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 中——渐蒙
渐蒙  发于:2011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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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浮失笑,回头吻Rose脸颊:“我这些地方不疼的啦”,话音刚落人就一愣,猛地想起这孩子的父亲吻著自己低沈地说“亲一下就不疼了”的样子,突然间就心里胀胀地,也不知道是个什麽感受,鼻子不停发酸。
“程浮,你身上也长了这些东西吗?”,Annita见程浮发愣,径直一手撩起程浮上衣,看到他後腰上大片红疹,心疼得不住咂嘴:“怎麽搞成这个样子”。
“嗯,还好啦……”,程浮随口安慰老人,Rose在他怀里不停地动,远远看到Cecil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咕咕地笑著挣扎,非要到地上去。
“她这两天总算敢自己走路啦”,Annita凑得很近,示意程浮把小姑娘放到草地上:“差不多可以走十米的样子”。
程浮闻言大喜,跑到十米开外在草地上蹲下,拍著巴掌逗Rose:“来,来叔叔这里”。
Rose蔚蓝的眼睛有点迷茫,仔细看看程浮,回首端详黑色轿车良久,见Cecil靠在车门跟自己挥手,突然就转头跌跌撞撞地往程浮那边走。她穿了浅黄色纱裙,皮肤雪白,这麽咯咯笑著蹒跚学步,就像只小小的天使,满头金褐色卷发被夏天傍晚的风吹起来,容颜可爱到极点。
程浮满心都是欣喜,不等Rose走完十米就扑过去抱住小姑娘,在她额头亲个不停:“好乖好乖!”。
Rose仍然是笑,头发都被汗湿,一身奶香气,抱著程浮亲一阵,转头往车子走,嘴里嘀嘀咕咕地:“哒哒,kusje”。
程浮听了心里一动,抬头看到那边车後门打开,弗拉穿著米色裤子的双腿探在外面,显然已经坐在车里往这边看了很久了。他突然间就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觉得自己一脸的疹子,丑得像鬼一样,还跑去亲人家女儿,真是有点过分。
“Rose,来”,弗兰在另一边低柔地呼唤女儿,语调带著笑,已经完全不再有前些天那种悲切嘶哑的样子。他低著头,从程浮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到男人两道金褐色的眉毛挺直地斜飞入鬓里去,真是个非常好看的人。
程浮瞪著男人发愣,不由自主地脸红,心里感触非常复杂。他一直担心自己跟李道文的事情伤害弗兰太重,加上之前亲眼看到他病到那个程度,其实满心都是愧疚跟担忧;这时见弗兰似乎已经不再介怀,虽然羞赧也还是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低著头远远地跟男人打招呼:“啊,嗯,弗兰,你好啊”。
“程浮”,弗兰闻声抬头,夕阳里眯起眼睛:“怎麽不过来说话?”,他瘦了许多,穿件浅蓝色长袖衬衫,风吹过来显得袖管空荡荡的。
“呃,那个”,程浮看到男人的脸,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停了,又非常自惭形秽,忙假装抓头发,伸手挡住脸上的疹子,遮遮掩掩往自己家楼洞挪步:“嗯,我,呃,今天有急事,不留你们多坐了”,抬眼见弗兰起身似乎是要走过来的样子,忙不迭摆手:“那个,再见,嗯,再见”。
说完拔腿就跑,生怕被对方看到自己这幅猪头相。
程浮一路头也不敢回,进了房间心还砰砰乱跳,喘得呼吸几乎都有了哮音。从窗帘後望过去,弗兰似乎有些沮丧,在自己楼下低头站了半天,才跟Annita等人缓缓离开。
程浮眼见黑色汽车绝尘而去,不由自主地就紧紧握住自己衣服前襟,心里非常沮丧。人家不计前嫌,这麽多天来第一次亲自探望,结果就受到这种无礼待遇,一定是误会了。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麽办才好,反反复复地想,自己今天不对劲,怎麽莫名其妙地就又伤害了弗兰一次。
程浮垂头丧气,在窗前站到两腿发麻才回到床上趴了半天,手机在掌里被握得滚烫,也还是犹豫著不知到底该不该打电话给弗兰,最主要的是,打过去该说些什麽好,心里也还是一点底儿都没有。
突然间门铃响,青年忙不迭跑出去,颓然发现原来是大楼管理员,不由自主非常垂头丧气。和善的土耳其大妈扬一扬手上的大纸袋:“你朋友,叫Frans的,刚才过来要我送给你的”,她侧头看看青年脸:“他说你有些过敏,如果身上有擦不到药膏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呃,不,不必了”,程浮结结巴巴地道谢,又惊又喜,觉得几乎要跳起来,揉著鼻子跟人家寒暄,心里暖洋洋地,不停地笑,怎麽也收拾不起满脸那种欣喜的表情来。
纸袋里除了平时总有的“Marco牌”爱心料理,还有两罐软膏。其中一盒是类似於麻醉剂的成分,擦上後可以止痒;另外一盒似乎可以滋润皮肤,帮助消除疹子。随即他手机接到弗兰的短讯息:“你要好好擦药,如果身上有自己擦不到的地方,我会请人来照顾你”。
程浮忍不住笑,觉得自己又不是女孩子,过敏的时候忍一忍,不接触过敏源自然就好了;弗兰这麽兴师动众地,弄得自己好像立刻就要破相了一样,真是的。
可是被人关怀的感觉真的很好,加上看来弗兰并没有因为自己生硬的态度有所误会,程浮还是非常开心。他笑嘻嘻地吃了东西,对著镜子狠狠擦上一大堆药,几乎是哼著歌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浮生记-59

次日身上疹块已经消掉很多,程浮发了email感谢弗兰,才乐滋滋地去实验室。这是他真空仓实验的最後一周,等收集完数据就可以开始写论文,安藤已经表扬过他几次,说他一定可以提前毕业。
这次去得比较晚,真空仓已经被人占用,新来的两名学生在真空实验室门口笑著也不知道说些什麽。青年抓一下耳後的疹子,凑过去正要打招呼,就听到某个年轻的声音在里面笑著骂人:“早说了不许再用柠檬酸消毒,你们这群兔崽子个个只会吃不会做事”。
他呆立在当场,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然而外面太阳明晃晃地照著,手背上被抓破的红疹钻心地痒疼,耳边听到的,不光是李道文叽里咕噜拿不同语言笑骂的声音,连自己心跳时血液在血管里攒动的动静都清清楚楚。
前面门又关上,显然李道文已经换了衣服进真空仓去。更衣室套间门外两名负责整理实验室的女学生头靠著头咬耳朵,不时吃吃地笑。其中一位回头看到程浮,忙探手招呼:“程浮,你今天怎麽这麽晚?快来签到,不然今天下午真空仓要全部被David占去用了”。
“啊,好”,程浮回过神,揉一下眼睛,觉得鼻子酸得难受,磨磨蹭蹭过去在本子上随便划上自己名字:“David什麽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吧”,女学生一手接过程浮的手表之类金属物品锁进储物箱,一手递出实验服来:“你还有两天就可以结束了吧?”。
“嗳,程浮,帮个忙哈”,程浮来不及回答便被另外一位女学生叫住,白人女孩子鼻梁上满是浅浅雀斑,非常可爱地笑得皱在一起:“你是中国人吧?”。
“呃,对,我是”,程浮揉一下鼻子有点愣:“有什麽事情吗?”。
“呃,这个”,女孩子笑嘻嘻,脸上满是红晕,“你看看,David的戒指里面写了什麽?”,她打开一只储物箱,翻了一下,把两只戒指拎出来:“他今天发了好久的脾气才肯摘下来……Douwe说是因为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把戒指摘下来是很不吉利的哈”。
程浮抬眼看过去,猛地心里一麻,忙不迭咬住下唇才忍住眼泪。对方手里那一大一小的银白色的戒指他虽然也没仔细看过,但直觉就知道是之前李道文跟自己求婚时用过的那两枚戒指。
他忙揉眼睛,跟对方解释:“柠檬酸过敏,哈”,吸著鼻子一手接过戒指在阳光下端详。
猛一看是非常普通的铂金戒指,表面是细细的磨砂层,但是非常厚,掂在手里沈甸甸地。程浮歪著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写了什麽。女学生伸手指点青年:“要看里面,里面有钻石呢”。
程浮依言侧一下戒指,才发现比较小的那只戒指内侧居然满满地镶了整整一圈方形钻石。也不知道那些钻石怎麽切割的,居然能镶得那麽平整,而且丝毫不影响石头的火彩,在阳光下稍微晃一下就反射出耀眼的光线。
“你要看另外一只啦”,女学生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只小小的放大镜:“我们研究半天啦,大家都说是韩国字,可是我觉得是中国字也”。
程浮忙眯著眼睛仔细端详,这只比较大的戒指内侧只镶了一颗圆形钻石,同样是陷在内壁,伸手摸过去非常平滑。在钻石後面用中文隶书工整地雕著:“吾生挚爱程浮”,随即是李道文龙飞凤舞的签名,再往後看有一朵类似倒扣百合花一样的标志,想来是厂商徽章。
“啊,写的是,嗯,健康与好运”,程浮揉一下鼻子眼睛,觉得浑身都疼,心跳得像要从喉咙蹦出来,不由自主把两只戒指紧紧握在掌心,稍微低头眼泪就涌出眼眶。
“哇,原来真的是中国字……呃,你过敏这麽严重啊”,女学生有点尴尬,递出来张纸巾:“现在真的很流行同时带两只戒指也,那个coldplay的主唱也带了两只,cool得要死”。
程浮魂飞魄散地接过纸巾,不住擦眼睛,握著戒指挪到旁边椅子坐下,反反复复地把戒指颠过来倒过去地看,觉得好像有人在用尖刀把“吾生挚爱”几个字一笔笔刻在自己心头一样,疼得彻骨。
“嗳,程浮,麻烦你,戒指我要放回去了,待会David知道我们翻他东西,会骂人”,女学生见程浮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担心,喃喃地问他:“你不要紧吧?过敏得厉害的话明天再来吧,David说明天起就不许再用柠檬酸消毒了”。
“啊,我,我没事”,程浮摸一下额头,挤出个笑容:“戒指借我一下,待会David出来我会跟他说明的”。
“呃,不行啦,他会骂人,你等他出来再跟他说好了嘛”,女学生很为难,实在不敢得罪老板,回头见到李道文已经出了太空舱,吓得忙不迭拍程浮肩膀:“你,你快给我啦,David出来了啦”。
程浮并不合作,直愣愣地站起来,梦游一般走到李道文面前,低低道:“李道文”。
李道文正忙著摘头上那只真空防护面罩,斜眼看到程浮也是一愣,随即垂下眼帘咬著下唇转过头去。
“我有话跟你说”,程浮低著头,双手背在身後,紧紧攥著那两只戒指,觉得掌心都要被那些钻石烫穿了。
“你现在说好了”,李道文皱一下眉头,反手敲敲外间的门:“把我衣服送过来”,转身拉开防护服的长拉链,露出里面线条美好的上半身。
程浮没想到李道文在防护服下面什麽都没穿,忙不迭闭眼转过头去,紧紧咬住下嘴唇,呼吸急促,心砰砰乱跳:“你怎麽能不穿衣服就进实验室啊”。
“啧,你他x的……我全身你哪里没看过,现在装什麽洋相?”,李道文非常不耐烦,径直更衣戴手表,随即一愣,脸红脖子粗地敲著墙壁冲外面吼:“你们他x的,老子的戒指呢?!”。
“在,在我这里”,程浮吞一下口水,仍侧头盯著地面,低声恳求:“李道文,给我点时间好吗?我有话问你,一会就可以”。
李道文听了程浮的话紧紧皱眉,眯著眼睛打量青年。他身体体温非常高,在更衣室狭小的空间里象是要把空气点燃一样。
程浮脸上渐渐开始发热,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觉得呼吸就要停止了。
“给你十分锺”,李道文长吸一口气径直出门去,临走拍著墙壁吓唬女学生:“下次乱翻我东西,我送你去非洲喂猴子”,见对方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又笑嘻嘻:“下午我请大家喝酒”。
程浮在更衣室发一下呆,猛地回过神,也顾不得给那两个学生道歉,直直跑出去往李道文办公室冲。他手里攥著两只戒指,紧紧握住自己胸口衣襟,觉得喉咙里满满的,不按住的话整个人都会爆掉了。

浮生记-60,浮李H

李道文正半靠半坐在办公桌上打电话,他表情肃穆,垂著眼皮,样子仿佛有一丝悲哀。程浮进了门不敢打扰,在角落站直了,愣愣打量李道文。对方晒得十分黑,头发剪了,露出耳廓,显得眉毛格外挺直。他人也瘦了许多,颧骨都凸起来,偶尔笑一下虎牙就特别明显,白生生地发亮。
“你过来”,李道文挂了电话,盯著地面沈默良久。随即伸手招呼程浮,见对方正在打量自己,也眯起眼睛仔细看程浮:“你脸上怎麽过敏成这个样子?”。
“嗯,已经快要好了”,程浮依言走近,觉得李道文的目光热乎乎地要把人烧穿一样,忍不住又後退一步,双手背在後面交握住,把戒指挂在指尖捏紧:“实验做完就好了”。
“我知道”,李道文见他怯生生的样子叹口气:“你这个实验设想不错,估计国际上也没人做过,打算申请专利吗?”。
程浮愣一下:“呃,这个我没有想过,嗯,本来是安藤自己的实验的。”。
“安藤那个女人”,李道文呲牙笑一笑,手指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点一下:“她上次发表演讲跟大家讨论‘为什麽女性在科学界举步维艰’,你猜大家都怎麽说?”。
程浮看著李道文笑起来那种热情俊朗的样子就有点愣,呆呆地顺口回应:“啊?怎麽说?”。
李道文哈哈大笑,侧著头,眼睛眯起来:“我们都说,‘你举步维艰,是因为你长得太丑啦’”。
程浮想起安藤教授干瘦邋遢还非要把嘴唇涂得鲜红的样子,忍不住也跟著笑。刚咧嘴又觉得不应该,忙伸手捂住,不小心戳到下巴的疹子,疼得“唔”地一声。
李道文见了身子一动,似乎是忍不住要过去查看对方伤势似的,随即又动作僵硬地一手往後撑住桌面,盯著地面低声问:“程浮,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程浮听到他这麽温柔地发问就眼眶发热,觉得心里某些一直回避著不去碰触的地方突然间被打开,在阳光下被照得暖洋洋地不停膨胀,他忍不住轻轻哽咽著叹息:“嗯……其实,……嗯,还可以……”。
李道文叹口气,侧头端详程浮,柔声招唤:“程浮,你过来”,见对方低头不语,受了委屈的小动物般轻轻吸鼻子的样子,立刻心里软得跟什麽一样,身不由己一步迈过去,托起程浮脸颊,皱著眉侧头端详,用麽指蹭一下他下巴那一小片红点子,轻声问:“擦药了吗?”。
“嗯,擦,擦了的”,程浮被他这麽温热地拥住,忙往後闪,李道文条件反射地拉他,两个人靠在了一起,突然间都有点愣,保持依偎的姿势无法动弹。
程浮胸前感到李道文的体温,心里非常难过,眼眶实在热得厉害,不由自主将脑门抵在对方肩窝,拼命咬住下唇,生怕会哭出来。
“嗯,我去非洲前就让他们换掉柠檬酸……那群兔崽子没一个听话的”,李道文喃喃骂人,一手抬高程浮下巴端详,另一手紧一紧,滑到他肩胛搂住:“身上怎样,也起了疹子了吗?”。
“嗯”,程浮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朦朦胧胧地就在对方手指上蹭了一下脸颊:“其实背上的才比较难受”。
“嗯,我看看”,李道文一手下去自然而然地探进程浮上衣,轻柔地在他脊梁上滑动:“这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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