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萧————调香师的瓶子
调香师的瓶子  发于:2009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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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喝粥,啊”虽然身上大好了,可这几日习惯了饭来张口,有人肯喂,夜非自然乐得偷懒。
“啊”张嘴。
“哥,来,吃口菜。”
“咕、咕噜,慢点儿。”夜非含了满嘴的粥,努力吞。
“听见没,小环,慢点儿!哥都来不及咽了。”端粥的夜容说了端菜的夜环一句,再转回头:
“呵呵,对了哥,上次小环跟你提的那事儿还记得不?”
“嗯?”没头没脑的,什么呀?
见夜非一脸的茫然,小兄妹两个彼此一个对视,由夜环接过话茬:
“哦,没什么大事儿,不就是上回我跟赵媒婆提过一次,她这两日便已带人送来了好些画像,都是正闺中待字的标志小姐呢!哥你看要不、过两日我拿些个画轴过来给你瞧瞧?”
“什、么?”
“对啊对啊,听说都是些人品极佳的,门户也相当的,我瞧着也有商宦人家儿的,还有江湖上好些世家、名门的,还……”
“我没说完呢,你插什么嘴!”白了夜容一眼,夜环又喂了一勺小菜,继续说:“哥,其实我的意思,也不一定要什么门当户对的,咱们家想来也没这大的规矩,只要是本分的姑娘就行。不过新嫂嫂可要温婉些的才好,还得体贴会服侍人的,哦,再有那个……”

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夜非蹙起了眉,看着弟弟妹妹这一搭一唱的,话茬儿尽往他的亲事上头带,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够了。”夜非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夜环的唠叨,推开夜容又喂过来的粥,又问了一句:
“萧呢?”
这句话,自打夜非解了毒,能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就一直挂在嘴边儿,一天能问上个二十七八遍也不够。
哼,又来了;萧呢、萧呢,就知道问那个夜萧,真不知他有什么好的!夜容尽管心里头喃喃不爽,可面儿上还要作出一副自然的功夫:
“噢,他啊,跟算盘出去办事儿了,不知怎的,今儿早起便来跟我说,非要一块儿去,啧啧,才就城西库里去了。”
“唔……”
方才一直蹙着的眉,这会儿皱得更紧了。也难怪,从七八天前夜非醒过来到现在,这夜萧在他跟前露脸儿的次数是越来越少,在他屋里呆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尤其是这两天,愈加觉得萧的身影稀罕了,有时一天都见不到一回:他忙什么呢都!原先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安寝,其间吃饭穿衣梳头净面,乃至练功比剑看书习字,自己身边儿哪一样不是他打理的?!那叫一个焦不离孟、如影随形呵。可他不过就受了点伤,卧床躺了几天,怎么突然之间就都变了样儿了?反是夜容夜环总过来殷勤侍候,倒似回到从前一般只是、只是怎么萧就一下子冷落了呢?这么哀怨的想着,赌气一样对夜容说:

“他能出去办什么事儿,不吃了。去把他给我叫来!”
“……哦,好吧。”
与小妹又对视了一眼,耸耸肩,夜容答应着出去了。


那夜萧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呢?他呀,咳,与其说是跟去办事儿的,倒不如说是跟去见习的才对。
“喂,搬东西的站到外头去!谁许你进来的?!刚才我说得没听见么,真是!”这个工头准是把他当成卸货的短工了,看他一跨进门儿就哑着嗓子冲着夜萧直嚷嚷。
“啊?那个、我不是……”
“噢,张老大,他是跟我过来盘库的,是庄里的人,夜萧。”正忙着看帐的算盘听见了,赶紧抬头解释,又对夜萧介绍道,“这位是管库里出入的,大伙儿都叫声张老大的就是。”
“嘿嘿,抬举抬举,鄙人张葱,呃,萧大兄弟,我眼拙,刚才真不好意思,别见怪啊,哈哈。”其实也不能怪他嘛,谁叫他站在门口发呆,偏偏长得又这么结实,这屋里那么多人个个儿都陀螺似的忙着,就他杵在一边儿愣头愣脑的一脸老实茫然,怎么看怎么像个干体力活儿的。

“没事没事,不要紧的,我、我……,嘿嘿。”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夜萧只能一个劲儿朝人家傻乐。总不能直说,他刚才没事儿干,一个人被晾在那儿神游吧?唉,本来嘛,你说在这儿的人,哪个不是久吃这行饭的?便是那算盘看上去没多大年纪,跟着夜儿当家的也有个七、八年了,这些人既能在夜家庄夜容手底下讨个生活,就不是那没本事的,自然人人都知道自己本分,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容半分差错。而他一个愣头小子,就这么生生地闯进来,也没个人带,他能干什么呀,能学什么呀?这倒也不是说那算盘排挤他,不教导他自己的事儿首先就忙不过来了,还顾得上他了?再一个也是原就不大熟识的,不好说话。

见他傻笑,这张老大也不再理他,径自走进屋里去了。于是,他们忙他们的,咱们夜萧就继续发他的呆:唉,唉!那天守夜时,就已决定了,要尽力去学,武功也好,什么也好,只要能保护他,能帮到他,一切都要拼命地去学。一定要、要、要什么呢?其实连夜萧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的。只是,想要帮他、想保护他,保护……夜,夜。不知怎么,这次竟这么快就改了口呢!夜。偷偷在心里叫着,好像叹息一般,夜。呵呵,嘿嘿嘿,忽然想到那天他醉酒的样子,心里一阵热热的,脸上也红了热了,好可爱呐!呼,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唔,不好意思,真是、真是,唉,后来,二庄主他们进来时,一回想起就尴尬啊,亏得自己当时那么镇定咳,哪儿是镇定啊,他压根儿就是来不及反应了,一看他们进来,抱起夜非往夜容怀里一推,就直接往门外走,回房,换衣裳,擦脸,然后,擦着擦着脸上便着火了,那烫的呀……

呃,再后来,他便开始躲着夜非,不大敢到那房里去了。
“那个,夜萧!那个……夜萧!”谁叫他?
“夜萧!做梦呐你!!”
被算盘推了一把,方才醒过来:
“啊!啊?怎么了?”
“那个二庄主那个叫我来告诉你那个大公子叫你马上那个回去!”一个十一、二的小小子喘着气儿地对他说。
“大、大公子啊,那个……”被这小孩儿传染,夜萧也“那个”起来了。
“喔,既是大公子的话,夜萧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看了看一同劝他的算盘,夜萧不做声,点了个头,便同先前那男孩一起出了仓库,往庄里走去。只是算盘说最后那句话的眼神,却难让夜萧不介意……唉,这也是他这几日躲着夜非的原因之一:最近这样打量的目光和言语间暧昧的神色见得多了,即便是像他这样不能说是敏感的人都觉察到了呵。

飞短流长,的确人言可畏不是?从前不曾留心过的这些闲话,是为总跟在夜非身边儿形影不离,而这几日却因一心着急要想学着变得更强更可靠,又一时片刻找不找方向,就成日在庄里各处流连帮忙,接触的多了,也就听了不少背地里嚼舌头的碎语。起先是听不懂这些隐讳拐弯儿的话的,只是那些人见他说了也不动怒,只当是没脾气的,越发嚣张了,不免带出些难听的词儿,于是,明白了。既怒极、却又无法,脸皮又薄,怎肯跟他们去争?更不会向夜非说去!这老实人,心里急的慌,竟一时不知该做如何想,要怎生是好了。

如此这般,开始时为了求学问,一片苦心,疏了对夜非的照顾,后来竟多半是为这个不敢去了。这回夜非招他去,却不知又会怎样?


再看这边夜非房里,夜容出去差人去喊夜萧来,剩下他兄妹两个聊着:
“环儿,你老实跟我说,那天我中毒要用黄酒解,后来醉了,你们都看见什么了?”
“没、没怎么呀?后来,我们……就回屋了嘛!”
“环儿,你也知道,我每回醉归醉了,醒了却是什么都记得的。那天……你说,最近萧总不来看我,是不是你跟小容的意思?”
“不是不是,没有啊,真的!我们可没叫他别过来……”
“大公子,夜萧回来了!”
夜环咽下了没说完的话,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走进屋的夜萧,又回过头看着夜非,摆明了不想回避的样子。
“夜……”
仍是低着头,喊出口发现不对,偷偷朝夜环坐的地方瞄了一眼,不说话了。
“还知道回来呀,哼!”
夜非也堵着气说了一句便扭过头,房里三个人都沉默是金,这气氛着实诡异的紧。
末了,还是夜萧最沉不住气,讷讷地开口,问:
“那个……找我有、有什么事么?”
夜非仍是不理,面朝里半靠在床上。夜环啜了口茶,悠悠看着窗外,正是仲夏风光好啊!
“嗯……”
半晌,夜非方转过头来,却不看夜萧:
“小环啊,不早了吧,你不用去照看厨房准备晚饭了?”你该走了吧?
“噢,我过来前已经都吩咐好了。”不走。
“那你家子夜不会找你有事儿吧?”还不走?
“咳,他能有什么事儿呐,要有,也该差人来叫才是。”偏不走。
“……啊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我看小容跟锦袖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吧你赶紧回去筹备则个让亲家过来一趟挑个日子定下先把礼金彩聘都拾掇起来,小容那儿知会他一声就得,行了去吧!”哼!让你不走!

夜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哥一本正经地滔滔不绝,面不改色地坐在床上,眼里却隐隐闪着得意:谁叫你跟小容从起床就“相亲、相亲”个没完没了地烦了我一个下午,难道现在还想赖在这儿?

“!!!啊?什么!”
哼,狡猾!呆了半晌,没辙,跺了跺脚恨恨地走了。
见夜环气呼呼地走出去,刚才一直没人搭理呆呆站着的夜萧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咦?二庄主要成亲了么?庄里可又该热闹了。”
想起上回三小姐的婚事,那叫一个喜庆!又赶上过年,张灯结彩,到处都贴着红,走哪里都是人,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山珍海味他是吃不出来,只觉着哪一样放进嘴里都香都好吃。可是有一点,就是规矩太多,这手续一道又一道的,不好行差踏错;又想到那阵子都是夜在主持大局,连带着他都忙得喘不上一口气,不禁又觉着成亲这回事儿还有些惹人头疼了。想着想着,抬眼往床上瞥了一眼:嗯?夜怎么笑的、像只狐狸?啊,是眼花了吧……

夜非正自得意刚才吓了小妹一跳呢,忽然瞅见萧在看他,便即又沉下了脸,想了一想,说:
“你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干些什么呢?”
“我、我去、唔,也没做什么。”
“哦?那……怎么老也不来看看我!?”
老实人的脸“唰”地就红了:
“没、没不来看、看你啊……”
“是吗?你这两天都是在哪儿吃的饭?”
“在,那个,厨房。”
“今儿早上跟算盘去哪儿了?”
“库房。”
轻飘飘地瞄了夜萧一眼,终于敢正眼看他了?
“干什么去了?”
“数麻袋去了。”
“不结巴了?”
“嗯不结巴了。”
“刚才怎么结巴的?”似笑非笑地问。
“怕你骂我。”
“现在还怕吗?”
“不怕了。”
“喜欢我吗?”
“喜欢。”
“……”呵呵。
“……”唔唔;
啊!我都说了什么!!!


嘿嘿,说了什么,说了你自己的心声呗!
其实说句实话,夜萧本来也并不清楚,在他心里一直鼓噪着叫嚣着喧闹着沸腾着的那强烈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他究竟为什么如此努力如此费心地想要去学习所有的这些、这些分明不是他从前的世界所能想象的事;他根本还不明白,不明白在他想着要保护夜非的同时,心里早已把自己放在了与他对等的地位,他想要站到前面,站到这个他曾经口口声声唤做“爷”的人的前面、为他消灾挡劫,而不是一径认定了他是比自己强的,便心安理得的躲在后面、被他保护。他更不会知道,他这么的渴望学习,习武、学剑、认字、读书,甚至现在他还想学医理、学生意,原来这都是因为他、他喜欢夜……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喂喂,各位可别笑话,这句话啊,凡是讲爱情故事的,哈,那就没有人不问上一遍两遍、五遍十遍的虽然这问题本身倒是经常没多大的意义。所以呢,咱也不能免俗。你说这夜萧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夜非的呢?嗯,唔,这个嘛,谁知道呢!可能是从一开始他在大街上见到这位温和俊美的年轻公子开始就有了好感?也可能是后来相处时的亲近让他忽然觉得被依赖被需要?还可能是这近一年来每一个日子里都会突然生出来的感慨感动感情?感慨他给与自己这好吃好穿好睡好用好新鲜的生活;感动他是第一次肯认认真真教导自己的人;感情……就是这样慢慢慢慢开始、加深、终于彻心彻肺入骨入命的吧?当然,更确切更具体更单纯地讲,不管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萌发的又是什么时候成长的;他,夜萧,喜欢上夜非,这件事,就是在此时此刻此地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却又不经意地,给他自己这样抖了出来。

听见夜萧自自然然地顺着问话回答出令自己十分满意的答案,夜非直笑眯了眼,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舒畅、心情舒畅啊!
“嗯!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哟。”
人家夜非心情好了,话就多了,人也坦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啊,用咱们现在的话来说,两个字:表、白!
唉,只可惜夜萧这会儿正沉浸在自己的万分震惊之中,不可自拔,咳,就这么漏听了夜非如此关键又关键重要再重要的一句话,看看,白白浪费了人感情不是?!他这一漏听,想要再听一回可要到很久很久……的以后了吧。

“萧……”平时叫还不觉怎样,这时听起来,连唤他的名字都格外甜蜜似的,“萧呵,萧?萧!”
没反应?抬头一看,可不是还发着呆呢么,给自个儿的心意吓倒了,这傻子!夜非又好气又好笑,一伸手,把愣在床边儿上的人一把拽到了床上坐下,然后起身,没骨头一样的又趴到了他背上。

“喂,萧啊,想什么呢……”
还是没反应?于是懒骨头就地利之势,朝眼前红彤彤可爱的耳朵猛地呵了一口气
“啊啊啊!!”
激得神游天外的夜萧差点儿没蹦到房梁上去,要不是背上有泰山压顶的话:
“你、你、干、干、干什么?!”
“嗯?”
装傻。夜非甚是无辜地瞅着他,似笑非笑,心里却是一片暖洋洋的开心:从刚才开始他便不曾再喊我“爷”,嘻。
夜萧见他眼中笑意,忽而回过神儿,想起来了,刚才自己说……
“啊,那个,我刚才说、不是”
“你刚才说,你喜欢我。”
“没、没有,那是……”
“你不喜欢我?”
摇头,使劲儿摇头,
“不、不。”
俯视自己脑袋下方拨浪鼓一般晃着头的人,夜非更向前靠了靠,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用力问,
“到底喜不喜欢?”
“喜、喜欢,嗯,喜欢。”大势已去;大局已定。
“多喜欢?” 穷追猛打;步步为营:
“向喜欢小容小环一样的喜欢?向喜欢那个叫铃铛的会唱歌的丫环一样喜欢?向喜欢小厨子丁丁做的糖糕一样喜欢?向喜欢门房山叔养的小猫儿一样喜欢?”
听听、听听,一样儿一样儿的,瞧咱夜大公子都拿自己跟什么比啊!
“唔唔,更更……更、喜欢。”呐呐如蚊。
“嗯?什么?”
“最……最喜欢!”
一锤定音。就这么判了!啪!退堂


咳咳,说串了说串了。
且说这夜萧终于经不住夜非的严刑拷打,呃,柔情追问,将无意中发现的这份深藏不露之爱意供认不讳,也是心中一轻,连日来的困惑纷乱、诸多烦躁算是有个归依,未曾经过的翻腾杂扰也因此而逐渐平复。于是,心情放松之下,禁不住又把这些日子里听到的知道的学到的想到的以至于何以到处向人求教、又何以许久不敢来见夜非等等心事,一一从头道来,坦白交待:

“他们都说……”
“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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