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上——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1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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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好,南俊,我真的不想再过穷日子了,我穷怕了。我想有钱,我想发达,我想要每个人都只能抬高了头仰视我。我他妈一定要出人头地的!”

“你知道吗,南俊,我,其实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连自己的老爹老娘长什么样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不过,我也没想过去找他们啦!不管怎么样,我也长到那么大了。孤儿院的生活也够苦的,

所以我也不怪把我骗出来扔掉的麽麽,我这个性除了会打架、闹事,什么也帮不了她。南俊,你有试过三天没吃一口饭吗,你有试过去抢要饭的钱吗。哼!我很低贱吧,因为我什么坏事都干过,我

也没觉得我做错什么。”

“南俊,我不能再过那种日子了。现在的我,只要你肯给我钱,让我杀人、放火,让我抢劫、运白粉,我也照做不误。我不想再去挨饿,不想再过苦日子,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往上爬,你懂吗?”

“南俊,我,长那么大,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你都不敢相信吧,小时候也是这样。我的脾气很坏,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好像都在躲我。南俊,这一年多的日子,我过得很

开心,从没这么开心过。和你吃一个碗里的东西,和你睡在同一张门板上。南俊,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不是一个人,不再只是一个人了。”

“妈的,我怎么像个女人一样说那么多。你,你还在生气吗?”

“我操,大老爷们的,你要气到什么时候。你要是还不解气,我就让你打一顿好了,来吧,你来打,我绝不还手。”

陈南俊攥紧手心,那里面有虎皮留下的温度,薄薄的汗钻进皮肤,带进一种异样的感觉。

“哎,南俊,我们来结拜吧!”

陈南俊诧异地瞅着他。

“做真正的兄弟,我们来结拜。”虎皮有点激动地拉起他的手,不顾他反对,奔跑向无边夜色中。

“虎皮,你----”

 

翻过庙前的围墙,撬开门锁,点上一根蜡烛,室内起了微弱的光明。

“搞这些玩意干什么!”

“要有诚意才行,你不懂。”

“我没兴趣!”

“过来。”

虎皮强硬地拉过陈南俊,把他按跪在关二爷庙前,递上一把燃着的香。自己跪在他身边。

“我,虎皮,噢,不,陈虎,今日和陈南俊在此结拜兄弟,请关二爷做个见证。从今以后,生死与共,患难扶持,绝不食言。”

“哼!”陈南俊觉得他那样子滑稽极了,禁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严肃点!”虎皮用手肘顶顶他。似乎自己也觉得那番话太假了,于是换了个说法,“咳……呃,就是说,从今以后,有我虎皮一口吃的,绝少不了你陈南俊的。有我睡的地方,就是你

陈南俊的家。我他妈要是再打你,就让关二爷把我绑起来,任你打个够。是兄弟,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我的命是你帮我拣回来的,我送给你。我的一切都会有你一起分享。”

“哈,那你的女人呢!”

低头略微思考一下,虎皮昂头坚定地说:“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送给你。”

“你他妈是不是人啊!”陈南俊双手举香,神前三拜,算是完成了这庄严的仪式。

“哎,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虎皮拜完将香插在香炉里,追上陈南俊的脚步。

“我说了。”

“什么,你哪有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那就算了。”

“喂,你也太耍赖了。这样也行?”

“我说了就是说了,你没听见是你的事。”

“那你说什么了,告诉我啊!”

“我不想。”

“喂,你----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我说了,等我结束这次任务,我要用我真正的身份,和你做一辈子的兄弟。

 

虎皮依然故我,基本上没有任何改变。改变的是陈南俊,他不再对他的行为有微词,也不再摆脸色,倒是冷眼旁观这一点没变,他不会阻拦也不会参与。

虎皮的生活依然多姿多彩。

涎着脸跟他解释,床太贵了,只买了一张,而且这种东西,只不过是睡觉用的,何必买两张那么浪费。兄弟嘛,睡一张床有什么关系。

每天早上依然是一碗鸡蛋面,一笼包子。不过,是两人共吃一碗面,一笼包子。他厚着脸皮说,两个人吃一个碗里的东西,才觉得特别香。兄弟嘛,又没有病,有什么关系。

赌场、妓院,陈南俊可以肯定他还是频繁出入。只不过,他会找一大堆理由和借口,偷偷摸摸的不让自己的誓言现行。

陈南俊突然觉得很好笑,他极力想摆脱的人,却为了怕他离开,而让自己显得那么卑微。

有一天,他拍着虎皮的肩膀,带笑不笑的对他说:“其实,我没什么可在乎的,不过是兄弟而已。你别把自己搞那么累。”

虎皮眨眨眼,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依旧。

去,陈南俊踩灭烟,他真是笨,居然想到跟那种人讲含蓄的话。

虎皮也有自己的理想。

在路过全城最大的商贸大厦时,虎皮停下了脚步,三十层的高楼,他抬头仰目星辰下的钢筋水泥。

他指着那座王国,对陈南俊说:“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有一座这样的大楼,我的办公室就安在顶楼,我要俯视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每一个人,都在我的脚下。”

陈南俊也不搭话,静静听他有如天方夜谭的梦想。

“我要建一座这样的大楼。我不会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他妈的,谁也惹我,老子就毙了他。杂毛昌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会一脚把他从顶楼踹下去。”

“对了,南俊,你就来帮我。我们一起做老板,一起打理我的王国。”

“呃,我想想,我的办公室里摆两张桌子。你一张,我一张。”

陈南俊皱起了眉头,打趣地说:“你都那么有钱了。还那么小家子气,给我一间办公室不行吗?”

“开什么玩笑!”虎皮被他的话惹恼了,绷着脸说:“我怎么可能会给你一间办公室,让你离开我啊?你少做梦了。我们现在一起吃,一起睡的。等我有钱了,距离反而拉远了。那我忙活个啥劲,

不如一辈子过这种穷日子得了。”

心,不明原因的,狂跳了一阵,好象有什么很暖的液体偷偷流过。

他不敢抓住,他知道不该抓住。

那个家伙,一时兴起所说的话,竟能让他有被感动的错觉。

从此以后,虎皮又多了一句口头禅,“兄弟嘛,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兄弟

清晨,休息了一整夜的太阳懒洋洋地冒出头,唤醒沉睡的花鸟鱼虫,开始各自忙碌的一天。

一巴掌拍上裹着薄被的虎皮的屁股,陈南俊第七百次唤他起床。

洗了脸下楼吃早饭,老板不等他们说话,便自顾地端上了鸡蛋面和小笼包。“你们弟兄俩感情还那么好,真让人羡慕啊!”

“有什么好羡慕的!”虎皮捏起一个包子塞在嘴巴里,呜哩呜哩地说:“每天被一个人啰哩叭嗦的管着,烦死了!”

陈南俊瞪他一眼,挑起面来吹吹,刚想送进嘴里。

虎皮眼快嘴更快,凑上前,顺溜过筷子上的面,吸进自己嘴里,“香,真香。”

“你就懒死吧!”陈南俊没好气地说。

“那要不我也喂你,”虎皮挑起一筷子面,递到他面前。

“快吃!”陈南俊狠狠地发话,“你想迟到啊!”

今天天气很晴朗,和昨天,和前天,和大前天一样,万里无云得没什么区别。可为什么----

在他们一路你拍拍我肩膀,我拍拍你屁股,你揉揉我头顶,我踹踹你脚踝的打闹中,走向打工的超市。

陈南俊首先发现了挡路的人,停住脚步。虎皮不解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辆全黑色的轿车停在路中央,杂毛昌一身西装站在车前,单手叉腰,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靠。今天什么日子啊!”虎皮挨着陈南俊小声嘀咕。

杂毛昌一步步走近,笑意未减,在来到陈南俊身前时,收住脚。那眼神算不上多友好,却有着淡淡的惆怅和期盼。

靠,他也懂得惆怅。虎皮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堆满笑,大叫一声“昌哥”。

杂毛昌没有理会他,眼睛一直盯着陈南俊,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昌哥。”几不可闻的微弱招呼。陈南俊心潮澎湃,是希望又或是再一次的失望。

这两个结局,他都不想要。

有什么事,

“南俊,”

在无可挽回的

“回来,帮我吧!”

改变。

 

“南俊,你给我一巴掌吧!”虎皮愣愣地站在有着二十九寸大彩电,黑色真皮沙发,柔软实木床,银色格力空调,黑色液晶联想的房间。半张着嘴,将这一切装在眼里,拔不出来

 

这算什么,这样的房间根本算不了什么,电视上他见过比这好太多的地方。

可重要的是,这----是他的房间。

是他虎皮今后要住的房间。

昨晚吃太多了,一定没睡醒呢。“南俊,南俊,快,你快打我一巴掌。我,这梦太不真实了。怎么可能,南俊----”

陈南俊抬脚朝他屁股猛踹一下。虎皮哎哟一声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陈南俊走到沙发边坐下,“别发懵了,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你别把一切想那么简单。”

虎皮用脸蹭蹭床单,盛放的玫瑰图案似乎带着不真实的香气,他努力闻了闻。“南俊,我醒了吗,南俊,这一切,是真的啊!这真是我的房间。”

睡了二十七年的硬板床,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潮湿的霉味和发污的脏乱。他从不知道他也可以睡在这么干净的床上,原来床铺也可以这么柔软、舒适,有着淡淡的女人香。

陈南俊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但在看到那男人一脸期盼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只得强自对杂毛昌要求将虎皮留在身边。

这就是他的梦想吧!

很简单的舒适生活。

陈南俊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了。

“南俊,”虎皮大手攀在他肩膀,将他搂向怀里,“你小子够意思,这兄弟不是白当的。大哥我别的给不了你,就以身相许吧!你别嫌弃啊!”正说着,便噘起嘴凑到陈南俊脸旁

 

“哎哟----”手肘顶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可虎皮还是捧着肚子狂笑了一番。

“洗洗睡吧,明天我们要去熟悉各个场子。两年啊----”一阵感叹涌上心头,陈南俊不得不苦笑一声。两年,究竟是浪费,还是获得。“明天有你累的,快点睡吧,我先走了。”

 

陈南俊迈步走向房门。

“什么?”虎皮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地从床上跳起来。“你要去哪!”

“回房。”

“回什么房,你、你、你不睡这啊?”

陈南俊不可思议的瞅他一眼,“你穷惯了是不是,我为什么还要再跟你挤一张床啊!”

“啊?这、这----”虎皮急得语塞,吭哧半天也找不出理由,便急忙岔开话题,“慌、慌什么,我们再聊会吧!你说,这杂毛昌为什----”

“虎皮,”陈南俊沉下脸,轻喝一声,“注意你的措词,你现在是在烈火堂,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你要掌握好分寸。记住,隔墙有耳。”

“噢,我知道知道,一时没收住嘴。那个,你说昌哥为什么要等过了两年才把你找回来。”

“谁知道呢,他总有他的想法吧!我不想去琢磨,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知道的太多并没什么好处。早点睡吧!”不等他哇啦哇啦叫完,陈南俊便已走出屋,带上门。

“哎,南俊----”

虎皮颓丧地坐在床边。还是,走了啊!

明明是摆满现代化设备的屋子,明明是他追求已久的生活,明明是触手可及的希望和想要,却为何到处、到处都像张着一张不停念着寂寞的嘴,没有可以和他对谈的东西。

不习惯,很不习惯。

有多久没有一个人睡过了,有多久没有人和他聊天了,有多久没有手心里暖暖的温度了。

蹬掉鞋子,懒得洗,他一头倒在床上,蒙上被子。

三个小时后,虎皮顶着涩的发抖的眼皮敲响了陈南俊的房门……

 

兄弟

大基死了,陈南俊两个月前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在杂毛昌面前他却只字未提。他想,这恐怕也是他下定决心找自己回来的原因。

再坏的人也是念旧的,大基死了,他失去了最信任、最重要的助手,他还能再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讽刺到极点的想法。

陈南俊这步棋走对了,却忽略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也算是天要帮他,出了这些事后,杂毛昌将他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比如----

“阿昌,好久不见啊!”

“铁哥,最近哪发财呢,也不罩罩小弟啊!”叼着烟,杂毛昌摊开双手给了铁哥一个象征性的拥抱。

“你小子赚那么多还不知足啊!太贪心了可不好噢!听说你最近玩起了电影,找来一大票年轻小美眉,怎么样,什么时候让兄弟见识见识。”

“铁哥,那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嘛!今晚,我挑两个最嫩的给您送去。铁哥,您那话可要真铁起来啊!哈哈……”

“你小子!”

“噢,铁哥,”杂毛昌顺手将陈南俊推上前,“这是我小弟,叫陈南俊,铁哥,您多关照点。”

“铁哥。”陈南俊低头问好。

“嗯。”铁哥满意地点点头,“陈南俊啊,早有耳闻,是条汉子。”欣赏地拍拍他手臂。

“铁哥好。”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虎皮挤上前,堆着笑脸,躬身问好。“我叫陈虎,也在昌哥手下做事,您就叫我虎皮好了。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一定帮您办得妥妥当当,不带您费

一点心……”

虎皮没完没了的唠叨让杂毛昌反感的聚拢眉头,陈南俊只能无奈地低下头,偷偷藏起笑容。

“哈哈哈,小伙子很有活力啊!嗯,年轻人就是该有这股子精神头和冲劲。阿昌,你那里是人才辈出啊!哈哈哈……”

“谢谢铁哥夸奖,铁哥我----”虎皮还想再说什么时,被陈南俊硬拉着拖到一边。

“你干什么!”甩开他的手,虎皮不高兴地说。

“以后有你显摆的时候,今天不行,听到没有!”

今天,是他第一次正式和廖坤见面的日子,他等这个机会等太久了。绝对不能因为虎皮的原因而让杂毛昌改变主意。

廖家的居所位于远离都市尘嚣却有着烧钱价美名的山中别墅区的半山腰处,进了大门,一路是茂密葱茏的树木,枝叶参天处是一片翠绿的顶棚,遮住夏日的炙热。车行十几分钟,欧式纯白色的三层

小洋楼映入眼帘。挑高的门厅和有古典风味的门廊,大面落地窗的客厅,让人一眼看到里面尽显华贵气派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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