然开朗,拿起剑来也不再犹疑。他拔出剑来,在这豔阳四射的正午,这剑的剑身竟比日阳夺目,亮晃晃的有著一抹慑人的冷光。
瞥见佛衣终於拔出剑,她木剑顿然一收,置身事外的看著佛衣与黑衣客的缠斗。
几名黑衣人见了佛衣手中的剑,眸子里透著愕然。佛衣脑子想著师父教过的剑诀招式,趁隙将黑衣人手的刀打落,剑锋划过,个个见血。没一会儿只见得刚起来的五人又倒在地上。
「啊——!!!」被刺倒在地的黑衣客连滚带爬的躲离佛衣,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指著剑惧然惶恐的喊道:「这是、这是……凝、凝、凝……」好半天没下文。
另名黑衣客颤栗不已的接话道:「那……她就是……她就是……念、念……」
两针刺向他们,这两人只是张著口咿咿呀呀的,却发不出声。
「凭你们也配说我的名讳?」她蔑然的瞅著,水眸闪过一道狠辣。「还不滚?想我刺中你们死穴?」
五名黑衣客,来去似风,收拾著自个儿的狼狈连忙离去。
佛衣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佩服又赞叹的对她说道:「师父,早知道您这麽厉害,就用不著徒儿出手对招。您瞧,才说几句话他们都吓跑了呢!」
「那我何必劳心费力的教你武功?」她微斥一声:「不长进!我还有事要托你呢!」
「师父有事?」佛衣好奇的望著她,「师父有什麽事要徒儿来?」
她才想启口,即被房内传来一连串碰撞声打断,佛衣脸色一僵,慌乱大喊:
「啊!不好!他们向那人出手了!」佛衣急急忙忙的冲了进去,有别於她的冷静从容。
她在心中默数一会儿,佛衣旋即惊天动地的跌了出来,手又是抖呀抖的指著里边。
「师、师父……」佛衣咽下口水顺顺气,惊异万分的说道:「里边……里边的……里边的人他醒了!」
第伍回
她缓缓倒杯茶,慢条斯理的啜饮一口,手里拿著桌上的素面扇,微微摇动起来。盈盈水眸冷眼旁观佛衣忙进忙出,汗流夹背的,好不忙碌。
艳冷的瞳眸调回,开始暗暗打量这名坐躺在床上的人。
是个少年,看上去和佛衣差不多岁数。那张脸俊美无双,略显清苍白,剑眉入鬓,鼻梁挺拔,生得是一副好相貌;可眼底的阴鸷让这外貌多了几分吊诡。
这少年,邪气。她在心底下个评。
佛衣小心翼翼的端药进门,不忘抹抹颊鬓的汗水,深怕有个闪失,让汗渍混到汤药,或是尽洒到地上去,那可就不好了。
「恩兄,这刚熬好的伤药,你喝下吧。」佛衣拿著碗凑近他的唇口。
「谁是你恩兄?!你别乱喊!」原本阴沉的脸气愤狂吼,苍白的面容多了几丝血色。
「不都一样麽?你有恩於我,我对你有恩,不喊你恩兄要喊什麽?」佛衣低声咕哝几句,接著展开一个傻笑,「那该怎麽称呼恩兄你?」
少年别过头,重重冷哼。
佛衣不明所以的搔搔头,自问自答起来:「呃……那先说我的名好了!我叫佛衣,佛是佛衣的佛,衣是佛衣的衣。是我救你起来的,可我师父也帮我好大的忙,她教我用药医理,还教我武功呢!这武功很厉害的,叫『蝴蝶剑法』,一共是三十式……」
「佛衣!」她冷眼瞪向佛衣,让他乖乖闭上嘴。蠢徒,想连祖宗十八代有什麽武功、在做什麽也一块说吧。
佛衣呐呐地低下头,双肩丧气的垂著。
少年斜睨佛衣,冷笑一声。望向佛衣口中的师父,态度倒是客客气气,不过语气颇为冷淡:
「在下雷奉昀,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打从心底不觉得自个儿是被这个蠢材救的。「来日姑娘若有困难,只要拿著这令牌到『绛梅山庄』,在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在怀中掏了半天,拿不出口中讲的令牌,面无表情的冷脸开始感到慌措。
「怎麽?令牌找不到?」她挑起一双柳眉,瞅著少年淡淡奚落:「那大可省下你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雷奉昀不受他人点滴恩惠,姑娘的恩,在下必当报答!」他说的斩钉截铁。
「令牌?是不是黑不溜丢的那块木头?那……那是令牌?我还正奇怪恩兄怎麽老把木头揣紧紧的藏在怀里。」
「就那块!令牌呢?!」雷奉昀揪住佛衣的手激动问道。
「那块木头……」佛衣皱了眉想一会儿,喃喃念道:「跑哪去呢……当柴烧了不成……」
「它要是当柴烧了,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他恨恨的撂下狠话。
「说不定它还没烧掉,恩兄等会儿,我去找找。」汤药随手一搁,佛衣又急急忙忙的步出门外。
雷奉昀绷紧脸不语,眼底的阴鸷更多了凶狠。
这少年,心性不定。她再度在心底评定。
绛梅山庄是江湖上所谓名门正派之一,庄主雷天啸以「落梅剑」闻名大江南北。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说话却颇为老气横秋;虽带邪气,可言行举止倒不脱名门之格。若真如他所言姓雷,身又怀有绛梅山庄的令牌……那麽,他的身份恐怕不是一般人。
只不过……她心底暗自惑然。
雷天啸什麽时候多了一个这样年少的儿子?记得他年纪最小的儿子,如今算来,不过小她一两岁。哼,许是不知道哪来的种。
也许……她半敛盈眸,透著一股冷然。
「嗯……」雷奉昀低呜一声,想试著移动身子,却显得软绵无力。
「你是不是觉得使不上力?」她啜口茶,悠然问道。
「我伤太重,以至於一时半刻还无法复原。」
「能这麽想也好。你应该有武功底子吧?试试气运流转,集於丹田。」
雷奉昀试著提气集於胸豁,但他只觉胸口空空虚虚的,无气满盈胸、灼热之感,更别提气运流转,集於丹田。
「怎会如此!」他现下一点劲也使不上!根本是毫无劲力可言!恶狠狠的眼瞪向她,凌厉叱喝:「你对我做了什麽事?!」
「我没那本事,你的伤我瞧也没瞧,全是我那蠢徒硬读医书用药救你的。」她拧了眉头,故作思索。「人醒是了,不过却毫无内力……依我看,准是那蠢徒药下得过重,让你的内力一时不堪负荷。你等上些时日,好好的调养调养身子,也许你的内力就能回复的快些。」
「不是你救我?是方才那个……那个……」蠢材。
她点点头,讽笑道:「是啊,要谢就谢他吧。是他救了你,你的伤是他医的,药也是他喂的。你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应该是对他。」
「他是要救我还是害我?」雷奉昀面色铁青,握紧拳头,隐忍胸中怒气。
「放心,他没那胆子害人。」她笑了笑,带点幸灾乐祸。本来就不打算揽麻烦上身,眼下希冀麻烦滚得越远越好。
雷奉昀愤愤然的搥了一记,脸上阴霾遍布。
「找著了、找著了!」佛衣大声嚷嚷,将手里握著一块半黑不焦的东西推到他手上。「恩兄,你瞧瞧是不是这块……咦?恩兄怎麽脸色这麽难看?是身子不舒服麽?对了,那伤药你趁热快喝下去,你的伤才好的快。」
好的快?!他俊美的脸倏地抽搐起来。
「拜你的伤药所赐,我的武功暂时回复不了!」他愤怒的狂吼。
「这……」佛衣不知所措的皱了眉,求援的眼投向她,「师父,徒儿明明照医书上说的用药,怎麽现下却成这样?」
「蠢徒,悟性不够,还能怎麽著?」她冷淡的眼眸瞥了雷奉昀一眼,冷言讽刺:「没死就谢天谢地了,还怪武功不能回复。」
他面色一凛,决然道:「多谢二位,在下还有要事,先行离去。」他掀起被子想站起身,却又软弱的躺了回去。
「你不能动!那箭啗当誶,毒性渗到你的脚筋内,有一时半刻你不能行走。」佛衣著急的拦著他不让他下床。
「什麽?!」雷奉昀倒抽口凉气,不可置信的惊呼:「我是中了毒,但那毒不过是软筋散,时辰到自然会消散,为什麽还会渗到脚筋?」
「软筋散……难道不是……蚀骨毒麽……」佛衣吞吞吐吐的语气透著不确定。
雷奉昀拉沉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像是隐忍什麽似的,过一会儿,突然朝佛衣狂喊:
「你这蠢材——!!」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啊!当时都怪我医术不精,还没弄清楚就胡乱医治,才害得恩兄不能行走。恩兄,你先喝了这碗药下去,这样武功会好的比较快。」佛衣拿药凑进他。
「谁还要喝你的药!」他别开脸。
「恩兄,你放心,我的医术精进不少,这回准成。」
「拿开!谁晓得会不会毒死人。」
「恩兄,喝一口呗……」
「滚开!!」
两人争执不休,一软一硬,各不相让。她这蠢徒,拗起来也是十分固执。
惬意悠然的啜口茶,享受淡淡徐风的迎面吹拂,令她不禁舒服轻叹——
天凉好个夏呀。
第陆回
雷奉昀沉著脸,疾步速行,活像是後头有什麽毒蛇猛兽跟著。往後一瞟,瞧见了那个恨不得别见的人影,脸色更沉。
「恩兄!」佛衣在他身後高呼:「恩兄,你别走那麽急,我快跟不上你啦!」
雷奉昀忍气吞声,耐著性子沉声道:「都说了我的名字没一个『恩』字,别老恩兄、恩兄的对著我喊。」
佛衣点轻足去,姿态略为笨拙的飞跃到他身旁问道:「恩兄,你方才说什麽,我没听仔细,你再说一遍。」
雷奉昀不禁钦佩起他师父的伟大,怎麽能跟这麽个蠢徒一块过了这多年,却没被气死?他就是连一刻钟也受不住。
「你跟著我做什麽?」转开话,省得气死自己。t
「咦?有麽?不都走在同一条路上?恩兄,咱们顺路。」佛衣欣然笑道:「还好一路上有恩兄陪伴,就不怕没人说话解闷了。」
「……」思虑了许久,总算是咬牙叫出他的名字:「佛衣,你想打哪去?」再不问,沿途被这麽纠缠下去,怕是到不了目的地。
「呃……」佛衣皱眉苦思一会儿,遂又对他问道:「恩兄,那你想打那去?」
「杭州。」雷奉昀随口言道。
「那好、那好!咱们就去杭州!」佛衣拍掌一笑。
「谁同你一块去杭州!你分明是赖著我不走!」雷奉昀扬眉怒叱,狂怒袭上心头,气极败坏的扭头离去。
心口明明没伤的,怎麽这会儿却隐隐作痛?给他搞得内力暂失也罢,难不成非得气极攻心而亡麽?!他可是冷漠寡言的性子啊……雷奉昀连忙顺几口气,以免客死异乡。
「恩兄,没法子呀……」怎麽恩兄的性子也和师父一样,易暴易怒。「这辈子我还是头一回离开蝴蝶谷,师父就要我去找什麽仇人窃贼,人海茫茫的,这要从何找起?」
佛衣无奈的搔搔头,想起了师父临别的殷切期盼与嘱咐,就忍不住抱头痛哭。
那天恩兄坚持要离去,师父也没拦著,任由恩兄离开蝴蝶谷,害他心底有几分不放心。都是他药下得太重,才害得恩兄武功内力暂失,他内心很自责啊!
师父见他愁眉不展的,在恩兄走後没多久,便被叫到跟前说几句话。
『佛衣,想跟那小子一起走?』
『行麽?』他问的小心翼翼。
『行啊!怎麽不行?』师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掏出常挂在颈项上的半玦蝶玉给他瞧,『佛衣,这是咱们蝴蝶谷祖师爷传下来的蝶玉,你看仔细。』
『师父,这蝶玉好别致,是半个辰蝶的模样呢!』他摸著玉,不禁发出赞叹。
师父脸色微变,随後笑道:『佛衣,不是才一半,是它失了另一半。这另一半,是给为师的仇人抢走的。』
『你若是要出谷,成!但回来的时候,另一半蝶玉也给得我找著,否则,就甭回来了。喏,半玦蝶玉你拿去吧,万一要是连这半玦也不见……你以死谢罪都不够偿命。』师父好言好语的说道,可轻巧的话里他听出几分威胁。
『那……师父,这人是谁?』
『这人,是蝴蝶谷的仇人,偷玉的窃贼强盗,是为师的宿敌。』师父那张好美好的脸,有著一抹恐怖阴狠的笑。
佛衣机灵灵的打个冷颤。听师父这麽讲只是越来越模糊,现下他还是不明白找的人是谁。那时没问,也忘了问,更多的是不敢问。佛衣摇摇头,脑子里挥去师父临别前的言语。
「恩兄,我也没什麽打算,不如咱们结伴而行,一路上彼此照应,不是挺好?」
「照应?在蝴蝶谷照应的还不够?」托福!内力没有半旬一月的,准是回复不了。他怎麽会遇上这样的恩人?!说不定……怕是仇人派来他身边的奸细。
「我有武功啊!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护你没事。」佛衣拍拍胸膛,自信满满的道。
「那真是感激不尽。」雷奉昀冷讽道。
「你别跟我客气,恩兄。」
「别喊我恩兄!你要我说几次才记得?」老恩兄恩兄的挂在嘴上,是要他知恩还恩麽?雷奉昀握紧拳头,额际上的血筋一个个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