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荒月————焰剑[下]
焰剑[下]  发于:200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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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宇文琛微微皱起了眉头道:「什么孩子?你连三十都不到,有本事生得出像我这么大的孩子?」
「你--」屌儿啷当带着几分寻衅的口吻,让楚曦下意识甩出了手。理所当然被扣在半空之后,他看见了宇文琛眼底的不以为然。
嘴角僵着几丝冷笑,他突然觉得自己可怜。
这算什么?
他难道连争辩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最后气不过忿忿抽回了手,不经意背对的裸身,打散的长发掩映着情痕残留的肌肤。宇文琛痴痴望了一会儿正想靠近,楚曦显然已经有所警觉。
「你又想做什么?」
察觉到对方惊恐的反应,宇文琛不由得神伤道:「不要躲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这也是命命吗?」被握住的手挣不开,楚曦怆然阖上了双眼。
「若你愿意接受我,便是两情相悦。」
「哈,以为我早已过了脔童的年纪,没想到居然还有男人对我感兴趣……」
「为何要说这种话来轻贱自己?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你简直不可理喻……算了……我不想再追究任何事也不想再听见任何你自以为是的理由……请你出去吧!我真的不太舒服……」推开他的怀抱,楚曦看似连一丝力气都支不上了。

宇文琛见他神色有异伸手撩那遮面的发丝道:「既然身体不适,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好吗?」
「你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我被琅琊王临幸的消息吗?」骤地被打断话语,莫由来的羞愤竟让平素温文儒雅的人失控吼了出口。
「我、我只是担心你……」被怒气震慑住的同时,宇文琛也感到几丝理亏。心虚的视线没遗漏榻上的痕迹,没敢再刺激他,只好匆忙起身着衣。
半晌过去了,回头却发现楚曦仍背对着自己手里一径抓着毛毯将身子掩得严实,宇文琛见状心里一紧,脑中忽然念头一闪。

「不要!」
才抱起他,那声失措让宇文琛意识到自己究竟做出了多么过份的事情来,只是…说不出口的歉意最后还是被强颜欢笑给草草掩饰过去了。「不要什么?只是想说软榻太窄会睡得不舒服,我抱你到床上去吧?」

消极回避的视线,被轻轻抱起的身子没有拒绝的余裕,楚曦伸手摀住了眼,竟发现它干得流不出一滴水来。
宇文琛把他放到床上之后便赤脚走了出去,将明欲明的夜四周充斥着冰冷的气息,门扉打开的剎那,只见皓雪满天,寒风足以逼退室内火炉燃烧的热度。
没多久,便见宇文琛轻手轻脚端了盆水进门,楚曦戒备地盯着他一举一动,宛若惊弓之鸟。
以前,他自认为懂这个孩子,但经历这一夜梦魇过后,他才晓得那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对于曾经交付出去的东西,至此回头无门,生路尽断。
为了让他死心,他故做冷漠。然而事到如今,他已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伸手扶起楚曦的时候,宇文琛依稀感觉到他下意识的拒绝。无视内心的落寞,他噙着一丝苦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梳洗,不然你自己有办法弄吗?」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皙白的双颊不自在刷过了一片绯红。楚曦咬着下唇无语任他将自己拉到胸前,攀附着肩头的指尖却在小心翼翼探入的那一刻扣紧了。轻微的痛楚透过肩肉隐隐传达过来,试图放柔动作明显减轻了不适感。

时间在此起彼落的难堪里悄悄流逝,他们知道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白浊的液体混杂着一丝朱艳沿着腿侧缓缓淌下,宇文琛拧干热巾轻轻拭去之后又仔细将几乎是遍体鳞伤的身子擦了一遍。
从敷药、包扎腕上的伤口到一件件套上衣服,全程他纡尊降贵亲身服侍,但他再也没抬头看过自己一眼。他心里很闷,可他更明白他没有资格提出任何抗议。
再怎么说,最不可饶恕的人都是他,尽管对方不义在前,但他对他所做的,却是身为一个男人最无法容忍的事情。
凝望着那张低垂不语的容颜,他内心起了迷惑。
真的…只要得到他的人就够了吗?
鼓噪不断的胸口,快要把他的心脏炸得粉碎。
「请你离开好吗?让我静一静……」高掩的锦被,再一次被背影狠狠拒绝于外的宇文琛,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
不过是想爱你,想拥有你,我到底有什么不对?
探出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对方之际被迫收回了。收掌成拳,宇文琛逼自己挪动脚步,带着一声叹息,蹒跚步入了暝色。
第五十章

清晨风雪稍歇,满怀浮躁教人竟夜辗转难眠,彷佛只要一阖上眼,那张不断流着泪的脸便会在脑海中纠缠不去。
属于他真的有那么痛苦吗?
以为能不在意他的过去,然而妄想独占他的念头却在恼火的那一剎彻底击溃了残存的理智。横跨那条防线之后,师徒恩义至此断得干干净净,楚曦怕是…再也不会认他了吧?

待三乱平定王权回归,当他再也没有挽留他的借口,倘若届时琅琊与安南集只能有一方幸存,他又将如何抉择?
「王,请问是否要更衣了?」
御书殿内,被吹灭的烛蕊余烟未烬,一旁伺候的内侍满脸戒慎恐惧,语气带着几分斟酌。麻利捧来衣裳,却见少年王者薄唇一抿,默然走进那座雕刻古拙的屏风后头。
褪下了衣裳,背上的指痕无所遁形,莫由来一阵滚烫的双颊让内侍识趣移开了视线。久处宫闱的他当然知道那种伤痕是在何种情况下造成的,只是王在后宫并无其它嫔妃,昨夜究竟是上哪儿去了?王后先后差人前来关切了好几次,他需要捎个口信过去吗?

「在想什么?」
少年君王淡漠的眼透着几分犀利,毫无起伏的口吻教内侍双脚一软当场跪了下去。「奴才该死……」
轻哼一声,宇文琛微微闭上双眼,表情有点不置可否。「一大早便寻死觅活的,看来是宫里的日子让你过得太安逸了。」
「没、没的事……是奴才失言了,请王恕罪……」没再多问什么,宇文琛只是张臂让他做完最后的修饰便兀自步出屏风。
「去问问司城维叶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了,让他马上进宫见驾。」
「知道了。」内侍慌慌张张退出殿外之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失去早先窥探的好奇心,他只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王后那边看来还是三缄其口为妙,要不然他也不晓得这颗项上人头什么时候会让人给摘下来。
几乎一宿未眠,凭几而坐等待上朝的宇文琛,两指不时捏着泛酸的眉宇。
算算时间,段春雨的大军也该抵达无定河了。
势不可免的一战,其成败牵涉到日后彼我势力的消长。执意取下十三寨是为摧毁安南集引以为豪的长城,等拔掉了葛东慎的利牙,再来便是决战时刻了。
只要他消失,楚曦就会死心,他必须让他认清他的故乡永远都只有琅琊,就算他现在不爱他,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感动他,就算他一辈子都无法接受他,他也不会平白将他拱手相让--

他不在乎玉石俱焚,反正他有的是搏斗的本钱,他是知道的……他从不希罕这个王位,他唯一想要的,只是他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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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无定河畔?琅琊大营。
「启禀侯爷,刚收到一封箭书,上头指名说是要给您的。」
「呈上--」
段春雨搁下兵书拆信一观之后突然放声大笑,在旁的部将见他面露悦色,不禁一头雾水。「敢问侯爷,信中所言何事?」
「传令三军校场候令,待点兵过后即刻进发!」
「侯爷,众人乍才就地安营扎寨,而我们对四周环境也尚未熟悉…更何况兄弟们一路行军甚劳,是否好生休息过后再行--」
「兵贵神速,天赐良机岂可不把握?事不宜迟,休得再有异议。」
「这、遵命。」
待一干人等退出帐外,段春雨搓着下颚兀自陷入了沉思。
日前与楚曦一会陇云川,倒是厘出了不少有趣的事来。
表面上看似貌合神离的两人到头来终究殊途同归,他们要的是琅琊,而他要的,则是可以一统部族的力量。
他向来就不好高骛远,有利可图的交易固然很吸引人,不过合作的对象,却不得不慎选。
他的顾虑其实不无道理,比起立场分明的安南集,琅琊太傅的定位可要模糊许多。他无法肯定楚曦的提议到底是来自宇文琛的蓄意刺探抑或真与葛东慎不谋而合?
总之,眼下即将展开的战役,应该足以解开他的疑惑吧?
心念一转,只见他火速修书一封交给心腹之后便走出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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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抵达雷侯府的司城维叶一接获宇文琛口谕立马便赶赴王宫,错过了早朝见面的机会,在折往御书殿的途中,他在御花园巧遇了当今的后宫之主。
寒冬时节百草凋零,在宫女的簇拥之下,宛若娇花的她伫立园中,神情竟若有所思。雷侯府的小侯爷不知避讳,脑袋里头还在搜索着开场白,胁下已挟紧头盔提步朝她悠然走去。

「唷,久见了。」
瞧她蛾眉微蹙,司城维叶不禁疑道:「怎么,可是我惹王后心烦了?」
「我不晓得你回城了。」
「嘻,王后可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呢!我刚到家便被你的阿琛哥哥给叫来了。」
叔孙朔月望着他看似欲言又止,怎知好不容易开口了,却是不相关的话题。
「前线出了什么事吗?」
「欸,有我坐镇会出啥大事?倒是国丈的伤势可有好转?」
闻言,娇丽的容颜瞬间惨无血色。「爹爹他受伤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呢?」
「王后不知情吗?」
见她摇头,司城维叶一时词穷了。
这、他不在的这段期间,宫里出了什么变故?阿琛他怎会连这种事都隐瞒朔月呢?索尽枯肠企图自圆其说之际,一双纤纤玉手已哀求也似的扯住衣袖。
「我…能不能随你去见阿琛哥哥?」
「啊?」
「让你为难了吗?最近他总避着我……我不晓得自己、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让他生气了?」
「没的事,王疼爱王后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或许是碍于国事繁忙,一时给疏忽了也说不定。」
「才不是这样……以前还没打仗的时候他便甚少来探望我,尤其打从太傅回城之后,几乎都是我主动去找他……维叶,你说奇不奇怪?我听说太傅的伤也痊愈了,但阿琛哥哥的心思为何至今仍悬在他身上呢?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楚太傅他、是王的启蒙恩师,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这个我晓得,但是阿琛哥哥看太傅的眼神太奇怪了,就好象是…好象是在隐忍什么似的……」
「王后--」司城维叶按住她的手想制止她再问下去,却见数滴水珠冷不防滴落在衣袖上。「别、别哭啊!」
慌着想擦去那碍眼的泪,他的心突然隐隐揪疼了起来。以前觉得这女孩子跋扈刁蛮,可现在,他竟觉得她楚楚可怜。他不懂宇文琛心底在盘算些什么,但为了达到政治上的目的这样伤害一名无辜的人也未免太过份了。

然而,当指尖即将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剎,司城维叶蓦地惊醒了过来。
他在干什么?
他凭什么对朔月做出这种举动?
怎么说她是他兄弟的妻子,纵使她再伤心难过,最有资格安慰她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向来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凝视着那张低垂的容颜之时,嘴角不经意掠过了一丝苦涩。耸耸肩,他恪守臣分适时拉出了距离。
「王后若不介意,请随我去见驾吧!我相信王定能给王后一个合理的解释。」
叔孙朔月无言追随着对方的脚步,三人相识至今寒暑可计,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于前,令人不禁怃然。
起初认定的温柔逐渐变质,从生疏到所谓的欺瞒,她越来越不明白夫妻这个字眼究竟象征了什么?
阿琛哥哥,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朔月,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骗我……
可如今呢?
违背誓言的又是谁?
望着前头不羁的背影,她的眼泪竟不受控制默默流满了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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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段春雨兴兵进犯的短短几日之内,乌洛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挟大军之威接管苍云寨,同一时间,风疾厉也率领五大寨兄弟分别驻守于十三寨隘口。
上下人心惶惶之际,奉命前往安南集的云七等八大寨主依然音讯全无。
避开了战火焚烧的前线,云清月明时分,一条人影翩然现身无定河渡口。
摆渡老人瞧对方有几分面善一时也没赶人的意思,等提灯把脸照了个清楚,不由得失声惊道:「您、您不是--」
「老人家,在下特来归还此物。」
愣愣接过白衣青年递过的腰牌,他显然不知所措。「先生请等等,待小老儿前去通报一声再走也不迟--」
「不了,多事之秋,不好叨扰。」
「先生言重了,还是请您稍候片刻,要不然上头降罪下来,岂不是苦煞小老儿了?」
微抿的唇角几经央求之下无奈松开了几分,再回神,摆渡老人已撑船而去。摇头叹了口气,他静静伫立河岸仰望着天月,表情,净是说不出的茫然。
等待的脚步有时沈,有时轻,有矛盾,也有着觉悟,更不缺一份心死的滋味。
他记得第一次踏进这里,是为了调查那三块银的来历。
一碟酒,让他结识了葛东慎,三日逍遥山水,惹来一场无妄风波,面对接二连三牵扯而出的恩怨情仇,一痴缠,转眼数年春秋已过。
在下定决心最后一次踏进这里之时,他只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曾以为自己的肩膀能够背负所有风雨,可如今他真的觉得累了。
「外头正打得不可开交,楚先生却在这儿吟风弄月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原先没留神到有人接近,直到听见脚步声他这才缓缓会意过来。转身迎上那双依旧气定神闲的眼眸,今日再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见他负手朝自己走来,步伐仍是那样自然,彷佛只是两个阔别已久的知己好友在故地重逢了。
「你明明可以凭那张腰牌直接进安南集,为何还故意让我跑这一趟?」
「我说过我只是来归还腰牌,更何况…我无法肯定你是否愿意见我。」
「呵,这么见外?」
浅扬的唇角带了点不置可否,楚曦从不懂那笑容底下的含意。
葛东慎高兴的时候笑,不高兴的时候也不会摆出一张臭脸对人。他的情绪总是完美地被隐藏起来,就好比说现在,他仍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我以为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进安南集。」不经意移开的视线,恍惚之间,手里已被塞进了壶酒。
「东西给你便是你的,非得我把话挑明了纔听得懂吗?」不想去理解他的弦外之音,楚曦只是点了头嘴角噙着淡淡微笑。
两人并肩而行,雪地上迤逦的足迹是唯一言语,楚曦拍开封泥提酒就唇仰头便浮了一大白,葛东慎将酒坛挑在肩上一时也没喝的意思。「我听说你受伤了,身子可养好了?」

「那是我自找的……」忽然按住肩头的力道不重不轻,但却让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或许是自己于心有愧,只听他口气一转道:「已经不碍事了,多谢关心。」
拨开了肩上的手,他兀自朝前走去。他放纵自己迷失在酒精里头,一步步,都有着痛饮的痕迹。眼泪几乎是和着酒一同咽下,狼狈地抹着脸,他并不想让对方发现。
「楚曦,你私下见过段春雨了?」
脱手的酒坛落地无声,当场砸成了碎片,茶褐色的液体沿着细雪蜿蜒没入沟流,葛东慎不为所动,双眼默默停驻在楚曦那张惘然如失的脸庞。
「云七是段春雨的人,此事你可知情?」楚曦望着他的眼带了点不可置信,葛东慎不逃不避,斜睨的表情犹然带了点玩味。
「那又如何?」
「春狩企图暗杀宇文琛的杀手正是段春雨本人。」
「我早知道了,所以入冬那时候才会发生苍云寨兵勇被暗杀那件事。」
「是你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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