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上——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1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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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牛犊----这是他最近得来的称号。

一个为人卖命的傻牛犊,却只沦落到睡垃圾的份。

虎皮咬紧牙关,浑身肌肉绷得死紧,他又露出那种能将人杀死的眼神,顿时嘲讽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一晚的情景不约而同的浮上每个人心中。于是各自尴尬的吃东西,唱歌,没人再理他。

虎皮收拾一下果皮纸屑,端盘出屋。

有很少的几次,陈南俊也跟他们一起来过,却总是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不唱歌也不找小姐,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虎皮瞪他时的眼神能将人刺穿,遗憾的是他从没睁眼看过他一次。从他进来的那一秒,到他离开,陈南俊始终没有睁开过眼,让人不免以为他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睡觉的吗?

当他们一群人疯够了,走出俱乐部大门与他擦肩而过时,他装作不在意的用眼角注视着陈南俊。

结果,那个男人定在前方的视线连半点往他这边倾斜的意思也没有。

一拳捶上更衣柜,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手指关节处泛出血痕,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他寻到了一个对手,一个他要超越、要磨灭的对手,只是那对手却从没将他放在眼里。完全的漠视激起他心中更强的恨意,他开始每天早起晚睡,拼命练习拳脚。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发泄和努力方

式。

他想,等他拳头更硬的那一天,他一定会挤下那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永远将他踩在脚底。

 

虎皮做梦也没想到机会的来临是那么快。

这一天,杂毛昌隔了好久才再次出现在“红光”。虎皮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从小弟那里接下果盘端进包间。

杂毛昌一看到他,竟然咧开笑脸,“噢,我记得你,你叫虎皮是吧,来来来,来这边坐。”推开坐怀美人,拍拍身边的位子。

虎皮晕乎乎的,一副受宠若惊样,他挨着杂毛昌坐下,却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虎皮啊!”杂毛昌抓起他的手,“昌哥还真是对不住你,上次你为我那么卖命,我却因为有要事,匆匆忙忙走了。怎么样,上次受的伤好些没。”

你有鸟个屁事!真他妈会装蒜。虎皮低着头,“没事,昌哥,一点皮外伤早就好了。”

“来来来,”杂毛昌从口袋中掏出一沓钱塞到虎皮手里,“这些钱当医药费了,再给自己买些好吃的,买一身体面的衣服啊!”

“昌哥,不不,我怎么能要你的钱。”虎皮假意推辞,眼睛却一直在那一张张红鱼上打转。

“哎,你这是在生昌哥的气吧……不是就拿着……不然我可真生气了……哎,这就对了。”杂毛昌将钱塞在他上衣口袋中,笑面虎一般将话题一转,“虎皮,你不是一直想帮我做事吗?现在,倒是

真有那么个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意,敢不敢去做。”

 

虎皮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特意到商场挑了身上档次的西服。妈的,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上这一身行头,立时变了样,他虎皮也有这人模狗样的时候。

到了办事那天,他起了个大早,换上西服,来到跟昌哥约定好的地点,已经有两个人在那里等他。

这是一个废旧的仓库,很像黑帮电影里坏蛋们交易的地方。

听昌哥的意思,为了化解和叶叔的矛盾,决定将一批货还给叶叔。当然,其中有什么矛盾,虎皮自是没敢问。

虎皮一开始有些疑惑,一般刚入帮派的小弟只能做些打打群架,收收保护费的小事,没混到一定地步,像这种沾粉的事根本轮不上。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这东西,只不过他从来不碰。同个孤儿院出来的家伙因为好奇沾上了它,瘾一上来,竟去抢大头佬手里那丁点货,结果被砍死在街口。

他见过毒瘾发作的人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告诉自己一辈子都不沾那东西,他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绝不能被这种恶心的东西绊住了脚。

昌哥又怎么会将这种事交给他去做?

没过几秒,他就为自己找到了最佳的解释。一定是昌哥在上次斗殴的事件中见到了自己的实力,想收在身边,加以重用。那么,这次就是要试探他的能力了。

虎皮洋洋得意地一笑,心情豁然开朗,跟随同伴走进仓库。

 

陈南俊一脚踏进客厅,杂毛昌正坐在软皮沙发上惬意地随着电视哼起曲来。

“昌哥,大基呢?”大基是纪昌的得力手下,跟随他多年,负责一切他对外的活动,纪昌对他很是信任。陈南俊总会不着痕迹的从他那里套出点话来。今天,他刚从外地办事回来,找了大基一个上

午,也没见到他人影。

杂毛昌半睁眼瞅了他一眼,又再次闭上,手指放在膝盖上打着拍子,“我吩咐他去办点事。”

“什么事?”陈南俊坐到他对面,好奇的发问。

杂毛昌干脆将电视关上,转过脸来看向他,“南俊,你还记得上次那件事吗?就是叶诚那个老狐狸找人杀我那次。他娘的,我这两个月根本就没睡好过,越想越气,越想越呕,我纪昌都被人掐着喉

咙欺负到那份上了,却连喊的勇气都没有。你说说这不让道上的兄弟耻笑我嘛!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地里骂我无能的孬种、窝囊废。我他妈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要知道我纪昌虽然有点贪生怕死,

但好歹我也是烈火堂的堂主,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我的脸往哪放,我的兄弟还要不要出去见人。”杂毛昌越说越激动,亢奋无比,陈南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心中不好的预感在加深。

“所以,我决定找人以把货还给他为名义,把那老家伙约出来,在他们验货时,让大基带人假扮成警察,把他们一并干掉。哈哈哈……怎么样,南俊,我这个点子不错吧!我琢磨了一个晚上,

才----”

杂毛昌的兴奋被陈南俊硬生生截断,他“蹭”地站起,“昌哥,你疯了。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让坤哥知道他会----”

“坤哥不会知道。”相较到他的激动,杂毛昌却显冷静太多,“这件事只有你、我和大昌三个人知道,坤哥永远不会知道。”

“昌哥,那些去和叶叔交易的人----”

“要做大事,牺牲一两个手下是必要的。”

陈南俊闭了闭眼,他忘了杂毛昌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可是,您别忘了,大昌带去的那些人,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说漏嘴!还有,叶叔出来和您见面的事,鹰帮的人不会不知道,他就这样没

有回去,你以为鹰帮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杂毛昌端起茶几上的红酒,轻摇浅酌。“我买通了叶叔身边的一个跟班,大基他们会留下这个活口,让他回去把遭遇警察的事告诉鹰帮的人。念及我们这边也有死伤,他

们应该不会太怀疑,就算有怀疑,我们来个死不认帐,他们没有证据,刘爷也不好说什么。过几天,再把那家伙干掉,就万无一失了。至于大基带去的那些人,哼哼,死人是不会说漏嘴的。”

陈南俊深叹一口气,双眉紧皱,“昌哥,你太小看刘爷和坤哥了,他们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你那点小把戏,你以为----”

“够了。”杂毛昌猛地一拍茶几,“南俊,话别说得太多了。”

陈南俊明白他被自己激怒了,于是坐下来,好言相劝,“昌哥,难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吗,这样风平浪静的不是也挺好吗。就算鹰帮的人找不出证据,但他们绝对会心存介芥蒂,到时候相处起

来就更难了。弟兄们以后做事也会很不方便。”

“南俊,”杂毛昌闭起眼睛,“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回去吧!你和大基是我的左右手,我相信,这件事,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你应该,能做到吧!”

陈南俊知道自己已经劝不动他了,重重地叹口气,“昌哥,我先回去了。”

出了院子,他点起一根烟,他需要定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这是一条死路,杂毛昌的一句你、我和大昌三个人知道,就断了他所有阻止的念想。

报警和通知坤哥,都是一样行不通的。可眼睁睁看着这一场械斗的发生,他实在过不了心中既定的那个原则。

有什么,有什么方法是可以改变的,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敌人

叶叔的怒火在见到来交货的人时一瞬间被燃起,“杂毛昌呢,他为什么没有亲自来。”

同伴手里提着黑色皮箱,满不在乎地说:“昌哥说了,他很忙,这件事由我们这些做小弟的来就可以了。”

虎皮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兴奋加紧张的心。

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他紧张得直想洒尿,手心不断昌出汗来。

“杂毛昌这个畜生,说什么亲自来赔罪,该死的,我竟会信了他的鬼话。”叶叔一挥手,“你们这些人不够格跟我谈,滚回去,把杂毛昌给我叫来。”

“叶叔,昌哥的确很忙,我们这些做小弟的哪能请得动。您是长辈,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了。”

虎皮瞪着眼看向同伴,还真佩服这家伙的泰然处之,果然跟过昌哥的人就是不一样,经历的风浪多了,对什么事也都见怪不怪了。

“一群狗叫!”叶叔回过去两记白眼,本想再多骂两句,但想想还是先看货重要,于是压下气,“把箱子打开。”

虎皮双手平托箱子,同伴打开来。

叶叔验过货,吩咐手下递上钱。

一沓沓红色小鱼闪过眼前,虎皮将差点吐出的惊呼咽回肚子里。他妈的,活那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鲜艳的颜色,似乎还透着一股刚出炉的香气,吸引“饿久”的他伸出黑乎乎的小爪----

“叭”同伴点过钱,合上皮箱,笑着说:“谢了,叶叔。”

“哼。”叶叔瞅了他们一眼,刚欲转身。

“都不许动。”随着一声大喝,从仓库堆放的集装箱顶部突然冒出十几个手持枪械的人。

“都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把东西扔掉,手举起来,快点。”

“叶叔,怎么办?”叶叔身边一个较胆小的手下,战战兢兢地小声询问。

“先不要动,静观事态。”叶叔扔下手中货,慢慢举起手。

妈的,怎么会遇上条子。

虎皮正哀叹自己衰到极点的命运,咒骂上帝要么不给他丁点希望,要么就给他全部的希望,这样给了一点点再收回去算怎么回事。

蒙着脸的大基对着买通的人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人在放下枪的途中,突然转意,大喝一声,“妈的,跟他们拼了。”抓紧枪,对准他们,“呯----”

“阿巴。”叶叔刚惊恐地斥责一声,便听耳边枪声突起,他还来不及反应,肩上便中了一枪,半跪地上。

虎皮在第一颗子弹擦过耳边时,一向机敏的他迅速扑向可以隐藏的集装箱后,转过脸,眼睁睁看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一眨眼便血肉模糊,横尸在地。恐惧地闭了闭双眼,擦去一脸冷汗。

“啊----啊----啊-----”

伴随着惨叫声,他们就像瓮中之鳖一般任人宰割,空阔的仓库内,枪声不断。

肩膀上突然压来的重量吓得虎皮猛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张大嘴,“陈、陈----”

未等他说完,陈南俊将一把冲锋枪递到他手上,丢下一句,“掩护我。”便头也不回地冲进枪林弹雨中。

“哎----”刚想问什么的虎皮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解释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把抓紧枪,站起身,对着对面集装箱上的“警察”一阵狂射。

陈南俊将叶叔带到这边时,虎皮总算松了口气,头抵在集装箱上,听着耳边不断突突响起的枪声,擦过脸颊的冷风让他不禁失笑。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心提到嗓眼,再多一分紧张就会脱口而出。已经感觉不到它是不是在跳动,响彻大脑的只有渐重的呼吸。

他没有时间去分神回忆这一生走过的时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开枪的动作。也无法去在乎是不是会被别人射成马蜂窝。

检查一下子弹,一瞟眼间,瞅到躺在地上装钱的皮箱,泛冷黑光。

“叶叔,你还行吗?”陈南俊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不安地问。

“还、还行。”叶叔抚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粗喘着说。

陈南俊,杂毛昌手下的第一助手,他当然认得,只是不明白一直未出现的他为什么会冒那么大危险去救自己。

陈南俊瞅了他一眼,了然地说:“叶叔,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惑,我暂时没法跟你解释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我现在恳求您,请相信我这一次。”

那种郑重其事的表情使叶叔愣怔了几秒,低下头略微思考片刻后,下定决心地点点头。

他有得选择吗?如果陈南俊想害他,何必这么麻烦,刚才的不闻不问就足以让他去见阎王了。纵然再有什么火炕,他也只能选择跟着他往里跳。

“很好,叶叔,我扶你起来。我们----”话音未落,渐近的枪声频繁响起,他一回头,还来不及阻止,虎皮已冲出去,翻滚到装钱的皮箱处。

“这个该死的----”陈南俊狂怒地大吼一声,无奈之下只得替他做起掩护。

虎皮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待在社会最底层,哪怕要他拿命去拼,他也毫不在乎。了不起烂命一条,可是那摇摇晃晃、一阵风便能吹散的破门像扎进他脑子里一样,怎么也挥不去。他绝不要再过

那种日子,即使意识到从身边擦过的子弹下一秒很可能就会射进他的胸膛、额头、大腿……他,别无选择。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视为眼中钉,发誓要将他踩在脚底的男人居然会----

在他就要冲回避风口时,陈南俊伸手一把将他拉过来,一个转身,挡在他身前----

“唔----”一声闷哼,他明显的感觉到陈南俊身子一颤,连一向闪着寒光的眸子也痛苦地眯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又重归含着怒气的冰天。

带着一丝侥幸的邀功,虎皮涎着笑脸,抬起手上皮箱,“俊哥,我拿到了。”

陈南俊一语未发,下一秒凶狠地夺过他手上的皮箱,用力扔回原处。

“你干什么!”虎皮气极地揪紧他领子,恼红的双眼带着强烈的杀意。

陈南俊懒得多看他一眼,用劲将他的手拉离领口,走到叶叔身边,“叶叔,我们走。”

“陈南俊!”

“真那么想要的话,你就再去抢一次,也好给我们争取点逃跑的时间。”陈南俊未转过头,只是浅浅丢下这句话,便搀扶着叶叔快步离开。

虎皮忍住一肚子怒火,咬牙切齿地拾起掉在地上的枪,跑着跟上去,再有天大的仇恨,先离开保住命是最重要的。

来到仓库小门出口处,那里停着一辆白色本田,应该是陈南俊事先停好的。

一行人坐上车,陈南俊快速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啪----”车前后玻璃被一次穿透,坐在后座的虎皮慌忙回头,发现他们也已追了上来。

“妈的,这是警察吗,居然要置人于死地。”无心咒骂一句,他用手肘敲碎车后窗的玻璃,对着那一排紧追过来的人疯狂扫射。

陈南俊眉间一跳,从车前镜中偷瞄一眼坐在身旁的叶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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