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入了隆冬，赵弟弟就像冬眠的熊一般蜷缩在房间，再也不愿走出一步，即使连秦君的话也听不进去。即使被强行拉出去散步，也是恍恍惚惚，萎靡不振，似是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反应。

对此情况，秦君束手无策。其实差不多早料到有这一步了。不是不后悔，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赵弟弟终归是凡人之躯，就算是服过莲神冰魄，身具女娲一族的守护之力，甚至连命格也是那么特殊，可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赵弟弟日复一日的衰败瘦弱。喂下的食物，连嚼也不嚼便吞咽下去。根本没办法吸收营养。

秦君轻叹一身，迫着赵弟弟喝下磨成粉的雪莲粥，这才转身离去。天下间烦恼的事又怎只这么一件。那轰然倒塌的锁妖塔，至今也无法恢复。就算自己控制得了大局，却无法对付那些被压在塔底数百年积怨而成的恶灵。这些恶灵，非妖非鬼，却着实难缠。天下间，除了炼妖炉……

秦君看着静静入睡的赵弟弟，心下暗痛，压下了那念头，兀自离去。

秦君前脚刚走，一个黑影后脚便从角落里钻出，动作轻盈，不过一息，便已飘落至赵弟弟的床前。

看着赵弟弟微肿的嘴唇，白璧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立马跳出去，将秦君痛扁一顿。这样的便宜，自己都没有占到过！

白璧将赵弟弟伸出裸露在外的手臂放回被子中，却发现赵弟弟拳头紧握，仿佛 那里握着一样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白璧好奇的掰开指缝往进瞧，却发现里面只是一粒类似珍珠的东西，那形状，颇像泪滴，只是那粒珠子，似乎有些脏了，白璧笑笑，再稀奇，能有自己手中的这枚稀奇吗？

白璧摊开手心，一粒细沙微如尘末，却是璀璨异常，魂石，天下仅此一颗。从秦君那里偷东西，果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青阳观一行，收获甚丰。真是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是阳灵子的亲生孩子。而生母，正是那名满天下的秦雪衣。二十年前，阳灵子唯一一次出山讲道，秦雪衣便一见倾心，从此纠缠不休。不得不说秦雪衣果真是一个奇女子，至于他们二人到底如何成就这段露水姻缘，白璧不得而知。只是对于秦雪衣的结局，白璧不是不惋惜的。只希望，眼前的小人儿，能够幸福安康。

只是，最最没想到的是，赵弟弟竟然真的跟炼妖炉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当日莲君取炉失败，是有原因的。

原本阳灵子原本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可是竟然会有了孩子。这就不得不令人深究那孩子的来源。孩子出生的同一年，青阳观中与炼妖炉发生感应的炽热玄铁突然就冷了下来。从此，炼妖炉便再也不见踪影。谁又能想到，那样的天生灵物，竟然在上万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产生了自我意识，竟然能够自毁形体化入秦雪衣的腹中，集阳灵子的灵气与秦雪衣的胎卵，竟长成血肉之身，降生在这世间。

若没有莲君的出现，也许这个孩子就会像正常人一样，普普通通的活在众人之中，直到入了轮回，经历转生，成为真正的人。也许，这便是那灵物的初衷吧。只是世事难料，有些事情，也许很早就注定了的。

至于赵弟弟的魔障，虽说有一定程度上是人性的劣根所导致的，可是一个人的魔性能厉害到哪去？深究起来，恐怕跟炼妖炉千百年来炼妖嗜血的煞气有关。赵弟弟的出生，本身就是炼妖炉自身的玄铁化入人体导致，所以炼妖炉具有的一切特性，赵弟弟也会具有。

而莲君那一次，取出的炼妖炉绝对是真正的炼妖炉，只是徒有其表，缺了内在的精魂，根本无法做到至阳至刚的坚硬不摧。若想还原真正的炼妖炉，除了炼铁，更需要的是炼人。

不过这些，白璧并不关心。

白璧要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帮赵弟弟去除魔障去除蛊虫，从此二人双宿双飞……当然是不是能双宿双飞还有待商榷，但让赵弟弟恢复意识的确是当务之急。

而魂石，正是最好的选择。穿透一切障碍，把人的身前身后事真实的呈现出来，然后，该怎么决断，由人自己去做决定。

赵弟弟不是没有意识，只是不愿清醒的面对而已。有些事情，宁愿消极的逃避，也不想撕开面纱。当日秦君的背叛，白璧的离开，家人的冷漠，赵弟弟身边竟无一人可以推心置腹，所有的支柱仿佛一瞬间全部崩塌，偏偏那么痛苦还被禁锢了意识，无法宣泄，只能不断积压，直至崩溃。

白璧看着连睡着都僵硬无比的赵弟弟，色如霜，眉如簇，嘴唇紧抿，原本的苹果脸已然看得见颚骨的轮廓。白璧想着秦君的话，自己不是不明白，只是明白的不够深刻，原来他竟然如此的害怕孤单。白璧轻轻吻了上去，别害怕，马上就可以醒来了。这一次，我发誓，永远在你身边，不离不弃，誓约为证。

白璧轻摇赵弟弟，将其晃醒。迷迷蒙蒙的双眼黯淡无神，却强自看着自己。白璧想起月前初见时他还会对自己挥剑相向，可是现在，连那点精神都没有了吗？

白璧将魂石缓缓印在赵弟弟的额间，白光亮起，又逐渐平息。赵弟弟似是受到了什么冲击，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又缓缓的躺了下去。

魂石印在赵弟弟的眉间，显得无比圣洁。

白璧静静的坐着，耐心的等待赵弟弟醒来。其实这么做还是有很大风险，因为难保赵弟弟不会因为恢复记忆而精神崩溃。毕竟以前的事情，甚至还有莲君，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至少就白璧所知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即使这样，白璧也要让赵弟弟醒来，那种糊涂等死的颓废，不应该出现在那么一个剔透温暖的人身上。如果有什么未知的后果，自己也会承担。反正，红菱已经能够自立了。自己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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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弟弟只感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知时光飞逝，不知岁月流转。仿佛一梦而醒，竟然十年已过。洪流般的记忆突如其来的涌进脑中，淹没了所有的思考，只是呆呆的如旁观者一样，观看着一幕幕的演出，戏子正是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人和事一幕幕的交织，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那些记忆，触感如此真实，仿佛感同身受，连同那剧目中的痛觉也能真实的感受到，很多心酸苦涩，很多委屈难过，伤过心，伤过情，几分爱意，几分倾慕，一清二楚，不曾遗漏丝毫……

蓦然回首，原来自己竟然经历过这么多事。赵弟弟笑了，原来，这就是为人的感觉吗？曾经在小城几万丈的地底，那个黑暗的岩洞，经历了无穷多的雕琢，才有了意识，那种孤独的感觉能够淹没一切，甚至能够抹杀那如幼苗般的灵智。万幸，自己消失的前一刻，竟然被带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底。无法描述那种激动与庆幸，但却将孤独的可怕牢牢的刻在了骨子里，直至连转世为人，都未曾忘记一分。

赵弟弟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眼泪毫无征兆的往下掉，仿佛身体内的一条小溪正透过眼睛不住的往外流。看着执剑的自己，斩妖除魔，好不威风，不正是自己曾经向往的大侠生活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难过。绝杀阵中的连千雪，那么妖娆邪魅，哪里还是那个如月的清冷之人。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又是什么，不过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僵尸罢了。

赵弟弟从来没想过莲君竟然还会回来找自己，也没想过那段记忆就轻易的被遗忘了，更没想过的是，这场戏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赵弟弟不断回忆着那个画面，白衣的人静静的躺在地上，黑衣少年的手心里紧紧握着一滴泪珠状的珠粒，大踏步的踩过那具尸体，不曾低头，也不曾回头。

那一年，初春，绝杀阵破了，还天地一片生机，那一路，樱花缓缓飘落，美得不像人间。

突然，赵弟弟感觉自己的眼睛上覆了什么东西，温厚暖实，热热的，很舒服。赵弟弟的眼泪越发的汹涌，因为自己落入一个怀抱，温暖得让人没办法不哭。如果可以，自己愿意死在这个怀抱里，然后瞬间就变成了永恒。不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故，不会有深浅难测的人心。所有的一切，都会停留在幸福的一瞬间……

“怎么，这么爱哭？以前可没见你这样？”白璧用两指捏起赵弟弟的下巴。

虽然秀丽的脸上泛着戏谑的笑，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心。

赵弟弟泪眼朦胧之间，只觉得这张脸，恍如隔世。

“我很担心你。”白璧淡淡的陈述着。担心你再也醒不过来，担心你再次被过去的伤痛所击倒，担心你彻底迷失在那些冰凉的记忆里……不过，幸好，你没有叫我失望。

“对不起……”赵弟弟才发声，就发觉自己嗓子喑哑，声线低到不行，说话比蚊子哼还要轻。

可是白璧却听到了：“对不起我什么？”

“我不应该打你……”赵弟弟觉得这件事自己最愧对白璧。夺了人家的守护之力，反而殴打人家。还记得以前的白璧，挨红菱的怪力拳时身上不留一点痕迹，不痛不痒，可是自己每打他一巴掌，都能让那张俏丽的脸红肿好久……若不是他失去了守护之力，又怎会如此容易受伤。

赵弟弟的嗓音嘶哑之极，说话的时候不得不竭尽全力，可还是觉得有些疼痛。白璧知道，这是长时间不出声导致的。

白璧微抬赵弟弟的下巴，迫使他闭起了嘴巴。这才道：“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那你可要补偿我才行……”白璧弯起眼睛，笑得如同狐狸。得要好好补偿才行啊……

“我们离开这里好吗？”白美人笑眯眯的问。

没等赵弟弟回答，便又补充道：“不准摇头！”

赵弟弟怔了一下，扬起肿的像桃子一般的眼睛，直直望进白璧的眼中，分明还是子夜时分，可那双眼睛里似是含了无数的阳光，宛如希望……赵弟弟轻轻点了点头。

白美人双眼亮光闪闪，BIAJI一口亲上赵弟弟的脸蛋，开始了拐带大业。

白美人背起赵弟弟朝窗外跃去：“我们得快跑，不然某个姓秦的大坏蛋就要追过来了……”

夜色太浓，白璧没看到赵弟弟眼里一闪而逝的悲哀。或者，看到了，却没看清，又或者，看清了，却不愿去想……

秦君站在城楼顶端，看着白璧背负着赵弟弟远去的身影，面容沉静如水。其实自魂石被偷，自己大概就有所觉了。只是有些时候，是该放手了。自己终归无法看着赵弟弟就那样浑浑噩噩的死去，那么，就还他自由。至于那同心蛊，他既然已经自己冲破了那层禁锢，自己也就不会再去催动母蛊。这样的话，脱去了枷锁，跟新生也没什么两样了。至于旧日的过往，仅仅奢望他能不记恨，这样就够了。

秦君突然回想到从前。

不显山不漏水，不动声色，虚怀若谷……这样的形容词，自己不知听到过多少遍。那个时候，自己还对这些词引以为豪。只是时日越长久，就越能感到身上与日俱增的压力和苦闷，死死的压在头顶，不能动，不敢动。自己和莲君不同，做不到他那样的纯粹。和白璧也不同，没有他一般的洒脱。自己就是那种人，拿得起放不下，看似果断决绝，实则事事审思，游移不定。

自己背负的太多，偏偏你又是那样的身份，我们在一起，也许就注定了这个结局。当初那样接近你，爱护你，放任自己的情感，又何曾不是因为自己心存侥幸，可惜，终归还是伤了你。所以，我接受你的离开……只愿你，从此人生平顺，一路安康。

第 77 章

晨曦带着薄雾，衬得清早分外严寒，街上的小商贩们却不得不早早起来，为生计忙碌。赵弟弟坐在楼头，看着那些渺小的身影，依稀泛起个念头，苍生碌碌，微如蝼蚁。

这栋小楼名唤临江，楼如其名，临江而起，俯视江潮。

赵弟弟看着蜷在棉被中的白美人，过去戳之。

白美人终于不耐，转过身来嘟囔：“瓦要睡觉……”昨晚那么累……

赵弟弟把白美人的头发揪过来，溜如滑丝，手感甚好，还附有弹性。最主要的是，不是自己的头发，想怎么揪揪怎么揪，反正疼得不是自己……

白美人郁闷了，“你到底要干什么？ˇ?ˇ#”昨天被这小子背了一夜，自己简直跟马一样，夜行千里，今晨才来到这春城。自从上次从九天十地绝杀阵中逃出以后，灵力消耗甚巨，有些恢复不过来。再加上前些月份去青阳观打探消息，也费了不少力气。所以才会感觉到累。

春城正是先前安阳侯的辖地，不过现在安阳侯做了皇帝，这里也变得繁华一片。成为皇朝初定后，少有的几个锦绣都城之一。

“我无聊……”赵弟弟嘟起嘴巴。赶紧找点东西吃吧。无聊的时候就应该嗑瓜子喝茶吃点心。

白美人眯起眼，装模作样的思考了半天：“哦。这样啊，那我们就做点不无聊的事情好了。”白美人更加郁闷，自己昨夜背着某只睡着猪累死累活，然后，某猪养好了精神，却在第二天来骚扰自己。自己需要安抚那颗受伤的心灵，所以……白美人勾起嘴角，笑的极其淫 荡。

赵弟弟眨了眨眼，好奇道：“什么事情？”

“就是……让你和我，都很舒服的事情……”白美人猥琐的盯着赵弟弟的锁骨。太瘦了，自己以后要把某猪喂养成一只真正的猪才行。

赵弟弟早就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少年。白璧的意图自然是一清二楚。幽幽的问：“你真的想要吗？”

白璧看着赵弟弟的眼，带着些隐痛，却依旧清澈如许。白璧吞了口口水，万分痛惜：“没……我没那么想要……” 唉，大好的机会啊……可是，自己真的不忍心……

夜晚的时候，赵弟弟爬上了白美人的床。

白美人看着一身轻薄亵衣的赵弟弟，大概是空气比较寒冷，胸前的两点微微立起，朝上戳出一个小小的包，宛如两粒青春痘，却让白美人激动得热血沸腾。

就在白美人即将狼扑之时，赵弟弟却用纯真的眼神看着某灰狼：“我不想一个人睡，很冷……”

白美人脑门直跳：“你冷你还穿这么少在外面乱晃荡……”以及，乱勾引人。

赵弟弟朝着白美人伸出双手：“我想让你抱着我睡……”

白美人瀑布汗，囧囧有神的看着赵弟弟：“你……”你是被附身了吧？没见过你这么撒娇的说……那个别扭又傲娇的小家伙，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白璧半天没反应。赵弟弟恨恨的收起双臂，埋到被子里，发火了：“不愿意就算了！我又没求这你！你，滚出去！！！”

白美人摸了摸鼻子，一鼻子灰啊^……白美人凑上前去，一蹭一滑就溜进了赵弟弟的被子。同床共枕啊……白美人抱紧了赵弟弟，呼吸的热气不断的喷在赵弟弟的耳朵上，看着赵弟弟逐渐变红的耳尖，白美人满心的惬意。

“出去！”赵弟弟别扭道。

白美人高兴的发现赵弟弟去掉了‘滚’字，客气多了嘛。“好了，我没有不愿意。我这不是来求着你让我抱了吗？……”白美人说完这句，忧愁的发现自己真是贱痞啊，人家送上门来的时候不要，就喜欢在事后上赶着人家。

其实在将赵弟弟揽入怀中的时候，白璧就察觉到了赵弟弟轻微的颤抖，那种颤抖频率极高幅度细微，属于那种人本身无法控制的抖动，就好像经受刺激后身体自动发起的本能动作一样。白璧暗暗叹息，破碎的花瓶，终归是无法修补到和从前一模一样。不过，只要没有完全破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