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敢跟他在一起?我不是劝说过你,不要招惹他吗!”
“怎么?我们两个好谈不上谁招惹谁的问题!莫非又是那个议员的事情?”
“可不是吗!昨天博史来找过我,打听你的情况和住址呢!他说议员喜欢上京介,为他租了高级公寓,买了轿车和电脑,还安排了专人照顾
京介。可是京介却不珍惜这一切,只拿着电脑逃跑了。议员很伤心,也很气恼,正在寻找京介。”
“可是,既然京介不爱那个议员,为什么要强迫他回去呢?如果是因为那台电脑,我可以替京介还钱给他。”
“雷,你真是想不开,这哪里只是一台电脑的问题呢?你想想他是那样有地位的人,又有黑社会的背景,京介这样甩了他,让他的面子往哪
里放?”
“不管怎样,只要不是京介自愿的,我绝对不会勉强京介去那个人那里的。”我很气愤,泰三好像是在替议员威胁我一样。
“雷,你要想清楚,我是替你担心,毕竟我们曾经相爱过。昨天博史可是要求我暗示过你,如果京介去找你了,希望你放聪明些!”
“怎么?!还想威胁我吗?老子是中国人,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他一个鬼子议员吗?”我大怒,啪地一声把电话摔断了。
回过头来,突然发现京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客厅的门口,满脸掩抑不住的惊恐。显然,我和泰三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京介的眼
睛笼罩着忧郁,脸色也惨白。
他默默无语地来到我的身边,趴在我的怀里,我轻轻的抱住他,艰难地张口:
“京介呀!究竟怎么了?你需要电脑我可以给你买吗!为什么会这样?”
“对不起,我一直梦想拥有1台好电脑,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和雷以外,我只喜欢电脑了。可是,你的工资那么少,即使你愿意给我买电脑
,我也不忍心花你两个月的工资为我买我想要的电脑。”
“难道你就是为了电脑可以出卖自己吗?!你难道下贱到这种地步吗?!”我突然愤怒已极,一把推开了怀里的京介,他身体摇摆了一下,
摔倒在方桌前的塌塌米上。京介以惊恐的目光看着,眼里立刻充满了泪水:
“我并不想出卖自己!博史来找我的时候,只说是象他一样做保镖1个月,报酬是那台电脑,谁知道去了就失去了自由,连回家参加成人节都
有人陪同监视。”京介唏嘘地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满脸充满了痛苦的表情。
我突然回忆起成人节那天突然中断了的京介打来的电话,一下子明白了这些天来苦恼我的许多疑问。一阵心痛,原本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
京介,在这失踪的短短的几个月里,不仅失去了自由,还要忍受多少心理上的痛苦!而逃出来的京介,却不肯让我分担他的忧虑,他的痛苦
,不肯让我替他担惊受怕,仍然送温馨笑容给我,埋藏痛苦于自己心里。
我走过去,坐在京介的身边,再次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他说:
“京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你不是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吗?咱们中国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他一个黑社会头子!大不了咱们归还他
的电脑钱就是了。”
“可是,我终究不是中国人,雷,我还是害怕!”京介象受到伤害的小猫一样屈卷在我的怀里。
然而,事态越来越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我的公寓楼附近突然出现了2台可疑轿车,轮番地在楼下逡巡或者停靠,车里的人一直带着口罩,伪
装成花粉症患者。家里的电话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候响起无声电话,令人毛骨悚然。很显然,泰三出卖了我,他把我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他们
。
我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把前后的窗帘都昼夜拉得严实不透光线。京介也似乎感到了危机的存在,夜里也不太上网,总喜欢趴在我身边,
睡眠也极其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往往又突然被恶梦惊醒。电话铃声一响,京介即使躺在我的怀抱里,我都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的颤抖。
偶尔楼道里传来邻居上下楼的声音,都会让我们心惊肉跳。京介开始怕一个人独处,我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他就跟在我的身后跟我说话,
明显地压抑着的内心恐惧,使他的脸色显得更加冷峻。每当我早上出门上班时候,京介无语地哀伤地看着我,每每让我不忍心留下他一个人
在家里。晚上我下班回家,开门进入房间,往往是看见京介在床上用被子把头全部蒙住,好像是一只受伤了的羔羊。
这似乎更象一场心理战,与日俱增的恐怖让我担心京介的心理会不会承受得了。我和京介开始探讨是否需要报警,可是,那样的话,我们的
同志身份就会暴光。京介表示坚决反对,他说不忍心因此葬送我在日本的前途。
最后,我突然眼前浮现出根尾村那棵巨大的淡墨樱树,想到了一千五百年前天皇避难穷乡僻壤的故事。我决定送京介也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
避风头,因为那些人知道京介家的住址,只有他人包括泰三在内都不知道的地方才会安全。
周六那天早晨,我起早出门,公寓不远处的路边上,那辆可疑的黑色轿车仍然停在那里,远远地,我感觉到车里那个戴着口罩的人很象博史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急忙开车出发,去静冈县的一个中国的大学时代的同学家里,他一个人在那里留学,虽然不是同志,却对我的同志身
份早就知道,也很理解。我去同学那里安排京介去避难之事。
傍晚天黑之前,我就安排好静冈方面的事情,急忙赶回家里,准备借着夜色把京介偷偷地送走。
车开回公寓楼下,意外地发现可疑车辆没有了。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奔上楼去。取出房门钥匙开门,房门却没有上锁!我记得清楚
我出发时候从外面把房门反锁了的。京介从来也不会自己出门,这个时候,他更不会开着门一个人在家。一定是出事了!我的心放佛一下子
提到了嗓子眼。我冲进房间,顾不得脱鞋,大声地喊着:
“京介!京介!你在吗?你怎么不上锁?!”
可是,没有回答,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了京介的影子。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恢复过神志的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他被绑架了!京介被绑架了!拿起了电话,我的手突然停止了,电话话筒下放压着一张小纸条。我
拿起纸条,那上面有一行京介的留言:
“雷,不要报警,我不想再连累你了。等着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我扔下电话,撰着纸条,发疯了似的跑下了公寓楼梯,跑进无边的黑夜里。
京介就这样在我的担心,焦虑和不安中再次神秘地消失了。房间里没有任何拼搏撕打的痕迹,也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京介一直使用的咖啡杯
里还残存着半杯浓厚的咖啡。我甚至于怀疑到京介是从容地离开房间的,因为他甚至于有时间在电话机上给我放留言纸条。
我不知道京介是被胁迫离开我的房间,还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也不知道京介离开我的房间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是悲凉还是凄苦,是恐惧还
是无所谓?但是,让我泪如泉涌的是,即使在那样的没能见面的离别时刻,他仍然担心我报警而影响到我的生活,我的前途。每当想到这,
我就痛苦不堪。
我跑去找泰三,他正在家里吃比萨饼。看见破门而入的我,泰三一块饼噎在嘴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就半张着嘴,脸色蜡黄地看着我。
“巴嘎亚卢!是不是你这个混蛋出卖了我和京介的?你赶快说京介他现在在哪里?不然我绝不会绕了你!”我气急败坏地指着泰三大声吼叫
。
泰三总算咽下了那口饼,一下子扑到我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
“雷君,请宽恕我!实在是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呀!他们威胁我,还说要到医院把我的同志身份公开,你知道我熬到今天多么不容易,
我并不是有意要出卖你的。”泰三满脸痛苦样。
“你快说京介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只想知道这些!”我并不是来听他忏悔的。
“我也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自从他们从我这里逼出你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们。京介他怎么了?被他们抓去了吗?
”泰三满脸的不安和恐惧。
“请求你原谅,如果我不告诉他们,他们也会想办法找到你的。”泰三哀求着,显得那样猥琐狼狈。
“你不必请求原谅,是我当初看错人了,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软骨头!”我无限悲哀地藐视了一眼泰三,艰难地离开了他的公寓。
连续两天,我给京介的家里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我希望跟京介的妈妈联系上,想向她打听和通报一下京介的情况和消息。我也去了京
介母亲经营的居酒屋,门上挂着停业的牌子,落款是上个月的时间。
我很茫然,总不至于连京介的母亲都连累进去吧?还是另有其他原因才停业的?因为即使这场风波的主人公之一的我也仅仅是在和京介在一
起的那段时间受到恐吓和骚扰,自从京介神秘失踪以后,再也没有了深夜里的无声电话和楼下的可疑车辆。那么京介的母亲为什么又要关店
又不接听电话呢?我的重重疑问再次随着京介的失踪而充满了大脑。
在京介失踪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我正在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新闻。突然,一则火灾消息让我握着筷子的手开始颤抖:
“据本台记者田中报道,位于本市竞轮场附近的高松公寓,昨夜发生不明原因的火灾,整座大楼全部烧毁,损失惨重,目前已经发现了8具尸
体。死亡者身份正在调查之中。关于火灾具体原因,警方正在调查之中。”
那不是京介家居住的公寓吗!我接送京介,曾经无数次到过这坐公寓,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饭碗,急忙开车飞驰奔向高松公寓。
曾经无数次来这里接京介,我都在这座漂亮的公寓下面一边听音乐一边静静地等候他下楼来,虽然不知道他住在几楼,可是那时候看着公寓
各个楼层窗子里透出的柔和灯光,想象着即将见面的京介,心里总是激动不已。如今整座大楼被烧得面目皆非,黑黢黢的,只剩下钢筋混凝
土的框架,象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黑魔鬼的躯壳,在暗夜里匍匐着……远远地就闻到了一种烧焦了木炭和胶皮的刺鼻气味,大楼四周被警察用
警戒栅栏隔开着,看来调查还没有结束。
有几个象是居民的人在大楼附近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什么。我开车靠近一些,希望看到京介,或者他的母亲,可是我很失望,那里没有
他们的影子,相反,几个居民甚至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我缓慢靠近的小车。
我无奈地离开了烧毁后的高松公寓。心里充满了凄凉,悲哀,不安和恐惧。但愿电视里报道说的死亡者里不要有京介和他的妈妈,我似乎又
有种预感,那就是京介不会有事的,我心里甚至一直在想京介这一周之内肯定不是住在这里。此刻的我最希望京介是在那个可恨的议员那里
,那样,京介就肯定是躲过了这场劫难。
我无法去警察局打听京介一家人的下落,因为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只是去年年末从他的妈妈嘴里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叫“正郎”。想到这里,
我既悲哀又无奈,京介没有说,我为什么不可以问问他的姓氏呢?和京介交往和生活了一年半,这个男孩最终竟然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名实姓
,未免有些不可思议,有些荒唐。然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谁也不曾在意过这些,似乎世上只要两情相依,哪管你来自何方!
可是,今天,我连知道京介他是生是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京介啊!你是死是活,让我清楚!让我明白吧!我这样苦苦地思念,苦苦地等待,等待着你留言条上的许诺,你说过让我等着你,你说过一
定会回到我的身边的。
京介失踪已经八个多月了,我在等待和寻找中,常常怀疑京介是否真的就在那8名遇难者之中,或者是被劫持他的那些黑社会的人杀害了。我
也曾经到寺院里祈祷过,如果京介你真的死了,你就托梦给我吧,也免得我这样无奈,这样不安,这样凄惶地等待你的归来。
或许,京介不曾死去,也不曾被劫持,而是他自己偷偷地溜出去,到了一个不被人知的安全地方避难。我内心里希望他是这种情况,希望他
仍然生活在一个没有纷争,仍然能够让他过上从来不必过问明天事情的无忧无虑的环境里。
我也曾经探访过许多名城的同志酒吧和同志公园,与很多人打听过京介的消息。不过,日本到处都是染成金发的男孩,谁也搞不清哪个是我
要寻找的那个金发男孩京介。
有人告诉我在东京的玻璃圈里,遇到过京都口音的金发男孩,他描述的样子酷似京介。只不过,京都口音倒是附和京都出身的京介,可是时
间却是京介在我家里避难的那段日子。
有人告诉我在九州的福岗遇到过叫正郎的金发男孩,只不过个子在185厘米左右,京介不会几个月又长了那么高吧?
还有人告诉我,在中国大连的玻璃圈里见到过一个日本的金发男孩,也说京都方言……难道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京介君真的跑回他外祖母
的故乡去“避难”去了?
时间已经进入了21世纪,京介如果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他一定还活在世上,他今年应该是一名21岁,白皙皮肤,金发披肩,操一口京都
方言,不会讲汉语的日本男孩,如果哪位朋友发现了他,请您一定通知我。或者请您转告他,在日本的他的家乡里,有一个叫雷的人永远都
在祝福他幸福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