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
(1)
睁开眼,打量著整个屋子──姑且算是一个屋子吧,如果不这麽阴森森或者再有几个窗户的话……
看了看周围照明的火把,又看了看自己栖身的床──姑且算是一张床吧,如果不是冒著森森寒气在自己周围结成白雾的话……
“这里是哪里?”轻轻的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可是空空的大脑却没能给他任何答案。
“你醒了?有没有什麽不舒服?”伴著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响起。
“你是谁?”眼前的男子英俊不凡,可熟络的语气让他皱了皱眉──他对这个人并没有什麽印象啊。
“我?”那男子笑了笑:“我叫狂,曾经是你在魔界的情人。”
“……”开什麽玩笑!逗他玩吗?!
“你应该不记得了……那你在人界的事还有印象吗?”见他不说话,自称狂的人又问。
“……”该死!居然什麽都想不起来!
“在人界的日子你叫岚。”看到他的疑惑,狂解释……看来这次复活是不太成功啊……
“哦?继续……我怎麽会在这里呢?”
“这说起来话可长了,我们上去说吧,我可不喜欢在自己的墓穴里聊天。”
“……”
“在魔界呢,你的地位很高,向来高贵矜持很臭屁的样子对谁都爱搭不理。你知道这样很容易激起大家的挑战欲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继续。”
“恩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那个时候我也有点变态啦……哈哈哈──你别瞪我,听我慢慢说嘛……总之为了追到你我用尽了手段,结果还不行……於是我弄哑了你的嗓子……”偷瞄一眼表情……
“哦!”
“因为你又不喜欢说话啊……”再偷瞄……
“继续。”
“然後又弄瞎了你的眼睛……”再再偷瞄……
“哦!!”
“因为你眼中从来没看得进一个人……”再再再偷瞄……这麽镇定啊……
“继续。”
“然後你就死了,转生到人界了……”声音越来越小……他怎麽这麽镇定啊?是转性了还是恢复本性了……
“哦!!!继续。”
“……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没想到却逼死了你……你只留了一封信说什麽:每个猎人都会深深爱上他的猎物,他们在大自然的法则里追逐。好猎手专门找难捕获的猎物,在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享受著,逃的越灵巧,他追的越执著,对他的的渴望也就越强烈。然後当他最终捕获了猎物後,热情就消散了,成功的喜悦很快就被对新的猎物的渴望代替了……然後……”
“然後我就死了,转生到人界了是不是?”好罗嗦,茶都凉了……文采很好嘛……你要玩,我陪你玩!
“我要知道我为什麽会在这里,我在‘人界’发生了什麽!”
“这个……我不知道……”往後缩了缩,“我只知道你叫岚……”
“哦?”
“是,是这样的,你死後我发现你转生到人界了,於是我就追了来,可人海茫茫我纵有法力也无法找到你……过了很久我终於遇到你,可你又刚好刚刚死了……”瞄一瞄……
“哦!”
“於是我用尽法力帮你复活,自己也累个半死。你知道如果我濒死或法力大量流失的话就要到‘冰冢’的寒床上睡一阵才能恢复……所以刚才你在那里……”我只吃了点豆腐而已……狂在心里说。
“哦!继续!”
“这段时间你在人界发生了什麽我的确不知道,我毕竟不是神仙……”真是镇定到让人发毛啊……
“那我现在算什麽?僵尸吗?”
“差,差不多啦──就算你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你的知识还在吧,听过狐狸精吗?”小心翼翼的问。
“哦,就是要靠吸取活人精血活下去的狐妖吧。”
“答对了!你现在就是……”
“哦?”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的生存方式很象……你要活下去就要吸取别人的生命之力……”居然还面不改色……
“哦!”
“我知道你不想害死人的,没关系,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不会因此而死:一种是浑身正气受神庇佑的人,这种人的生命之力属阳,只会很疲劳休息一下就好,而且对你也有好处,会让你的体温接近正常人;另一种人就是拥有阴性生命之力的人,不过你的体温会象尸体一样低……那,拥有纯阳生命之力的人我还没遇到哦,不过拥有纯阴生命之力的人嘛……嘿嘿,我就是啦……”喝水喝水……说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以後如果我要活下去就要和你交媾了?”
“噗──”茶水全喷了出去“不要说得那麽难听啊……”
“没问题啊,我要睡哪儿?我累了。”岚站起身,伸个懒腰,好会编那……现在他的确什麽都想不起来,可并不代表他会信那个叫狂的人的胡扯,不过无处可去的他现在只有叨扰一下这个喜欢编故事的救命恩人了。
(2)
过了一段日子後,岚才彻底信了狂的话:他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脉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过一阵就会很虚弱,除非……
接受了现实,岚不是不惊讶的,过了好久才适应,并在狂的身边安顿了下来,日子也算是惬意的。狂对他好极了,说是要弥补以前的错……而他居然有点喜欢这个聒噪的人了……
可是,我到底是谁呢?岚经常问自己,毕竟每个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这麽问吧……
三年一次的开科取仕要开始了,京城空前繁华了起来,各地学子济济一堂等著大展拳脚。
要说这个时候最最热闹的应该是客栈了,可是客栈中最最热闹的恐怕非楼外楼莫数──京城最大的客栈,走出过多个状元,其他的无数……盖因这个百年老店有一条店训:每到科举时日全店只接待各地学子,而且不论贫富平等看待。就算你没钱也没关系,客栈免费招待,以後还不还无所谓。
“客官,里边请!”小二看到门口进来一人,忙上前招呼。
“小二哥,给我一间安静点的上房。”来人与众学子不同,既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和人一起,身後也没跟著个小书童,到是跟著一个颤巍巍的老仆。
“抱歉,客官,小店的上房已经满了,您要不嫌弃小的给您安排间中等的客房吧,一样的清静,给您和上房一样的伺候……”
来人皱了皱好看的眉──问了好多店都是人满为患,之所以没直接就来全国闻名的楼外楼就是怕人太多太烦……这下居然只有这里有房了,真是奇迹……看来只好将就一下了……他哪里知道,楼外楼之所以叫楼外楼就是因为永远能为远行的客人提供一间房,即使在这个时候……这是当年那个落第学子的立店之本。
刚想答应,就听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穿过喧闹的嘈杂之声传入耳膜:“这位兄台,小弟的房子还有一个空屋,如若不弃,可否来与小弟做个伴儿。”
对呀!小二眼一亮,这个举子的上房平时是住人家的,一厅两室呢……
“这位爷真是好人。”小二忙把那屋子里里外外介绍一番。
打扰别人总不比一个人自由,斟酌著拒绝的话,那书生已经拉起他的手往後头就走,还招呼著自己的书童:“阿忠,快帮著那位老人家拿东西……”
“……”
沈默寡言的性子向来对这种自来熟的人没辙,糊里糊涂的被人拉著住到对门,虽然这样也很好,是个独立的院子……
“贤弟,不要那麽老成嘛,害我开始以为你比我老……”
谁叫你自己一副娃娃脸……被叫贤弟的人陷入痛苦回忆中──几句话被问出姓严名寒,年方二十,尚未娶妻。也知道了那个“愚兄”姓凌名文源,年方二十八,家有一妻一子,儿子刚满十岁……
“我说贤弟呀,你是为了什麽千里迢迢到京城赶考啊?”最好不要是为了功名啊,那可太无聊了,跟外头那些人一样……
“恩……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希望能为我华王朝尽一份力……”
好高尚啊,怪不得这麽死板呀,不过好有趣……凌文源伸了伸舌头:“愚兄我呢就没有什麽大志向了,你嫂子啊对做衣服有执念,京城有最好的布料,她老喊著要来定居,你知道京城房子好贵的……如果我考好了,弄个一官半职,皇上就会赏我个立身之所了……”
“……”严寒不知道说什麽好,一方面他本就一年也说不了多少话,一方面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3)
等待应试的日子说短也不短,不久凌文源就和楼外楼里上到掌柜下到小二捎带各地学子熟的不得了。相反严寒却闷在他和凌文源的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李伯啊,你家少爷从小就这样吗?”一天,凌文源拉住严寒的老仆。
“凌少爷,我家少爷从小就这样,老爷夫人在世时也想让他多交交朋友,可少爷总是不为所动……”李伯看出凌文源一片赤诚,便拉著他一顿拜托,让他多和严寒相处。
“啪。”收起一年四季不离手的折扇,凌文源大步杀向严寒房间。
“贤弟,贤弟──哦?我还以为你在准备应试呢,原来在看闲书!”一把夺过严寒手中的书,胡乱翻了几页,凌文源下了结论。
严寒侧过身不理他,随手又抽出一本书。
“……”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小寒──你不要这麽冷酷嘛……”
“……”严寒打个冷战,暗道不好。
“小寒那,反正咱俩同居这麽久了,以後不要那麽生分了,你就叫我文源,我就叫你小寒吧,怎麽样?小寒……”严寒瞪著逼过来的娃娃脸,几天来的经验知道拒绝只有换来最坏的结果:“好吧……”
“啪!”打开折扇摇了摇,“那叫一声吧……”凌文源一脸的阴谋。
……
“文,文源。”闹够了,可以走了吧……
“小寒你好可爱,让我想起我那个调皮儿子……”出其不意,伸手在严寒头上拍了拍。
“啊!”严寒惊叫一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阵,似是疲惫不堪,身形不稳。
吓坏了的凌文源忙扶住他:“小寒,你怎麽了,别吓我啊……”
瞪了一眼罪魁祸首,严寒道:“谁叫你乱拍我的头?”声音恨恨的却中气不足……这呆子原来一辈子就这样了,可就这样居然能考上状元……
“你,你到底怎样了,我只是想摸摸你嘛……”把严寒扶到床上,看他浑身无力的样子,凌文源心急如焚。
想了想,严寒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小寒,你不会得了什麽绝症吧?李伯说严家就剩你一个人了,还要靠你传宗接代呢……”
翻了翻白眼,严寒犹豫了一下,接著说道:“我只是被动使用了一下我的通天眼,不小心把凌兄你的过去未来看了个透彻。”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凌文源。
“什麽凌兄!叫我文源,文源!……”
“……”居然是这个反应……
“咦?通天眼?你有通天眼?你看到我的过去未来了?我还以为这只有神话中才有的呢。真有这样的人啊……”反应迟钝的人後知後觉的叫道:“被动使用……我知道了!是我刚才摸了你的头的关系吧,嘿嘿嘿嘿……”其实很聪明的家夥笑的奸诈:“让我再摸摸吧,看看我能不能考个状元……”不怀好意的伸出手。
“不要!”
小二想给屋里添点热水,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一声中气不足的吼声,吓了一跳,差点把壶扔了。
“没关系啦,反正已经有过一次了,再来一次没关系吧……”
小二暧昧的笑了笑:原来如此啊,那个凌公子有这个癖好啊,敢情那个严公子一进门就被盯上了,怪不得几日来都不见踪影……这水暂时不用添了……
“不行,用一次很费神的,要休息几日才能恢复体力,而且要考试了……还有,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可我为什麽告诉他呢……
听严寒这麽说,凌文源小小的良心总算冒出头:“小寒,是我不对,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褒鸡汤喝──我跟你嫂子学的手艺很好哦……”话没说完人早跑了。严寒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为何不见他十岁儿子的模样……
“凌公子,您怎麽在这里啊?”小二一进厨房就看见凌文源一边哼著小曲儿一边给鸡拔毛。“这活儿让小的们干就行了……”
“不行,是我害小寒卧床休息的,这鸡汤我一定要自己做!”凌文源头也不抬。
“哦,那小的不打扰您了。”小二一脸心知肚明状的退了出去。
严寒休息了三天就恢复了原状,凌文源便缠著他问看到了什麽,严寒打死不说,只道这是自己的原则。
(4)
大考结束,一众人等都松了口气。离放榜还有些时日,都打算好好玩玩再说,至於其他只有听天由命,反正也已经更改不了了。
凌文源硬拉著严寒跑去喝花酒,严寒当然不干,凌文源以要摸他的头相逼。严寒心中直道当初真不该一念之差细细说与他听!其实严寒这项异能与生俱来,可上天不会白白送你礼物的──这透视他人人生的本事是以精力为代价的。严寒自幼在家中苦读体质自然不佳,就算是不主动窥视他人,如果一有人碰触他头部,依旧会不由自主启动,弄的严寒苦不堪言,每回都如大病一场般需休息几日,也因此他不愿意踏出家门,也不愿意与人相交,养成了现在这种孤僻寡言的性子。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愿意孤独呢?不擅长与人交往并不代表不想与人交朋友啊。此次进京赶考若能取个功名便打算在京城安顿下来,反正家里已经没人了,身边只有一个从小看自己长大的老仆,这身子就用来为黎民百姓服务吧……
严寒坐在凌文源对面,心里想著这些事儿,待回过神来发现本来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坐到凌文源那边了,看那小子左拥右抱不亦乐乎,严寒突然起了童心:“文源,他日若见到嫂夫人,定要把今日之事细细禀报。”
凌文源正不知为何哈哈大笑,一听此言张大嘴呆了好久,然後起身拉起严寒就走,也不顾两个可人儿百般挽留……边走边唏嘘不已:定是严寒那小子通过他那通天眼知晓自己家中有个母老虎!唉,人不风流枉少年,他都奔三十的人了,呜~~~~~~~~~~
严寒看凌文源脸色瞬息万变,竟破天荒的笑了起来,被他拉著手穿街过巷竟有一丝幸福感觉。朋友,严寒第一次感觉到与人做朋友的乐趣,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知好多少倍!说来也是严寒幸运,毕竟很少有人象凌文源这样自来熟──而且无论人家多冷淡不领情他也能不以为然的缠在人身边。不是这样的人,怎麽能让严寒这种不会敞露心扉的人卸下心防呢?
因为严寒一句话,再不敢寻花问柳的凌文源百无聊赖中日日缠著严寒。严寒既起了结交之意也不对他爱搭不理。两个人结伴把京城里里外外的名胜古迹逛了个遍,期间谈天说地更加深了对彼此才学的欣赏。尤其凌文源,除了“不满”严寒一本正经,满脑子忧国忧民外,对严寒喜欢个什麽似的,几乎一刻不见如隔三秋,那急欲讨好严寒的样子让他的小厮阿忠看了都合不拢嘴,直道跟在家里时老爷讨好夫人的样子如出一辙。凌文源恼羞成怒赏了他一顿排头,不过脑子里却钻出一个主意──和小寒成为一家人也不错嘛……
次日,两个人参观王家祭祀之地龙王庙时,凌文源拉著严寒说要结拜为异姓兄弟,让严寒管他叫大哥,自己口口声声二弟。严寒也未推辞,两人在龙王见证之下庄严结拜,自此,楼外楼的众人再也不必忍受那腻死人的“小寒”二字了。
到了放榜之日,一堆人敲锣打鼓在楼外楼大堂高叫:“恭喜凌文源凌老爷高中状元──”楼外楼早见过这般阵仗拿出准备好的鞭炮劈劈啪啪放了起来,可巧儿凌文源正在大堂和人神侃,被众人抓了七手八脚套上状元服,他自己伸著脖子喊:“二弟!二弟──”
此时严寒早听了声音出了小院,只在远处观望──他早由通天眼知晓凌文源必会高中,因此也不似旁人一样吃惊。听著凌文源喊著:“二弟,我先走一步,等你来找我!”被人摁到轿子里,心中涌起暖意。其实不知为何严寒的通天眼却看不到自己的人生,因此到底自己会考个什麽名次严寒也没把握,毕竟天下才子能人多的是,看凌文源笃定的样子,严寒心中感慨万分。此时楼外楼喧哗一片,众人纷纷道看不出这整日游手好闲的人居然深藏不露。严寒不喜热闹转身便要回房,就听又一通锣鼓,人们又猜测不已:莫非榜眼也出在楼外楼?就听一声高喊:“恭喜严寒严老爷高中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