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而行——胃痛
胃痛  发于:2011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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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要多说。而庄谨逮到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夏宁,笑嘻嘻地逗了他几句,无趣地发现夏宁压根没心思跟他玩。

夏宁一直在观察苏家生的反应,即便苏家生根本没什么反应,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常常会晃神。

打完了这局,苏家生把庄谨赶下场,“你下去,让给夏宁打,他刚才说了,要杀我个片甲不留。”

苏家生笑了,硬是把庄谨的球杆拿给夏宁,夏宁犹豫地接过,视线仍在他的脸上停留。

“怎么了?”

苏家生的口吻仍是温柔,慢慢地安抚了夏宁的心情,他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嚣张地把开球让给了苏家生,也把那些纷乱的情绪压下去了。

9

每逢周末,交际应酬也特别多,这天,苏家生正陪着局里的领导吃饭,中途接到夏宁的电话。第一句话就问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夏宁的声音很不自然,仿佛在刻意地压抑情绪,却又掩不住惊慌失措的心情。

苏家生瞟了一眼包房的方向,实在没办法走不开,只能敷衍几句,让他在家里等着。夏宁没有多说,乖乖地挂上电话,温顺地不像平时的他。

挂断电话,苏家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小家伙多半又惹事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苏家生和庄谨一路把几个领导送上车。庄谨自己没有开车,熟门熟路地跳上了苏家生的车,发号施令说,“去古北吧。”

苏家生惊讶地看向他,“去古北干什么?”

庄谨抚着他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说,“去玩啊,还能干吗?我刚打电话叫了几个朋友,难得周末,总要玩够本吧。”

庄谨一身酒气,累得直打哈欠,还是不肯回家睡觉。刚刚报了地址,又打起了电话,陆陆续续叫了四五个人。

苏家生虽然担心夏宁,但也没法抽身离开。毕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又是同一个交际圈的,所谓的朋友聚会也不那么单纯了。

“好几个月没出来聚过,已经被他们念叨很久了。”

庄谨把手机丢在旁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确实有些累了。苏家生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他的安排,趁着红灯的时候,给夏宁发了一条简讯,告诉他会晚点到家。

他们从浦东开到古北,路途遥远自然不必说,到场的时候,其他人都在了。

既然都是老朋友,暗自攀比是免不了的,谁发福了,谁升职了,谁买了新车,谁的老婆更漂亮。能玩到一个圈子,各方面的条件都差不多,至少站在里面有底气。彼此之间免不了有些利害关系,这也是他们多年没有散伙的原因。

一边在故作谦虚,一边又忍不住炫耀,认识这么多年,却说不了心里话。这样的友情和交际应酬没两样,苏家生忽然有些羡慕夏宁和许明言的感情,至少他们是真正交心的朋友。

可能庄谨也想到了这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不禁笑了,暗自庆幸身边还有一个损友。

男人之间的应酬永远少不了喝酒,不同的圈子,不同的环境,还得喝不同的酒。这群朋友都有点小资,总是装模作样地点洋酒。苏家生一直都是一个很老派的人,自然是嫌洋酒不够带劲,不过,此时倒是庆幸不必喝得太惨。

当年,他和庄谨去外地谈事情的时候,整天都泡在酒堆里。北方人特别豪迈,准时准点地过来找人,热情地招呼他们大吃大喝。北方人喝酒没顾忌,拿起瓶子就往杯子里倒。苏家生和庄谨不敢喝混酒,每次都被吓得半死。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偷偷地塞一粒药进去,缓一缓再回去喝。出门应酬,胃药和解酒药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是不能被发现,这种行为就跟作弊一样。可惜,到了最后几天,解酒药也救不了他们,知道对方会特地到酒店接人,只能鬼鬼祟祟地躲在安全通道,骗人家说他们自己出去逛了。

原本以为喝红酒就能混过去,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掉。朋友点了几瓶厉害的,他们也只能接招了。喝到后面,其中一个人来了兴致,非说要放倒苏家生和庄谨。大家都晕晕乎乎的,他干脆派了同行的秘书一起上,那是一个黑龙江的女孩,个子挺高的,年纪却不大,一直推说自己不会喝,但还是被赶鸭子上架了。

三杯下肚,苏家生和庄谨都大喊不妙,可能是体质的关系,明明是第一次喝酒,酒量却非同一般。虽然他们本来就喝了不少,但也不能被一个小女孩放倒。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一摊,等到大家散的时候,只能勉勉强强地地回到车上,死活都不敢自己开车回去。

坐在车上,苏家生拍了拍庄谨,让他打电话叫出租车。庄谨烦躁地推开他,迷迷糊糊地说,“叫什么出租车啊,到对面开间房,我们先睡一晚再说。”

苏家生知道他累极了,拿了手机准备自己打电话,庄谨把手机抢过去,不耐烦地说,“就这么说定了,等我缓一缓,我们到对面去,车子就停在这里,也不在乎这点停车费。”

苏家生虽然喝醉了,还不至于忘了夏宁的事情。

“要去你自己去,我约了夏宁,他还在我家等着。”

庄谨忽然睁开眼睛,惊愕地盯苏家生,“你管他这么多,又不是他爸,约好了怎么样,还不能反悔啊。”

苏家生皱起了眉头,慢悠悠地按着太阳穴,希望头痛的感觉可以减轻一点。

“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而且,小家伙好像又遇到麻烦了。”

听到这话,庄谨立马惊呼道,“管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爸。”

苏家生斜眼看向他,语气平淡地回答,“他妈妈早就死了,爸爸又整天见不到人,有事找我帮忙……”

“见不到人怎么了,你爸爸死的时候,你也没多大吧。”

话刚说完,庄谨自觉地闭嘴了,他担忧地看了苏家生一眼,表情极不自然,视线飘忽不定,突然地拿起手机,倒是帮苏家生打起电话。

“我打电话叫出租车。”

说完,庄谨尴尬地移开目光,一门心思地打电话。苏家生沉思片刻,等到他讲完了,这才问道,“怎么样?”

“两分钟就能到了。”

一分多种的工夫,足够苏家生整理心绪,他欣然而笑,拍了拍庄谨的肩膀,神色如常地说,“那就下车吧。”

庄谨看着苏家生,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苏家生不禁皱眉,知道庄谨是真心地关切,然而,他的过于紧张却让苏家生不得不忆起更多的过往。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大卡车飞速地驶过空旷的旧公路,车轮底下葬送的是父亲的生命,他在苏家生的眼前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那是一场噩梦的开始,直到今日,他仍旧无法摆脱那股影响力……

10

苏家生到家的时候,已经七八点钟了,他以为夏宁会出去吃饭。没想到,进门就看到他安静地坐在客厅里,一声不吭地盯着手机,直到苏家生走近才抬起头。

“没吃饭?

夏宁闷不作声,看了苏家生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苏家生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脱下外套,坐在夏宁的旁边。他的视线扫过客厅,阳台的花盆刚刚浇过水,鱼缸也喂过食了,那是平时的夏宁懒得去做的事情。

“你喝醉了?”

苏家生刚刚靠过来,夏宁就闻到他身上的一股酒味。苏家生酒量虽好,却不喜欢喝酒,能让他喝得这么多,恐怕是不一般的应酬。他忽然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把事情告诉对方,也许,他应该换一天……

“嗯,应酬完了,还是应酬,免不了的。”

苏家生叹了口气,懒懒地靠着沙发,忙了这么多天,他的眼睛很酸,瞳孔布满了血丝,神态也显得疲惫。

“苏家生……”

夏宁轻唤着他的名字,眼底里失去了平时的神采,他似乎很紧张,又很害怕,惶恐地打量苏家生的脸孔,神情仍是犹豫不定。

“出事了?”

苏家生慢慢地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夏宁。他挺直了上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因为酒精的关系,他的头很痛,脑子也晕晕的。

“去帮我倒杯水。”

闻言,夏宁立刻起身,反常地找出茶叶,好好地泡了一杯热茶。苏家生接过杯子,热腾腾的湿气弥漫在两人之间。他定神打量夏宁的脸色,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就说吧。”

苏家生揽着夏宁的肩膀,夏宁却急着躲过,往旁边坐了一点。换做庄谨,对于这种支支吾吾的态度,恐怕早就不耐烦了。然而,苏家生很有耐心,等着夏宁先开口。

一杯茶喝不过大半,夏宁终于鼓起勇气,惶恐地问道,“你记不记得我有个朋友叫ALEX,是个双性恋,以前和小嘉在同一家店打工的。”

苏家生不禁失笑,逗他说,“他也怀孕了?”

夏宁紧咬牙关,挣扎许久,接着说道,“他早上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说是昨天刚刚拿到报告,他有艾滋病……”

夏宁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面根本就听不到了。苏家生皱眉看着他,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夏宁看起来很紧张,双手紧紧地交握,无措地回答,“他也是一个月前才发现的,好像是从之前的男朋友那里……”

夏宁低着头,慌乱地说道,“对不起。”

他不敢去看苏家生的表情,哪怕只是一个锐利的眼神也足以让他心慌。然而,苏家生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平静,那人只是默默地点了一根烟,试图去清醒酒醉的大脑。

“你和他做过几次,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许,苏家生的反应真的算不上激动,但他也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夏宁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出国之前……只有那一次。”

“戴套子了吗?”

夏宁摇摇头,“那天喝太多,我不记得了。”

他始终低着头,甚至不曾偷瞄苏家生的表情。独自在家的一整天,他已经想象了无数可能,往日的锐气都被愧疚和恐惧磨平,如今的夏宁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去做检查吧,也许没事的。”

苏家生不会轻易在客厅抽烟,但此时的房内烟雾弥漫。

“对不起。”

夏宁想把一切都怪罪在别人身上,然而,当他面对苏家生的时候,却无法吐露半个字。苏家生仍是他平时所熟悉的样子,穿着简单的深色绒线衫,手指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把烟头掐在烟灰缸里,低头沉默片刻,转而又看向了夏宁。

“没事,别怕。”

苏家生很清楚,自己是有资格好好地教训夏宁一顿。可是,看到夏宁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平日的神采丝毫不见,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他竟然无法骂他半句。

他慢慢地移到夏宁的旁边,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没有怪你,也没有生气。”

苏家生的话并没有让夏宁平静下来,他的神色越发慌张,激动地问道,“你不怕?”

苏家生想了一会儿,却没有给他答案,只是反问,“你怕吗?”

夏宁一愣,踌躇地点点头,牙齿不住地打颤,仿佛连开口都变得艰难,“我怕。”

“我们每次都带套子,我不一定会有事。况且,出事了又怎么样,就是死刑暂缓,日也总要过下去的。”

夏宁无法理解他的冷静,刚要开口说话,苏家生又说,“既然事情发生了,首先就要想办法去解决。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未必有这么糟糕。”

不管苏家生怎么说,夏宁仍旧沮丧,仍旧害怕和慌张,他不自觉地双手紧握,仿佛稍一松开就会泄露什么。

苏家生搂着夏宁,轻轻地揽入怀中,薄薄的嘴唇吻在他的额头,似乎在给他安心的力量。夏宁身体一颤,犹如虚脱一般,靠着他的胸口,心脏狂跳不止,久久不能平复。

这一夜,夏宁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全然不见往日的活力。他被苏家生催着去洗澡,又是苏家生搂着他上床睡觉。

坐在床头,夏宁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我去客房睡吧。”

他刚要离开,手臂却被苏家生抓住了。那人无奈地叹息,把他轻轻地抱在怀里。感觉到夏宁还在乱动,苏家生俯身吻住夏宁的嘴唇,浅尝即止的拥吻却让夏宁激动起来,眼中纠结着茫然和愧疚,却又凝结成更复杂的情绪。

夏宁迷茫地看着苏家生,他真的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越想越害怕,苏家生却越来越冷静。只是因为他的稳重,还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

“快睡觉吧,我明天请假,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夏宁皱眉,惊讶地问道,“那你呢?”

苏家生笑了笑,摇头说,“再说吧,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

夏宁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过问太多。深深的愧疚消磨了他的自信,就连多说一句话都感到没有底气。

那一夜,如果不是苏家生留了一个位置给他,夏宁恐怕整夜都无法安眠。

11

苏家生找了医院的熟人,从做检查到报告出来,总共花了三天的时间而已。得知自己没有事,夏宁总算安心不少,然而,前几天的坏情绪没这么快缓过来,他仍旧不知如何面对苏家生,却又不愿离开对方半步。

经过这件事,夏宁深刻地意识到苏家生对他有何等的意义,那不仅仅是一种安抚的力量,而是能够渗入心底最深处的情感。他茫然,害怕,又带着期待。他默默地坐在客厅,即便是看到苏家生在阳台浇花,也会不觉地从心底发笑。

“去倒杯茶。”

苏家生从阳台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手。刚回到客厅,他就看到一杯热茶好好地放在茶几上,夏宁依旧安静地坐在旁边。

“不是没心事了吗?还没有缓过来?”

苏家生笑着坐在他的旁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夏宁抬头看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许久才道,

“苏家生,我……”

“嗯?”

苏家生认真地听,夏宁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他的想法很多,担心的事情也很多,最容易说出口的也只有那句,“你真的不生气,也不怕吗?”

苏家生叹了口气,微微皱眉,随即又笑道,“生老病死未必就是最可怕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没有确定的事。如果为了一句‘可能’就要睡不着觉,那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被自己给吓死了。”

苏家生揽着夏宁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很多时候,压力是自己给自己的。你把目光放在前方,事情就能变得简单不少。”

见夏宁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苏家生也不再说下去。他无法告诉夏宁,真正让他这么冷静的原因是什么。生老病死对他老说,不过是一场戏剧的落幕,而他活着,也仅仅是扮演好“苏家生”这个角色。这不是颓废,也不是消极的态度,只是他想拥有的东西,如今都得到了。

两人的谈话没有持续多久,苏家生就回房午睡了。平常,夏宁都会选择在书房上网,或者在客厅看电视。然而,他现在更喜欢黏着苏家生,就好像是一只撒娇的猫咪,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悄悄地爬进被窝里。

看到被窝里多了一个人,苏家生也没有惊奇。近日的夏宁一直怪怪的,他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在刻意地压抑着什么。苏家生不愿去探究更多,可是,他却不得不感受到这一点。比如,此刻的夏宁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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