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纽约 ————弋阳
弋阳  发于:2009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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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即中。

贵宾席离舞台仅数米之遥,苍田禄弥震惊地睁大眼睛,她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爸爸……”

被枪杀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苍田佑树。

子弹穿过颈动脉,鲜血像水一样滚涌而出,如舞台上的奢华布景般震人心弦。

歌剧中的女主角发出尖利的惊叫,拉著裙摆仓皇地逃入後台。

坐在苍田父女身旁的三、四个保镖急速地掏枪,但幽灵的速度更快,弹不虚发,枪枪置人於死地。

几秒中内发生的事像魔术师的表演般虚幻而让人难以置信,在人们终於彻底领悟并且开始有所反应时,剧场内所有的灯在遽然间齐齐熄灭。

灯光像足失重的巨兽,在瞬间跌入低谷。

无边的黑暗携带著硕大的恐吓力量像海水般冲人人群,人们推搡著、尖叫著、拥挤著向大门外逃去。

幽灵站在高高的舞台中央,嘲讽地觑视著脚下众多惊乱慌张的生灵,纯白的面具遮不住

那双如刀锋般冷酷、阴谋般狠戾的眸瞳。

一片黑暗的国度里,他站在世界之巅,犹如暗夜的君王。

带著一种匪夷所思的恍若来自地壳深处的宿命感,幽灵的视线与岑越的视线击穿在空气里浮动的乱尘,交撞在一起。

就像赤道的一端,在运行了四万零七十六点六零四千米的距离後,带著无比坚贞的执念与另一端会合。

岑越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直到宋在云来拉他。

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宋在云的脸,只听得到他慌乱焦急的声音。“岑,我们也快走。”

身体挤在拥堵的人群里,岑越的思绪还停留在数秒前。

他和宋在云的座位处於中间段,和贵宾席隔开很远,直到一分钟前才随著幽灵的枪口发了苍田佑树的存在。

老天!他烦躁地皱起眉头。难道他们真的有缘?不,一定是孽缘。

黑暗的力量大大提升了人们心中的恐惧,谁都怕不长眼的子弹射进自己的身体。

混乱的人群像洪水般汹涌,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抓不到宋在云的手。

急忙环视四周,一片攒动的人流以及让人心烦意乱的惊叫,黑压压的根本无法辨认。

黑暗中,有人穿过人潮向他接近。

“喂,帮我个忙吧。”幽灵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低沉优美的声音带著森森邪气。

剧院里的应急供电系统终于启动,无数支灯泡同时恢复,交织成一片亮眼的白光。

繁星点点,照亮了犹自飘浮著血腥味的殿堂。

绝大部份的观众已经挤出了大厅,与他们相反的,是十几个原本候在门外的苍田家族的

保镖正奋勇地闪过人流地往里冲。

偌大的殿堂被繁密的灯光映照到一览无遗,十几把泛著冷光的枪同时对准了幽灵。

苍田禄弥仍站在贵宾席间,两个举枪的男人护在她的身边,小巧秀丽的脸上涂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彷徨。

只待她一声令下,所有的枪手都会冲着同一个目标开启手中的利器。

但是她无法传达那样的命令。

灯光亮起的同时,她看见了那个凶手,也看见了岑越。

“岑!”她惊惶万分。

幽灵挟持着岑越,手中的枪抵在他的脖颈上。

面对眼前危机四伏的情况,杀手的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感。

“不许开枪!”对峙中,苍田禄弥抢先沉不住气,阻止了手下的进攻。

“对,就是这样,大家都放松点。”诡谲的面具下逸出放纵的笑声,他张狂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散开在岑越的后颈。

剧院的右前侧有个隐蔽的偏门,幽灵抓著岑越一步一步到退到那里。

他用枪管托高岑越的下颚,对著苍田禄弥轻笑。“记住哦,不要让任何人跟过来。”

保镖们个个神色下善,但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杀手带著岑越离去。

外面业已是一片浓浓的夜色,几格晦暗破旧的灯光,像慢播的圣诞树,时亮时灭。

阴暗的街道边停候着一辆银蓝色的汽车。

一个带着夜视镜的棕发男子靠在车边吸烟,吹了声口哨。“呵,这该不会是你的战利品吧。”边说边笑着伸出手来,想要摸岑越的脸。

无视于顶在腰后的枪眼,岑越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轻浮的手腕,大力甩开。

“哦?”棕发男子没料到他会武,抚着被箝得生痛的手腕,表情惊愕。

“你最好不要惹他。”幽灵发出一阵大笑,打开车门,用枪示意岑越上车。

棕发男子刚准备坐入后座,却被杀手制止。“今晚夜色美好,不去别处逛逛?”

“你该不会想过河拆桥吧!”男子微眯起眼睛。

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帮他毁掉电力系统的,生意刚做完就急着谈情说爱,还想把他一脚踹开。“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为人了吗?”幽灵发动引擎。

“你这家伙!”棕发男子气愤地甩上车门。

算了!重色轻友也算是一种美德。

而且那个看起来沉郁无言的东方男人实际上暴力的很,车厢里那么小,等一会儿要是缠斗起来,误伤到他这张超级英俊超级美型超级有气质的脸就太对不起观众了,所以他还是不电灯泡了。


其实没他想得那么糟。

那两个人暂时还没有打斗的迹象,只是气压也不怎么明快罢了。

“我不喜欢对着面具说话,你可以把它拿下来了吧?”岑越冷冷的视线带著强劲的穿透力。

“亲爱的,我好想你。”摘下面具的笑容恶毒又甜蜜。姬慕礼。

岑越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男人的脸都会让他产生一种将要头痛的假象。

他扭开头,把视线转向窗外的夜色。“我不知道你还会表演歌剧。”

姬慕礼从衣服里扔出一个袖珍录放机。“全靠它。”

“为什么会是苍田佑树?”他问出心里的疑惑。

“委托人加钱,更换目标。”

“你玩得很高兴吧。”岑越冷哼。

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揶揄成份,杀手大笑。“当然!万众瞩目,多让人兴奋。”

这种兴奋类似于他最爱的苹果。

每一次咬下去都会发出清晰的脆响,一种绝望到无助的呻吟,像每一出煽情的悲剧一样让他的心脏淹没在疾速收缩的快感中。

“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一个能忘记一切的地方。”扬起神秘的笑容,姬慕礼按下音响的控制键。

曼妙的音乐在车厢里轻快地舒展。

一个——能忘记一切的地方。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岑越痛苦地闭上眼睛。

突然明白为什么不喜欢看到姬慕礼,因为这个男人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揭开他的伤疤,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连根拔起,鲜血淋漓。

忘记一切……

多么充满诱惑力啊!

夜晚的凉风自窗外吹来,拂乱了他的黑发。

一个温热的吻无声无息地贴上他的脸颊。

不,应该说是耳畔,容易被人疏忽却相当柔和的地方。

岑越一惊。那个男人已经调转成专心开车的状态,神情轻松自若。

默默地收回视线。

夜色无声。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里不知不觉开始渗进一些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澎湃。

是海风。

疾驰的汽车停了下来。

一条漫无边际地海岸线,在满天星光的铺陈下正曲曲折折但永不回头地向前方延伸著。

姬慕礼绅士般地为岑越打开车门。

轻软的海水在脚下呢喃,岑越脱下皮鞋。

站在岸边,任海水将脚背浸个湿透。他痴痴地,痴痴地看着这一望无尽的海面。

听说大海能消弭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那么他空空荡荡却不知被什么压得沉沉发胀的身体能不能在这里得到救赎?

“岑,喜欢这里吗?”把鞋子甩在沙滩上,姬慕礼踩着不时被浪头推上来的海水走到岑越的身边。

杀手仍然穿着舞台上的华丽服装,但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的违和感。

黑色的外套、白色带着蕾丝花边的衬衫,自信、狂傲,如果在几世纪前,他无疑是位不折不扣的宫廷贵族。

没错,就连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霸道手段也如出一辙。

比海风更狂劲的力道,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牢牢搂抱住岑越的腰身。

“干什么?”岑越盯著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星辰般耀眼的墨蓝眼眸,里面有他非常熟悉的危险气息。

“我要你只看着我。”这是他霸道的宣言,全世界统统闭嘴。

他欣赏的是冰刀般锐利玉石般坚韧的岑越,而不是现在这样神思恍惚的岑越。

既然有人可让他神思恍惚,那么他也有办法让他为自己破冰而出。

“放开!”他讨厌姬慕礼露出那种带著强烈征服感的眼神。

岑越愤怒的黑瞳像烧沸的血浆般让杀手心神激荡。

他可以是一个温柔的情人,也随时会变成一头嗜血的野兽。带着让人窒息的气流,狠狠地吻住岑越。

结实的犬齿纠结着海水潮湿的味道在岑越的唇瓣上啃咬。海风呼啸。

“滚!”岑越使尽全力推开他,唇角泛著血腥。

姬慕礼没有放开手,热烫的臂力抓着岑越一起翻进海里。

风涌起,海水越来越冰冷。

两个站在海水里对峙的男人,彼此瞪视着对方,就像要两个发誓要把对方吞噬的野兽。

岑越抬手,拳头结实地打中杀手的脸颊。

“正合我意!”姬慕礼面色阴霾,他冷笑,挥起手就送回一拳。

被打中的右脸侧向一边,深深吸了一口冷风,一种比疯狂更喧闹的感觉在体内翻腾滚涌。岑越咽下那种血腥的味道,狠狠地把脸转回去,又是一记拳头对准了姬慕礼。

杀手的眼神闪烁,阴阴地笑着。“很好。”拳头冷酷无情地还击。

两个人来来回回,每一拳都伴随着翻涌的浪花。

拳风带出的水珠,在星空的凝视下幻化成一条条野蛮而晶莹的水线。奢华耀眼。

岑越突然筋疲力尽,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海水中。

苦涩湿咸,这是海水的味道。

输了。既然已经输了,就应该学会放弃。

无力地将手指插在细沙里,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沙地上写下了那个让他珍重在心底又将他伤到体无完肤的人的名字——予诺、予诺、风予诺……

一个潮水打来,瞬间将一切淹没。

第八章

他知道,他在追忆一场逝去的爱情。

只是为何明明知道,仍然停止不了?

以前的他是个串运儿,站在巅峰,处事凌厉如刀,有多少人围著他打转,他也以为自己是多么不凡的人物,却在那一场爱情追逐中人财两输。永世不得翻身。

多么想笑一笑就认输!真的……真的好难。

又是一个雨夜。

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他脚步虚浮地站起,任雨水落在他的指尖上,像在安慰他的无助。

杀手恶毒的声音响起,穿过雨帘追踪而至。“亲爱的,我想请教一下,失去所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失去所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身体犹如被定住,脚趾浸著海水,丝丝冰寒。“很痛,真的很痛。痛到……无法呼吸。我愿意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生为他死,可是……可是我什么部留不住……”

一片沉默。

只有冷风独自狂舞。

身后那个嚣张恶劣的声音也在一时间失去了动静,仿佛雨水已经浇熄了他的满腔毒火。

趟过海水,姬慕礼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无声无息地伸出双臂。

密集的雨丝从天而降,奸像永远没有尽头,他无处可逃。

冷,越来越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他。

一个温柔到让人无法抗拒的拥抱。

那个充盈着捐狂、放肆、危险、暴戾的胸膛此时此刻似乎只剩下轻怜蜜意,静静地贴着岑越的背。

“你在同情我吗?”他苦涩地嘲笑自己。

姬慕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把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深沉而沙哑。“你知道吗,如果在下雨的夜里来到海边,就会在这两种来自天堂和地狱的水里看到自己的未来。”


“我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怔怔地抬起头,只有长夜漫漫,无边黑暗。

“不,你看到了。”姬慕礼的声音燃烧著温柔与炽热的火焰,他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在他的耳边说道。“……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是我。”

今晚,他愤怒过、伤心过、疲惫过,但非常玄妙的,这种种密密匝匝地缠绕在他心上的事在突然间都消失不见了。

仿佛雨水和海水真的隐藏有神灵,将他的心事一股脑地卷走。只留下一朵小小的浪花在身体里推起细细的褶皱。

——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是我。

这个喜怒无常狂妄傲慢连杀个人都要让全世界知道的野兽样男人,居然会说出这种绵软的让听到的人很容易耳朵发痒的话……

也许夜深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事都会发生吧。

“你根本不知道今天会下雨吧。”岑越挑了挑眉。

否则自诩情圣的姬慕礼,绝不会让两人都淋到湿透这么狼狈的事发生,根本与浪漫无关。

“不经意发生的事才更加真实可信。”姬慕礼边催眠边很小人地把搁在岑越肩膀上的脸往 里挪了挪。

两张被雨水浸到冰凉的脸颊,贴在一起竟熨烫出几分热度。

“在下雨的夜晚到海边?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讲法。”

“那当然,是我说的,而你是唯一一个听到的。”煽情而肉感的声音,像细腻的雨丝一样,散进对方的耳朵里。

雨还在下着,它们半怀着神秘半怀着善意,见证一个被众神放逐的人类男子,与另一个游离于天堂法则之外的野生兽类,带着某种模糊到难以言传的氛围,静静地依贴在海边。


岑越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雨中的夜色。“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他挣开姬慕礼的手臂,拣起扔在岸上的鞋子往车里走去。

光洁的双脚在沙地上踩出一溜清晰的足印。

满身满脸都湿透了,岑越一坐进车里就去找纸巾。

他正用纸巾擦著脸,却发现姬慕礼没有直接上车,而是绕到车尾,打开车后盖,拎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后才不慌不忙地坐上车。

杀手露出神秘的笑容,开始一步步地表演他的压轴节目。

慢慢地拉开红色缎带,灵活的手指微微一挑,盒盖应势打开。一个方形的蛋糕,纯白的奶油正吐纳着诱人的气息。

蜡烛被点燃了,姬慕礼微笑。“岑,生日快乐。”

明亮的烛光在黑暗的车厢里轻轻摇摆,晃得人有些心神不宁。

岑越谨慎地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想用攻心战术吧。”这个男人软硬兼施,还真是让人不得不防备。

其实人的生辰八字是一种非常有用的东西,它们可以预测性格预测财富预测事业预测生死,当然也可以预测爱情。

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姬慕礼原先的计划是完成任务后直接开夜车回纽约。但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在激流般湍急的人海中看到了他——岑越。

“好吧,被你看穿了,因为我知道暴力之后的怀柔政策最容易打动人心。”杀手耸耸肩。“不过说到暴力,你也是当仁不让啊。”

原本野性邪美的脸上添了几道不雅的瘀痕,实在是有些狼狈,岑越忍不住想笑,不过他想自己的状况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吹灭蜡烛,岑越盯著蓬蓬勃勃的、泛著油光的蛋糕皱了皱眉。“我现在不饿,不想吃。”

墨蓝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光彩。“那就用来干别的事情好了。”

一把拉过岑越的手指在奶油上重重地抹了一把。

在岑越疑惑的目光中,男人继续握著他的手,手心贴著手背,用奶油当墨汁,在挡风玻璃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三个字——姬慕礼。

一阵轻微的轰鸣,汽车发动了起来,姬慕礼控制着方向盘,笑容里散发出他特有的类似于毒药般的性感。“只要你一直看着前面,就只能看到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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