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才,未明皇上所言。”
“未明?别以为我就不知道张萱跟你私会了多少次!怎么?连朕的女人也不放过吗?”赵仲衍这话说得越发动容。
话语刚落,一个巴掌落下,脸上一片火辣的灼痛,赵仲衍揉了揉脸颊,刚被打得侧过去的脸,再重新抬起,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
“被说中了么?你喜欢张萱,而不是菱儿?”他开始弄不清楚,自己嘴上说的这些过分的话,到底是不是出自他赵仲衍的嘴里,但嘴巴却并未因此而停住。
“这一巴掌,是替皇后打的。微臣冒犯君威,请皇上恕罪。”刚刚下手的时候还能看见乔适的一丝怒意,而今却又被隐藏得无影无踪。
“好……乔适,你谁都在乎,但就是不把我当回事是么?”
话语后的寂静,与前一刻强烈的气氛形成巨大的反差。赵仲衍不语,是因为惊讶自己竟如此在乎乔适对自己的态度,乔适不语,是因为赵仲衍的指控。
“你在意?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非得留在你身边不可的。天下之大,岂会无我容身之所?我就是在乎你太久了,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乔适是什么人?赵仲衍……是你让我开始瞧不起他的。”
话语上并无多大起伏,但垂下握紧拳头的手却透露了主人的情绪。
“所以你现在要选择天下而离开我么?”
乔适忽然一笑,那双邪冶的眼眸,却让人感觉正在低泣。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又怎能说是离开你?”
——你又是如何断定,我没把你放在心上的?
赵仲衍这话在心里环绕着,嘴巴却始终像僵住了一般未能开口,乔适这又接着道。
“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我厌倦了,厌倦了一味地付出,而你却由始至终都没有正视过我的一切,这宫里头已经有太多人能代替我了。天下只有一个乔适,但赵仲衍身边,却能有无数个他。”
……天下只有一个乔适,但赵仲衍身边,却能有无数个他。
“我知道你怀念从前的乔适,可惜一切时过境迁。人变了,那就无法回到从前。你所厌恶他的虚伪以及城府,只是他为了成为你的羽翼,助你登上皇位所磨练出来的工具。但你……却始终刻意去忘记。”
“不……”
“你能对得起天下子民,却始终亏欠一个人,他就是乔适。这一切我都看的清清楚楚,皇上……你害怕面对我,是吧……”
赵仲衍……害怕面对乔适吗?是的,心里的顾忌被挖掘了出来,这种让人看的透彻的感觉,十分讨厌。
“他可以服从你的一切,而你却可以无视他的一切,就连你都明白得很,你没有资格要乔适留下,所以就算现在……你也找不到挽留他的借口,是么?”
“其实我该高兴,起码我的离开能让你费神。但我若是留下,我依然什么都不是。你我每次交谈,你总能让我在自己口中知道自己有多委屈,委屈到就连自己喜欢的人,也要经过你的同意!”
“你别再折磨我了,要我亲眼看着你的孩儿出生,你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我曾经恨不得他们全都消失,那些你爱的人,被你保护着的人,想要靠近你的人,全部!我都厌恶极了。但现在……只要我离开就好,而你却自私地把我捆住。”
赵仲衍自方才开始便一声不吭,看着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乔适的心里难得感到一丝寒意,他知道赵仲衍已经在极力压抑着,可自己却不想停下。
一时间,赵仲衍拉住了他的手臂,往身旁长廊的大红柱子就是一甩,身体狠狠地撞到柱身上,背肩一阵疼痛,后脑冷不防地磕了一下,乔适顿时感觉一阵头昏脑涨。
昏眩的感觉仍未消失,赵仲衍便握住了他的肩膀,下一刻把脸凑了上前。
“你可以服从我的一切?那么我叫你留下,你怎么不听?”
赵仲衍低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那是种从未有过的阴冷,还没来得及回话,赵仲衍又接着道。
“让我好好看看,你对服从的定义是什么!”
赵仲衍逼得太近,他脸呼吸都感觉困难,正打算推开,却被人钳制住了其中一只手,双唇被突然吻住,突如其来的吻让乔适愣了一下。
但赵仲衍用力吮吸着他的唇瓣所致的疼痛,却立刻让他清醒过来,正在挣扎着,强吻着自己的人的舌头便灵活地闯入了他的嘴里,少了几分调|情的意味,却多了几分惩罚的力度。
巡视的禁军忽然出现在不远的庭院间,强势地吻着被自己捆住的人,赵仲衍眼神一沉,原来钳住乔适下颚的手忽然放下,想要扯去乔适腰间的衣带,反复扯了几下却没有成功,索性直接自衣领动手,没几次工夫下来,乔适的衣衫已经凌乱不堪。
禁军头领远远看见了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随后连忙示意身后的禁军绕路离去,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亲眼见了这情景。
就像知道了赵仲衍的用意,从自己察觉到远处的禁军开始,乔适便停止了挣扎,直到禁军远离,赵仲衍才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反抗?就连给这么多人看见也无所谓吗?”
“是你说……想知道我对服从的定义,既然你希望做给他们看,我不可能拒绝。”乔适淡淡地回道,但脸上残留的微红,垂落的发丝以及那凌乱的衣裳,看起来尽显妖媚。
“是么?因为我‘希望’,所以你连礼仪廉耻都可以不顾?”
乔适斜眼看了赵仲衍一下,冷冷地笑了一下。
先动手的人是他,而今竟可以慢条斯理地说着‘礼仪廉耻’这几个大字?
“习惯了。”乔适说道。
“什么?”
“我说……习惯了。行军打仗……卖的是一条命,军营中的压迫感,你根本无法感受……若是有人供他们发泄,后果会如何?”
那双如黑夜般深邃邪气的眼,如今透露着无尽的冷意,就像寒冬的谭水般冰冷刺骨。乔适说的这段话,无疑让赵仲衍感觉的寒意又加深了不少。
湘国男风之盛,简直天下闻名,乔适当日被擒,在敌方军营中发生的事根本无人知晓,就像他方才说的那话,是他根本没有预想过的情况。
再说,乔适的容貌,本来就让世人惊叹,这么一来,他所说的话……是真的?
一步步推想着可能性,最后得出的结论,差点让赵仲衍窒息。
“你能想象到的,当取下我头盔的一瞬间,他们该有多意外?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将军。不……应该说,没有人相信我是将军。”
他想避开乔适的双眼,但不能,身体根本动弹不了,乔适冰冷的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就像最牢固的铁锁,捆住了他的动作。
“现在,你问我礼仪廉耻?抱歉,我不懂。”
轻而易举地撇下了赵仲衍,随手整理了仪容,返回原来的房间,赵仲衍始终愣在了原地,没有把他叫住,也没有来找他。
黑夜再次降临,窗外的一切失去了阳光的照耀,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沉浸在夜空中。
“公子……”
菱儿轻轻喊道,乔适立刻回头,嘴角牵动了一下,给了个大概能算笑的表情。
“感觉好些了么?”乔适上前问道。
“嗯,公子……皇上来过?”迷糊间听见他们争吵,但眼睛实在是疲倦得撑不开,心里明白乔适的性格,他若是这般态度,一定又会把赵仲衍激怒的。
“对,你好好休息,这些你不用费心。”一边说着,一边把想要起身的菱儿摁会床上。
他知道今日最后那几句话会有用,但却不知道这在赵仲衍心里会有多少分量,只要赵仲衍心里对自己的歉意加深,那么他要离开便不是困难的事。
至于事情的真伪,留给赵仲衍自己去判断。这么想着,自己似乎有点卑鄙,可是……卑鄙?就这点,还不算。这世上卑鄙的人太多,就在不久之后,他深深地体会了这一点。
菱儿的身体过了一晚便大致痊愈,九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泛起冷意,昨夜想到了解决军务的方法,立刻遣了菱儿到张萱那里办事,今日过后便能了结一切,顿时轻松不少,但心头缭绕的却没有一丝雀跃。
就在此时,柳月竟到了络华阁,惊讶之余,乔适心里不断地猜想着她的用意。
“乔大人,你有急事?”柳月问道。
“哦,不是,娘娘请用茶。”
柳月来了半个时辰,两人也不够就是闲聊了几句,这意图不明的来访,比起上次柳华的直来直往更加让人不安。
虽不能说阅人无数,但乔适一向能看清别人的本质,可半个时辰下来,即时是几句对话,乔适依然觉得,眼前这清秀灵动的女子,并不像柳华那般值得堤防,若这只是伪装的假象,那么她该有何等的能力?
但这很快便让乔适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天下间绝对没有人能掩饰得如此高明。即使是他,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可这柳月,越是相处长了,便越觉得舒心。
但一想到她腹中的孩儿,这又让乔适对她徒增几分厌烦,可这反复的情绪,乔适还是没有表露在脸上。
柳月在络华阁逗留了一个时辰,其间菱儿已经返回,见了柳月,眼中净是讶异。最后柳月只是让乔适赠了她一幅墨画,随后便离去,由始至终,不明所以。
“公子,她来做什么?”
乔适没有作声蹙眉,摇了摇头。
“我交代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好了?”
“嗯,皇后娘娘知道你要离开,似乎不太惊讶,只是……好像很不舍。”菱儿想着张萱那苦涩的笑,自己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以他跟张萱的交情,又怎么舍得就此分别?可她是皇后,不舍又如何。
“菱儿,愿意跟我出宫么?离开了,就不再回来。”
菱儿没想过乔适会征询自己的意见,连忙点头。
“那好,你身体刚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离开。”
他并不打算跟赵仲衍拜别,甚至连见面都不想。可是,事与愿违,翌日清晨,乔适便被赵仲衍传召去了。
一路上看见众人的表情,一个个神色凝重,以往最多嫔妃逗留的御花园也冷清了下来。不是他的错觉,整个宫中,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而乔适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众人有这般反应?
第十八章
御书房的门敞开着,乔适刚踏入门槛便看见了坐在茶几旁边的赵仲衍,稍微侧着身子,手上拿着紫砂茶壶,沏茶的神态颇为专心。
“没想到你还在……”
乔适站在门边,没想到赵仲衍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只是双眼依然停留在手上,并没有望向他,乔适定了定神,上前请安。
对于赵仲衍的话,其实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感到惊讶的,莫非赵仲衍知道他要离开?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可是到底为何他会这么说?
“微臣,叩见皇上。”
房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柔和的香气为空间增添了几分犹如暖春的气氛。
“平身,坐。”这么说着,把刚倒进茶水的杯子放在自己对面,似乎是有意为乔适准备的。
“嗯?”
与赵仲衍相识多年,自己再清楚不过,今日的赵仲衍,冷静得有些不正常。一边在心里揣测着令赵仲衍如此的原因,另一边却提醒自己少管闲事。
看乔适闻风不动,赵仲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望了望他。
“朕叫你坐下。”赵仲衍缓缓地开口,眼睛示意乔适坐到自己对面,脸上还有一丝愕然仍未退下的人顺从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见赵仲衍端起了茶杯,再向自己扬了下手,乔适也会意地拿起了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小口,最后两人同时把杯子放了下来,赵仲衍又道。
“昨晚休息得可好?”
这句话同样让乔适疑惑,赵仲衍什么时候关心过这种问题?
“回皇上,还好。”
“是么……”这时,赵仲衍抬头望着乔适一笑。
大概,这不能算是笑,最多只能算是个脸部表情,没有实质的情绪。可这一下,让乔适看清了赵仲衍的脸,原本刚毅的俊脸,如今覆上了一抹憔悴。
记忆中,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赵仲衍,甚少会露出这种让人担忧的表情,这么看来,这宫中确实是发生了些事,连赵仲衍都会忧心成这般,最大可能便是……柳妃出事了。
心中一想到这份上,乔适不禁心头一颤。如果出事的当真是柳妃,而昨日柳妃到络华阁,就算再傻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把事情跟他划上关系。
这么说来,今天赵仲衍把他找来,就算是……兴师问罪?不,别太早下定论。一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仍未知晓。二来,就算出事的当真是柳妃,自己也没什么需要畏惧的。
“朕昨晚彻夜未眠……只可惜……”
被赵仲衍的话弄糊涂了,乔适重复道。
“可惜?”
“月儿怀的是男孩,昨晚已经出生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情所致,乔适甚至觉得赵仲衍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喜悦。可是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自己是最清楚的。
“恭喜皇上,喜获麟儿。”不管心里如何,礼数总不能少。
“恭喜?呵……确实,起码朕还能看他一眼,不然就这么夭折了,实在可惜……”赵仲衍这么说着,眼中却没有一点忧伤。不是不难过,只是在隐藏着怒火,比起用力发泄来得更让人恐惧。
“夭折?”乔适似乎不能相信,前一刻还在说这的太子,原来已经夭折了。
“月儿也……死了。”
这一刻,乔适明显听见了赵仲衍重重的缓气声,就像在提醒着自己必须冷静一般。但看他紧握着拳的手上突显出的青筋,就已经知道他的情绪正在促发的边缘。
乔适猜想到出事的是柳月,却万万想不到,原来这不是‘出事’这么简单,而是已经丧命。思来想去找不到该说的话,要说让赵仲衍节哀,未免也太虚伪了点,稍微停下了半刻,最后还是说道。
“死者已矣,皇上别太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你该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可是……”
下一瞬间,映入乔适眼里的,是赵仲衍那充满怒意满布血丝的双眼,不由得愣住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看赵仲衍望着他的眼,仿佛他就是个草菅人命的凶手。
“你说朕是什么意思?”
“柳妃娘娘的死因是什么?”乔适这才想到问题,只是话语一出,赵仲衍的眼神似乎又凶狠了些。
“你不清楚?”这一下,赵仲衍几乎哼笑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清楚?”这么看来,赵仲衍是认定了他就是谋害柳月的人,这又让乔适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
“坦白一些,朕可以从轻发落。”
“笑话!”赵仲衍的话让他怒意难掩,几乎没有思量,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