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叹息一样的话语,轻柔到只要分神就听不见的程度,却让古川真的心揪了一下。这个强大的男人,从小的时候就对自己格外的包容。
如果是别人,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可能会因为触怒这个男人而生不如死吧。虽然刻意地忽视他,但这个男人的残酷与决绝,无论是在小的时候,还是现在,都会从外人那里毫不客气地传到耳朵里。嚣张地让人无法忽视,又像毒蛇一样狡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传闻中的样子,是因为他的纵容吧。
不想承认,但也无法否认,古川真抱着男人越吻越往下的脑袋,对着天花板吐出了一口浊气。
因为长期旅居在外的青年,实在是无力再承受一次逃亡,疲倦地闭上眼睛,在男人炙热的胸膛里放松了身体。
算了。暂时就这样吧。
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就这样柔软地,融化。
9
在广州作为区域销售经理独自生活的时候,古川真已经习惯了用大量的工作和泡吧来填满时间。但是在青岛这个氛围格外悠闲的城市,似乎总在办公室里泡着,就自然产生一种违和感。所以当同事们提出惯例的聚会——这种聚会在总公司似乎是定期举行——的时候,古川真也产生了一点期待,这在被称为工作狂的他还是相当新鲜的体验。
聚会的场所是风景区的沙滩,节目是烤肉和沙滩排球。这么健康的娱乐方式,古川真也已经很久没有经历了。周六早上出门时,古川真和事实上已经是别墅专厨的刘旭打了声招呼,表示不用准备他的午饭,就心情愉悦地出了门。
已经是夏末,阳光很好,但是温度已经没有那么高温期的灼人了。和同事们进行着分组比赛的古川真,发挥出了从他偏瘦的身材上完全看不出来的爆发力和高超球技,以一边倒的优势夺得了胜利,被欢呼的同事们扑倒在沙滩上,笑成一团。
呸了两声吐出嘴里的沙子,古川真发出了在办公室里从来没有过的豪爽笑声。好像所有的压抑已久的阴霾都被这灿烂的阳光所驱散,俊美青年的心里莫名的感动,如果不是在众人的面前,他甚至要流下泪来。
在这里的生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明朗,双胞胎的撒娇,刘旭的体贴,都让他有一种家的感觉,就算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很明白怎样让他生气的男人,也好像蜕去了原来野兽般的狂暴,显露出温和可爱的一面。
“来,大家过来尝常我们的手艺。”秘书室的女孩子们在租来的厨房里做了几样小菜,端出来的立刻香气四溢。
本来还打闹在一起的男人们,立刻一个个都从沙子里跳起来,争先恐后的冲到后面去洗手。对着因为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对这群豺狼了解不足而落在后面的古川真俏皮地眨了眨眼,他的秘书小城偷偷地把菜给他藏了一份。结果在他收拾好自己出来还能吃到香喷喷的食物时,其他男同事狠狠地嘲笑了他们一番。因为大家都是开玩笑,古川真也不恼,还顺着话题展开了对小城的表白,刚和男友订婚没多久的小城,也配合这上演了一出好戏,表现很是娇羞,看得大家哄堂大笑,这才算完。
吃了开胃菜,负责烤肉的开发部那边也传来了招呼,大家就又像三天没吃过东西似的冲了过去,同事们饿狼一样的表现给了负责烤肉的几个男人莫大的满足。在大家又哄又骗之下,开发部的两个小伙子发出了以后就都交给我们吧这样的豪言壮语,彻底地揽下了烤肉这个活计。就着啤酒,一群人一直哄闹到了下午四点,才收拾收拾,分头回家了。作为组织人的李特助,谢绝了古川真要帮忙的好意,打发他早早回家休息去,带着几个小伙子,利索地忙活着。
古川真回到别墅,也不过是下午5点,刘旭和双胞胎不知所踪,沈名扬坐在大厅里抽烟,王源和几个干部模样的在旁边,似乎是开会的样子。
沈名扬在接下老爸的班子之后,花了不少心思漂白。虽然和那边的世界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沈名扬的手段可算干净利落。公司也在贸易和地产两方面有了不少成果,让跟着漂白的兄弟们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再想回到那种提着脑袋过活的日子里去。
沈名扬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虽然在外面和商界的政界的周旋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骨子里却是除不净的黑道习气,有些事情做起来还是带着狠绝的气势。所以从上面传来要打压青岛的黑势力的消息时,并没有侥幸地认为自己就会被看成了清白人,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棘手,自己的公司居然是重点怀疑对象。
如果不是从上面的渠道知道了省里派下来的人是谁,沈明扬也不会这么多疑。最近税务、工商之类的频繁上门,已经明摆着是通风报信,那个人恐怕也很头疼了。想到这点,沈名扬觉得虽然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多少是夹带了私怨在里头,却也不想多理睬,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宝贝不想被他看见。
心里正百转千回,一抬眼就看见古川真开了门进来,沈名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王源赶紧使了个眼色,带着其他人匆匆走了。
古川真看着一群人匆忙离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但一对上沈名扬灿烂得像个孩子的笑脸,就什么抱怨也说不出来。明明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你就不要装嫩了好不好?这样抱怨着,古川真没有拒绝伸过来抱住自己的双手,揪着这个健壮男人的脸颊上的肉,语气倒是调笑成分居多。
“我们去国外结婚好不好?”沈名扬把脸埋在古川真不算单薄的胸口,突兀地讲了这么一句。
“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古川真的眼睛甚至没有离开电脑屏幕,对于这个纠缠着跟到了自己的卧室,还死皮赖脸的抱着自己不放的男人,他已经没有更多精力去应付他随时都会产生的突发奇想。
“没有……你都不理我。”
“你装什么怨妇脸,就算我愿意结婚,你以为我就会因此多看你两眼吗?”连看都不往那边看一下,古川真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沈名扬的眼睛已经开始闪闪发亮。
“喂!你一个大男人!不要有两句不中听得就开始动手动脚好不好?!”声音已经明显失去了冷静,透露出一丝焦急。
“因为对你用语言是没法沟通的。”沈名扬从喉咙里发出笑声,一双大手已经开始不安分,“所以要用身体告诉你。”
“浑蛋!%%¥#!卑鄙!”
“放开我!啊……”
“啊哈……不许挠我!哈……哈哈~”
古川真落在了沈名扬的怀里,为了躲避不停攻击自己弱点的双手而不挺扭动着身子,然后在碰到一个东西之后忽然僵直着不动了。
“你……”
“是你自己在我怀里乱动的,不怨我哦~”沈名扬笑着把怀里的人扶着坐起来,在他的嘴上亲了起来。古川真爬了爬头发,伸出手臂抱住了这个男人的脖子,开始回应他热情的唇舌,因为舒服而溢出一点呻吟。
“嗯……”
古川真难得的顺从和主动,似乎让沈名扬受宠若惊,格外地温柔怜惜。
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海风带着湿湿咸咸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城市。为了在丽晶大酒店的展会布置,古川真一直从下午1点半忙到了深夜2点。虽然可以在酒店里订房休息,这样明天也不用一大早就赶过来,但是考虑到没有换洗衣物,川真还是决定要回去。
路上的出租车已经很少了,花了半个小时还拦不到一辆空车,古川真考虑着是不是要返回酒店的时候,一辆银色的宝马在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点在这里是拦不到车的,我送你。”俊美的青年神情竟然是局促的。
古川真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显然是功成名就的模样。虽然对于他仿佛横空出世一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诧异,却也没有兴趣追究,在自己半个小时都没看到空车的情况下,说声多谢就坐了进去。
古川真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要不吃惊是很难的,而把着方向盘的人,更是浑身紧张。没有人说话,空气越加烦闷。古川真有些后悔上车,却惊异地发现在自己没有开口的情况下,车子准确无误地驶进了别墅区,笔直地朝他被迫签了购房协议的别墅开去。仿佛自己的隐私被窥探了一样的羞耻和愤怒在古川真的心理波涛汹涌,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车子刚停稳,古川真就立刻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对于深夜里送自己回家的男人,客气而疏远地表到了谢意,就转身走了。
齐峰望着古川真挺拔的背影,脑子里回荡着那声冷清的谢谢,感觉嘴里都是苦味。自从那天在海边看见他之后,就一直在心里念念不忘。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对他说声对不起,可是看到那张不再稚气的男人的脸,齐峰感到了局促不安。围绕着他的周围,却又不赶上前去搭话,齐峰就这样浪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了这个就算勉强也不能说是合适的机会。但是无论是不过15分钟的车程,还是午夜2点的时间,都不是能够谈论那么久远的话题的时候,就这样看着古川真消失在别墅的大门里,齐峰对于自己居然会被他的魄力所压倒感到了无奈,那个曾经温柔的体恤着自己的少年,在十一年前就已经被自己亲手埋葬。
在寂寥的星光里掉转车头,齐峰没有料到十一年以后的今天,自己才幡然醒悟,那个时候心甘情愿地陷入那种背德的关系里的人,也许是自己也说不定。催促自己厚颜地出现在古川真的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对于当年受到伤害和背叛的少年的愧疚感,而是一直没有在沉重的现实面前抬过头的自己不够勇敢的爱情。
虽然知道希望那个高洁的少年还是十一年前的样子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古川真现在魄力十足到令自己如此局促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内心的情感像巨浪翻滚,银色车身却以稳定地速度向前行进,在夜色里绝尘而去。
古川真匆匆地洗澡刷牙,在白色的床单上躺下时,已经是凌晨2点50分,沈名扬最近一直忙碌。就像他的出场一样突然,那个男人什么都没讲,就这样近两周没有出现,让古川真愤愤的同时,又为自己的愤愤感到郁闷不已。
薄薄的凉被已经不足以御寒,惧寒的古川真早早翻出了柜橱里的棉被。仿佛是特意为对于天气变化敏感的古川真准备的房间,橱柜里从最薄得夏被到最暖和的羽绒被一应俱全,虽然很感谢沈名扬的细心周到,但同时也让古川真明白,他调到总公司的事情不知从那里传到了沈名扬耳朵里之后,那个男人就已经策划好了一切,给他下了套。
多少有点不甘心。
10
齐峰的出现,对于古川真来讲,除了突然了一点,出现的时间蹊跷了一点,倒也没有更多的要放在心上的。尽管在那种时间的出场就只有蓄意这样的解释,但是古川真认为两个人的接点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断开,所以自己没必要去考虑一个关系不是太密切,十几年没有来往的同学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相当薄情的青年,完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关系不是太密切,十几年没有来往的同学”会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带来什么波澜。
虽然是旺季,但是往年的这个时候,沈名扬绝对不会如此忙碌。
作为漂白的成功典范,一直以来沈名扬都是某些个漂白不彻底或者想要漂白却苦于没有渠道之人所诟病的对象。但是,在大环境越来越不乐观的环境下,这些人就不免地有些惴惴不安。
沈名扬忙于为这些人出谋划策,虽然代价惨重,但是那些急于站在阳光地下的人,却也没有余地可以和他讨价还价。所以这个在道上有着毒蛇的名声的男人的贪婪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沈名扬的行为对齐峰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而且是故意为之的那种。
坐在办公室里拿着资料的齐峰,冷冷的目光让自己的同事们有一种针芒在背的感觉。明明已经是初秋,肥胖的副局长竟然生生逼出一身汗来。
“……做得还真干净……”说不出是佩服还是不满的口气,不冷不热地,齐峰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也没有避讳面前的几个人。
作为特别调查组组长从省里下来的青年,以不符合年龄的魄力和威严,彻底压制了至少比自己大上一轮的局长和副局长,让这个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大案的区局里的氛围为之一变。
和那些没经过多少历练就在局里消磨着意志的青年人们忽然蒙主宠招般的兴奋不同,一线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队长徐宽,对于眼前这个年轻的空降领导的执著,有一种局外人的清醒认识。他紧紧盯住的沈式企业,虽然一直都有和那边牵扯不清的纠缠的传闻,但是那个在白道黑道名声都相当厉害的男人,确实做的滴水不漏。如果不是在本市有过相当长的生活经历,任谁也不会在这次活动中单单地把他挑出来特别对待,反而有可能第一个从怀疑对象中剔除出去。所以,如果不是对本市的情况了解很深,那就有可能是私怨。
低着头研究地板花纹的徐宽,对于自己和局里的能力有清楚认识,如果要和那种男人斗,怕是几条命都不够。不过局长和副局却好像终于受到中央关注的边远山区小官吏一样,早就昏了头脑,什么都是唯马首是瞻,彻底地把权力交给了这个可能会成为他们和上面紧密联系的唯一桥梁的年轻才俊。
“徐队,你有什么看法?”
“组长,如果是要扫黑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突破口,为什么要咬紧沈式?虽然有些不利的传闻,但是沈式在我市多年来也算是相当清白……”
“是看起来相当清白吧?”
“……”不过是一句话,徐宽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执著,已经不是这些摆得上桌面的理由可以动摇的了。
“账面上是很好看,可是里面呢?”犀利地眼光直射眼前这个胡子拉扎的男人,齐峰坚信那个从高中开始就已经一身黑道气息的男人,不可能会甘心就这样漂白,一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有龌龊。
忍住了从鼻子里出气的冲动,徐宽沉默地和这个锋芒毕露的男人对视。还是太嫩了,虽然很有志气,但是还是免不了受到父亲的势力的庇护,想必那些龌龊肮脏的政治交易,人走茶凉的无奈局面,这个小少爷都完全可以绝缘吧。所以他现在才能这样正气凌然地谈论责任、志气这种高尚的话题。
徐宽并不讨厌齐峰这种高尚的地方,但是,他没能看清楚现实和没弄明白老百姓真正需要这两点,就已经让徐宽把他定位在了习惯发号施令的高层精英这样一个位置上。而这样一种人,绝对不可能让他心服口服。
自己敷衍的态度,不仅是对他的劣迹早就头疼不已的副局长,连眼前这个社会历练明显不够全面的小少爷都看得出来,不过对于没有任何升官发财的愿望的徐宽来说,上司的喜好不是他的工作范围。找了个借口离开沉闷的办公室,徐宽在阳光地下抽了两口烟,一身邋遢地走出了办公大楼。
因为有刘旭在准备三餐,所以古川真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都会回到别墅吃饭。只有在周三的时候,刘旭全天都有课来不及回别墅,古川真才会自己到香港中路随便解决一下。
因为天天回家吃饭的习惯被同事们误解为家有娇妻,若是真要说明恐怕也说不明白,所以古川真也只是笑了笑没做辩解。
毕竟,一个30出头的男人,有房又有车,却没有女友,多少回招惹些是非。即使自己已经不在乎人言,但凡可以避免的麻烦,没必要自己上杆子去找。
因为沈名扬的忙碌而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古川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春风满面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和云南米线奋斗。虽然不是不能吃辣的人,但是十几年的广州生活,还是让他在面对眼前的红呼呼的米线时有些犹豫。心血来潮的后果真是要不得,青年放下筷子,打算重新要一份。
在阳光下生活的人,不会有多余的戒心。完全没有发现异样的古川真,不会意识到角落里的目光。
无论是沈名扬特意找的保镖,还是那个胡子拉扎的刑警队队长,都在关注那个坦坦荡荡的青年。
尽管存了仅作壁上观的看戏心态,徐宽没什么心思去参和齐峰和沈名扬之间的较量,但是最近从线人那里听到的传闻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仿佛有只猫爪在心里挠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