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黎的英文口语很好,是纯正的英音,偶尔夹杂一点澳洲阳光下的随性,语调流畅,宋烨给豆丁布置了一个任务,要豆丁以后跟他们说话时尽量用英语,即使这只是单方面的英语交流,起码也是个很好的英语气氛,而且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一再重复,或者解释,或者换一种说法,灵活多变,总比他们囫囵吞枣地天天听VOA,BBC的‘念经’成效要好很多。
然后,日子就在米小黎对这大家狂砸英语,大家洗耳恭听外加时不时地也回应一些简单的英语对话中度过了。
这一天,会长和豆丁走在教学区的走廊里,米小黎拉着会长正兴致勃勃用英语跟会长讲‘看到一只很可爱的雪撬犬’,‘那个讨厌的小组作业’,‘炸鸡翅的小店怎么可以停业整顿’,‘今天晚上其实他想吃火锅’之类的乱七八糟包罗万象的话题的时候,俩人正被学生处刘主任撞个正着。
“我们在练习英语。”宋烨跟主任打了声招呼,顺便解释了一下当前情形。
“嗯,好!好方法,好好学!”刘主任鼓励了几句,目送他们离开背影的同时,眼睛里再次绽放出当初拟定‘自习试行条例’时的光彩。
一天之后,刘主任扛着自己的金光闪闪的大名,在网络上发布了[关于加强英语学习,日常英语对话之试行办法条例]。
内容很长细则很多,但简单的归纳成一句话——在课下时分(包括在寝室),全体同学只能说英语,不能说中文,违例者,假期留下做劳动服务,清洁教学楼内遍布鞋印的墙面……
刘主任觉得自己的主意好哇!你看看那天那孩子在走廊里跟学生会会长吧啦吧啦聊天的那流畅英语,说得多好!英语这玩艺,刘主任不懂,但他明白想学好就得多说多练这个道理。有条件的要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的也要练!于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刘主任奋笔疾书的就把这个‘英语日常对话的试行条例’给捣鼓出来了。
刘主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看到的那孩子英语好,很大程度上那孩子缘于先天优势——人家爸妈自打生他那会儿就是成天混洋鬼子堆里说‘鸟语’的,那孩子的英语能不好么?
再说,豆丁和会长走在一起,那整天就像出笼的小鸟似的,会长基本上不用插话,都是豆丁一个人围着会长叽叽喳喳、唧唧啾啾。刘主任确实看见豆丁那孩子一直吧啦吧啦的说英语,可人家宋大会长没有长篇大论的说英文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个‘试行条例’一搬出来,教学楼内都安静了,不止教学楼内安静了,自习室、图书馆、校园操场,学校花坛,外加从一到第十八号宿舍楼……都安静下来了。
——比起听力,口语更是孩子们的英语弱项,不让说中文?那不说话总可以了吧!
——于是,两天后,校园‘手语’开始流行了。
第三抽——自恋V至贱
大概很多人都在临考前有过这样体会——越到了学习紧张的时候,脑子里越容易出现些不着调的念头,原本匮乏、无聊、枯燥的想象力好像一瞬间都激活了,满脑子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而这一学期的妙想,就是流行给自己的狗窝起个响亮的名字。
最先有这个想法的,是某窝酸腐淫人。因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放手’奉为天下至理,而被公认为雄性禽兽之首。黄色,是那个寝室的万年不变的主打基调,所以,非常无耻的,他们把自己的寝室冠上了一个金灿灿的名字,白纸黑字贴在了寝室的大门上,其名为——‘黄宫’。
有了‘黄宫’就有了‘白宫’——群居小白。
有了‘白宫’就有了‘白金汉宫’——类比‘白金单身汉’。
有了‘白金汉宫’就有了‘裸夫宫’,就有了‘波庞宫’……然后满世界荼毒了一圈之后,什么‘恶人谷’、‘帅冠天下’、‘牛粪堆’等一批自恋或者至贱的名字就像宿舍楼里的蟑螂一样,成几何级数繁殖,然后遍布男生宿舍楼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在整个宿舍楼,包括510寝在内的,大概还有少数几个依然清静的屋子——但这种清静,在其他几个屋子相继沦陷之后,510寝很快就变得不再清静了。
在学生会办公室:
“喂,会长,听说你们屋子还没起名儿呢?快点快点,别脱离人民大众啊!”
在食堂:
“豆丁,看哥哥我给你们寝室都想好名字了,‘全民情敌’、‘骚包四人组’、‘克星’……哎,‘克星’你觉得怎么样,取自‘克莱普顿’,超人的故乡星球,这是在夸你们哪!我特别钟意这个……”
在校园:
“季大才子,季草草,季郎,季帅哥……你们寝室的名字还没想好哪?知道你与常人结构不同的大脑细胞一定要给你们寝室起一个惊艳才绝的名字,你们寝室差不多就行啦,难道在这个上,你们寝也要霸占‘武林盟主’的地位么?”
在自习室:
“师兄……牛师兄……”
咣当——地上多出无名男尸一具。
鸿牛脑子里塞着混浆浆的英语单词,目露死人光,踩着‘尸体’竖起手指:“谁再过来跟我废话,我灭了他!”
然后,某天晚上,
会长在寝室,“ 我们给寝室起个名字吧。”一句既出,把另外那三人震撼到不行,起个名字倒无所谓,他们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会长第一个扛不住的,这绝对爆冷!本来鸿牛的地下赌场热门人选是豆丁。
不寻常,非常的不寻常。
“省得他们一天到晚的烦。”会长如此解释。
旭宸眼珠子转转,“难道你已经起好名字了?”
“Do you? What's that?(真的?啥名?)”豆丁,可怜的娃,已经三个星期没说过中文了。
——然后,一张给510寝室命名的纸就贴在了510的大门外,上书三个大字‘英、语、角’。
宋大会长骨子里的不解风情又再一次发挥了无形的,华丽丽的扫兴冲击波,好似一桶冷水当头浇到了那帮整天癫狂、不务正业、头脑发热的人身上,活跃的脑细胞被瞬间扼杀,大家从迷幻安乐中脱离,又意识到了残酷的现实。
——然后集体再一次沉沦,继续埋头进ABC的世界,痛苦并‘抽’着。
幸运的是,在‘抽’杀个回马枪之前,终于考试了!
然后,终于放假了。
然后,终于可以出、门、约、会、了。
山雨欲来上
出门郊游的一行六人,呃,是六个人,305寝的四仔和老大缺席。
阿松的解释是:那两个交到女朋友的,有异性没人性。老大的未来丈母娘来看女儿来了,所以老大得留守作陪,争取好感,而四仔本想携女友一起参加,被东哥‘一巴掌扇回去了’。
东哥的解释是:笑话,若是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也来,往后还要不要安生了?
火车一到孙家峪,他们就能分明感觉到当地乡镇为新兴旅游建设加班加点的工程队伍。一片片两三层的连体小别墅、休闲度假屋很漂亮,都处于正在施工中,也许在未来的某年,这里还真可以钓钓鱼、种种草,抱着大波妹消闲一番,可惜如此美好的憧憬只待未来,而现在……
陆东背着包看着眼前这灰白色的三间瓦房,墙上挂着的什么辣椒、玉米、大蒜……院子里鸡鸭鹅到处跑,牛粪遍地,空气中散发着浓重乡土气息,农村中最最普通的农家小院,东哥有些瞠目,“住在人家里?旭宸,旅馆在哪里?”
东哥不会无知到在这里找酒店,但旅馆,那种哪怕两三层楼,镶青砖白瓦的,不求双人标准间,起码有定时淋浴的乡村旅馆,难道也没有?明明路上还见到过那么一大片漂亮的连体别墅群,虽然是正在施工中。
“别傻了,那种旅馆比这种农家院的舒适度差远了!这里就是当地特色的家庭旅馆,我们要付钱的,不是借宿。”关于这一点,旭宸从电视台那帮同事的亲身经历中获得了大量可靠的二手资料。
“为什么这里会舒适?”
“我说东少爷,这是什么地方?山区!海拔超过一千五百米,你知道山区夏季的平均气温是多少么?你知道山区晚上的平均气温是多少么?”旭宸搂着陆东的脖子,嘴贴得很近,但声音却不是咬耳朵的音量,也是为了给大家解释,“你认为那些绣花枕头似的乡村旅馆会给你准备暖风空调么?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一年四季大家都要睡火炕么?”
“火炕?!”米小黎听到火炕眼睛都亮了,直蹦高,“火炕,我要睡火炕!”这孩子一看到农家院早就处于完全兴奋状态,直把农家院当西洋镜了,呼啸着跑进去,“那边还有葡萄……架。”
“豆丁别摘,还没熟呢!”会长无奈赶紧跟进去阻止自家孩子糟蹋人家院子。
会长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那边鸿牛和阿松早就进了院子,招猫逗狗,追鸡撵鸭……直把老农家的院子弄到货真价实的鸡飞狗跳。
“怎么样,要不要住?”门外就剩旭宸和东哥了。
陆东耸耸肩,边嘟囔边往里面走,“都是幼稚的家伙,等你们上厕所的时候就知道哭了。”
旭宸背着包进屋,与主人交涉住宿费和伙食费的问题,
……
山区的晚上果然很凉,即使现在已经到了六月,但每每呼吸,冷空气吞进肚子甚至有点凛凛的感觉,气温决超不过十五度,便是两件衣服也挡不住寒气,不过屋子里就很好,主人很热情,晚饭四菜一汤,除了油、盐之外,都是出自自家院子的纯绿色食品,灶台连着火炕,吃完晚饭坐在火炕上继续打扑克,屁股下面暖暖的,真是人生惬意。
不过即便如此,各种各样的生活问题还是出现了。
一,厕所的问题,村子路上柴火垛堆成的公共厕所,不分男女,没门——无论他们谁去,还得在门口拉个放哨的,挡人又挡狗,还彼此尴尬。旭宸自打走过一趟山区后,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他很久了,难道当地村民就不怕‘撞车’么?
二,还是厕所的问题,旱厕、没水——好吧,反正他们本来也不指望跟家里一样。
三,又是厕所的问题,卫生——“苍蝇咬屁股!”这是豆丁根本拉不出XX之后的经典之语,‘拉不出屎怨茅房’的真实写照。
四,照明问题——一群二十一世纪的未来精英们,忽然意识到原来路灯是那么可爱又实用的东西,手电再亮也味同鸡肋。
五,火炕的问题,坐炕头的嫌烫,坐炕稍的嫌凉——搞得大家频繁换位置,最后用打扑克定输赢,炕头成了‘惩戒所’,谁输了换谁坐。
六,还是火炕的问题,太硬——以至于后来大家都不得不坐在自己的枕头上,实现了‘两头并用’。
七,洗漱的问题,没有洗手池——大家排队共用一个盆,刷牙就各自占个角落,直接吐地上就完了,满地白浊斑驳的痕迹,让除了豆丁之外的人都囧了很久……
八,睡觉的问题……
睡觉的问题……很严重!
——通铺,六个人一张炕。
——被子是双人被,俩人共享一床。那玩艺又大又厚又重,十足十压箱底的老棉花做的,一床被子能有俩百斤,翻个身起码还得俩人抬……
会长刚一选定位置,豆丁就跑过去了。
然后旭宸眼疾手快地抢到豆丁旁边的位置,既不会远离炕头,也不会担心自己半夜被烤熟了。他和米小黎的位置算是最好的,宋烨其次。
陆东左右看看,几乎没有犹豫的跑去拉旭宸的被子一起躺下。笑话,比起苦寒之地的炕稍,他宁愿睡在火焰山的炕头。
至于鸿牛和阿松,谁叫他们俩上厕所最后一个回来的,对不起只有炕梢的俩位置,怎么抢都那样了。
然后,这一宿过去,没人睡好。
豆丁,炕太硬,硌得他浑身难受,后来大半个身子挂在会长身上,才算睡一点安稳觉。
会长,有点认床,另被子太重,身上的豆丁更重,半夜被压胸口,险些窒息,惊醒。
旭宸,那个混蛋非要睡炕头,结果前半夜热得踹被子,后半夜又叫冷,拉不到被子便拉他当‘暖手宝’手脚、胳膊腿都缠上来了,自己一觉醒来半个身子都是酸的。
东哥,小破孩睡觉太不老实了,狠抢被子害自己半夜被冻醒,哼!我叫你抢被子……我看这回你拿什么抢?
阿松,家里的‘长工’要造反!明明他那边那么大地儿,非得往这边挤,弄得老爷我连个翻身的地儿都没有!
鸿牛,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炕稍真凉啊,还一个劲儿的被踹出被窝去,少东家真狠心……
结果,这个很值得纪念的同宿第一晚,就这样在彼此的指责抱怨,诅咒发誓再也不‘同床共枕’中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早,外面的天阴的厉害。
“阴天!”
“好像会下雨。”
“那我们还要不要进沟?”
“为什么不?大老远的,来都来了!”
“谁定的这个破时间,破地点?”
“嗯……这是老天爷的安排!”鸿牛还是很神棍。
所以,众人牢骚发完以后,全体照旧出发。
有沟才有水,有山才有沟,所以这个叫孙家沟的景点,其实还真是集天地之灵气,青山绿水之大成,也可能正直春末夏初,漫山遍野一片幼绿,间或山花点点,没有名山大川的磅礴、秀美却有小家碧玉的质朴,灵动——当然这些都是文人的酸玩艺,一行六个务实派的青春半大小子只觉得沟里的空气清新,呼吸起来比城里轻快。
“山林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含量高,城市里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大概200个/立方厘米,这里至少有5000个/立方厘米,高出城市几十倍。”
“我说你到底从哪知道这些有的没的?”陆东转过头看旭宸。
旭宸眼睛一翻,把手一转,晃了晃手中的宣传册子。
“那宣传手册上还说什么?”东哥靠过去。
“手册上说,这里有条河,河边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镀金泥菩萨……”
“啊……有蛇!!”
米小黎腾的一嗓子惊呼,使得大家都反射性的看脚下,他们刚刚进谷没多远,脚下的土路都是被人踩过多少遍的了,光秃又平坦,一目了然,蛇没看到,反倒被米小黎这惊天一嗓子吓了一大跳。
他们一行人,鸿牛和阿松跑在最前,这会儿怎么也有二十几米开外了,豆丁有会长陪在最后,中间还有旭宸和陆东游游逛逛,大家一路走过来谁都没看见蛇,怎么反倒是队列挂尾的豆丁大惊小怪?
但米小黎这会儿站在那儿脸色苍白,脚好像钉在地上了一样,眼睛瞟他左前方大概两米远偏离土路的树根草丛。宋烨顺着方向迈了两步定目一看,草窠里真的有条不太起眼的灰蛇,头部略呈三角形,居然还是个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