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
萧白放了壶子推了苏锦城一把，老大不高兴：“你吃过人肉？你吃过我？你怎么知道我好不好吃啊！”
苏锦城噗嗤一笑，喝了口茶，暖肺暖心。
“对了，你是叫我做帐？”
好一阵，见着苏锦城脱了衣袜正往张知府特地新搭的床上躺，看着小榻上一堆账册，萧白苦恼了。
“你应该与我母亲一样，会用那阿拉伯数字，做起帐来速度应该不慢，而且我只要你给我篆写一份留底便是。”
苏锦城打散了头发，舒服的躺下。
萧白冲着他又吐舌头又扮鬼脸的样子全落入他眼，苏锦城忍不住笑：“想什么呢！做那些怪脸，明明长得还算俊俏的，真的！”
萧白听苏狐狸的口气，突然来了劲，蹭的跑到他身边，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就去掀苏锦城的被子头。
“你想做什么。”
苏狐狸懒洋洋道，一双手用了巧劲，将萧白双手紧紧扣着，又小心不用力得大了。
“我说……”
萧白见揪不了苏锦城被子装出气势来，只得松了力气，悻悻问，见苏狐狸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貌似心情不错的样子，又来劲了。
“恩……我说……”
苏锦城见他双眼放光满脸兴奋却吞吐个不停，忍不住伸手一捏他的脸：“有什么话就说出来，闷在肚子里会烂掉！”
“哎哎──泥送手。”
苏锦城恶作剧的用力捏两捏萧白的脸，眼见着脸红了一块，才放手，慢里斯条道：“不说？丢出去填河道！”
萧白泪汪汪捂着自己红了的脸，心中骂了个痛快，末了，还是正事要紧。
苏锦城也不急，只上下打量着萧白，暗道这条小狗果然是要吃肉的，这几日来瘦了不少。
萧白恩恩啊啊一阵，终于在苏锦城面上带笑心中已不耐准备捏他之前开了口：“我说，苏公子啊……您叫我再记账……这个……嘿嘿嘿嘿……”
眼见着萧白两根手指捏在一起上下搓动，笑得一脸谄媚样，苏锦城伸手用力揉着萧白勉强长过耳朵的头发：“就知道你想着银子，看你做得好与不好再计。”
萧白瘪嘴，将头扭了偏向一边：“总得先有个说法不是……”
“哈！”
苏锦城大笑出声，将头扭向一边，末了眼里亮闪闪，半眯着眼道：“行！我那几个管事的一个月例钱是十二两，你先前得的是一两银子一月，如今按学徒来算，多加你一两三钱四吊──”
看着萧白由瘪嘴到笑开了花，然后又到眉头皱成疙瘩一脸嫌弃的样子，苏锦城又赏了他个爆栗：“贪心过头尽成空，你可知道了！”
“知道。”
萧白拖长声音道，站起身来：“我睡去了。”
苏锦城点点头，看着他慢慢晃回小榻，将账册收拾到一边了，再睡倒，不多时，便能听他到绵长清晰的呼吸声。
苏锦城转个身，目光落在小桌上那杯没喝完已经凉了的茶上，一笑。
这么样的一条小狗，一直养着他也没关系。
萧白做帐的前两日，无聊到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几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数据需要抄写的，看着绿袖忙得连头花都不戴了直接挽了发髻奔走在知府府邸中，他本也想去帮忙看着火煮药什么的，却被绿袖
笑着打发了回来。
苏家运送的粮草和药材正巧在青州断粮的那天送到，据说还出了点岔子，不过立刻给解决了，萧白只知道那天苏锦城脸色很不好，他很乖巧的不去惹事。
从第三日起，萧白没了空闲，跟来的几个一看就很有内在的护卫几乎是每三柱香时间就送来一本册子，写满了账目，萧白平日里看起来胡涂，关键时刻却不含糊，苏锦城确实没有错看他，一开始将
大写的数字改写成阿拉伯数字的速度是慢了点，但五六本看下来，速度已快上许多。
苏锦城晚上回房时，正想着要帮手萧白再做上几本账册，推了门来却见萧白闷着头扎在账册堆中，绿袖给他拿来的馒头和粥早已经凉了。
“还有多少？”
苏锦城伸手一探桌上的饭食，走近萧白，萧白迷茫的抬起头来瞅着他，满脸满手的墨水，呆了一会才“啊呀”一声。
“恩恩，快了快了，还有三本。”
萧白边说边低下头去，口中嘀咕个不停，苏锦城眉毛一挑，伸手取了几本账册看着。
“你一直都在抄写么？”
前面几本的这字真像狗爪子按的，不过确实是越写越好看……
苏锦城看着账册上的数字，迅速在心中计算，末了，将手中账册放下，伸手一捏萧白的脸：“我可不想饿死了你！没有买棺材的银子！”
“泥素要七是哦啊！”
萧白被捏得疼，恶向胆边生，丢了毛笔张开自己满是墨汁的双手往苏锦城身上抹去，苏锦城轻飘飘向后一闪，萧白一头扑空在桌上，差点撞翻了桌子。
苏锦城走到门口唤来一随从，交代了几句，那人拿了萧白未吃冷掉的食物便走了，急得萧白一头扑向苏锦城：“你想干嘛杀人灭口吗我还没吃饿死了啊──”
“别吃冷的。”
苏锦城嫌弃的推开萧白，郁闷的看着自己胸前两块墨印，罪魁祸首此时正一脸无辜的挠着头，傻傻笑着。
“我说──你为什么要我做帐呢？”
等待食物送来的过程是漫长的，被提醒的萧白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撑不下去坐着了，原地里走来走去，静了半天问了一句话。
苏锦城只将他抄写的账册一本本迭整齐了，拿小绳扎起来，瞧了他一眼：“本少爷信任你，不乐意？”
“我哪干啊少爷！”
萧白一吐舌头，后又摇摇头：“不行，你得告诉我，我都想这事想了三天了，连睡觉都想着睡不安稳呢！”
“那昨天晚上睡到打呼噜的又是谁呢？”
“喂！”
萧白气红了脸，见着苏锦城笑到眯起来的眼后瞬间回神，拢拉着脑袋道：“行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别老是岔话。”
苏锦城将手上活儿放下，慢吞吞坐在椅子上：“你想的都是些什么？我一个个回答你就是。”
萧白一脸怀疑的看着他，苏锦城一笑：“不骗你。”
苏狐狸此笑若春风拂面，萧白狗狗败在其笑容之下，乖乖道：“既然你的母亲也和我──来自同样的地方，你又知道这数字的名字，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家母从未多透露过自己的讯息，若我不是她的亲子，为了保我平安无忧，只怕她也不会多说……”
苏锦城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哀愁与怀念，这让萧白禁不住有点内疚。
“对不起，我──”
“无事，我还熟悉不少东西，但却不能表露给一般人知道，不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是绝对放不下心去吩咐嘱托的──”
话语间，苏锦城自己心中骤起波澜，看着萧白的眼神渐渐严肃起来：“这账册关系重大，不能为一般人所知，我日里忙于其他，没时间来抄写，所以只有托了你──”
苏锦城眼见着萧白一脸激动的连连点头，将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何时开始，这条傻呼呼的小狗竟然已在自己心中占了如此大的分量？
才不过几月时间而已……
苏锦城这边头痛不已，萧白那边却感动非常，他几步冲到苏锦城面前，一时激动脱口道：“苏狐狸，你放心，你把我当哥们，我也会把你当兄弟的！”
苏锦城看着一脸激动的萧白，慢慢抿起嘴笑了，伸出双手连边捏了萧白的腮膀子肉，一字一顿道：“你叫我什么？”
萧白小狗方知祸从口出是多么防不胜防，奈何两边脸被捏住，吱呀不出半点声音，只能闪光着自己的双眼，企图用眼神与狐狸交流，奈何效果不佳，只被捏得更重。
救他的是他饿得咕噜叫的肚子和及时送来热好的吃食的绿袖。
见绿袖端了粥和馒头站在门口闷笑不已，萧白的肚子咕噜声震天，苏锦城才不怎么情愿的松了手，放萧白连跌带撞的扑去门口拿吃的，顺便抬起手放在唇边干咳了一下。
吃饱喝足做完了事，又端了水来擦了擦身子，萧白摸索到小榻上往上一扑，没一会就睡得天塌下来也不管了，被子甩在一边也不知道。
苏锦城也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不是为明天见那三家老钉子困扰，这烦恼的根源就在离他不过两丈远的距离外。
到了半夜还是睡不着，苏锦城恼火的坐起身来，径直走到萧白身前，一脸深沈的看着他。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有时候傻了点，却还不会让人厌烦……
伸手在萧白脸上沿着轮廓轻轻抚摩，苏狐狸皱着眉头犯了难。
这心中的感觉，自己竟然在如今才发觉……
“若是那时没去踏青，根本就没拣到你，或者那日就先掐死你，我如今，就少了这些麻烦，对不对？”
将手轻轻放在萧白的脖子上，苏锦城眯着眼睛道，手上渐渐用力，萧白轻轻皱了一下眉，哼了一声，咂吧咂吧嘴，似在梦中吃到了好吃的。
苏锦城只觉得心中一软，手上也无力了，坐在小榻上看着萧白不怎么雅观的睡相半天，抬手一扶额头。
“这肯定是错觉。”
屋外，夜色尚深，遥远的天边，启明星已扭捏着升上天来，不久，便要天明了。
第六章
萧白手中抱了一堆抄写的账册走到张知府家前院，四下看看，没看到人，他抄写的原本早已给苏锦城收了起来，现在如今自己这些是拿去要另外再存起来的。
“这人都哪去了啊？”
原地站了好一会，萧白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最近青州县里修了几间义舍，孤寡老残幼以及没了住所的灾民都去了那，这知府府邸总算回复了往日的安静，只少了些下人，平常里偶尔还能见上一两个
，可现在，萧白原地站了半天不知往哪里去，也没个人出来指点下路。
他“唉”了一声一转身，吓得他差点将手中账册全扔了出去。
“干嘛？吓人好玩啊！”
萧白回过神来，就是一顿怒骂，直将傻站在他身前一脸憨厚相貌的男子骂得连连低头，末了，他正呼哧喘气时，那男子小心翼翼开口：“敢问这位小兄弟……”
“干嘛？”
萧白白了对方一眼，又一个个头比自己高，不过──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就是了！
萧白看着男子，男子却也在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迅速扫过他手中抱着的账册，面上无变，却是双手合拳，弯腰长揖：“小先生有礼了。”
萧白被他这一动作惊到，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
“哎哎！你干嘛呢你？”
男子被萧白单手扶直身子来，俊郎的脸上满布哀戚：“小先生看起来像是苏公子信得过之人，不知──”
“别别──”
萧白可不傻，胡乱摇头道：“我不过是个打杂的下人，受公子之命去管事那取了东西送去，公子是找错人了！”
男子闻言似是颤了一下，脸上悲伤之情更甚，直瞪瞪看着萧白还一会，看到他有些心虚时，才一声叹息，全身都似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萧白是个血性男儿，虽然他经常胡涂到让人叹为观止，可心底里也有着英雄思想与想成为英雄的期望，虽然他现在处于苏锦城无形的压制下有些遗忘了自己的英雄梦想，不过，当他看着眼前一脸诚
恳老实可怜样的中年男子后，心中同情心大盛，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是有什么事？如此烦恼？”
男子幽幽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小公子心地善良，可我这事却是──唉！”
萧白见他一脸为难样，英雄气上，豪迈道：“你先说说，可别小看了我，说不准，我就还有能帮上你的时候呢！”
见男子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萧白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单手拍胸道：“真的！我可不骗人！”
他想了想，再看看男子一身半旧的浮花长衣，似是大户的样子，恍然道：“你可是这次受了灾，来找苏──主子借款的？”
男子苦笑：“小公子果然聪颖，一猜就中！不错，在下姓王名诜，是这青州本籍之人，家中尚有山地数亩，往年里靠了租给佃户种粮养花换补家用，可今年……”
萧白闷声道：“损失可重？”
王诜一愣，既而皱着眉道：“我自家是在高处，倒没损失些什么，只可惜了地里那些收成……现如今，佃农别说是交租，家中老母亲日日举粥施舍，却还是不够他们吃的……”王诜长长叹了一气，
眼角扫了萧白一眼，“恰闻苏公子来了青州，我便用上了心来求他，望他能看在那些可怜的佃户份上，能宽限些银子给我……但是……”
“苏──主子不会不给你的！”
萧白开口打断他：“你若好好说了，他不会不借。”
王诜呆看着萧白，笑得更苦：“苏公子答应借我银子，却要我三年地约交换──”
萧白听得一头雾水，王诜倒是好耐心，仔细说与他听。
“我家山地便是维持家族开销来源，若将这三年收租之利外放，只怕是连饭都难以吃饱──”
萧白脸色一黑，王诜兀自叹道：“我今日里带了自家珍宝来，想求见苏公子，望他能望开一面，多些商义之心，能助我渡过此一难关才是……”
“那你找着他了没？”
萧白心中按奈不住怒气，声音都哑了下来，手上拳头握得死紧，王诜心中暗喜，面上表情却更是悲切：“今日约了再谈，只是我内中告急，却是出来了找不到说事的地点，所以……”
“我带你去找他！”
萧白火上心头，脑袋一热，单手抱了账册，一手拉了王诜在院子里转悠起来，两人跌跌撞撞了半天，走出一身大汗。这才听得前边屋子里有些人声，其中隐含讽意的，可不是苏狐狸！
萧白脑子一闷，拉了王诜就要上前，王诜却原地站了不动，差点将萧白带倒。
“怎么了？”
萧白踉跄了下，手上一个不稳，幸而王诜伸手扶了他一把，替他将账册整了整，然后背手在后，神色惶然，吞吐道：“这──贸然进去，可不好──”
“怕什么！做的过分不让人活的是他！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萧白心头火越烧越烈，三扯两扯扯不动王诜，怒道：“好！你怕，你就在这！我去！”
说完转身大踏着步子离开，他身后王诜张了张嘴，却是不发出半个字音，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浮起的冷笑生生坏了他端正老实的皮相。
“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王诜满意的正过手来，将手上两本账册揣进怀中，转身向着大门的方向而去，步履轻快。
这边厢，萧白一脸怒容貌的冲进议事厅，向着苏锦城怒道：“商也有商道，赶尽杀绝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好担当，你怎么可以不顾他人生计，惟利是图呢？我看错你了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