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儿发誓他从卓云深的眼中,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
第18章
三天后的寂静夜里,沂州最大的客栈芳沁居,天字第一号上房门外,无声无息的从房顶上飘下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
青纱将两张脸蒙了起来,只露出两双漂亮的眼睛,其中一人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另一人正喀啦喀啦的往嘴里塞东西,不时发出脆响。
“九儿,你要吃到啥时候?”压抵的男性嗓音笑问。
“这个蜜枣干好好吃喔。”吞下口中甜脆的美味,九儿好奇探问:“这里住的人就是我们的肉票?”
“没错,一会我们冲进去,把他绑起来就行了。”
“这办法大好。”秦九儿对于半夜劫人的计划兴奋极了,他非常配合的直点头。
卓云深挥出的刀以完美闪亮的角度将面前房门劈成两半,秦九儿咽下枣干立即兴奋的大喝一声。
“此院是我开,此房是我盖,要在此处住,留下买路财,要想嘴硬说个不,只管杀来不管埋哇呀呀~~~”
一马当先跳进去的伟岸身影一僵,立刻回到他身边,“你喊什么?”
“江湖上不是劫人前都要先喊一声的吗?”
额上的青筋难得跳了三下,“不、不用。”
“是吗,我还以为这是武林规矩。”又往嘴里扔了一片枣干,他跟着卓云深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
眼前一条麻绳不断飞舞,等九儿点上灯往床榻上看时,卓云深已经动作飞快的将床上刚被惊醒的人连被带人的捆成了大肉粽。
“你要干啥──呀,卓云深,怎么是你?!”毛毛虫般蠕动挣扎,李祁延从床上跌落下来。
“我怎么能认得出我?”他有蒙面了呀,也是第一次劫人的卓云深非常好奇。
毛毛虫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眼睛有问题啊?!”
卓云深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抖开,笑眯眯的看向地上的毛毛虫。
“你在我这里连吃带喝,拖欠了不少银两,现在连本带利的马上还给我,不然我就立刻将你扔出去。”
“你这是落井下石!”毛毛虫愤力怒吼,脸气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怒火。
“不想被赶出去,还要让人伺候着一路好吃好喝回到洛阳,就在这张文书上按个手印就行了。”
他笑的好温和,可是秦九儿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是传说中逼良为娼的坏心老鸨儿,让他觉得一阵寒冷。
“我不要啊──啊──”被欺压的毛毛虫奋力拒绝。
“不要?哼!”卓云深将手伸出虫蛹中,将他的手臂拉出来,抓过一根手指,拿过明晃晃的刀,唰的往下一跺。
“啊──”秦九儿和毛毛虫齐声惊叫。
九儿赶紧跑到他的身边蹲下。
还好还好。他拍拍胸口,卓云深只是将肉票的手指割破了一点而已。
“本来寄一根手指过去才更有说服力,但是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就给你点人情吧。”说的好像自己在施舍天大的恩惠一样。
将滴血的手指在白纸上连按了好几个手印,卓云深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肉票。
他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衫,将一直在他身后远远尾随而来的英勇小厮长生叫了进来,把纸递给他。
“告诉镖局的伙计们,用六百里加急,把这封信送到洛阳禧王府去,你应该知道要交给什么人。”
“是。”长生立刻拿着纸飞奔而去,片刻也不敢耽误。
秦九儿一直处在目瞪口呆的状态中,这会儿才清醒过来,卓云深干净俐落的身手让他完全看傻眼。
“你是把信送给那位王爷吗?”
“王爷?哼。”冷淡的瞪一眼脚边不停蠕动的毛毛虫,挖苦道:“禧王府做主的根本不是王爷好吗?”
毛毛虫立即愤怒叫骂,“卓云深你这个无耻小人!”
卓云深回视他的只是朗声大笑,他转过头对秦九儿说:“我们回到洛阳时,相信你要的药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即省找药的时间又省力气,啧啧,他实在太佩服自己了。
不愧是奸商啊。
秦九儿崇拜的直点头,佩服佩服,“这么说我们要改变行程去洛阳罗?”
“是啊。我家也在洛阳,到时你就可以见到我的爹娘了。”
“呀。”意外的脸红了,秦九儿有些不安的说:“我怎么好去见你双亲?”
他双颊飞红的俏皮模样让卓云深一阵心喜,他拉过他的小手温柔抚摸,“你不用怕啊,我爹娘都很好相处,而且我娘,你也见过呢。”
“啥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好奇的张圆了黑石般的双眼。
卓云深亲切一笑,“沂州城外来过的,江湖第一采草女白小桃。”
“噗……”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娘是淫 贼。
第19章
本来要往北方寻人的卓云深,中途将目的地改成了洛阳,行程比原先计划缩短了一半,让秦九儿心情舒畅。
他与卓云深一路乘坐同一辆豪华大马车,被他喂了一路的各地名产。自从知道他的身体需要大量滋润品才能复原,卓云深便从各地搜刮珍藏药果,喂他进食。九儿自然是吃的眉开眼笑,他喂他吃
东西,他就吃他的嫩豆腐,一路下来反倒是卓云深被吃的受不了。
他们的马车后面,第二辆豪华马车上,捆着那能换到珍贵药材的肉票。除了行动不自由外,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但那肉票似乎也没有要跑的意思,一路也在咬牙切齿的狂吃。
从沂州出来,卓云深和秦九儿就感觉到了,远远的,唐衣母女的马车也在尾随他们。虽然目的不明确,但始终若隐若现,没有上前滋事,卓云深和九儿有默契的观望,决定先不要理他们。
这一天的晌午,阳光正盛,他们的车驶上了洛阳城的大街,那繁华热闹的样子让九儿看的瞠目结舌。
“不愧是名城洛阳,富足贵地、气势逼人呐。”
此时洛阳正恰逢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全城随处可见雍容华贵、国色天色的花中极品,层层叠叠的花丛外拥挤着不少赏花人。
人美花娇,场面好不妖娆。而难得出家门的女子,或是结伴赏花,或由女眷陪着进庙烧香,祈求姻缘,慈恩寺烟火不绝,随时可见欢声笑语。
见九儿挑着帘子探头探脑看得无法尽兴,卓云深干脆叫马车停下,牵过九儿的手,一路开始带他先逛起来。
淡淡吩咐后面尾随的马车,“将人带到福满楼去,我一会就过去。”
“是,少爷。”长生和来福驾着肉票马车先行离开了。
“漂亮。”只顾着赏花,抚摸着那柔嫩亮眼的花瓣,九儿笑的清甜。
粉嫩与细白交融在一片翠绿间,层次分明,分外惹人怜爱,让人惹不住醉在这片花海里头,九儿深呼了一口香气,陶醉在明媚的春日暖阳中。
如花朵般灿烂着年轻光芒的他,让卓云深觉得神清气爽,追随九儿的眼光满是眷宠。
“你喜欢就好。”卓云深拉起九儿的手开始逛起路两旁的小吃摊,不管是油亮亮的酿醉鸡骨,还是细嫩滑软的蜜糖粽子,他都买下来给九儿吃。
九儿捧着沁凉甜香的糯米粽,小心啃着上面淋了糖汁的牡丹花瓣,入口即瀜的口感令他唇齿留香。见他一路上精心调养的身子,已和初见时一般完好。卓云深满意的抚去他颊边的碎发,温柔的低
语,“吃慢些,一会我们还要去福满楼吃水席。”
“这么多好吃的,我怎么忍得住。而且你很奇怪喔,一边不停买给我还叫我少吃。”他嘟着嘴抱怨。
哑然失笑,在他嫩滑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卓云深领他到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前,仔细挑选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专心挑选的认真模样,让不远处几个姑娘立即叽叽喳喳的低下头对他品头论足,在他抬头的瞬间,又齐唰唰的羞红了脸,移开了视线。
“喜欢这个吗?”卓云深的掌心躺着色彩艳丽的胭脂,很认真的问九儿。
虽然那么多人喜欢他,可是却只看着自己,就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水粉给他,秦九儿还是快乐的点头,“喜欢。”
他虽然用不着,可是那盒子看起来挺漂亮的,留着装毒药吧。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颜色。”
卓云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这种大红中带着紫的诡异颜色,但想到他上次的装扮,显然理解成这是他某种奇怪的爱好。
于是精挑细选,又送了一大堆小玩意给他。等到九儿小吃吃得差不多,景也赏完了,东西也买的够多,已经露出些许疲态无聊的开始嚼花瓣时,卓云深将他领到了位于最繁华中心的洛阳最大的酒
楼兼客栈──福满楼。
福满楼的排场比各地的卓家酒楼都要华丽尊贵的多,说是酒楼,不如说是幢庄院更为恰当,临街三层小楼挂着酒幌,身后此起彼落的皆是客房。
自然和各地一样,卓云深一进门,立即就有跑堂的去通知大掌柜,紧接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笑得像见牙不见眼的从里面“滚”了出来。
“少爷,欢迎您回来。”搓着手热情的问候,立即将他往二楼临窗的雅坐上请。
精明的眼看了眼卓云深紧握着秦九儿的手,不愧是奸滑商人,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位小哥也是贵客,立即笑眯眯的冲着九儿热情招呼。
“小公子,请里面请。”
他的恭敬反倒让九儿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的垂下了脑袋。
卓非他凡拉着九儿上楼,边走边问:“王爷到了吧。”
“来了来了,小的已经置办下了酒席,王爷正吃着呢。”满意的点点头,卓云深和九儿来到二楼雅座时,果然见一袭蓝衣,气度不凡的男子正垂首品茶。
九儿想要看看他生平第一个见过的王爷长啥样,好奇探头打量,看到那张脸时,他惊叫一声,“你不就是那个肉票?!”
“你说啥?!”李祁延暴跳如雷,满心怨气无处爆发,正烦郁得要死。
“凶什么。”自知捅了马蜂窝,被吼得一缩脖子,九儿躲到了卓云深身后。
两道凌厉的瞪视立即朝李祁延投射而去──
看到卓云深明显不悦的神情,李祁延有些惊讶的一直将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眼光中充满好奇。
与卓云深!排坐在李祁延对面,九儿立即被桌上的美食吸引,他夹了一口清蒸鲂鱼,那鲜美的味道在他的口中徘徊许久。
见他被美食夺去注意力,卓云深这才把视线投射到“肉票”身上,不解的看着他快挂了的阴暗表情。
“你怎么要死不活的?墨大总管还没来吗?”
李祁延一脸大便,他拍了拍桌子,朝卓云深忿忿不平的吼:“玉棋、玉棋竟然没有来接我!你到底有没有把话传到王府去?!”
“有啊。”卓云深抿起嘴唇含笑回道:“人家是不是忘记有你这么个人了?”
被戳中了要害,李祁延咬着筷子,身体缩成一坨,郁烦的人心情愈发沮丧,“墨玉棋,你这个没心没肝、没血没泪、没情没意的人──”
“看来我不该来接你呀。”
一声清亮嗓音,低沉在李祁延的颈后响起。
秦九儿好奇的嚼着桂花饼抬头,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男孩子的精致面孔──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简单的一身白衣,衣料上绣着淡蓝色的枫叶图案,皮肤白晰、脸蛋小巧,黑眸中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无波。浅粉色的唇抿得死紧,看起来似乎相当不悦的样子,细腰长腿
,身板和九儿差不多纤细,虽然是个男孩子,可是看起来五官柔和,隐约有股妩媚之色。
九儿歪着头仔细看他的脸,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玉棋──”见到来人,李祁延立刻像是见到蜂蜜的蚂蚁,粘粘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来人,“我好想你。”
墨玉棋面无表情,吐出的话却凌厉歹毒,“你这个白痴再乱跑,这辈子我就不再找你了!”
“呜~~我错了。”火爆王爷立即化成绕指柔,紧紧粘着玉棋不放。
这个叫玉棋的男子年纪虽小,可是眼神中有股沉稳安逸的踏实感,看向卓云深的眼睛更是坚定,“师兄,好久不见。”
“嗯,你还好吗?”淡淡询问,似乎也没有更多的感情。
“还好。”玉棋将手上的玉盒放到卓云深面前的桌上。
“这里面是你要魑寒石,至于凤阳焱砂果,前几日才在云南发现,我已经吩咐人日夜兼程,过几日就能送到府上。”
不愧是名扬长安、洛阳两地,呼风唤雨的天下第一大总管,办事绝不拖泥带水。
满意的点头,卓云深将玉盒递给九儿。
玉棋看了九儿一眼,随即问卓云深,“那么,我可以把这个呆子领回去了?”
“请便。”卓云深含笑挥手。
“玉棋,我吃了好多的苦。”李祁延见玉棋要离开,赶忙在其耳边告状。
“呵──你放心,我会帮你讨回来的。”话语仍不带任何感情,“师兄,你忘了,这个呆子只有我能欺负?”
“没办法,性命关天,我也有不惜手段也想保护的人。”
墨玉棋看着卓云深唇边的那抹坚定,又看了眼九儿眼中的好奇,只是淡淡的扯了下嘴角,声音平稳,“师兄,你也陷进去了。”
“是呀。”卓云深没办法的笑着摇头,“我无法拒绝。”
见玉棋带着李祁延就要离开,秦九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跑到墨玉棋的眼前,近距离的看到那白玉般的皮肤竟然毫无光彩,就连眼睛也黯淡无光。他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手指飞快搭上墨玉
棋的手腕,“唔?”
他的疑惑引来其他三人的呆楞。
“怎么了?”开口的居然是李祁延,言语间有些急迫。
“你的心脉,断过吗?”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的脸色均变得惨白。墨玉棋的唇角微抖,匆匆忙忙的抽回了手;而李祁延则是双眸黯然,不发一语;卓云深脸上一片清冷。
气氛顿时变得无比低沉。
第20章
秦九儿跟着卓云深离开福满楼时,墨玉棋和李祁延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
感受到了身边人凝重的心思,九儿咬着指尖,小心翼翼的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苦笑了一下,揽紧他的肩头,卓云深眉间露出疲态,「那个孩子的确心脉断过一次,一身绝妙武功、混厚内力全数尽废。」
「啊!」惊声低呼:「那岂不是受过很重的伤?」
「几乎送命,可是比起身体所受的痛苦,心底的伤似乎更为严重,唉──」卓云深话到此,似乎不再想开口。
「虽然内力尽废,可是他受损的心脉,是可以调养好的呀。」
秦九儿话没说完,就被卓云深一把抓住了手腕,眼中的急切让他吓了一大跳。
「你说玉棋的病还能医好?」
「大概可以恢复个六、七成。」
诊他的脉就知道,墨玉棋现在只是吃药保命而已,根本就没有医治。
卓云深如此关心墨玉棋,又想到玉棋那双淡漠的眼睛中涌出的淡淡哀痛,秦九儿莫名的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奇怪,玉棋又没有吃卓云深的豆腐,而且玉棋叫卓云深师兄,卓云深担忧同门也是很正常的事,为啥他会觉得心底堵的慌呢?
秦九儿唇边露出苦笑。
他连这种莫须有的飞醋也吃,真是连他都要鄙视自己的小肚!肠了。
「太好了。」卓云深喜出望外,可是握住他的手,转念想到,「你不会又要牺牲自己,为人治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