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 第二部 现——洪原蛮荒
洪原蛮荒  发于:2011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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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说的轻巧,燕如则涨红了脸满是憋屈,他那接下来的慷慨之词……找谁说去?

不过这西狄逍遥侯毕竟见过世面,一片寂静之中反倒是他先找着了话,“堂兄,你这为何又签了?”

可结果,樊落眯起细眼打量着他,“不签,你问为何。签了,你亦问。”

再用李全的话来说,将军的言下之意便是——这人真啰嗦,也真鸡婆的。签了要问,不签也要问,成心打麻烦的不是?

“……好!”燕如这脸原本是白的,后来青了,又红了,现下已经黑拉了一片。

方无璧背对他拍着李全的肩,闷笑着,“噗哈哈,原来,原来还是咱们的樊兄厉害!”这话不大不小,却正巧能传入燕如的耳中。

李全尴尬的陪笑,“这,他说胡话的,您别当真……”可他这话刚完,赵兵头也在一旁笑开了。稍早些的紧张便被这一室的闷笑给驱尽,只落得个不伦不类的下场。

结果,这明黄绢纸上,落下了征远侯的大名。不过这还不是官文,燕如满意的颔首,“稍后片刻,我必会亲自携书上大金都城。”

这毕竟是外邦之交,即使樊落有兵权,却也依旧得给那小皇帝薄面。只是送樊落走时,这燕如却不知真心提醒还是有意诅咒。

“堂兄,望我再赴都城之际,你……还健在。”

“爷,你这话说过了吧?”李全听了不爽。

“我说过了?是你这小兵傻吧?”燕如冷哼一声,“堂兄现下情势如日中天,不下于你们那小皇帝。我真怕堂兄这一去的,被那丞相给押下大牢。”

“……”李全戏文子听多了,也知道这历朝历代的,最不缺的,便是“功高震主”四个大字,只是他从未把这与将军联系在一块儿。而燕如现下一提,不免的有些胆颤的回望着将军。

可那人依旧一脸淡漠,似乎不是在说他的事一般,甚至连眼都懒得一瞟。

“堂兄,”燕如从怀中拿出一块玉,递到了他的手中,“若是有难,拿这玉牌来我西狄,我不会亏你。”须臾,似是真情流露,低咽一声,“你,毕竟留着燕家的血……”

而樊落这时,总算正眼望来,打量手中之物片刻,猛然反手看着它坠地碎裂。转身,便上了马。

燕如眨眨眼,仿佛早预料一般,释然一笑。李全望在眼里,这才觉得这燕如,生得还不是一般的好看。

“喂,李全,还傻楞着干嘛!”方无璧早已上了马,避得远远的跟在樊落身后。

“来,来了!”应声上马,可哪知身子一顿被人拉扯一下。只见那燕如拾起地上碎地,把他交到了李全的手中。

“燕家之人对血亲极重,父王在世最心念的,便是他……替我照顾好他。”说完,一拍马股,便让李全跟着他们去了。

而李全这心却五味交杂,不是滋味。最终轻叹一声小心的,把这碎玉拢在了衣内……

跟在将军身后,一路翻山。只是这气氛有些沉闷,从赵兵头口中得知韦副将居然重伤了?说句不厚道的话,在校场李全见过他练兵,他以为那人是金刚转世,刀枪不入的。

“虽说没有二十万吧?那好歹也有一两万了吧?两万对五千,还能有命,那是老天爷给的!”赵兵头说的轻松,只是李全从他那紧握缰绳的手上,也知道他在乎。

“喂,瞎想啥?”一个马鞭抽来,抽醒这一脸萎靡的小兵,“你个护卫的凑这么后头干啥?还不去保护将军?”

“……赵兵头,”可李全却沉默半晌,压低声问,“你是真心的要保护将军?”

“自然!”眼一瞪,“我说了,若是有人要伤了将军半分,就得从老子的身上踏过去!”无论是西狄军营还是那大金都城,赵四说了要护着一人,便不会有半分差迟。

不知为何,李全心中重担便轻了不少。或许人之天性,都喜欢靠着大树好承荫。只是那时的李全没想到,这树是说倒就倒的……

开心的窜上前去,来到了将军的身侧。而樊落依旧只是淡扫他一眼,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李全从他那舒展的眉眼,便窥出他心境尚属不错。

“将军,您为啥说签就签了呢?”

樊落未回身,只是又淡出四字,“休身养息。”

“……”李全吓得差点摔下马来?这是他那英明神武,七年来只进不退,打下万片江山的征远侯樊落?他,居然也会说出这文绉绉的四字个?

“怎么?”久未闻声,樊落又问了一句。

“没……”李全苦恼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半猜着,“将军,您……是不是把沂府知州的话,给听进去了?”

话音刚落,樊落身子便是一滞。而在李全眼中,却如被一箭命中的野雁一般,即使扑腾着翅膀,也飞不高了……

于是,李全便摸着脑袋,呵呵的傻笑着。他不知自己为啥高兴,只是想笑而已。为了这越来越有人情味的将军,还有为那沂府的知州大人的苦心,以及,丞相大人……

总之,看着将军益显僵硬,显是不受夸的样子,李全觉得,就该笑!他觉得,这天下再没事能比这,更令人高兴了!

只是,现下的李全却不知,自己乐得太早了……

“将军!小心!有伏兵!”赵兵头在后疾吼,人便顺着马飞奔而来!可却鞭长莫及,只见这密林之间竟窜出数十西狄兵士打扮之人。

他们手执长刀翻身一滚,便直砍马脚。嘶鸣之声,樊落一行翻滚下马,而李全,却与樊落错开,滚至了方无璧的身边。

也无暇多想,抽起长刀先护住眼前的公子哥再说!

所以,当李全望着将军与赵兵头被那些人逼下山崖之际,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他以为自己是作了一个怪诞至极的梦。

梦醒了,那个一脸冷然的将军依旧自个儿的面前。即使不通人情,不通事理,但李全依旧,会守在将军身边。

只因那,也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

6☆4.回家

“将军!”

“李全!”方无璧一个飞身,这才堪堪的抱着这似是疯了一般的小兵。额际冷汗直冒,刚才那数十人竟个个似不要命般,拖着樊落直把他往那身后断崖拖去。

纵然樊落武功不弱,手起刀落,可也架不住这层叠的阵势!赵四脱身赶去帮忙,未想后头被人一扑,竟也压在樊落的身上一同滚落下去。

这章法,这行事,分明不顾自己死活,只寻着同归于尽,黄泉道上一同作伴。

方无璧费了吃奶的力,这才把已经趴在崖边厉声疾呼的李全给扯了回来。探头一看,好在这一路行来始终是在山涧之中。

虽有崖却绝不是那等绝壁,土石斜落,应是缓了不少冲力。只是这崖也有千丈,涧中昏暗,看不真切。且在樊落坠下之时,那剩下西狄兵士也紧随而去。怕是若这崖摔不死人,他们再补上一刀!

关心则乱,李全现下只想着跟着翻下去救樊落再说。而方无璧则好歹也是大族出身,别的本事堪堪,这指挥人救场的事也会一些。

当下,指着剩余的六位近卫营的兄弟,“一人去营里报信,叫来援兵!一人随我去西狄兵宫问个清楚!剩下的,先陪李全下去救人!”

“方军师……”李全的眼都急红了,额上青筋直冒。见方无璧如此行事,便稍嫌镇定。

而方无璧轻拍他肩,“李全,你熟悉这山路,由你下去救樊兄!放心,樊兄他吉人自有天象,又有赵兵头护着,不会有事!”

其实这话,他说的也心虚。若摔下去真没事,二人对数十人西狄兵士,也不是闹着玩的。

李全噎着声半晌,才重重点头,“小的马上就去,方军师……谢谢。”

又是一拍他肩,重了些,方无璧手中羽扇疾摇,“谢啥?李全,我说把你当朋友了,就把你当朋友!本公子别的不懂,两肋插刀这词也听过!”

李全眨眨眼,他想若这人不是身为兵部尚书之子,被自己的心魔给绊了,或许也不容小觑。

不过当下情形不容李全细想,起身双目如鹰探查一番,便看出一陡坡似是下去。刻不容缓,执起长刀紧扣腰际,领人便翻身而下。

而方无璧则起身,恨恨的丢下羽扇,“好个西狄逍遥侯,竟出尔反尔!”

此刻燕如正躺在帐里,吃着美婢送来的美食,轻漫浮夸。盟约已立,退兵之事也已权宜,心头大石落下人便散了。

只是不知为何,没来由的心头一悸,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正在烦躁之际,却见那傻牛跌撞着冲了进来,“爷,那个,那个软蛋儿子又回来了!刚冲进军营直冲这里而来。”

“啊?”燕如想了半晌,才记起,“那人姓方吧?堂兄又回来了?”

傻牛直摇头,“就他独自一人带了个兵士,闯了进来。爷,我知道咱们不能伤他,就让他一路畅行。”

燕如起身,点头赞道,“这人虽没多大用,却也不能伤。”说完,便起身向外迎去。

可哪知,他刚出帐子便横空抽来一马鞭。这情势过急,一旁侍卫更未料到那软蛋儿子居然敢对爷下此重手。一时之间都呆愣远地,措手不及。

而燕如,也更未料到会有此招,一时之间竟躲闪不急,只能抬手挡住。饶是如此,这鞭子依旧缠了他手臂数圈。碎了锦服,露出盈白皮肉,更勒出几道红痕似是要滴血一般。

此刻,不光是傻牛,四周一干人等更是迸息连大气都不出——乖乖,这逍遥侯最在乎的便是自身容貌。记得前年有一人讽其不男不女,男得不英拔魁梧,女的不柔媚纤弱,哪有姿色可言。后来那人如何?

……反正,从此以后无人敢再认此人,仿佛那人已是具活死尸般,连个说话的人也没。孤寂潦倒,好不凄惨。

而现下,这啥异国的尚书的儿子,居然敢抽他一鞭,这不是嫌命太长?

可方无璧是何人?他在大金国同是天上地上,除天皇老子及樊兄外,便哪个人的帐都不卖的主。根本看不明白现下情势,只顾发着这满腔怒火。

“逍遥侯,你们西狄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愧当大国风范!”方无璧一手执鞭,一手捏着缰绳,坐在马上盘旋于前。

头上青绾因颠簸而些微松垮,几缕乌丝散落而下滑至颊边,趁着满面红潮及那如飞的桃花眼,便是有些怒马鲜衣,少年游曳之感。

只可惜,眼下无人敢赏。燕如脸上青白交杂,硬是忍了半晌才消了杀念,“方公子,此话怎讲?”

方无璧气他那一脸无辜,于是,跟着李全学的脏话也就顺溜的出了口。“你装个屁糊涂!先是满口承诺,现下又数十西狄兵士半途截杀!你西狄当真想在今日灭国?!”

燕如一听,当下毫无掩饰的变了神色,细眼微眯,“方公子,你说何话,在下不明白。我既已签下盟约,以血立誓,又岂会害了堂兄?再说,五年之后待西狄重振之时,又何需怕你们一文弱之邦?”

“哼,难不成本公子还说谎不成?樊兄坠入山崖生死未卜,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方无璧咬紧下唇,“公子我,我就一头撞死你这!看你怎么和我爹交待!你真当我大金除了樊兄外就无人能领军打仗?”

……这人……究竟是天生这么笨的还是被惯傻的?!

燕如心中一阵愕然,哪有三番两次以自己的命来要胁敌首的?他当他燕如是菩萨心肠?还是把他当成那在都城宠他上天的亲爹?

“看什么看!”桃眼一瞪,没半分威严更似是孩童撕泼,“死又有何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过,现下你得给我一个交待!背信弃义之徒,日后别想在四国之中立足!”

燕如嘴角一抽,倒也换成一脸正色,吩咐身边傻牛,“带千人,随方公子搜山!务必保征远侯安危。”

“哼,猫哭耗子!”方无璧虽这么说,可心下却安心不少。或许那数十人是他国假扮西狄装束?虽然可能极微,可却也不是不可。

燕如听了,冷哼一声,“是啊,谁猫谁耗子,待会儿就见分晓。”说完,便猛的气运丹田,一阵厉风竟顺着绕在他手中长鞭,直扑方无璧面门而去。

觉得手臂一阵酸麻,方无璧也聪明的立马甩了手中鞭子,恨恨的瞪着他。

缓缓的收起那长鞭,燕如终于回复常态一派娇媚相,“方公子的这份‘厚礼’,在下收下了……只是不知方公子何名,在下必当铭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金兵部尚书之子,方无璧!”眉梢一挑,怕你不成?

燕如依旧笑得谄媚,一身无骨似的扭啊扭,细眼闪过一道锐光,“方无璧?这回,在下记着了……”

冷不丁的,方无璧打了一个寒颤。自己的名从他口中念出便千回百转,绵里藏针一般。强压下心中怪异,方无璧冷哼一声,“告辞。”便踢马扬长而去,端的是那些公子哥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的风范。

身后的燕如,盯着他的背影似是冒火一般。拽过身边另一侍从,“白族派来的那老不死呢?”

“……白族长老一直在自己营里呆着。”

“哼,我燕氏血脉轮不到他指手划脚!我这就扒了他的皮做袄子去!”甩手丢了手中之人,这满腔愤恨总算是找着个地方发了。

方无璧?好名字!我燕如记着你了!

李全深入崖下,这一路陡峭,几次万险,好在身后有人跟着这才拉了一把。“李全,在赵四在那儿罩着,必然不会让将军受半分委屈。”

李全认得这人,近卫营二人一组,而这人便是赵兵头一直搭着的兄弟。

“钱,钱大哥……”乖巧的叫了一身,这与王虎同年,三十而立的汉子似是看穿了李全的惊惶,宽慰的拍着他肩,“没事,赵四那厮不是和将军一同落下的吗?那小子常说自己患害遗千年,死不了。有他跟着将军,保证福大命大!”

言辞之间,全然没有丝毫的担忧。

这份踏实倒是传给了李全,心头一软暗松口气。其实这话李全曾亲耳听赵兵头说过,那时正准备和区军医去喝酒,结果提到王虎结果那人一不高兴。直嚷着自己是恶人,祸害遗千年的那种。

现下想来,李全知道,这赵兵头怕是早知道自己身份,也早知王大哥是……其实,李全一直不知道,这赵兵头平日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该关照的不会少,平日除了口上无德之外,对他一如常人。他不明白,这人怎么能把心绪藏得如此之深?他该是恨自己,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才是……

可他,却依旧如常。虽然帮着江爷传信,可却也一直护着将军。他有无数次害将军的时机,却又次次的,护着将军。

李全常想,在青山峡伏击之时,这绳子究竟是杨副将磨断的,还是赵兵头。不过现下看来,无论哪人,都无关紧要了。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间,他们已潜崖底。凭着在山中行走经验,李全赶至将军下坠之处,却见满地狼籍。

西狄兵士横七竖八,散了一地。有些是刀伤致命,有些则是摔下时时运不济,磕到了石头,脑颅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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