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完尉迟宇立即要人请全县大夫过来。
无奈,一天下来,每个大夫都束手无策,看著病情益加严重的萧亦丞,夏侯令仍不能明白,昨晚和他有说有笑的人,怎麽今天就变了个样,是什麽原因?
说是中毒,那是吃了什麽麽?昨夜他来......然後有个人来换茶水,难道是?!「尉迟公子,可否请你査査昨夜到我房里换茶水的下人。」那壶茶自己并没有沾,只有亦丞,然後今早
就被收走倒掉了。
「怎麽了麽?」
「我想,亦丞是喝了那壶茶才出事的。」如果早已中毒,不会让他脸色安好的和他谈完话才发作。
他的话让尉迟宇一凛。「你是说有人混到我府里来......我明白了。」面色更加凝重,他叫来管家调查昨夜换茶水的人,不料,管家只说,昨夜根本没人来替夏侯令换水,这话让在场
三人皆背脊发冷。
好可怕,若凶手要杀他们,什麽时机都可以,能够不惊动任何人的下毒伪装,凶手究竟是谁?
不著痕迹的瞟向上官,夏侯令沉默了会儿。「两位都先出去吧,亦丞让我照顾就好。」
尉迟宇还想多留,却被上官拖了出去,看著消失门口的两道人影,夏侯令叹了口气,事情一件一件,之前都是周围之人,现在轮到正主儿了。
伸手拂过萧亦丞脸颊,他眯起了眼,那双眉又紧紧皱了起来,平常总带著笑的人,唯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稍微泄漏沉重的心事,太逞强。
是不是又做著梦?梦里的你,又在做些什麽......凝视脸色更加难看的萧亦丞,夏侯令叹了口气。
梦中
大火蔓延,场景又拉回数年前的屠族。
但这次和过往不同,火光舞动下,没有尖叫逃跑的族人,大家都隔著火看向他,唇边带著冷冷的笑,萧亦丞抬腿要追,却发现族人不知何时已到了面前。
娘对他冷冷笑著,爹冷冷看著他。
「都是你,没有你,就不会死了,你快来啊,快来陪伴我们,看见没啊......你手上染上的血要把你拖到地狱去了,第十八层的地狱之门为你而开,快来快来,快来赎罪啊......」
不同的声音复诵著同样的话语,冰冷的,死板的,让人恐慌的。
他想逃,却发现脚被无数只手缠著抓著,他逃不掉。
「令......」开口想求救,却只喊得出这个名字,声音艰难的出口,面前的族人忽然消失,出现了他期望的人。
那人还是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意气风发,他身穿著军袍,银色的战甲在火光下变得狰狞刺目。
他冷冷的看著自己,伸手一推,将自己推入火中,然後转身离去,渐行渐远,留他一人在无法挣脱的火舌之下,用尽了力气想将人拉回来,想唤住那离去的身影,只是他怎麽样也逃不
出火的包围。
很多很多的火,缠著绕著舞著吼著,他逃不掉、逃不掉......
萧亦丞猛然睁开眼,坐起了身,冷汗浸湿了衣裳,他瞪大眼,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害怕,他第一次害怕死去的族人,害怕自己死後的报应。
「......」萧亦丞开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他想叫,却叫不出来,抬起眸子,意外地,撞进一双担忧的眼,深阒眸子来不及收回心绪。
「还好麽。」坐至床沿,看著男人少见的惊慌恐惧,夏侯令也不禁皱起眉。
「......」想说话,仍是无法言语,想起梦境,恐惧如潮水袭来,全身发冷,伸手捉住夏侯令衣裳,他缓缓靠了上去,头抵著男人肩膀,深深的不安,浓浓的恐慌,他要抓个人才不会
溺毙,要抓个人才能体认到方才只是个梦。
看著靠在自己身上不发一语的男人,夏侯令眉头锁得更紧,伸手想揽住这脆弱的身躯,手却迟迟无法动作,脑中回荡著亦丞对他说过的,既然无心,就不要对他太好,会误会的......
手就这样收了回去,昨夜他牵著他的手,今天却连个拥抱都不敢给予,这样的心情,就叫做矛盾,他不敢承认,不敢去想,他是否对这男人动了感情。
静静的,屋中一片沉默,夏侯令依然挣扎,却不知,没推拒萧亦丞的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安慰。
萧亦丞清醒过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上官和尉迟宇耳中,他两急急赶来。「萧先生还好麽?」尉迟宇一进屋子就问,却发现情况似乎不大对劲。
萧亦丞靠在夏侯令身上,手也紧紧抓著他的衣摆,任夏侯令怎麽说不放就是不放。
「萧先生......」
「他说不出话来。」夏侯令说道,看著怀里像个孩子耍赖般的男人,他不著痕迹叹口气。「烧是退了,可似乎无法发声,而且他的体温一直偏低,血气流动也过於缓慢。」似乎是受到
了惊吓,他到底梦到了什麽。
一直在旁边鲜少开口的上官忽然说道。「血气流动慢容易导致心脏衰竭。」会死。
「我知道......」
「这,夏兄,我知道在隔壁县赫琊山有位神医,你要不要让萧先生去试看看?」尉迟宇道,他的话给了夏侯令一线希望。
「好,明日我就带他启程。」赫琊山......凝视著萧亦丞的发,他睡前染黑了,不知为何,他忽然怀念起他的白发,脱俗、沉静,彷佛仙一般的白发。
目送两人离去,在夏侯令安抚过後,萧亦丞终於愿意松手好好躺著休息,见他闭上的眼,夏侯令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快点......
第十三章
天晴朗,秋意还未来袭,山间弥漫著属於夏的生机,阳光被叶片剪碎落在了地上。
赫琊山,两条人影,墨青色身影艰辛攀爬著,扶著树一步一步缓慢走著,那步伐甚至有些蹒跚,玄色身影走在墨绿身旁,不时注意著他的情况。
这两人就是萧亦丞和夏侯令。
看著身旁男人倔强脸庞,夏侯令轻声一叹。已经病到快走不动了,却仍固执得不要人背不要人抱,坚持靠自己的力量上山。
一闪神,就见墨绿身影一个踉跄,又要与地面接触,夏侯令眼明手快赶紧扶住。「亦丞,我扶你。」心脏一阵收缩,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只要萧亦丞一乏力就会摔跤,一路上来不
知跌了多少次,那袭长袍都被磨黑磨破了。
「不......」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吐出近似透明的语气,彷佛要消失一般的轻,好似那只是山间薄雾,是迷是幻。
一皱眉,读懂那唇语,夏侯令心生不悦。「容不得你说不。」他知道这是萧亦丞的傲骨,但都在这时候了,又何必执著於那些让他难受的东西。
不容拒绝的将人拉过来,一手扶著肩膀,一手拉起男人的手。
「......」又想说些什麽,无奈说不出话来的口开开合合,就是没办法将声音传达出去,且身旁男人就是铁了心,怎麽也不理睬他的要求。
轻轻一叹,萧亦丞也只能由著他。
低温的身子感受到背後肩上手上传来的温度,很舒服很舒服,想就这样一直靠著......抬头想在说些什麽,想想还是作罢,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又有些话,不急於一时。
他想告诉他,他喜欢他。
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即使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他未曾开口,总觉得这是一个不圆满,无论说了的结局是什麽,是就此被推开,或者另一种,他知道有一天自己是要说的。
不说,他将永远陷在夏侯令这个泥淖中,穷极一生也脱不出,到死也不甘愿。
所以要说,他一定要说,然後给自己一个选择,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
软软的靠在男人身上,他眷恋的嗅著属於男人的味道,然後要自己好好记著,总有种预感,这场病,他可能走不过去了......
气力一点一点的流去,在没人发现的时候,他的指头甚至会渗出血来,他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却也明白他的内力开始大乱,指头的血是内力冲破流出来的,他从没听过这样的怪病怪
毒,所以,或许他人生的尽头就在这里了。
感觉到被自己扶著的男人的虚软,夏侯令又皱起眉来。「累了麽?可要休息一会?」体贴的问著,看著萧议丞彷佛没了人气的模样,好难受,比看见那头白发还要难受,那是种心脏被
紧紧掐住的不舒服,甚至有些疼了。
「......」萧亦丞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见此,夏侯令赶紧将他搀到一旁树下歇息。
「别这麽爱逞强。」替萧亦丞拨开贴在脸上的发丝,拿出系於腰间的水壶便往男人嘴边凑去。「喝些水。」
勉强将冰凉的水吞入喉,萧亦丞靠在树上,望著蔚蓝的天,觉得,已经够了,他的人生虽然有很多遗憾,但他很满足,这不长的二十五年岁月,他过得精采过得轰轰烈烈,试想,这世
上还找得出像他这样的人麽,背景横跨了军政武商四大道,他的朋友他的敌人他的下属,太多太多,这样就够了,这样的岁月很足够了。
回顾一生,他对不起的人很多,感谢的人也很多。不著痕迹的看向夏侯令,没精神的眼漾上抹笑,能死在他身旁也是不错的。
忽然,冰冷的手覆上一阵火热,萧亦丞缓缓抬头,见到了夏侯令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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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不要离开。」这席话深深刺痛著萧亦丞,赶紧低下头,怕眼眶的湿热会被瞧见。
很想答应他,想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想永远永远待在他身边,可是这样的承诺他许不起,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他,怎麽能许诺,说他还有明天?
感觉到萧亦丞的沉默,夏侯令加重手的力道。「有些话,我想听你说,有些话,我想问你,你要好好撑著,不准不负责任的离开。」这些话听在男人耳中,心中的酸涩更深了。
挪动冰冷的手指,轻轻反握住夏侯令的,萧亦丞依然没有回答。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又有些话,不急於一时。
轻轻的笑著,萧亦丞将头靠在男人肩上,望著白云随风流浪,好羡慕呵,那样子的逍遥自在,他也曾经梦想成为一朵白云,不受人世间所囿,去风去的地方,没有很多的烦恼,没有很
多的责任。
缓缓阖上眼,真的是有些累了呢。
就在意识逐渐拉远时,一股气灌入他身上,硬是让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了夏侯令又怒有急的深黑色眸子,接著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这人打横抱了起来,想开口拒绝,他却没有
那样的勇气。
或许真的如凌湘说的,他还不够潇洒,还放不开很多东西。
风在耳边呼啸,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忽然想到,他还没交代过他的後事呢,例如说该葬在哪该用什麽方式埋葬,可以的话,他希望一把火就这样烧光了,像那无数场的梦,像那场大
屠杀。
怎麽来的,就怎麽样的去,造了什麽样的孽,就那样的赎。
抱著萧亦丞匆忙的往山上急奔,夏侯令一刻都不敢缓,不是没察觉这男人的异样,不是没感受到他大乱的内流,但他却无能为力,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说这男人会离开,没办法狠心戳破
萧亦丞伪装出来的无恙。
所以就慢慢的和他耗,直到方才几乎消失的气息,他才恍然惊醒,这男人会离开,他会就此消失,所以他要快些,要快些!
攀爬到了山顶,他看见一间茅屋,心中一喜他赶紧上前,怀中的男人安稳的睡著,气息还算稳定,只是薄弱些,推开门,看著眼前景色,他快要抱不住男人。
血,发黑的血,溅了整面墙,地上倒了一个老者。
意识到了这是怎麽回事,夏侯令无法自抑的颤抖,死了,那位神医,就这样死了......那亦丞呢!他怎麽办!
忍著胸口咆啸的冲动,他急急看向怀里男人,心有种停止跳动的感觉,有种,他的世界崩毁的感觉。心乱如麻,该怎麽办,接下来呢,他要怎麽做。第一次,他体会到什麽叫绝望,什
麽叫穷途末路。
转身,离开那满是血腥的房子,他带著萧亦丞下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如此告诉自己。
回到翼舟,没去找尉迟宇,夏侯令带著萧亦丞投宿客栈。
房中,两三盏烛光跳动,将人的影子拉的又长又细,躺在床上,看著与自己对望的夏侯令,手被他紧紧握著,他正用著内力为自己调息,刚刚,他的指头又流出鲜血,染在这男人的胸
前。
他忘不了他那时的眼神,那样悲痛,又那样的懊悔。
调息告一段落,自己的内息平稳下来,轻轻张开唇,想说些什麽,夏侯令很努力的看著自己的唇形。「我想吹吹风,看看月亮。」
随即的,他又被抱了起来,其实他可以自已起来的,想表达这样的意思,却在看到夏侯令威吓的眼神後收回去。
走到了院子,这客栈的後院整个被夏侯令包下来,所以除了他们外谁也没有,静悄悄,只有虫鸣及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很惬意很舒服的一个晚上。
抱著怀里男人坐在地上,夏侯令替他披上披风,看著他依然悠閒的眼,却觉得好不公平,自己如此操心如此担忧,他却是无所羁绊的潇洒。
萧亦丞扯了扯夏侯令的袖子,感受到他投注在身上的视线,唇边又勾起了笑,随手拿起地上的枯枝,他在地上龙飞凤舞的扫上几个字。
凶手
这两个字是在问他对凶手有没有头绪吧,胸口的怒火又升了上来,夏侯令冷声道。「你还有心思想凶手?!为什麽不多想想自己!」眯起眼,很愤怒。
一笑,萧亦丞又拉了拉他的袖子,失去光彩的眼巴巴的望著他,是要他再多想想。
无力一叹,夏侯令垮下肩膀,算是服了他。「最初是你我受人狙击,花家姊妹,我引荐你认识武林盟主,还结识了上官这号神秘人物,接著是太乙门,秦娘子,我洛军,然後是你中毒
了。」将所有事件一一数了出来,忽然,心里一个突,似乎有哪个环节不大对......
低下头看向萧亦丞,就见他唇边勾起了个诡异的笑,接著又在地上写了两字。
巧合
巧合......心里的模糊越来越清晰,忽然感到一悚,夏侯令凝视怀中男人的眼,一阵阵的冷意从脚底窜上,只见萧亦丞点了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那样......
猛然起身,夏侯令唇边勒起轻笑,如果凶手是他,那『他』,一定有解。抱起萧亦丞,又接触到他不满的视线,夏侯令没管他,轻身一跳,身影没入夜色。
抱著萧亦丞,夏侯令往『他』的宅底而去,奔至朱丹大门前,他放下男人,想上前敲门,只是在手碰上门前,那大门就被拉开来,出来一老翁。
「请问是夏侯令大爷和萧亦丞大爷麽?」这话一出更是坚定两人想法,其实要调查出『夏苍』的身分不难,只是不会有人把夏侯令和萧亦丞连在一起,所以说,那个人早就看出他的身
分。
「是。」扶起萧亦丞,夏侯令答道。
「那快进来吧,上官老爷等很久了。」
***
进入屋子内,就见那一直深受他们怀疑的上官正悠哉的喝著茶,对於他两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总算是来了,慢些就来不及了。」笑说。
「救他。」夏侯令低语。
「我只是个山林野夫,哪有办法救人呢。」上官笑了笑。
瞪了眼他,夏侯令眯起眼,大有他不救人他就动手的意图。
见到夏侯令眼中的杀气,上官耸耸肩。「有请夫人,叫夫人快些,不然她丈夫就要被杀掉了。」说完又喝了口茶。
没多久,一女子挺著大肚子走出来,眉目间尽是温柔,但在接触到萧亦丞苍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眸子後,那温柔善睐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上官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一喊喝让上官缩
了缩脖子。
一副怕了她的模样。
「你别气啊,人一来我就请你来,别说我又怠慢你的病人。」
闻言女子才缓下神色。「真是抱歉,贱外就是这样,分不出轻重。」这话让萧亦丞难以自抑的笑了出来,就见上官耸耸肩,好似是习惯了娘子这样说话方式。
女子上前,自桌边暗柜中拿出大小不依的针,毫不犹豫的往萧亦丞身上扎去。「七绝毒,一绝封气,二绝封神,三绝封力,四绝封元,五绝封念,六绝封血,七绝封命,公子好运气,
再晚来些就要没命了。」针不停扎著,光一条手臂就有三十来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