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的我心好疼啊….」吉祥伏在小二膝上哇哇大哭,还是唤不回小二的心神,王祥走进吉祥身边,蹲下身拍抚吉
祥颤抖的双肩。
吉祥的哭喊,没有传进小二耳里半分。小二依然是一副木娃娃的样子,垂著双手,张著眼儿,定定的看著远方
,一动也不动,一句话儿也不说。
王祥见状,摇摇头轻声在吉祥耳畔道:「王爷的事…对他的打击…太深了…咱们…让他一个人静一下…嗯?」
一边说完,他转过头,看著小二道:「…苏少爷…这…是王爷留给你的信,我放在这儿…」边说,边从袖口中
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封,搁在他膝上。
语罢,吉祥举起手擦乾眼泪,随著王祥搀扶的动作起身,缓缓步离了房间,不时回头望著小二木然的表情,直
到王祥关上房门。
房间里少了人声,马上沉寂下来。小二沉默了半晌,全身没了力气,身子靠在墙上渐渐下滑,直到躺回枕上,
散了一床的凌乱发丝正诉说著这人看起来有多麽的狼狈。
那封皱巴巴的信他瞧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将它扔在地上静静躺著。
他好累…累的全身动不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接下一个打击了…
看著窗外的天气一片清朗,小二眼底的泪乾了…又涌出,彷佛永不枯竭似的。
「刘云…」他颤动著嘴,好半天才吐出这两个字,却用尽了全身力气。
那场梦…好真实啊…
鲜血的热度…眼泪的温度…逐渐冰冷的身躯…那温柔的叫唤声…
那…刻著『缘』的石块儿…
刘云…你是不是要告诉我…
咱们…缘分…尽了?
「啊…啊啊…」小二伸出手,用力的往天边的方向撑开手掌,眼角,一道水柱,如断了线的珍珠…
一滴接著一滴…一滴接著一滴…湿了半边的枕头…
不…不可以!
你不可以像师傅一样…离我而去…
你说过要给我一辈子的…我们…说好的…
你怎麽可以不守承诺?
小二拖著疲惫的身躯缓缓起身,晃著不稳的脚步下床,一步、一步拖行到窗边,打开窗,他闭上眼。
芬多精的香味儿扑鼻、鸟鸣声啁啾、不时透进窗的阳光…不知何时,那些树枝上的鸟儿纷纷落在他的肩头鸣唱
。
小二恍然大悟的睁眼,错愕的望著肩上跳跃的鸟儿。
原来…如此…
你给了我『缘』,不是要我来世再续吧?
你给的『缘』是要我你要我在这儿…等你是吧?等你回来…再来续这今生未了之缘…
他扑向那封敬静躺在地上等著他拆阅的信,发著颤,拿出了里头的信,上头只有短短两个简单的字。
等我
泪乾了,他仰望著蓝天,露齿一笑,彷佛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我…等你…
(三十)
小二说完故事儿,揉揉自个儿因为蹲著太久而酸疼的腰,站了起来。
「好啦,小鬼头们,故事说完了。」
「什麽?这样就结束了阿?」小鬼头们显然不高兴。
「吵吵吵…吵什麽?再吵明儿个没故事听啦!」小二被这些孩子烦的老大不爽,开口下逐客令。
「欸…?我发现阿~小二哥儿,和故事里的苏小二好像是同一个人耶!因为名字一模一样阿~」
一位年约十岁的小女孩惊讶的同众孩子们说道,却狠狠被大夥儿嘲笑了一顿。
「哈哈~怎麽可能,故事里的小二是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儿~小二哥长的这麽丑,怎麽可能是同一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干什麽同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二只得忍气吞声。
「哼~我就是丑丑的小二哥,你!明儿个别想我再说故事给你听!」结果,他还是和孩子一般见识去了。
待小孩都散去,小二往河边走去,对著河边一座坟瞌了几个响头。
「小二,我可找著你了…」身後响起吉祥有点儿发怒的声音,小二心虚的咋舌。
「呃…抱歉…那些小鬼头硬是缠著我要我说故事儿…呵呵…」
「少来!」吉祥一脸怒容又更加凶恶了些,「分明是你自个儿偷懒,还想赖给别人!」
「唉呦!..疼…吉祥别恼…我去干活儿就是…」吉祥脾气大了,下手也不分轻重,举起手往小二脑门儿就是一
记铁拳,痛的小二哇哇叫饶。
十年了…
十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西汉第十四任帝早死,董圣卿在刘欣驾崩之後,同时失了势。被皇太后一道旨意下
来,连同老父和妹妹一同谪回了老家。
途中经过了小二与吉祥现在的住处,还上门同他们打声招呼,小二见到他是格外开心,也格外感伤,伤的是刘
云还未归来,伤的也是董圣卿为了刘欣的死而消受、憔悴…
董圣卿没有在他们的住处多作停留,閒话家常一番之後便离去了,几天後小二带著笙儿为首的一群孩子上市集
时,才听闻董圣卿在自家宅边的梧桐树自缢的消息。街上的人欢欣鼓舞,说什麽昏君佞臣都已死,天下渐趋於
太平。
小二反常的,并没有太大的感伤,反而有些羡慕,羡慕董圣卿最终得以追随著自己所爱而死去。
宝月楼里的陆掌柜不知得罪了那一位权贵,一夕之间,身败名裂,被诬陷下狱,最後怎麽死的不得而知。陆掌
柜死後,这可苦了宝月楼里的伶人,他们无处可去,便做鸟兽散,该逃的逃了,有些则是被地痞流氓、有钱有
势的地方官给强押了回去,说有多惨便有多惨。
但是对小二来说,那些伶人都与他无关,只有陆掌柜的死,让他拍案叫绝。老天有眼,可终於让他得到他应得
的报应了。
小二在这十年间,不时造访竹林旁的一间无人居住的小屋。这小屋,即是十年前的竹园。整个东平王府也只剩
这一处完好,其他都有如断垣残壁。当年的婢女侍从都在官兵查封王府时全数遭遣散流放,一个也不剩,这儿
当然就乏人照料而杂草丛生了,只有主楼前的梅花,依旧生气勃勃的盛开。
看著铜镜里的容貌,小二蹙眉感叹,青春逝去,他的容貌早已不容从前,但是每当他看见这副容貌,脑子里的
回忆变的特别鲜明,每夜当自己睡下了便会梦见,梦见王玉嫣…梦见宝月楼…梦见当年的他在戏台上艺冠群伦
….梦见刘云在他耳畔深情告白…梦见刘云…小心翼翼的拥抱他…
想起过去的事,小二鼻头一酸,红著眼眶拿起木桶,又往城外河边提水去,多少年来,这些梅花都是由他细心
照料著,才会开的如此茂盛,他笑了笑,等刘云回来…看见这些茂盛的梅花…会不会吓一跳?
「小二哥哥!」那位十岁小女孩远远瞧见小二在河边打水,便大声喊著,朝小二挥手,小二连忙抹去盈眶的泪
水,换上一脸笑意迎向小女孩。
「思儿,找小二哥哥有什麽事儿阿?」他笑道,嗓子哑哑的。
「小二哥哥!有个外地来的叔叔,说要找一个叫做苏小二的人!是小二哥哥对不对?」
「外地来的叔叔…?」小二疑惑著,突然,他睁大了双眼,拿著桶子的手一松,任凭桶子被水流冲向远处,他
一张嘴颤动的老半天,说不出任何话。
「…小二………」小二眼前的男人,生的一脸络腮胡,衣著有些破旧,但他仍然清楚的知道,他是他在等的…
那个人…
小二再也顾不得眼眶中的积水,任它们湿漉了整张脸。抬脚一路踉跄的奔向男人的怀中,差点一个不小心给摔
著了。
「刘….刘云…刘..云…刘…」口里念著睽违已久的名字,小二一颗心感动的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颤抖的双手
,轻轻地摸著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角、他英挺的鼻梁、粗糙的脸颊还有那有点乾裂的嘴唇。
「小二…」久违多时的男人冲著小二一笑。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呵呵…你真的回来了…?」颤抖的声音,透著不确定,刘云宠溺的将手掌贴在小二
颊旁,脸及上传来的温暖告诉小二,这…的确不假。
「小二…我回来了…」
「呜…刘云…刘云…你可知道…我好想你…好想你…」
刘云紧紧的回抱著小二,红了眼眶,他…好想他啊…
「小二…我不是故意让你等这麽久的…实在是因为那时…我身上裂了太多口子…不得不留在东北养伤…而且…
」
小二现在才听不下去他的长篇大论,反正...人平安归来就好,剩下的事儿,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抬起头,将自己的吻送了上去,剩下的话语全都让吞到刘云肚子里去了,现在只想与久违的他深深亲吻,一解
自己的相思之苦。
「啊!祥~~~你瞧!」远处前来竹园寻找小二的吉祥,瞠大了眼,连忙呼唤身後的伴侣。
「…王爷…」王祥赶忙儿上前,见著一幅美丽的画面。
小二顶著一张灿烂的绝美笑容,整个身子倚在刘云怀中,侧头靠在刘云的肩窝处,一手指著天上的云朵与刘云
说著话儿。
刘云双手怀著小二纤细的腰身,顺著他所指的方向看著天空,不时宠溺的偷偷吻著他的脸颊。
刘云,你有没有背著我在外边儿偷吃野花野草啊?
饶命啊…我怎麽敢?
哼!谁知道你敢不敢?
小二啊…我的心里早已被你上了心锁,哪敢乱来?相信我吧?
…哼…油嘴滑舌儿!
清朗的天空,鸟语花香,四周充斥著芬多精的香味儿,树枝上的鸟儿跳跃,不时唱著愉快的歌谣,树下,归来
的男人,悄悄的将『缘分』两字,带了回来,送给了他最爱的人。
只愿他俩能长相厮守…一辈子…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全文完
苏小二番外--蒹葭
蒹蕸
彷佛一种
来不及说出口的爱
沉在湖底
宛在
水中央
「李大师….请您收我为徒吧!小的给您嗑头了…」
腊八月,一个冷到下雪的夜。
这孩子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就跪在宝月楼前,不停的嗑著头,皮肤接触到地面上的残雪,都给发红了。
红的,一如鲜血。
「…孩子…为什麽想要当我徒儿?.」
这人,叫做李寿,曾是个艺冠群伦的琵琶师傅。
曾经,他的曲子响彻整个汉王朝。
曾经,他只要一展歌喉,人们便会争相送上礼品。
如今,流落花街。
「小的听过李大师的名号…想…随大师…学弹琵琶…学唱曲儿…」
李寿听了,只觉得好笑。
这孩子难道不知道,今日的他…早就不如从前…
「孩子…你可知道这是什麽地方?」
花街柳巷…
在这儿歌唱会有什麽前途?
在这弹琵琶,只会引来一群觊觎美色的癞虾蟆罢了。
「这….这儿…是...这…」
因为天冷不住颤抖著,这孩子之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寿看了也心疼,解下白狐裘披在他身上。
见到李寿伸过来的双手,孩子瞠大了眼睛。
此时,李寿才瞧见,这孩子有双漂亮的眼睛,就如在这片苍茫的黑夜中闪烁的星辉,对未来充满著憧憬,对自
己充满了企盼。
正如…
昔日的自己…..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自己的眼中只剩下无尽荒凉…
「大师,您就答应我了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娘和爹都称赞我很能干喔!我可以帮您打扫…帮您做饭…
帮您…」
埋在温暖的白狐裘中,不一会儿身子便暖了起来,说出的话也不再抖个不停,连珠带炮似的,没完没了。
李寿叹口气。
「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杨顺!」
「那好…杨顺,假如我收你为徒,这个名字便永远不能使用了,从此以後也不能去见你爹、娘,一次也不许,
这样…你还要当我徒儿?」
「…这倒没什麽关系…我家….早就被火给烧了…我娘…我爹…全都…」
又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要堕入花街了…
「…王玉嫣..」
「咦?…什麽?」
「我给你起的名字,『王玉嫣』,你要记住,以後你便唤作这个名。」
玉,如碧玉一般,通体雪白。
嫣,音近似胭脂的胭,如抹上胭脂一般,红润的嘴唇。
「好!…好的!…师傅!」
这一年,李寿年约二十又五。
王玉嫣刚好满十岁整。
两人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过了二个寒暑,这一年,王玉嫣年方十二,而李寿…年已近而立。
「师傅!….」
书房另一端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焦急之中带了点兴奋的语气,正在唤著李寿。
「玉儿!…跑的那麽急,当心摔疼了!」李寿担心的站起身,刚好让王玉嫣扑了个香满怀。
「嘿嘿…玉儿想快些让师傅知道嘛…别恼了…当心皱纹跑出来。」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居然开起师傅的玩笑来了!」李寿虽然嘴里恼著,却还是温柔的梳理王玉嫣散乱
的发丝。
「师傅!师傅!我学会唱『蒹葭』了!师傅!我唱给您听听!」说罢,有模有样的清了清嗓子。
蒹蕸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一声清音,响彻整个廻春园。
那清新的嗓音,宛若要让天上仙人也听见似的,一丝一缕,像只飞蛇般的在群山万壑中起伏。
霎那间,鸟鸣声、流水声、人声都静了下来,都给王玉嫣的歌声吸引住了。
一如那黄莺一展歌喉,回盪在那青山翠谷间,再如那馀音绕梁,三日不绝般的绝世歌喉,
要万物的心都给醉了,要所有人为之倾倒。
「师傅!我唱的如何?」
像是邀功似的,王玉嫣窝进李寿的怀中撒娇。
李寿宠溺的摸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