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穆川转身回到急诊这边。

谈轲的药水已经滴了一半儿。虽然是盖着被子，还是冷的刺骨。穆川捏着他冰冷的手指，转身找护士要了个盐水瓶，灌了点热水放到谈轲手里。谈轲抱着热水瓶，眉心轻轻的打了个结，低着头装出打磕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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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车库，谈轲还没有睡。穆川看着他一边睡一边流口水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拿纸巾擦掉口水，抱着他走进电梯。上到自己住的那一层，他轻手轻脚把谈轲放在地上，迅速把谈轲换到背上，伸手到口袋里摸钥匙。动作轻快，生怕吵着他。

门打开，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进脖子里。穆川微微一怔，背着他走到卧室，要放下来。谈轲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低声焕他的名字：“穆川。”

“嗯。”穆川应了一声：“到家了。”

“穆川。”谈轲趴在他背上，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嗯，我在。”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穆川心里幽幽一颤，握紧他细瘦的腿：“怎么会。”

“可是你更喜欢曾岩。”

穆川默然。

脖子里的液体更多，湿了透整个肩膀。

哭累了，他从穆川背上下来，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穆川坐在床边胸口闷闷的看着他，心里的那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在丽江的时候他对自己不闻不问，就不会有这一场纠葛。或许他可以安静的等到曾岩回来，然后重新过以前的日子。

如果曾岩没有回来也好。一切都维持现在的样子，跟这孩子在一起。像个大人带着个孩子，逗着他玩，让他烦着自己。

可是一旦想到如果的时候，事情总是没有任何可以转还的余地。

曾岩为了他才消失五个月。这五个月，他一个人生病，一个人承受手术的风险和痛苦。一个人做化疗，一个人等待康复。

被子里又传来了细微的酣声。穆川扯了扯被子，把谈轲的身体放平露出头，掖好被角，才离开卧室。

冲了杯咖啡坐在厨房里，手机让记录着曾岩打过来的电话，他没有接。回叫号码，响了很久曾岩才接听：“怎么？”

“先前不方便。”穆川低声说。

“那孩子居然能绊住你的脚，真看不出他很厉害嘛。”曾岩刻薄的笑着。

“他生病了。”穆川冷漠的回答，对曾岩的刻薄有些反感。

“真好，生个小病就有人在身边照顾……”曾岩仍是酸溜溜的语气。

穆川轻轻的吐了口气：“我等会儿去看你。”

“不方便可以不用。”曾岩粗鲁的挂断电话。穆川皱起脸。回过头看谈轲睡的正酣，他走到床边，擦掉他脸上残留的湿痕，吻了吻他的额头，起身离开。

听到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谈轲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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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岩捧着胃。自从切除掉一半之后，消化受影响，体质明显差了很多。天气一变化，就更加吃不消。

门外有人敲门，他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看到穆川，冷笑了一声：“穆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你怎么样？”穆川看着他抱着胃，脸色苍白的样子，立即问。

“小病，死不了。你还是去照顾你家那全病秧子吧。”曾岩没好声气。

“谈轲没惹你，你为什么这么刻薄他？”

“我就是这么刻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曾岩越发生气，顺手把穆川推出去，重重关上房门。

穆川沉着脸，往外走了几步。屋子里传来翻砸东西的声音。他顿住脚，回头看曾岩的房门。或许跟他切掉半个胃来说，谈轲的病真算不上什么。他咬着嘴唇，又回到门前抬手敲门。敲了很久，曾岩才打开，一头扎进他怀里，低声哽咽：“他跟我抢原本属于我的人，难道我不能嫉妒？只是因为我缺了五个月。”

四十九、结束

回到家的时候，谈轲已经不在房里。九点半，也许是去上班了。病该好些了吧，穆川一边想着一边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坐在沙发上。来来往往从蜷好的身子中抬起头。清冷的目光里夹杂着不屑。穆川拧着眉揉了揉来来的脑袋。来来摆摆头从沙发上跳下去，在砂盆里刨坑拉屎。

物似主人形，难道他是在代表那只笨蛋来鄙视么？穆川啼笑皆非的看着来来。

站起身去衣柜拿衣服，准备冲个澡去上班。衣柜里谈轲的衣服都收拾好了，打包单放在一边。穆川心下一惊。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各归各位。床单被套都换上了干净的。

穆川有些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翻找到谈轲的号码。翻到“笨蛋”两个字的时候，手又慢慢的垂下来，一筹莫展。好好的步调一下全乱了套，该说孰是孰非？他幽幽的吁了口气，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到公司已经十一点，李曼姝有些火大的看着他：“大哥，你是我亲爷。”

“怎么了？”穆川无精打采的坐到位置上。

“上次伺侯的那位爷，本来约好了今天付清尾款的。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想把某个位置改改。我是打你电话打又打不通，你家白白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穆川眉心拧了拧，心里升起一抹不太好的感觉。他舔了一下嘴唇，看着李曼姝“想改哪儿？”

“窗户，在家想换成哥特式。”李曼姝估计把“哥特式”说得很重，然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谁在背后串掇的，学会了一个词，非得用一下。”

“好。”穆川打开电脑，将之前的那幅图调出来，三下五除二把窗户的设计改好。让李曼姝过目。是他的设计，就算风马牛不相及也不会有什么很不搭调的感觉。李曼姝点点头，连忙把图发给客户看。对方很快传来结果，认同这个修改。李曼姝长舒了一口气：“你果然是大爷。”

说着打电话联系客户，商量尾款的事。对方爽快的结清了，连亲自上门收款的步骤都免了。李曼姝笑盈盈的又回到穆川的办公室：“这种客户其实也还是不错的。”

“嗯。”

李曼姝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微微蹙眉：“跟小白吵架了？”

“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穆川抬了抬眼皮，振作了一下精神。

李曼姝讶异的看着他：“莫非是感情烦恼？”

穆川不答，李曼姝嗤笑一声：“被人拒绝了还要充当他的爱情顾问，原来我看起来那么大度的样子。”

穆川无奈的三缄其口，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李曼姝倒是很不介意的坐到他对面，一脸八卦的表情：“于是你们现在这么快走过了甜蜜期要进入磨合期了？还是说有第三者出现？以那小白的资质，出轨的那个必定是你吧。”

“出轨……”穆川有种惶惑不安的感觉。他紧紧皱着眉头，反复思量着谈轲和曾岩两个，不知该如何决择。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李曼姝谑笑着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张爱玲的名句，送给你吧。其他的，你自己去想。没人能替你拿主意。”

李曼姝走出他的办公室，穆川倒是记住了她说的那句话。细细的想了想，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你在上班吗？”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谈轲打电话过来。穆川忙不迭把手机放在耳边，听到他细细的声音，没来由的心痛起来。

“嗯。”穆川低低的应着。

“下午，一起吃饭。”谈轲细声的，用商量的语气说。

“好。”穆川又应了一声。谈轲轻轻的松了口气：“火锅好吗？”

“嗯。”

“那行吧，你忙。”

一点点多余的话都不讲，穆川郁郁的放下手机。一伸手，好像都已经握不住他了。他已经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下班时间刚到，穆川大步走出公司。要不要去接他？他有些犹豫。刚刚坐到车里，曾岩又打电话过来：“陪我吃饭。”

曾岩总是那副不假商量的口气。

“今天不行。”穆川叹了一声说。

电话立即挂断了。穆川看着手机懒得理会，径直开车去约好的火锅店。谈轲已经提前到了，呆呆的坐在桌子边，看到他进来招了招手。穆川坐到他对面隔着热气氤氲的清汤锅底看他泛红的脸颊：“吃药了吗？”

“嗯，没事了。”谈轲淡笑着，拿着菜牌递给他：“我点了一些，你看还需要什么？”

穆川浅浅的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就这样。”

服务生很快上齐了菜，谈轲端起一盘羊肉下了一半到锅里：“快吃吧。”

“好。”穆川提起筷子，夹了几片肉放到碗里，醮过调味料后一边咀嚼，一边看着谈轲。谈轲闷着头吃，两盘牛肉、一盘羊肉、一盘肉丸，一盘鱼还有几盘素菜很快消灭的差不多。他揉着撑圆了的胃冲穆川浅笑：“吃得好饱。”

穆川付了款跟谈轲一起走出火锅店。凉风扑面而来，穆川脱下外套搭在谈轲的肩上。谈轲抹下来：“不用了。”

“上车吧，挺冷的。”

“走走，活动一下也不冷。”谈轲浅笑着说。

“你想走回去？”穆川淡笑，冷不丁的又想说他笨蛋。却隐约看到他眼角渗出一点闪着光的东西。

“我搬到光磊家去了。”谈轲笑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串还带着体温的钥匙：“下午把东西搬走了。这是你家的钥匙，现在物归原主。”

“为什么都不跟我商量？”穆川惊愕的看着他，突然生气的紧握住他的肩：“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那么你的意见是什么？”谈轲始终笑看着他。

穆川蓦得哑了口。

“话说我挺讨厌曾岩的。”谈轲深吸了口气，笑容渐渐变得沧凉：“为了那点理由就离开了，然后又回来。如果他一直都在，我又何必去掺和这一场？”

穆川下意识的想抱住谈轲，谈轲后退了一步。穆川定定的看着他，明明很伤心却倔强的伪装着笑意的脸。

“烦死你们了，搞得我好像是个很不地道的人一样。”谈轲看着他紧紧蹙着眉：“还不讨好的总被你欺负。”

“笨蛋……”

“你还叫我笨蛋。”谈轲瞪了他一眼：“我IQ也有131，今天才测过的。你们两个臭屁自大的人一起吧，从今往后都可以不用被人精神虐待了。”

穆川倏然觉得喉头一阵哽咽。有些话凌乱的堆积在脑子里，明明很想说，张开嘴却无法组织成一句像样说给他听。他又伸出手想抓着他的手，谈轲又退了一步。穆川烦躁的看着他：“你什么都决定好了？”

“嗯。”谈轲点点头。

“你要跟赵光磊在一起？”

谈轲微微一怔，笑了笑：“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原来很多事情他也会很无力。穆川讥诮的看着谈轲，他被这孩子华丽的甩了。他以为，他还需要再继续整理一段时间来认清究竟谁的比重更多点。他却不把选择权交给他。

有些愤怒，却又气不起来。一再拖沓，只会让人更受伤罢了。他大口的喘息了一声：“让我抱一下你。”

“不要了。”谈轲淡定的拒绝：“以后，我们走到路上如果遇见了，也装不认得吧。我会很快忘掉你的。”

人走了。穆川呆呆的站在风里，直接寒意从骨缝里往外渗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一切结束了。却没有轻松的感觉。沉重的，更加沉重了。他慢慢的转过身回自己的车子。脸上的皮肤被风吹得有刺痛的感觉。他揉了揉脸，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两道水痕。

五十、心痛

回到家里，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属于谈轲的东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屋子回到从前的样子。似乎这个人从来没有住进来过。穆川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放着一档娱乐节目。男女主持人嬉笑着调侃嘉宾。笑声阵阵，却只让心境越来越凄凉。空虚感像一双手捏紧他的心脏，叫他喘不过气。

手机的铃声响起，显示屏上闪动着曾岩的名字。穆川定定的看着这曾经刻骨铭心的两个字，随手将电话甩在一边，狠狠的搓着脸。搓得整个脸热起来，掩饰住了落泪的冲动。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一直都故意叫他笨蛋，没想到临走给了如此华美的一击，让他痛却说不出口。穆川失神的笑起来，心里反反复复的念着“笨蛋”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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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姝从出租车里出来，无奈的抬头看了一眼公司所在的那一楼。原计划明天一早直接去客户那里，结果把要带给客户的光碟落在了公司，不得不大晚上的回公司来拿。她瘪着嘴乘电梯到公司，若大的办公厅里隐约还有灯光。她心有戚戚的走进去，穆川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很久没有看到穆川拼命三郎的样子了。她拿了要拿光碟走到他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穆川没有反应，她推开门直接走进去。穆川埋头在电脑上画图，神情专注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进来。李曼姝走到他身后，看到他做出来的效果图，明明应该很明亮的房子，却有一股阴暗的气氛在里面。李曼姝微微皱眉：“重新再来吧，这个客户肯定不要的。”

穆川回头看到她，毫不犹豫的把辛苦做了半天的图拖进垃圾桶。

“你又失恋了？”李曼姝斜睨着他。

穆川不说话。

李曼姝轻轻撇唇，有些兴灾乐祸：“不知道是你的红玫瑰给了你致命一击，还是白玫瑰。”

穆川懒得理她，干脆的关掉了电脑准备下班。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不止。他摸出来，看到曾岩命令式的短信：“到夜色来。”

“我要走了。”穆川跟李曼姝说。

“嗯，我也走。”李曼姝闲闲的走出他的办公室，先他一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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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夜色酒吧，穆川一眼就看到坐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正在跟一个高鼻子洋人搭讪的曾岩。他想着媚惑的笑容，淡淡的看着那个洋人。洋人显然很上心，只手搭在他肩上，表情亲昵暧昧。穆川走到吧台边坐下，Parkman表情不善的递给他一杯清水：“喝什么？”

“随便。”穆川无所谓的看着parkman。

Parkman递给他一杯威士忌加冰，穆川无动于衷的喝着。Parkman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曾岩跟高鼻子洋人道过再见走到穆川身边坐下，接过他手里的酒一口气喝掉，把杯子放到parkman面前：“再来一杯。”

Parkman又倒了一杯放到穆川面前，给了曾岩一杯清水。

曾岩睨着穆川兴致颇高的说：“史蒂芬周是有名的杂志的摄影师，他说可以找我做平面模特。”

穆川浅酌了一口，嗯了一声。

“看起来不错吧，人长得也帅个子也够高。我喜欢他的职业。”曾岩一边说着一边往高鼻子洋人那里看了一眼，洋人举起酒杯，曾岩也回敬了一下，嫣然笑着，回头看穆川，穆川把晃着空酒杯里的冰块，推到parkman面前：“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