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番外——河马凉
河马凉  发于:2011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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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霄很有礼貌地将客人送到外面挂着军牌儿的轿车上,再次道谢:“麻烦您了,吴秘书。”

“不用客气,陈曦拜托的事,怎么会麻烦呢?不过小沈,那个档案袋几乎和空的差不多,你自己最好……”

“我懂。”

看着车子消失在夜色里,沈霄仿若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哥,你今晚赶不回来,明天会变成怎样呢?”

颉琳几乎歇斯底里地攥着手机,修得长长的、晶莹剔透的指甲使她本就发软的手指无法准确地播出她想要的那个号码。当电话里终于传出夹杂着酒会里悠扬音乐的闲适声音:“喂?妈……”的时候,她便打断了对方:“沈天!快回来,快回来!!!沈霄那个狗崽子今晚要抢遗产……”

她太慌乱太紧张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来到身边的丈夫。

怒不可遏的沈军砚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打掉了她的电话、也打碎了她那颗高傲的心。

“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着——遗产!遗产!!!你做的什么好事?丢人都丢到外人面前了,让我以后怎么在商界立足!绑架啊~,绑架是违法的你知道嘛!你绑的还是我儿子啊……”老头儿青筋突暴的手掌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他的吐沫星子飞溅到干燥的空气里,在水晶吊灯下反射出七彩的光线。

颉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满头白发的丈夫,眼睛里充满了“无辜”的泪水:“你打我?你竟然动手打我?”

沈军砚喘得厉害,混浊的眼里几乎喷出火光:“我打你?我杀了你都不为过!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为了钱,你……你……我这么多年什么没有给你?别的女人得不到的,你全有!你怎么还是如此的贪心?为了钱,就仅仅是为了钱……”

颉琳的尖叫似乎能震碎所有的玻璃:“我贪心,我贪得无厌?老不死的,你混蛋!口口声声什么都能给我,我二十岁就嫁给你这个老男人,在外面扮你的娇妻,在家里早早生了儿子。可你干了些什么?你却跑去强奸了医院的女护士,还让那个婊子又给你弄出来个野种来!”

颉琳指着沈霄,满脸通红,好像一只被火烧到屁股的山鸡,扯着嗓子嘶鸣。

或许是“强奸”这个词刺到了沈军砚的痛处,老头子彻底失去了理智,手上的力气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拽住像泼妇一样的颉琳的浴袍毛领,用尽全力推了出去。女人犹如一个被扔出去的破沙袋,发出一声闷响,跌倒在地上,把厚重的玻璃茶几撞得“吱呀~”滑出将近一米。

她披散着乱发,原本一向引以自豪的脸,带着红色的茶水、粘着黑色的茶叶,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纹着眼线的眼睛里只剩下白眼仁儿,喉咙里像牲口般“咕噜咕噜”一阵响,最后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地上的紫红色的手机质量很是不错,惊天动地过后,里面传出兹兹拉拉的信号干扰声和沈天焦急的呼喊音:“妈~你怎么了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妈你倒是说话呀……”看来沈天已经在往回赶的汽车上了。

沈霄弯下腰,把从茶几上滑落的那个纸袋捡起来,缓缓向父亲和颉琳走去。

沈军砚斜靠在墙上,却没有一个佣人敢在这种情况下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的身躯。他满眼诚恳地望着沈霄,发紫的嘴唇上下歙合:“孩子……这事儿不能传出……”

颉琳绝望地看着沈霄的手伸进衣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报警了!他要让我坐牢!

可是沈霄拿出的不是电话,而是一个小巧的金属打火机。

火苗发出黄色的光,一下一下舔到档案袋的右下角,牛皮纸烧着的时候,发出一种像儿时放炮所闻到的熟悉的热烘烘的焦味……

所谓的证据尖尖的变成了灰烬,沈宵搀起父亲:“没事了,爸。”

沈军砚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衣服内衬里的口袋,取出了一把看似很普通的钥匙:“书房书架四层,从左往右第十七本书《资治通鉴》1367页,把我拟好的遗嘱拿来!”

38

我——从一出生,就是多余的吗?沈霄冷笑,笑得令人心寒。

“爸,我想和哥单独谈谈”就像是死囚向行刑官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一般,沈霄说出了一个看似轻易便可以实现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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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十几天中,沈霄再也没有见到阳光。拘留所的地面松软而潮湿,多脚的软体虫用几乎透明的毛茸茸的细腿顺着墙壁裂缝,悉悉簌簌地移动。这里与其说是牢房,还不如说更像是年代久远的废弃医院或者无人涉足的昏暗山洞,看守干咳的声音在长长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沈霄坐在泛着斑斑霉点的床褥上,自嘲般地用指甲划过面前的墙壁,大片大片绿色的墙皮带着粘着石灰的蜘蛛网哗啦哗啦地脱落。战战兢兢活了快三十年,到头来落得个替人顶罪的下场,他想:也许沈军彦自始至终都只是把我当块儿不慎制造出来的垃圾。随着那晚他下跪时提出让我代替沈天,我们就已经没了父子的情谊,有的只是商人之间的一笔交易。

肥胖的守卫懒洋洋地打开沉重的牢门,专业而又公式化的用沙哑的嗓子说:“4722号嫌疑犯沈霄,死者家属例行与你见面。”

沈霄极不情愿地趿拉上拖鞋跟着守卫向外走,昏黄的光线穿过拘留所布满灰尘的玻璃,覆盖在他的肩上。

他低着头,并不想看见对方的脸,之前狱警曾经提醒过,情绪激动的死者家属往往在这个时候会冲上来痛打制造惨案的肇事者。

但是料想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很安静,空空的房子就像原始森林般的寂静。

“要抽烟吗?”桌子对面的人过了好久之后打破了这该死的沉寂。

沈霄忽然之间感到内心充满了恐惧,这个声音是这样的熟悉,他抬起头:“李维夕?!”

小邮差穿着那件平日里很少穿的黑色西装,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他的眼睛里充满疲惫,再次开口问:“要抽烟吗?”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霄扑上去拉住他的手,李维夕的胳膊被男人用力地紧紧拽着。

沈霄看到,李维夕右臂上薄薄的黑纱几乎与黑色的衣服融为一体。

“被撞死的人……是我妈”小邮差吸了一下鼻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来之前明明告诫自己,看见了沈霄不准哭。但是眼前憔悴的男人,还是令他难以平复压抑了多日的悲伤。

“怎么会?怎么……会?”沈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一局,自己竟赔上了这么多!

李维夕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我弟弟那天在学校惹出了事,我妈知道了后急着往城里赶,却不知道我的新地址,凌晨时在东郊华清路路口出了车祸……警察说,案子已经破了,让我来见见肇事者……沈霄……沈霄你放手!放手……”沈霄抓地是那么死,像是要把他的胳膊拧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李维夕的眼泪还是“啪嗒”、掉在了沈霄暴着青筋的手背上。

那只胳膊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抽出,沈霄的手渐渐松开,他感觉他放开的不仅仅是手腕,还有些别的什么。

李维夕好不容易摆脱了沈霄的拉扯,把自己的双臂藏在老旧的木桌下。

之后,他们再没有说话,只是彼此互相看着对方。那种无形的距离让人深切感受到了疏远。

“时间到了”狱警说。

小邮差好像逃过酷刑的犯人,连忙起身向门外走去。

“李维夕!”沈霄吼。

他小小的身子立刻停住。

“……对不起,不……”沈霄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李维夕微微侧过头:“沈霄,我多么希望,不是你……”

沈霄想大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但是他只是忽然冲了上去,沉重的桌子轰然倒地,椅子则向身后躺去。尘土飞扬,只在一瞬间,他便冲到了李维夕的面前。

他仅仅是想吻他,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两个狱警扑了上来,把沈霄死死摁在地上,用膝盖顶住他的脖子,沈霄的脸疵在满是石砾的地板上,拼命地挣扎——他真的仅仅是想最后再吻他一次。

李维夕被吓坏了,眼看着沈霄被压在脚下,却完全无能为力,而后被赶到了其他狱警保护着拥出了那扇并不厚的门。

“呸!”气喘如牛的胖看守一边费力地摁着沈霄,一边说:“奇了,这死者家属痛打疑犯的事儿常有,可还没见过疑犯袭击死者家属的?”

“下手轻点,人家可是有钱的公子哥儿”用皮鞋踩着沈霄头的年轻狱警说。

“老子他妈的最讨厌的就是有钱人!”胖看守愤愤地:“到了这儿,都狗日的一样,连牲口都不如!今天就让你好好吃点苦头,以后看你再敢跟我们耍横!”

李维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整理自己这些天来混乱的思维,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地那么突然,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他要去派出所开出证明然后火化母亲的遗体,他要与学校沟通请求放宽对李默夕的处理,他要去碎碎家道歉恳求对方父母的原谅,他要……

他想:也许忙一点好,越累越好,这样自己就顾不上体会心里那种犹如钝刀割肉般的痛了。

李默夕因为这件事也很自责,总认为母亲的死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不是自己闯出祸来,母亲也不会连夜一人赶往城里。李维夕为了稳定弟弟的情绪,并没有带他一起去碎碎家。

“你少不要脸了,平常怎么教育你弟弟的,我们家碎碎全被带坏了!”碎碎的妈妈说起话来,白白的手臂在空中狂舞,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李维夕从头到尾只会低着头不停地重复那一句:“对不起”直到最后被人家轰了出来。

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边,六月的晚风温婉地吹在脸上。这时候要是能和沈霄一起带着抹布在这条路上散散步,该有多好,他忍不住想。

路边的楼上下来一群送朋友的人。大家乱哄哄地道着别,有人不放心地向朋友交待着:“这么晚了,别开车了,还是打车回去吧。”

朋友乐呵呵地答道:“放心,我喝了酒后从来不开车的……”

李维夕心理莫名的难受,像是被人触到了结痂的伤口,他默默地绕过人群,躲开空气中欢愉的气氛,独自一人继续向前走。

“哥,我不想老呆在屋子里,我们能谈谈么?”李默夕等候在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下。

“好吧。”

因为要迎接北京奥运会,市政府给全市所有的小区免费安装了运动器械,以便动员全民健身。可是深夜里的活动场地,那些常常光顾的大爷大妈和小朋友们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兄弟两个踩着细沙,攀上了一幅双杠,坐在上面,晃悠着双脚。蟋蟀“吱吱”的叫着,天空很清亮。

“哥”

“嗯?”

“……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呢,不怪你”笨笨的李维夕很没说服力地安慰着弟弟。

“我和碎碎的事……我的意思是说,我真的喜欢碎碎!”

“嗯,我知道。”

“哥,你真的不怨我?”

“你们的年纪是小了点,但是你只要是真心的,就应该负起责任,负起了应负的责任,就没有人有权指责你们。”

晚风把李默夕的额发吹的一颤一颤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哥,你不怨我,是不是因为你认为,这事应该由沈霄来负责?”

李维夕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天就要开庭了,沈霄要是在法庭上认罪,一定会坐牢的。”

李维夕叹了口气说:“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说起来怎么这么巧?我闯了祸、碎碎家的人来闹、学校要开除我、妈赶往市里、沈霄自己开车撞了妈……”

“等等!”李维夕忽然想起了回来的路上那个人说的话,他盯住李默夕:“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太巧了,刚好把我们全圈进去。”

“不是这句,最后一句!”李维夕几乎拽起弟弟的领子。

“……沈霄、沈霄自己开车撞了妈……”

“我简直是只猪!”李维夕说完这句,从双杠上连滚带爬地跌了下来。扔下搞不清楚状况的李默夕,疯了一样向小区的铁门外狂奔而去。

“哥!哥~~~~~~~~你去哪儿……”

自从出事后的那天晚上,沈天跟在沈霄后面走出书房,就不再开口和家里的任何人说话。颉琳倒是恢复了往日的势态,为了家产的事不甘心地纠缠着沈军彦。

“老爷,你真的要分三分之二的家产给沈霄?那沈天还算什么沈氏继承人!老爷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道您希望看到几十年打拼的家业就这么被分掉……”颉琳在枕边永无停止地喋喋不休,令沈军彦的头越来越疼,他摸出床头柜上的药片,和着凉水猛一仰脖子喝下去。

“如果沈天连命都没有了,怎么继承我的沈氏?”沈军彦反问。

“可你现在跟杀了我们母子俩有什么区别?”颉琳猛然坐起身,开始衰老的乳房垂在胸前,她不甘示弱:“我怎么说也算跟了你一辈子,你又打算留给我们什么?沈霄如若拿了三分之二的家产,还会容忍我与沈天待在沈氏吗?老爷,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了局面了,给不给他还不是你一句话!”

沈军彦翻过身去,电话恰好响起,他拿起话筒,不理会床上另一侧的女人。

颉琳怎肯善罢甘休,噼哩啪啦地说个不停。可她忽然被沈军彦的一声厉喝打断了抱怨。

沈军彦对着话筒怒吼:“什么?明天就要上庭了,李维夕又跑去要见沈霄!饭桶!你们全是饭桶,这时候最怕生变!”

颉琳惊惶地问:“怎么办?”

沈军彦爬起来,一把扯下丝制睡衣:“叫老郭开车,去拘留所!”

39

沈军彦爬起来,一把扯下丝制睡衣:“叫老郭开车,去拘留所!”

可他的车却在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手臂上搭着件外套,很有礼貌地站在灼人的车灯前:“沈老先生,我和妻子今晚特地来拜访您。”

“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程华路,这是贱内张思雨。我们公司与令公子沈天在合作项目上出了点问题,希望今晚通过协商,可以圆满解决。”男人边说,边抬起手臂,一个年轻的少妇温顺地挽住他的胳膊。

“有事的话,请明天下午到公司谈……”沈军彦确实很着急,如果沈霄对李维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明天在法庭上,谁也无法预料到将会发生什么事。

“明天的话,就不用去公司了,我们法院见,到时候沈氏集团可能会成为我们程氏下属的一部分,您可要考虑好噢。”男人晃着微秃的头顶,很好脾气的笑着:“真的不请我们到里面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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