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的-------”肖锐咬着牙拳头又想上了,蹲下来刚抓住了马青的衣领子,竟然看到马青笑的满脸的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淌。
肖锐松了手,心里不知怎麽的就被挖掉一大块,痛的撕心裂肺还说不出来,愣愣地看了马青半响,突然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了。
那个晚上,肖锐不清楚是怎麽过来的,进了母亲的屋子,母亲正翻看着他和妹妹的照片,从一岁的到现在的,说着笑着,小瑾的出色,他的争气,以及她对马青的满意,还有对以後美好生活的期望。好几次肖锐就要张开嘴说了,说马青和自己的身份,说马青和肖瑾结婚是一个错误,可看着母亲的笑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说出来之後她们会怎麽样,那个笑容会变成什麽样,那个三天後就要举行婚礼该怎麽办,母亲会怎麽样,肖瑾会怎麽样,家还是不是家,兄妹还是不是兄妹,会不会一下子所有的东西都塌了?
肖锐害怕了。
最终肖锐还是躲回了自己的房子里,留下了一地的烟头。
小马快跑!---29
肖锐回来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就这一个星期,肖锐也没敢在家里住。给母亲找借口说他要帮一个朋友弄一个课题,需要去外地,肖母倒也没有怀疑。
肖锐说要给人帮忙其实并没骗人,他帮的是他在美国的一个师兄梁恺,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总共就几次,但因为肖锐的父亲的好友和梁恺的哥哥是多年的朋友,仅有的几面让他们对彼此都颇有好感。
梁恺知道肖锐回国就请求他帮点忙,虽说肖锐知道梁恺让他帮的忙有点荒唐,但能不见马青不见肖瑾就是他最想干的事,他一直和梁恺扎在一堆,中间甚至还和梁恺去了一趟西藏,当然他不是去旅游的。
後来当他看到蓝天站在飞儿的墓前一脸死灰,就好像看到了当年马青大睁着眼盯着房顶,就好像看到马青是怎麽趁着黑收拾东西,不多的东西,那个小马,那些小摆设,还有那个他送给他的滑板,然後坐在饭桌前,找来几把筷子摆‘生日快乐’四个字,最後趁着夜色悄悄离去。他看着蓝天垂下来无力的肩膀,他真的很想上去扶一把。扶着蓝天就好像能扶着当年的马青,他知道此时的蓝天一如当年的马青一样心如死灰。可现在的马青却不是曾经的马青了,马青像一个毒瘤一样潜进了他的生活,这还不算,他还渗透进了肖家每一个人的血液、神经里面,牵一而动百发。
等肖锐从西藏回来的第二天,马青结婚了。和肖瑾。不算太热闹的婚礼,除了肖家不多的亲戚,马青家里没有人来,只来了一个锥子。
肖锐知道不管这两年心里是不是还惦记得马青,又因什麽而惦记,他和马青这回算是彻彻底底的走到头了。
整个婚礼肖锐刻意地躲避着马青和锥子还有一脸阴沈死死盯着肖瑾的王海。
肖锐看到马青穿着一身窄版的西服挂着新郎的红花躲在卫生间里一根一根的抽烟,然後咳嗽,然後出来对着所有的人微笑。
肖锐不敢看马青的微笑,那笑容就像他最开始一次次把马青压在身下肆意妄为时候马青脸上的笑,那背後一定在滴着泪流着血。
等马青再一次躲进卫生间里,手里的烟刚点着,还没放进嘴里,肖锐跟了进去,站在镜子跟前看着镜子里的马青问他,“你什麽时候学会抽烟了?”
马青笑笑把烟放进了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没吭气,眼睛倒是一点也不错开地迎着肖锐的。也许只有通过镜子,他们还能这麽直线相对,离开了这个载体,该怎麽着,两人心里都没底了。
从此後,他是他的妻哥,他是他的妹夫。
肖锐看着马青看了足有三分锺,等到里面一个隔档传出来冲水的声音,肖锐才把视线撤开,转身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又停下了,“肖瑾说她爱你,马青,如果说你以後敢做什麽对不起肖瑾的事,你就等着你的骨头让我一根一根的卸下来,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
马青轻轻吐出嘴里的烟圈,看着烟雾从自己眼前飘到肖锐後脑勺上,淡淡回了句,“我等着。”
我等着。
肖锐想了好久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麽意思,应战、挑衅还是单纯的就是等着。
肖锐是看到马青和肖瑾的新房竟然就是过去他和马青一起住过的那套房子,才完全崩溃了,他知道他错了,早在第一次打开这个门把马青弄进来,就错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马青竟然还能住进这套房子,竟然还敢住这套房子,而另一个主人荒唐地换成了以前主人的妹妹。
这是一场多麽荒唐的闹剧。
马青是他自己亲手在身上种下的毒瘤,什麽时候恶化就看马青想什麽时候爆发了。
马青用他最厉害的一招把他打出了肖家的领域,他不能回来,没法回来,没法战战兢兢地看着马青和肖瑾一起生活,身後埋着一根长长的引线,不知道哪一天就可能点燃了。
肖锐没等整个婚礼结束就逃出了那个让他恐惧的场所,马青在肖锐跟他母亲告别时一直静静地看着他,那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刀子一点点凌迟着他。
肖锐逃了。他的飞机改签了,一分锺都没法再待在有肖瑾有马青有妈妈的环境。他躲进了梁恺新买的那套院落,这也是他回来後一直借住的地方。
听着卧室里俨然激情正浓的声音,肖锐的手在发抖。
肖锐不明白梁恺是怎麽做到的,蓝天又是怎麽做到的,昨天他还以为蓝天会成了第二个马青,可一转眼全变了。梁恺最後一刻的放弃,和蓝天从开始就一点点的放弃刺激了他。他们放弃了放手了,反而得到更多,而他自己从来都是什麽也不会放弃的人,他的目标很明确,远远的在那等着他,他喜欢的专业,能出人头地的梦想,母子亲情、兄妹感情他哪一个也不想松手,都用力的握在手中,所以,他没法想像当初他可以为了马青放弃什麽,放弃去美国和马青在一起,去喜欢马青,太荒唐了。他也没法想像他会对母亲合盘托出,从此做一个在母亲面前抬不起头的儿子,太恐怖了。
所以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肖锐真的後悔了。听着卧室里蓝天的兴奋的叫床声,肖锐後悔了,他知道马青是一个多麽执着的人。看着蓝天上了楼去烧那几本梁恺念念不忘的日记,而梁恺一脸释然的靠着墙。肖锐後悔了。梁恺和蓝天之间的障碍扫清了,而他的才刚刚开始。
肖锐回了美国,知道肖瑾很快生了个儿子,他有了一个外甥,知道了不久之後王海和锥子成了一对儿,一年後他们也结了婚,整个结果就像老天爷睡迷了眼,一失手弄了两对说怪不怪的婚姻。
时间过得太快,快得没有人能回头去看过去究竟发生了什麽。哪些事对了,哪些事错了,年轻的还什麽都不懂的时候,不懂感情,不懂爱情,不懂什麽是生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来了,来的没一点章法,没有一点规矩,也容不得一点点後悔,事情就成形了,变都变不了。
小马快跑!---30
生活是被谁弄得一团糟的。
肖锐靠着墙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被谁弄的一团糟的。
肖锐静静地缩在墙角,马晨已经打得累了,塑料金箍棒中间被打折了,成了歪歪扭扭的模样,马晨偶而鼻子还会抽泣两声,小心地偎着爸爸坐着,眼睛却始终充满敌意地看着肖锐,似乎这是一个暂时沈静了的恶魔,随时都有可能现出原形冲上来再对着爸爸拳打脚踢。
马青仍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的血还是恐怖地糊了一脸,他想尝试着爬起来,可稍微一动,整个後背就像钉子正往身上钉一样扯着他全身都痛。
“豆豆,给-----给你锥子阿姨打电话。”
马青指了指摔在地上的座机。豆豆听话地爬了过去,还没拿起电话,门就“!、!、!”地砸起来了。
“马青,马青,你没事吧,海子说肖锐过来找你了,肖锐来了没有?”
马青还没应声,马晨先‘哇’的一声哭开了,跑过去把门一开,抱着锥子就嚎起来了“阿姨,爸爸快被坏人打死了,你快救救爸爸。”
锥子冲进来一看这屋里的情形,眼泪“唰”的就下来了,马晨手上到处沾着血,吓得锥子先把马晨全身上下检查一遍,还好血不是马晨的,进了客厅,看到萎在墙角的肖锐和趴在地上的马青,顾不得看马青的伤,锥子先拣起脚旁边掉得一个沙发软垫冲过去就没命地朝肖锐的头上打去,“畜生,畜生,马青怎麽着你了,你非要把他打死不可啊?你太没人性了,太没人性了------”
看到肖锐像傻了一样蹲在那里没有反应,软垫打一下他的头歪一下,而马青更是不能动弹,嘴里还淌着血,锥子打了两下知道事得得有个轻重缓急,赶紧扔了手里的东西,跑到马青身边一看情况严重还不敢乱动,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叫救护车,等到车来了,马青被抬下去了,旁边的一个医护人员告诉锥子最好赶紧报警,锥子想了想摇了摇头,把马晨一抱也走了。
生活是被谁弄得一团糟的。是马青还是自己。肖锐糊涂了。
如果那个晚上他最後冲进了母亲的房里把一切说清楚,会是什麽样,如果小瑾问的时候,把一切说清楚会怎麽样。
孬种,他记得马青躺在地上骂他的那个词。孬种。他就是个孬种。他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都不发生的,可他怕了,怕了那个在母亲嘴里一直优秀的儿子突然变了样,怕那个小瑾一直敬重的哥哥竟然成了同性恋。他就那麽怕了,然後就心存侥幸。
他跟马青生活了一年,他知道马青,马青表面上是个小混子内心可不是,马青不坏,甚至可以算的上有点小善良,他对自己母亲的崇敬远远超过了自己,他相信马青绝不至於真坏到不管不顾要破斧沈舟的地步。所以他就任由马青和肖瑾结婚了,天真的强迫自己相信马青会被肖瑾的爱情感动继而爱上她。然後他看着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摔下去。先是小瑾,再是母亲,现在是马青,接下来还有马晨,而自己,早在那个徘徊在坦白不坦白的关口就已经摔下去了。美国的这几年哪一天不是在一边侥幸着一边煎熬着,哪一天不是在害怕,每接一次家里的电话都能吓出他一身汗来。
这就是他这几年过的日子。
肖锐揉了揉已经蹲麻了的腿,爬过去捡起那块把马青最後一击打翻在地的那块滑板。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坚硬得像新的一样。真的和新的一样,鲜艳的图案,干净的轮子,是被精心照顾仔细呵护的一块滑板。
他能想像到马青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拿着布,拿着油仔细地擦试,小心的上油,然後找两张报纸包起来,放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角落里。小心地隐藏着,一个属於自己的秘密。
肖锐哭了,抱着滑板痛哭失声。一切都是被自己搞糟的,一步错,步步错。
他不该一时冲动就答应了马青那个明显不平等的交易,更不该放任马青一步步陷下去,他应该在看出点苗头之後就告诉马青他得去美国,永远不回来,让马青根本近不了身。他不该躲在後面任由马青叫自己母亲妈妈,应该早早告诉她们马青是一个炸弹,迟早会把他们炸的支离破碎。
谁能让他重新再来一遍呢?
肖锐爬起来撑起已经木掉的身体简单的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把柜子扶起来,把沙发摆正,把碎了一地的瓷器扫了,还有那个碎成好几片的小马,扫了,倒了。闻到厨房什麽糊了,肖锐走进去,案上放着一个保温食盒,锅里是正熬着的鸡汤,已经没有汤了,剩了一只干巴巴的鸡架沾着锅底。
他明白这应该是马青给他母亲做的。
肖锐呆呆地在房子里站了半天,这里没有小瑾气息了,永远没有小瑾的气息了。肖锐抹了一把眼睛,把门关上,下了楼。
肖锐拖着两条发僵的腿刚回到医院,就碰到了在楼下急得转圈子的王海。
王海一见肖锐就扑上来死死地卡住了肖锐的脖子前後晃着,“你怎麽能那麽干呢?你怎麽能那麽干呢,你他妈的到底犯什麽混呀?”
肖锐瞪着王海,眼光还是直直的,好半天才觉的憋气,用力地打开王海的胖手,整个人像游魂一个。
“锥子帮他,你是我的朋友,你也帮他,谁来帮我,你们谁来帮我?谁来帮我一下。”肖锐吼了起来,一屁股坐地上,捂着了脸。
谁也帮不了他了,他早就该知道有这一天的,是他把小瑾一把推下去的。
“马青断了两根肋骨,有点内出血,别的脏器有没问题现在还不知道,腿-----唉,他还没送进医院就晕迷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肖锐,其实马青-----”王海想说什麽,看着肖锐惨白着一张脸,定定的盯着地面,肩膀耷拉着,一点也没有过去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整个人都被击垮了,似乎再有一点外力就能把彻底地毁了。王海忍了忍还是把嘴里的话忍下了,拍了拍肖锐的肩,“锥子要我把豆豆先送我妈那放几天,她得照顾马青,我先去接豆豆把他送回去,你自己------唉,好自为之吧。”说完走了。
直到王海的脚步声一点听不见了,肖锐又坐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不能就这麽干坐着,现在他们家的人全在医院里待着呢,太平间一个,医院里本来一个,现在又被他打进来一个。他妈还在楼上躺着糊涂着,他还得照顾她。打起精神,把脸上拍了拍,把刚刚哭过的痕迹拍没了,肖锐这才摇摇晃晃跑上楼去。
病房里,肖母又睡过去了,同病房的刚刚吃完了饭端饭盒去洗,看到肖锐愣愣地站着,推了推他。
“您是她另一个儿子吧,你弟弟今儿没来吗,我看他在这侍候了好几天了,晚上也不睡,每天还要回去熬烫做饭,还带个孩子,是不是累了睡过了,要是他来不了,那你得赶紧给你妈打饭去,晚了可就没什麽能吃的了。”
肖锐看着那人指了指过道口的那个卖饭的小推车,反应过来他妈的晚饭还没着落呢,赶紧打开床头的柜子,找来一个饭盒,跑出去打了一份稀粥,一个馒头和一份小菜放着。自己靠着床边看着母亲的睡颜,这才觉得出来累,这几天他也没怎麽睡,刚才太过用力现在浑身的肌肉酸痛,猛然间松了劲,没多大一会还真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旁边有人推他,肖锐一下醒了过来,一看还是刚刚同病房的那个大妈。
“我闺女给我熬的鸡汤,热的,把你妈叫醒吧,她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我看你打的那些饭也凉了。”
肖锐忙不迭地道谢,把碗接过来放在柜子上,轻轻地推了推他母亲。
好半天他母亲才醒过来,看了看肖锐,眼睛倒比早上清楚些。“是---是小锐?”
看到母亲清醒了能认出自己来了,肖锐的心放了一半赶紧点点头。把母亲的床摇起来让她半靠着,“妈,你觉得怎麽样,头还晕吗?”
肖母一个劲的盯着肖锐看,从上看到下,还伸出手来在肖锐脸上摸了摸,似乎真的确定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儿子,松了口气,然後摇摇头。
“那喝点鸡汤吧?您这一天都没吃什麽东西。”
肖锐把那碗汤端过来,拿勺子一点点喂进母亲的嘴里。
“这不是马青熬的汤,马青知道我不吃大料,熬汤从来不放那个。”肖母说着把碗一推不吃了,弄得肖锐挺尴尬,旁边还站着那位热心的大妈呢。大妈到一点不在意,呵呵一笑,对着肖母说:“我还就想着你不吃呢,昨天吃你小儿子熬得乌鸡汤,他就说了你不吃大料。小儿子没来,是不是惦记了,我看你这两天只要醒过来就喊你儿子的名字,小儿子叫马青是吧。”
肖母僵笑了一下,“你见的那个是我女婿,这才是我儿子。”
“女婿啊,那您可真有福,这麽好的女婿真的是太难得了,这两天我看可是把他累坏了,昨天中午他推你做脑部检查我看他走路都有点打晃了。”
生怕那个大妈再扯得更多,肖锐赶紧把话岔开了,“妈,你能动不,能动的话,我扶你出去透个气,老躺着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