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坟场————寂寞雨
寂寞雨  发于:2009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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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夏禹并没再说一次,因为通往活人世界的门马上就要关上,「……快点过来吧,门快要关上了。」

眼看门慢慢地阖上,席恩连忙侧身穿过那道门。他一走进充满光亮的通道之后,门立刻就完全阖上,接着消失不见。

席恩回头看了看刚刚还是还是入口的地方,现在只剩下空气,「如果门阖上时刚好卡在中间会怎么样?」

「不知道。」夏禹摇了摇头,「不过,应该没有人会为了知道被火车撞会怎么样而去被撞吧。」

「会死吗?」

「只是可能而已。」看到席恩一脸被吓到的表情,夏禹笑了出来,「不过,也可能只是卡住门关不上而已啊。」

「……拜托不要吓我了。」

「你会吓到事情可真多。」

「是你太不容易被吓到了。」

「啊,那倒是真的,的确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吓到我喔。」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没过多久就到了出口。夏禹率先穿过了门,接着是席恩。从橱窗走出来之后,就看了手拿着啤酒罐,在街的对面等他们的阿十。

「好热,你们都不会热吗?」看到他们走出阿十对他们挥了挥手,走了过来。

夏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白色立领外套和牛仔裤,然后把目光飘向身边穿着高领毛衣的的席恩。两个人的服装和夏天是不太相衬,不过又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穿什么,就算穿了雪衣也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不会。」席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人死了哪会有感觉啊。

「啊,抱歉,忘记你已经死了。」阿十的抱歉听不出来有几分真心,「我知道你们要去找韩濯,让我帮忙吧。」

「白轶要你来的吗?」夏禹看了他一眼,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宾果。」阿十举起拇指,「他要我答应他绝对不会把是他找我来的这件事说出去,他大概是怕被你知道之后你会揍他一顿吧。」

夏禹微微扬起嘴角,「回去我会记得的。」

「那你对白轶说什么?」席恩好奇地问。

「我说他被揍定了。」三个人同时大笑出声。喘了口气之后,勉强忍住笑意的阿十用拇指比了比身后,「走吧,我已经先去看过了,韩濯……那个人还没有

回来。」

阿十不小心讲出韩濯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地退缩了一下,可是夏禹完全没有反应,这让他感到有些讶异。

「嗯。」夏禹点了点头,和席恩一起往阿十所指的方向走去。

阿十跟了上来,走在两个人的旁边,他带着有趣的表情看着夏禹,「你有点变了。」

「有吗?」夏禹以询问的表情看向席恩,席恩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夏禹有哪里变了。

「没关系,我觉得有变化不是坏事。」阿十笑了笑,对同时以疑惑的表情看着他的夏禹和席恩摇了摇头后看向前方。

他很确定刚刚夏禹并没有漏听韩濯这两个字。

只是韩濯对夏禹的影响越来越小了。

这恐怕是席恩的影响吧,不过,为什么是席恩呢?既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长得也不怎么样,他实在看不出来席恩有哪一点可以改变夏禹。不过,他是打从心底为夏禹感到高兴。


因为染在夏禹身上的韩濯色彩变得淡了。

听着夏禹和席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中,很快地就到了那栋旧公寓。阿十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办法像夏禹和席恩一样上去,已经坏掉的电梯,堆满杂物的楼梯,虽然已经废弃可是还是上了锁的门,这些都不是活着的人可以轻易超越的障碍。


「我在楼下等你们。」

「嗯。」夏禹点了点头,和席恩一起爬上楼梯。

看着他们爬上楼之后,阿十一个人蹲在墙边,把冰啤酒放在额头上。天气热得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烧了,虽然啤酒没有刚买的时候那么冰凉,但还是比体温和气温都低得多,在炎热夏天里就像沙漠里的水一样珍贵。


「应该不会马上回来……」阿十喃喃自语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烟。

他不认为韩濯立刻就会回来,大概要等个两三天也说不定。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阿十抬起头,一个背对着灯源、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和夏天不相衬的黑色大衣,站在他的面前。

「你是?」

其实,灯光并没有变暗,甚至灯光照在男人身上也没有产生影子。让他感觉到暗是因为男人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在他心里形成无形的乌云,遮住了光线。

「你是阎罗王派来找我的人?」男人不答反问。

阿十在一瞬之间知道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小心……」阿十张开嘴想要提醒在楼上的夏禹和席恩,但声音还来不及发出,男人的手就按住了他的嘴。

在那一瞬间,他彷彿听到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眼前的景像立刻模糊了起来。当他倒在地上时,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骨头断掉的声音,想移动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夏禹,要小心韩濯……」嘴唇动了动,可是并没有发出声音。

依稀之中,男人好像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安静点」。

接着,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公寓还是和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陈旧。席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蜘蛛网似乎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更厚了。他走到墙边去看那些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以灿烂的微笑望着他们,即使照片已经褪色了,笑容本身似乎也不曾褪色。


忽然之间,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哀。

「怎么了?」夏禹似乎也察觉到席恩的心情变化,转过头来问他。

「没事。」席恩摇了摇头,「只是看到照片的时候,觉得有点愤怒。」

「那是正常的。」出乎席恩的意料之外,夏禹竟然点头同意,「灵魂和肉体不太一样,不会感觉到痛苦或是舒服,却能很轻易地感受到快乐或是悲伤。」

「我实在不太懂有什么差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死的缘故,他到现在还会感觉得到活人才会有的饑饿或疲倦,虽然夏禹说那只不过是因为他还不习惯自己已经死了,可是比起别人的情绪,这些感觉对他而言还是比较真实。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夏禹。

不过,他总觉得那是因为夏禹很容易懂的缘故。高兴就露出高兴的表情,讨厌的东西就会直言讨厌,没有什么掩饰,很自然地去表现最真实的自己。感觉情绪变化的很快,很容易就生气,可是没有几分钟又会忘记了不快乐的事。和夏禹在一起没有什么压力,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所以,席恩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去感觉到别人的快乐和悲伤,「要怎么去感觉?用眼睛看还是用耳朵听?」

「都不是。」夏禹指了指胸口的部份,「用这里去感觉到的。」

「用心去感受?」

「嗯,听起来有点心吧。」夏禹微笑着说,「其实是有点像动物藉着气味去分辨敌人和朋友,所以灵魂的喜欢或是不喜欢说不出理由,只能说是一种找同伴的本能。」


「啊,那想必你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了。」席恩也笑了出来。

「应该是。」夏禹也笑了出声,「而且,差不多是一见锺情的程度。」

席恩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脸红了,「开玩笑的吗?」

「我从来不开玩笑。」夏禹用一脸被侮辱的表情摇了摇头。

「咦?」席恩很确定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但他还来不及细思夏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夏禹就把话题转到了白轶身上。

「如果说真的可以闻得到气味的话,白轶不喜欢韩濯,也许是因为他从韩濯身上闻不到人的气味吧。」

「是指韩濯没有感情吗?」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觉得他是对感情看得比一般人淡得很多而已。」夏禹微着眼睛,露出了回忆般的表情,「如果你见到他的话你就知道了。」

回想起来,韩濯给人的感觉的确是有点空虚。

自己死了也不太乎,看到别人死了也不在乎,对于悲伤和快乐都看得很淡,近乎于无情的冷漠。现在竟然觉得有点恐怖。为什么那时会觉得和韩濯在一起很心安呢?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和韩濯是同一种人吧。


「大概是韩濯身上的空虚,让白轶觉得……」夏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怎么了?」席恩不解地看着夏禹,发现夏禹以一种惊讶中混杂的感动和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门口的方向。

于是,他顺着夏禹的目光看过去。

「韩濯……」夏禹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人用手掐住,连发出声音都十分困难。

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门口对着他们微笑。

看起来就像熊一样的男人。

席恩自认为自己在同侪之中算是比较高大的一群,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就算不能入选篮球队也不算矮了。但比起那个男人,他忽然觉得自己跟白雪公主中

的小矮人差不多。

韩濯的确比席恩更加高壮,但不是说韩濯是个四公尺高的巨人。真正让人觉得席恩高大的原因是从韩濯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用比较具体的话来形容席恩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明明脚下没有影子也可以让人感觉到阴影。


席恩可以了解白轶不喜欢韩濯的原因──他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打从心底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明明他是第一次见到韩濯,却有种极端不舒服的感觉。

韩濯看了席恩一眼,把目光放回夏禹身上,替他把话接了下去,「白轶觉得我冷酷、无情、根本没有人性,是不是?」

夏禹无意识地做了吞口水的动作。虽然韩濯的脸上带着笑意,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在韩濯身上感到像以前一样的信任,相反的,他觉得有股杀气。

以前的韩濯是有点冷漠没错,不过现在的韩濯真的有点些不太对劲。

「没想到会再见到你。」韩濯站在门口,并没有踏进房子,「我还以为你们找不到人就会放弃了。」

「……你怎么上来的?」夏禹第一次觉得看到韩濯的时候会感到可怕。

「小心点,夏禹。」席恩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韩濯,却也能感觉到眼前的情况并不像是令人感动的情人重逢,而且,他隐隐约约地闻到血腥味。

「用脚走上来。」韩濯指着自己脚的同时踏进了房子里。

「你对阿十怎么了?」夏禹转过身来面对韩濯,全身戒备。

「他叫阿十吗?」韩濯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在相差不到五步的拒离对着夏禹和席恩微笑回答,「我不知道,大概是死了吧。」

话刚说完,韩濯就扑了上来。

「席恩,让开!」夏禹猛然推开一旁的席恩。慌忙之中抓着韩濯的衣领和手腕往和席恩相反的方向摔过去,可是韩濯的力量比他更大,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摔

到地上。

韩濯抓的夏禹的手腕用力扳向不自然的方向。

「混蛋。」手腕几乎要被扭断的夏禹咒骂了一声,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向韩濯的腰间,韩濯挨了这一腿之后往墙边滚了过去。夏禹接着扑了上去,却也被韩濯一脚踢开。


「怎么突然……」摔到墙边的席恩在此时挣扎地爬起来,正好看见了夏禹和韩濯毫不留情想要扭断对方手脚的可怕画面。

席恩从来没有看过打架,可是他敢肯定活人打架时一定不会像这两个人这么狠,这两个人彷彿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才行。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身材较矮小的夏禹动作灵活速度快,感觉上就像是剽悍的大型猫科动物,相反的,身材高大的韩濯显人在力量上远胜过夏禹,如果

用动物来比喻的话,就像是熊。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手下留情,可是很明显的,夏禹并不是韩濯的对手。不论是近身肉搏或是远距离地放出像是漫画中才看得到气功一样的招数,夏禹都略逊韩濯一筹。而且韩濯出手的时候彷彿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攻击,只是一心一


意要把夏禹杀死。

席恩想要帮忙,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完全不懂得灵力也不会打架的他只会替夏禹招来更多的麻烦,只能在一旁担心地看。

第一次,他打从心里对自己的无力感到厌恶。

韩濯一记迴旋踢把夏禹踢到角落。大概是因为踢断了几根肋骨的缘故,夏禹一时之前无法从地上爬起来,韩濯走上前去,狠狠一脚踢在夏禹身上,「你知道的每一个招数都是我教你的,你的能力到哪里我了若指掌。」


「那又这么样?」夏禹挣扎着想爬起来,韩濯一脚又踹在他的身上。被灌注了灵力的攻击连灵魂也会觉得疼痛,夏禹闷哼了一声倒了下去。

「你应该很清楚,凭你一个人是打不过我……」话还没有说完,韩濯的后脑上就挨了一拳,他讶异地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席恩。

眼看韩濯似乎要杀了夏禹,看不下去的席恩终于鼓起勇气揍了韩濯一拳。他在心中不断地跟还活着父母说对不起,活着的时候他没打过架,没想到死了以后反而打了人。


「真是了不起。」韩濯似乎并不生气。事实上,没有把灵力灌注在拳头上的话根本就是不痛也不痒,他比较讶异的是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伙子竟然敢揍他一拳。

「过来,过来啊。」明明害怕的要死,席恩还是摆出拳击的姿势。

「愚蠢。」韩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记迴旋踢将席恩踢飞出去。

一股大力将完全不懂防备的席恩摔向窗口附近。席恩感觉到自己撞上窗户,右手肩膀似乎被踢到脱臼而无法动弹。抬起头时,正好看到韩濯向夏禹走过去。

「不,不能让你过去……」可是,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席恩还是站了起来,挡住韩濯的去路。

他头一次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可能会死。连在发生车祸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确实地感觉到恐惧。虽然很害怕,可是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只有阻止韩濯伤害夏禹。

像是傻瓜一样的勇气。

韩濯第一次露出了觉得厌烦的表情。席恩虽然不知道韩濯的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可是他好像听到韩濯在对他说──既然你想死就让你死吧。

席恩向后退了一步时,韩濯已经到了他眼前三步左右的距离。几乎是不可能躲得过了,席恩绝望地闭上了眼。

「走开!」

夏禹的声音在席恩耳边响起,席恩讶异地睁开眼。映入他眼中的,是夏禹挡在他的身前,一只手抓着韩濯的肩膀,而韩濯的手──

穿过了夏禹的身体。

韩濯一抽出手之后,夏禹向后倒了下来,就倒在席恩的怀里。

「不……」

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之中消失了。

韩濯以漠然的表情望着夏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难过或是抱歉。冷漠的样子彷彿他从来就不认识夏禹,他杀死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夏禹像是睡着似的躺在席恩的腿上,双眼紧闭。他可以感觉到某种东西像是沙或是风之类的东西在他手里流逝。

从他手中溜走的是生命吗?

他几乎不敢相信夏禹真的死了。胸口的洞空空荡荡地让风穿过,彷彿夏禹穿过一道门之后永远的消失。

肉体死了还有灵魂,灵魂死了又会到哪里去呢?

「睁开眼啊……」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任何的回答──这就是真正的死亡吗?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

沉重的悲哀在一瞬之间袭卷了席恩。

灵魂比肉体更能强烈地感受到悲伤和快乐。席恩现在可以了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但他一点也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明白。

他抱着夏禹冰冷的身体,发出哽咽般的哭声。

席恩抬起头时,似乎韩濯的嘴巴动了动,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见韩濯挥手将墙上的照片全卷进怀中,接着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席恩也没有去阻止他。

他只是抱着夏禹的身体,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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