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上——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1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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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我没告诉过你,我从来没开过枪吗?”

“什么?”陈南俊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他咬着牙再躺回去。“那你,你----”

“嘿嘿,我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吧,我泡吧那么多年,CS谁有我打得行。也看过枪械这方面的书,大概也知道。那天你把枪扔给我时,奇怪,我一点也不陌生,好像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稍一摆弄,

还挺上手。怎么样,我那时够帅吧!谢谢你给我尝试的机会啊!没想到第一次拿枪就背负那么重的任务,真够光荣的。”

冷汗,流过陈南俊额头,滑向枕巾。

他突然觉得这一切----很不值。

 

 

朋友

陈虎的生活是颓废的。

这是躺在床上休养了一个月的陈南俊下的结论。

刚开始几天,他还会留在家里照看受伤的自己,端菜送饭的,还算殷勤,晚上依旧是去夜总会打工。

后来,待他能自己下床,虎皮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外面,问他干些什么——没什么,无非逛逛街、泡泡马子、泡泡吧!没钱了,就回来抢占唯一

的一张小床,呼呼大睡。

伤愈后,陈南俊出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痛斥了他一顿。什么无组织无纪律,什么白费了兄弟们一年的心血。怪他不计后果,鲁莽行事。陈。

俊叹口气,憋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白费了兄弟们一年的心血,还不一直是他一个人在忙、在累、在心惊胆战的过日子。念头一产生,连。

自己也吓了一跳,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总算明白了。天天耳濡目染那个男人粗俗的语言和恶劣的行径,他也变得龌龊和腐朽了。叹

气,喝咖啡,这种味道也算久违了。对他来说,现在的日子不知道算不算是安逸、舒服,没有柔软的枕头和被子,没有香醇的咖啡和丰盛的。

餐,没有笔记本电脑,没有名牌西装,没有光鲜华丽,没有纸醉金迷,但却是他一年多以来睡得最安稳的日子。一睁眼,看见日上三竿的太阳

,对他来说竟是最大的满足。

打开门,虎皮仍赖在床上趴窝,陈南俊一脸不快地走上前,摇醒他,“喂,醒醒,起来,喂!”

“烦死了,走开。”连眼睛也没睁开,虎皮挥挥手,含糊不清地说。

“我叫你起来。”拽起他的胳膊,陈南俊把他半拖下床。

“你发什么神经!”顶着鸡窝头,黑眼圈,虎皮半睁着眼,没好气地吼道。短短三十秒,他连打了三个哈欠,一副随时开打的战斗模样。

陈南俊拉过板凳,坐到他对面,跷起二郎腿,双手交叉置于膝上,“你整天这样浑浑噩噩的过,难道你没有想过将来?”

“我靠,你把人从睡梦中拉起来,就为了说这个,你脑子里进屎了你,少找!”骂完,虎皮身子一歪又要倒下。

“虎皮!”陈南俊猛地一吼倒把虎皮的瞌睡虫吼去了大半,条件反射地坐直身子,等反应过来时,眯着眼直想踹他,“干什么,疯子!”

“你清醒一点吧,你打算一辈子做个小瘪三吗?过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有意思吗?”

“操,你他妈真有脸说,我的人生到底是被谁毁掉的,还敢在这大言不惭。”

陈南俊垂下头,“你为什么想要在杂毛昌手下做事?你那种不要命的狠劲是你天生如此还是急于表现,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说过了,我要出人头地,这一片正好是杂毛昌的地盘,如果不是你,我也许已经穿上西装打着领带,搂着小妞,过那种狗模狗样的生。

,也不用在这和你挤一张破床,喝楼下福伯用洗手水做的面筋汤。”虎皮扔掉塞满破布的枕头,站起来洗了把脸,用手耙耙睡翘了的头发。

“有没有想过去走正道?”

“你为什么不走正道?”虎皮转过脸,紧盯着他。对他来说,陈南俊是一个谜,带有点传奇色彩的谜。

陈南俊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走不了正道,我十五岁就杀过人,进过少管所,一辈子翻不了身,我只能将这条路走到底。”

虎皮耸耸肩,转回头照镜自喜,还是满帅的。“我和你差不多,我不是读书和坐办公室的料,一辈子打工永远也过不了我想要的生活。跟你说

,我就是一俗人,特俗的那种,我每天做梦都是大把的钞票砸我头上。”他省去了打工的艰辛,懒得说那么多。

陈南俊摇摇头,“我要去‘极水’碰碰运气,你来吗?”

“那有熟人吗?”

“以前跟过我的一个小弟,现在在那也算个小老板,他人挺老实,应该差不多。”

虎皮摆摆手,“算了吧,到那也是小弟,我懒得换地方,等你混出了头,再找我过去吧!”

陈南俊是下午去的‘极水’,到了晚上就开始上工了。

‘极水’是和‘红光’性质差不多的俱乐部,也是昌哥看的场子,他找到了以前跟过自己的小弟魏华,那一声“华哥”他叫得很自然,没半点

勉强。

魏华着急忙慌地打断他,“俊哥,你别这样,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大哥。不管你现在如何,我只记得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只认你一个人。如果不是杂毛昌给兄弟们下令,不许照顾你。我说什

么也不能让你做这个。”

陈南俊拍拍他手臂,当大哥习惯了,这毛病也改不了了。苦笑一声安抚他,“没事,这样挺好,我挺满意。”

他对杂毛昌没抱多大期望,所以他要从零做起,他告诉自己,他会再爬到那个位子。但他有时候也会想,只要时间够,杂毛昌是会想明白他。

样做的目的。只是这时间的概念太过模糊,他无法掌握。

在烈火堂时,帮中事务和纠纷他一向是秉公办理、绝不循私,大多弟兄都很服他,敬重他。可再完美的人也会有几个敌人,在那些恨他的人眼中

,他的完美是眼中钉、肉中刺,却也是高不可攀。而如今这完美失却了最有利的条件,就变得一文不值、任人践踏了。

在他到‘极水’工作的第二天,那些人便闻风而来。

谩骂、侮辱、泼酒、踢打,他都可以忍。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他咬紧牙要自己一撑再撑,没有退路的路,他走得很辛苦。

拖着疲惫的伤体回到破旧的小屋,虎皮正笑着撕烤鸡,“哎,你回来得正好,可算有口福了。今天是发薪日,我特意加点菜,咱哥两个喝几盅。”

陈南俊走到桌边坐下,“别一下子把钱花光,留下一些,省得到月底到处喊穷。”

“鸡婆,少女人!吃你的吧!”虎皮递给他一只鸡腿,油光锃亮沾着他的手指,陈南俊皱起眉头接过,“你洗手了吗?”

对瓶灌下一口白酒,咂咂嘴,放到他面前,“嘿,你爱吃不吃!”

鸡腿拿到嘴边,刚想咬下,冲鼻的油腻味让他有些犯呕,索性放下,拿起洒瓶,抿上一小口,烈酒滑过口腔里的伤处,疼得他眉毛直打结。

“哎,你的脸----”进门时他在阴影里没有看清,现在满脸的伤暴露在灯光下,青青紫紫的,一块一块。“你的脸怎么了?”

陈南俊摸摸脸上的伤痕,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站起身,走向床边,“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我想先睡了。”

“哎,你往里睡一点,别半夜挤我。”

陈南俊停在床边,有些伤感地盯着硬板床上凌乱的铺被。“你说,垃圾站在哪儿?”

“前面五百米处,你干嘛?”撕下鸡头,嚼巴嚼巴,眼睛瞟过他那边。

“我想看看,能不能捡张床回来。”

“卟”一口酒喷了一半,虎皮用袖口擦擦嘴,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陈南俊却像没事人一样,躺在了床上,背朝外。

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会开玩笑?还以为他只会摆张死人脸呢!虎皮一边吃一边想。

几杯酒下肚,竟觉淡而无味起来。咬一口还剩大半的烧鸡,机械地进行着咀嚼的动作。

虎皮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儿。

静下心来,直到不远处的均匀呼吸声渐渐传来,有一种心安慢慢化开在静谧的空气里。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吃东西竟是这么无聊,干脆扔下鸡骨头,擦擦手,走到床边坐下。

男人背对着他,头枕在手臂上,渐渐睡沉。

虎皮瞟他几眼,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想了想,还是收回来。

男人的半边脸略肿,青紫淤痕大块地涂抹在脸颊、额头,破了皮的嘴角有微微血丝渗出来。

虎皮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恨恨地捏捏拳头,怕吵醒他,倒是没落在岌岌可危的床板上。

“明天起,我想到‘极水’去上班。”

明知他听不见,虎皮却突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有一分狠戾窜进眼中,他满意地走回桌边。

背光的男人睁开双眼,浅浅的笑漾在嘴角。

 

 

朋友

在虎皮的坚持下,陈南俊带他去了“极水”。

当天晚上,虎皮就与那些人动起手来。

起因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阴阳怪气地叫了声“俊哥”,嘲笑他一番后招呼他过去,却故意用脚狠踹了一下陈南俊的小腿,他重重摔在地上,额头流了血。

虎皮一见,二话不说,操起啤酒瓶立刻开了那人的瓢。

周围人一见,急忙冲上来,顿时小小的包间乱成一团。

十几分钟后,互相搀扶走出包间的两人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上班第一天就闹事,你还想不想干了?”

“那没办法啊!看着你那样,我能不管吗?他们摆明了欺负你。放心吧,以后有我罩着你,我看谁还敢动你,就来试试我的拳头。”

陈南俊转过脸去,在背对着他的星辰下释出一抹笑容。

在魏华的帮忙下,这件事被强压下来,他们继续在“极水”上班。之后的半个月,那群人再也没来找过茬。虎皮兴颠颠地自夸,多夸他那一酒瓶子,才换来今日的安宁,那些人被他的铁拳吓傻、打

怕了。陈南俊却不如他那般乐观。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过去。他掰断了削铅笔的小刀,隔了两层纱布,将刀片藏在袖口处。工作时段,常常提防着身边的人。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最大的

优点就在于了解人心。

傍晚,他刚走到巷口,打算从后门进去时,只见魏华匆匆从门里奔出来,一见了他慌忙将他拉向阴暗地。

“出了什么事?”

“上次那件事,毛子不肯善罢甘休,找了他老大横秋来,扬言要做了你。你也知道横秋那人够心狠手辣,俊哥,你暂时还是先躲躲吧!”魏华掏出一沓钱,塞到他手里,“这些钱你拿着,到乡下找

个地方,等过了这个风头,你再回来。”

陈南俊尽量稳住心神,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有几分安全逃过此劫的胜算。“他们现在在里面吗?”

“嗯,来了二三十个人。最可气的是,碍于面子,他们知会了昌哥一声,谁想那杂毛昌竟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俊哥,你也别难过了,为那种人卖命不值,早离开早好,谁知道哪天会被他捅一刀呢

!”

“华子,谢了,”陈南俊攥紧手里的钱,拍拍他肩膀。“好兄弟。”正欲转身----

魏华叹口气,低垂着头,无心说起,“唉,就是可惜了你那小兄弟,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

“你说什么!”陈南俊紧抓着他肩膀,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全是惊恐和愤怒。

陈虎,他----

 

陈南俊双脚刚踏进“极水”,立时从里面冲出来二十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将他包围住。为首的人还算客气,“俊哥,跟我们走一趟吧!”

麻绳绑得很结实,他双手背在身后,稍稍挣扎了一下,没敢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车子开进一个废弃的仓库,这种地方的确很适合弃尸,陈南俊不免慨叹一声,他和这种地方还真是有缘,几次大难不死都是在这里。

拉下卷闸门,这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陈南俊被人拉扯下车,一个大力,将他推倒在地上。

几辆车的车前灯一起打开,将室内照得通亮,他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被人双臂大展绑在架子上的虎皮。

赤裸的上身满是血痕,不清楚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头垂得很低,头发遮住了整张脸,但陈南俊知道那就是虎皮,两个多月的同床共枕,他对那个人再熟悉不过。

空气中似乎也有他的味道一阵一阵飘过来。虎皮,你还活着吗?

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撑到我把你救出来。

横秋狠吸一口烟,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臂大张,呈欢迎姿态,脸上堆满笑容,“俊哥,小弟可真是有幸,能请到您来我这做客,怎么样,茶还是咖啡。”

陈南俊抬起没有表情的脸,平静地迎视他玩味的目光。

“哈哈……我真是糊涂啊,这种地方似乎不太适合品茗吧!毛子,”横秋对着身后的人喊道,“去给俊哥倒杯咖啡过来,现冲的,才够香嘛!”

陈南俊不想去猜他有什么目的,一双眼睛不时地望向奄奄一息的虎皮。

应该,还活着吧!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出去。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的灾星,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这个人陷入绝境。也许真如他所说,如果不是自己的坚持,也许他早过上想要的生活了。

等这件事结束,他要和这个人划清界限。

毛子端来一杯滚烫的黑咖啡,递到横秋手上。

“俊哥,小弟没什么好招待的,一杯咖啡,算是孝敬您老人家的。”笑容褪去,一杯咖啡尽数泼向陈南俊。

“唔……”高温接触到皮肤、衣料,迅速染红一大片,陈南俊咬紧牙捱到留在皮肤表面的液体稍稍冷却。他想起了半年前,他曾对眼前这个男人做过相同的事,还真是现世报,快得连他自己也不敢

相信。

“怎么,俊哥,您想起来了?”横秋扔掉咖啡杯,拍拍手,点上一支烟,“哼,还记得我横秋说过什么吗?我会还你一杯咖啡,没想到吧,这一天来得那么早。俊哥,这咖啡味道如何啊!”

一众手下跟着大笑起来。

“横秋,”陈南俊甩甩头发,“我们俩人的恩怨跟那个人没有关系。你先把他放了,要怎么对付我,随你便。”

“把他放了?俊哥,您说笑呢吧!”横秋走到他跟前,“那小子伤了我那么多弟兄,这笔帐我找谁算去。哈哈,真没想到他还挺能打,光把他弄来这里都费了不少功夫。看到我的打手吗?两、三个

人轮流伺候他,累得臭死,才算把他制服。真是个硬骨头,我他妈还就没见过这号人物。俊哥,什么时候收的这种小弟,有机会给我介绍几个啊!哈哈……”

“横秋,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尽管算我头上,我求你,放了他。”陈南俊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做着轻微的转动。

“求我?哈哈……你们听到没有,那么不可一世的陈南俊居然在求我,哈哈……”横秋脸转向后,狂笑不止。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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