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萧————调香师的瓶子
调香师的瓶子  发于:2009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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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还是秋高气爽的天,两人已经上了半山腰,按说翻过这山,也就到阳城
了。谁知竟起了风,云也聚过来了。夜萧见状,回过头掀起帘子朝夜非说:
“爷,您瞧这倒像是山雨要来的架势,不知咱赶得及下山不?山上风凉,你可披上点衣裳啊……”
话还没说完呢,天上一通响雷劈了下来!!你说这夜萧他怎么就这么乌鸦
呢?!合着这雷公还偏偏看上他了似的,专挑他在的地方劈!这回还行,没直接就落在他身上,只看见旁边一棵合抱的大树应声而倒,焦枯的树干直冒火苗,霎时便惊了那两匹拉车的马,一阵的乱踢乱踏。夜萧赶紧回过身子,拽紧了缰绳他不过一个半生不熟的,哪有过这样的经验啊!两人只听见

“啪!”的一声,接着,“哗啦!”
车辕断了!!马儿们撒开蹄子朝山下跑了,夜非早在马惊了的时候便从车里钻了出来,马车转眼四分五裂,顺着山势急速往旁边的山谷下翻坠……
结果?结果就是两人现在这副狼狈模样了呗!本着一些后来的人总结出来,逢山必入逢崖必跳凡跳决死不了的主角之命运定律,两个人还算平平安安的,伴着骤降的倾盆大雨,和着满山的稀泥,跌到了谷低雨水新汇成的溪边。衣衫毁了,包袱倒也一起滚下来了,里面的换洗衣裳虽湿了一大半,倒还勉强能找出两件换上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要找一个遮风挡雨、干燥暖和的可爱山洞有时会显得意外的容易。

其实呢,以夜非的轻功,在发现车辕断了的时候完全可以轻易的跳下车脱身,就算是从山上跳下来,也不至于摔成这样啊!可是呢,有个傻小子抱住了他在车子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抱住了他抱的死紧死紧的,四肢都缠了上来,把他裹在怀里,裹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让他一点儿动弹不得,就这么一路护着他跌下山了。一开始,是冷不防的被他抱了个手足无措挣扎不开,后来,只是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被人抱着、护着了,很舒服,因为温暖,忘了要挣脱。再后来,再后来就觉得背在石子上磨,好疼!雨水合着泥水往衣服里面灌,好难受!!

唉……干嘛非得陪着这个傻子折腾自己呀!想着想着,夜非又朝着篝火幽幽叹了口气,白了一眼旁边正忙着烘衣服的夜萧。
“行了行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干不了,挂在那儿让它去吧别管了,你过来!”
“哦。”……
叫他脱了上衫,看着他胸前、背上、手臂上一道道交错的青紫,淤痕,夜非不得不再暗暗叹口气,就是这样,才让他想气气不起来想骂也骂不出口,只能自己跟自己叹气叹个不停可拿这萧大傻子怎么办好呢?!无奈的打开身旁的包袱,找出剩下还能用的药膏,把伤处抹上药,撕开布条包上,又慢慢儿仔细的给他揉开了淤血,上上下下摸一遍,看有没有动了筋骨还真是个经拉经拽,经打经踹的孩子,除了看得见的伤,其他倒也无碍。想着两人刚滚到底能张开眼了,他第一句话问的便是“爷你摔着哪儿了?”当下堵得他心里一阵软,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儿愣说不出,又是气恼却又窝心的紧……其实自己也就是背上蹭的红了点儿,手上破了点儿皮罢了。

不知是离火近了还是上药的关系,两个人脸都有点红,身上也觉着暖和了,山
洞里多了水汽,湿热湿热的,雨来的快停得更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没有,像是静默,又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在吵嚷着……诡异的气氛。忽然,夜非把剩下的药膏连瓶子一起塞到夜萧手上,

“剩下腿上的伤你自己擦吧,淤了的好好揉揉。”说着别过脸,拿了一旁才捡
的湿树杈在火上烤着那火是拿车帘子上面浇了点儿药酒点着的,不快点烤干了柴,怕一会儿灭了。
……
……
“爷,我怎么瞧着那边儿好像躺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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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是什么?是效率。
可若是连鞋都没来得及穿,那就不是效率,是种境界了。
夜非现在正处在这样的境界中。因为他发现,在陪着夜萧狼狈不堪有惊无险的掉下山崖后,他们似乎在
两点之间走了条直线就是最短的那一条。
看着被夜萧背进洞里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看着被夜萧背进来的天剑先生于亦行,夜非忽然有种被耍
了一般的感觉。
“爷,这老头还活着吗?他手上攥着的这把剑可真沉,差点儿就划着我了,想拿开一点儿吧,他还攥的
够紧的!”
夜萧自然不知这看上去年过半百的佝偻老头是什么来头,那把名动武林的落雷剑之于这个没摸过几天剑
的初学者而言,也仅只是“沉了点儿”而已。
渔夫才刚刚准备出发,鱼儿却已经咬上了饵,还咬的这么紧这么拼命,接着连鱼带饵的突然从天而降,
掉进了鱼篓中着情形真是奇妙而诡异啊,以至于夜非一时忘了反应,直到萧又喊了他一声才回过
神,俯下身细细察看。
嗯,胸前见骨的一刀,脑后也受了重击,摔断了腿,身上其他的地方大大小小还有许多不同的伤
口……总之,这人就算还活着,也只能说是“没死”罢了,借用后来有位姓周的高人说过的话,这种情
形属于死还没死透,活还没活够。落在夜非手里,一时半会儿估计是不用急着去见阎王爷了,可他就是
活着,也基本算个半残的,靠药材吊着呗,再加上也是年纪的人了……心里盘算了一下本利到底是
个生意人,虽于小事上看不大出,其实夜非这骨子里可精着呢,要不也没今天的夜家庄啊这才小
心的在随身的腰包里摸出一支瓷瓶,就着雨水喂了药,萧打下手帮着给包扎了一遍,扶着躺火边儿
始终也没张开过眼。
“暂时是不能搬动他了。”说着,看了看自己二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模样,“萧,这会儿雨也停
了,你先去四周看看出不出得去,附近有什么人家没有,再作打算吧。”
于是师徒俩个就在这阳城外情阳山山脚下的菜花儿村里住下了。
别说,这于亦行还真会找地方。夜非俩人那是天打雷劈。迫不得已掉到那儿的,可这一位受着伤,竟还
找着这么个福地,到底是个职业的。话说这菜花儿村,本就偏僻,村里的住家也不多,村口密密的一片
夹竹桃林子,总有个上百亩的样子,把个小村子圈成个世外桃源,得翻过大半座山才到得了阳城。而那
山洞却是在这菜花儿村的紧里头,一个山坳坳里。因下雨天时常有山泥流淌,又都是碎石地,没法儿
种,平日村子里头也没人去,倒是个养伤练功的安静所在。
“咳……咳咳!咳咳咳……”
“哎,于师傅您慢点儿啊,这药可不能急,看呛着了吧!”
“唉,我知道……那把剑呢?再把我那把剑拿来,我看看!”
“哦,唉,您一天要看多少回啊,这么把破剑,怎么老看老看,不烦哪?给。”
夜非一进来,就看见于亦行又捧着落雷,深情凝望,细细抚弄,一边儿夜萧给端他着药碗自从能坐
起身来,他便恨不得落雷长身上似的,一日看三遍哪儿够啊,一个时辰还得看个十遍八遍的,那眼神
里,惊艳、专情、缠绵、留恋……苏阳最大的青楼最有经验的老鸹见了都得脸红心跳。
“萧,我要吃饭。”等的都饿了,也不见人,原来上这儿照顾这老头来了。
“啊!天这么晚了!爷你饿了吧,那桌上还有点儿面条,是中午给于师傅的没吃完,要不你先
吃点儿,我喂完了药就做饭去。”
“哼。”谁要吃别人剩下的东西,脏死了……还是面条,教我怎么吃!也是夜萧忙糊涂了,敢情这
位爷从小到大还没吃过面条呢。转身就走。萧也真是的,不过就是个臭老头,那么上心干什么,是我要
问他学剑法,你倒水喂药的倒喂得勤快,还该我饿着了?!哼!
“哎?爷……”看见夜非不高兴了,夜萧急了,快手快脚地把药倒进于亦行嘴里,管不了他还在那里呜
噜呜噜些什么,急急忙忙的跑出临时借来的屋子,夜非早不见人影了。
“小伙子,找你那兄弟呐?我才瞧着像是往那山坳子里去了!”
“是吗?那,谢谢大婶儿了!”东家姓吴的嫂子,看就是个老实人。话说回来,这小村子统共就那么十
几户人,哪还有什么鸡鸣狗盗的,谁不认识谁啊。是以三人刚进村,又有个受伤的,也不见是咋进来的
就到了村后了,可把全村儿都惊动了,就吴嫂子家老公公半年前去世了空下了间
房,让三个人挤挤夜非哪儿干啊,一锭银子砸下去,楞是让人吴家三口子去隔壁挤一阵子这菜
花儿村几时见着过整锭的银子啊?
“嗨,谢啥!还得谢谢你今儿早上帮着打那一大缸水,劈了那一摞的柴。这大小伙子还挺能干的!”
“嘿嘿,哪儿啊,打小儿干惯了,顺手。”他这一顺手,顺了一上午呢,难怪夜非生气了中午就饿
过了!其实也是夜萧觉着占了人家的房,心里过意不去,手上便勤快了点儿。“对了吴婶
子,你家有鸡蛋没有,我买俩,想下点儿面条,中午那馒头的钱一快儿给您。”
“有,有!才下的蛋,个儿还不小,仨你全拿走吧,在拔点儿菜放面条里,新鲜着呢!”
……
在客栈厨房长大的孩子,下碗面条还不利索?不过一刻,就见夜萧拎着一大食盒子抬脚往那山洞去了。
四处也不见人,一抬头,夜非坐在一棵挺高的老槐树上发呆,不知想什么呢,把个夜萧唬的,好险心没
跳出来!赶紧扯开嗓子大喊:
“爷,爷!你快下来呀,坐那么高小心摔着!快点儿下来!不对不对,慢点儿!别着急,慢慢儿的,
爷!你听见没呀,下来呀!爷,吃饭啦!”
瞟了夜萧一眼,看他急得满头是汗,夜非轻轻从树上一跃而下,越是到下面,身形倒缓下来,落地站稳
了,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进山洞里。夜萧一楞,爷除了上次跟夏诗寒比剑,还从没在他跟前显过什
么功夫,他也就没想到这一层,白白担了回心。只是爷这样,也不理他,却是头一次,像是真动气了,
于是继续提着心,拎起食盒,跟进了山洞。
夜非还坐在前儿坐的地方,身前还是一堆火这一眨眼,天都黑透了。夜萧低着头走过去,轻轻打开
盒子,里头两碗热腾腾的面条,一碗里卧的鲜黄的俩鸡蛋,汤里浮着几抹碧油油的青菜,很是诱人。端
起来连筷子一起递过去给夜非,忽然想起来,不对!两人一起盯着筷子,呆住,慢慢的把递出去的碗收
回来。
……
“爷,够酸不?要不再放点儿醋?我管吴婶子要了好些来。”
“嗯,……这你倒没忘?”
“呃,嘿嘿,嘿嘿。”
两人外甥点灯笼,还得照旧。夜萧照旧一口一口的喂得仔细,夜非照旧一口一口的吃得安然。
“……爷?你没生我气吧?”
“……”抬眼,看了他一眼,若有若无的,“……唔。”
挑起一块头,把面条绕了两绕,送进夜非嘴里,再来片青菜,
“那,爷,咱啥时候出发去阳城?那个于师傅好得了吗?他怎么办啊?”
“我们不去了,在这住下再说。”
“哦。”
然后,两人便在这小小的菜花儿村住下了,和那位受伤很重的姓于的老头;然后的然后,夜萧知道了这
个姓于的老头原本是个很会用剑的人,因为每天早上他精神最好的时候,夜非就会去找他,学一招剑
招,当作诊金;然后的然后的然后,夜萧还知道了这个于师傅还会铸剑,因为于老
头在每天下午欣赏完那把剑之后,会神情激动地让他在新搭好的炉子上敲敲打打的铸剑。于是,每天的
这个时候,于老头就坐在边上,指手画脚的让夜萧帮他铸剑,因为他要铸一柄比落雷还要出色的剑;再
于是,于是每天的这个时候,夜非会在他们旁边练那新学的剑招,好让于老头指点;还是于是,于是每
天的这个时候,夜萧就一边听于老头的指挥试着铸剑,铸一柄比落雷,就是那把很沉的剑,还要出色的
剑,一边看着夜非在旁边练剑。


要是不嫌弃,咱们就套一句讲故事最流行的口头禅: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充实而卓有成效的过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充实而卓有成效的,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夜非走了。
平日里睡得死人一样的夜萧,半夜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闭不上眼。一扭头,看见床里侧空落落的,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又不知道为什么难受,不知道还能和谁说。爷走了。
隔壁屋的于老头又在咳嗽了,咳的那么大声,好像要把嗓子都咳破了一样,他一定也很难受吧。平时自己一听见他咳,就会过去看看他,给他拍拍背,可是有时候晚上要是爷被他咳醒了,不高兴了,就会拽着自己,好像耍脾气一样不让自己过去。今天没人拉着他了,却只是木木的躺着,醒着,想着,懒懒的不想动,不想起来……

呆了一会儿,听着咳嗽一声急似一声,夜萧还是起身,去给于老头倒了杯水,看他喝了睡下,再回到大屋,只有一室冰冷的月光。原本,自己是要跟于师傅睡一间,把大间让夜非一个人住的。

大屋虽然炕也比小屋的大些,但屋里就只有一张炕,再无它物。“这样晚上起来照顾于师傅也不吵你睡觉。”可于老头受伤重了,身子一直就没大好过,容易染上风寒,这一染上就拖个月余不带好的,夜非嫌他住的屋子不干净,再把夜萧也染上了,便不许他住。结果,两人自进了这菜花儿村,就一直睡一个屋里,一张炕上倒也暖和。夜萧怕挤了爷,再摔着,自己睡炕沿儿上,让夜非睡炕里。他睡着了倒好,像块石头,动都不动的,夜非的睡相那可热闹了,手上喜欢抱着被子卷起来,脚下还喜欢踢被,开始夜萧见他又踢又抱的,身上都露着,还给盖上,后来盖都来不及,他连人带被的搅成一团,哪儿拽的出来啊!只好把自己的棉被给他盖上点儿,谁知夜非扔开自己的被,把个热乎乎的夜萧当成了暖被,两只胳膊自动地缠上来,脚还一踢一踢的,睡得香亏得夜萧睡觉踏实,给人这么搓摸都照睡不误。这么着,俩人关上灯以后的事儿算是协调好了。……不知道爷去哪儿了,快腊月的天儿,半夜可别再踢了被了。

再没俩月就要过年了,天也一天凉似一天的,不知于师傅能不能挨过今年。最近他的精神越发差了,早上起来也不言语,就对着那落雷剑发呆,嘴里还念念有声的。下午也不叫夜萧铸什么剑了老人家在那儿犹豫呢。夜萧听着他咕哝的意思,竟是要溶了落雷,重新铸一把更好的,却

又没把握,舍不得,天天抚弄着这把剑,叨咕着,
“不对……这个……不行不行!……应该……唔唔……行,行的……”


这么着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夜萧那个一根筋到底的脑袋仍是没经得住这么个艰巨复杂的问题的考验:究竟夜非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气得扔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别叫我爷!我也不是你师父!”
那么生气,那么生气的说,几乎是喊着了。好像眼睛里蒙了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楚那眼神里究竟是生气,抑或伤心?咬着嘴唇,慌乱的表情上是生气还是委屈?夜非抛了剑,甩头就走。赶紧上前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却不知道说什么,夜萧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了?那只手,冰凉冰凉的这还是夜萧第一次握住夜非的手,只觉得凉凉滑滑的,抓也抓不住他就这么直接走了,包袱也没带,银钱也不拿,什么衣裳东西都留下不要,人走了。

快想,想想昨天自己都做了什么?不像是别人惹爷生气了……啊,他说了,不让再叫爷了……,他……他平日对人都没什么脾气,冷冷淡淡的,一定是自己惹他生气了。唔,昨天早上,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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