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位里，评职称啦，评奖金啦，还有外出考察的机会啦，通通都比人家慢一步。

我们邻居李叔叔，跟爸爸在一个单位，他就去好多地方考察过，他比爸爸年青，可是官比爸爸大，是处长。

我妈妈说，这种事，谦让是不行的，要眼疾手快，一有机会，就飞身扑上，紧紧抓住不放。

其实大人评职称啦选干部啦什么什么的，跟我们小孩儿选大队委评三好生是一样的道理，要抓紧住机会，勇于推销自己。

象我们班的李聪，他选大队委的时候，他爸妈花了大价钱给他做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宣传牌，把别的班的人都震了。他还印了好多传单，还成立了自己的智囊团，都是些平时跟他要好的同学，帮他发传单，帮他拉选票，帮他设计竞选纲领，说是等他当选了就怎么怎么为同学们谋福利，其实，这种事儿哪里由得了我们小学生自己说了算呢，到最后还不是要听大队辅导员的？他那么说，完全是开空头支票嘛。可是，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选干部嘛，总是要吹吹牛，开一开空头支票的。

到了竞选的那天，别班的侯选人都是做一个自我介绍，李聪呢？除了做自我介绍，还出其不意地唱了一首歌：飞得更高。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最后他被选为大队宣传委。

老师真是慧眼识人，物尽其用。这个家伙，太会宣传自己了。

这种事，你叫我慢吞吞和和气气又有点内向的爸爸怎么做得出来嘛。所以他就只好什么事都屈居人下罗。

对了，李聪就是爸爸的同学李叔叔的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我的慢镜头爸爸虽然仕途坎坷（坎坷这个词是我新学会的，仕途的意思就是当官的道路，李叔叔常常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但是，他很会安慰自己。

他说：“慢性子好哇，性子慢，新陈代谢就慢，就比较容易长寿。你看乌龟，它为什么长寿，就是因为它慢。好的菜都是慢火炖出来的啊。”

所以我要努力地向爸爸学习，做一个慢性子的人，改掉抽动的毛病。

妈妈却说：“爸爸身上有许多优秀的品质值得你学习，但是，慢性子你就不要学了。”

可是我的好朋友周天蔚说：“慢性子有什么不好呢？我真羡慕你有一个慢性子脾气好的爸爸。我爸爸，是急性子，脾气象暴龙一样。上回，他问我语文单元测验考了多少分，我刚说了一个七字，个位数还没有说出来，他就哗地一巴掌拍过来了。”

周天蔚这个人很坦率的，他不觉得挨自己亲爸爸的打有什么羞耻的。

看来，一个人慢性子脾气就比较好，急性子脾气就比较差。

一个男人，到底是快性子好呢还是慢性子好呢？

这让我觉得很矛盾。

7．观察笔记之三：减肥的、和稀泥的爸爸

我的爸爸做饭很棒，这个地球人都知道。

对于我和妈妈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就象我们华老师说的那样，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饭做得太好吃了，就让人忍不住想吃了又吃，每一次我的妈妈都会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哀叫：“要胖啦！我又要胖啦！”

爸爸总是安慰她：“你不胖，你一点都不胖。”

我代表爸爸向妈妈保证：“妈妈，放心吧，你就是变成了一个大胖子，我和爸爸都一样那么喜欢你。”

爸爸说：“没错没错！”

但是妈妈并没有领我们的情，反而把矛头指向了我：“你也是，要注意，再胖下去，就要变肥胖儿了。”

我承认我是有一点点胖，但是离肥还是很远的，而且我的动作也还是蛮灵敏的嘛。

可是妈妈还是决定要我减肥。

不仅如此，她还要爸爸减肥。

她说：“老齐，你要是减一减肥，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啦。再说，你的血脂有一点高，还有脂肪肝，控制一下饮食有好处的。”

我们家里，妈妈的话就好象古代皇帝的圣旨一样，周天蔚也说，他们家的情况也是一样，还有朱丹妮家也是一样，越是年青漂亮的妈妈，讲话的份量就越重。

现在这个世道，男人的地位真的降低了好多呢。

我和我的好大厨爸爸，真的开始减肥了。

每天，爸爸都只做两个素菜和一个荤菜。那个荤菜，我只能吃两筷子，爸爸比我自觉，他只吃一筷子。

以前，我们睡觉前都有一点点心吃的，比如爸爸烘的小饼子啦，两个小蛋塔啦，一杯高乐高啦。可是妈妈说，睡觉前吃东西最容易发胖，所以把这一项活动取消了。

妈妈还发明了一种健美操，让我和爸爸一起做。她说，这种操最主要是针对我和爸爸比较肥的屁股的，很有用。

妈妈说，我跟爸爸体型上最大的缺点就是屁股过大，象两棵梨子。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一个象磨盘那么大的屁股呢？

我的妈妈常征同志，有一个爱好，她喜欢欣赏帅哥。

她常常快乐地赞美帅哥们高高的个头，漂亮的眼睛，黑麻麻的皮肤，还有，她最欣赏的紧绷绷的屁股。

所以我跟爸爸两个，就天天做着这种奇怪的操，扭腰啊扭腰啊，提臀啊提臀啊。

爸爸悄悄地跟我说：“我看这个操好象有一点问题啊，有一点象女子健美操啊。”

这个问题可严重啦！万一我跟爸爸练了半天，屁股没有紧绷起来，变得象女生那样的体型那不是太可怕了吗？

我们就决定把这个问题向妈妈反映一下，妈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也觉得不太对头，我们终于可以不做那个操了。

不过，每天早上要早起三十分钟跑步。

我的好爸爸，一边要做一个好厨子，一边还要保持着好身材，真的是蛮辛苦的。

又要会做饭，还要保持苗条，特别是保持屁投的紧绷，那不是矛盾的吗？

在这里，我忍不住在偷偷地写一句：其实，男人的痛苦，有一些，是女人造成的。

赵本山曾经说过：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爸爸也曾说过：好女人是一所学校。

我的妈妈常征同志，毫无疑问是一个好女人，当然也就是一所好学校。

可是，越是好学校，对学生的要求也越高对不对？

就象我们学校，要求我们成绩好，又要求我们文娱活动好，什么奖都想拿，唱歌啦，田径比赛啦，长绳比赛啦，绘画比赛啦，英语口语大赛啦，通通都想拿好名次。幸好我不是尖子生，不然会忙得象砣螺一样，恨不得向千手观音借两双手来才好。

还好，我的妈妈常征同志，心里还是很爱我的爸爸的，我们减肥不到两星期，她就说，爸爸脸色没有以前好了，不减就算了吧，只要少吃一点重油的东西每天跑跑步就行。

爸爸和我愉快地结束了我们的减肥生涯。

妈妈很喜欢爸爸，但是不怎么喜欢爸爸的爸爸跟妈妈。

就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我的妈妈是我爷爷奶奶的儿媳妇，我爷爷奶奶是我妈妈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我知道，这个世道，老婆婆和儿媳妇是一对天敌。

这个我们小孩儿其实都知道。我们平时在一起，也是会讨论一点家里面的事的，常常就有人说过他们的妈妈跟奶奶吵架的事。

象周天蔚那种比较开朗的人，还会绘声绘色地学她妈妈跟她奶奶吵架时的表情和动作。

这种情况下，男人就会受一种名叫“夹板”的气。

周天蔚的爸爸就经常说：“我受气啊，受尽了夹板气。”这话是周天蔚学给我听的，他学的时候，还用力揪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得很。

我的妈妈，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她是硕士，当然不可能和奶奶那么没有礼貌地当面对吵。但是，她肯定是不喜欢奶奶的。

她说他们太自私。常常在我们家买了一样新的电器的时候，奶奶就会出现，然后说，她的那样电器又老又旧了，有好多这样那样的毛病。我的维尼熊爸爸是很孝顺的，听了这话，就会给奶奶也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电器。爸爸的钱，其实很少是用在他自己的身上的。他对妈妈好，对奶奶好，对我好，但是，对他自己就不怎么好。

爸爸对奶奶这么好，可是我看奶奶好象不怎么喜欢爸爸，更喜欢我的叔叔。妈妈说，那是因为奶奶的心是长在胳肢窝底下的。

我们在科学课上学到过，人类的心脏都是长在胸腔内，膈肌的上方，二肺之间，约三分之二在中线左侧。心尖钝圆，朝向左前下方。但是奶奶的心脏位置跟别人的不一样，可能是先天的毛病吧。

奶奶真的很喜欢我的叔叔，当然啦，叔叔是她的小儿子嘛，为人又比爸爸灵活，嘴巴很甜。

妈妈因为爱爸爸，所以总是为爸爸抱不平，也就不太喜欢奶奶。

前一段时间，我们家的空气是很紧张的，因为我的叔叔出了一点问题，陷入了一场官司之中。他欠了人家的钱，奶奶想叫爸爸帮忙还，就天天打电话到我们家来。

妈妈在电话里跟奶奶辩论，她说：“我们又不是他的股东，他做生意的钱，我们半点也没有占，现在出了事，凭什么叫我们替他还钱。他也是大男人，一个做事一人当，怎么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哥哥，他哥哥可不是他的奴隶。”

奶奶大概是在电话里跟妈妈吵得厉害，我们家那些天就好象低气压一样，我都不怎么敢大声说话。

我的维尼熊爸爸憨厚的脸上就会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就象我以前在游乐场里看到过的小丑的面具，那个小丑笑眯眯地，可是他的眼角却挂着一棵眼泪，黑颜色的眼泪，我以前觉得做这个面具的人很糊涂，眼泪怎么会是黑色的呢？现在我有一点点明白了。

那些天，我爸爸天天回家跟奶奶谈心，回来再跟妈妈谈心。我想，他那些天，把一年的话都讲完了。

后来，我们家终于雨过天晴了。

原来，妈妈还是拿出钱来，帮助叔叔还了一部分欠款，她还帮叔叔请了律师。

妈妈说，她不是心疼他们，她是心疼爸爸。

他们指的就是奶奶和叔叔。

但是妈妈也批评爸爸说：“清的是水，浊的是泥。可是你总是要把水和泥搅和成一摊泥浆！”

我就问爸爸：“你为什么要和稀泥呢？”

爸爸说：“泥浆可以用来盖房子啊。盖一个好房子，我们一家子，相亲相爱地住在一起。”

我又问爸爸：“你的大房子盖在哪里？”

“盖在我们的心里啊。”我爸爸这样回答。

从爸爸的身上，我明白两个道理，一，男人要成为一个好厨子，同时还要保持好身材，尤其要把屁股练得结实漂亮。

二，男人要受得了夹板气，要会和稀泥，和稀泥是一个力气活儿，这是我爸爸说的。

对了，写完这篇笔记，给妈妈看过了以后，她给我指出三个问题，第一，不要用哀叫这种词来形容妈妈的叫声，第二，不要用“黑麻麻”这种词来形容帅哥的皮肤，要用“古铜色”或者“金棕色”来形容。第三，其实，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那句话不是赵本山说的，是一个叫张贤亮的作家写的一本书的名字。

张贤亮的书我没有看过，这位同志没有赵本山的名气大，所以我弄错了，真对不起张贤亮先生。

8．观察笔记之四：吃官司的叔叔

我有一个叔叔。

我的这个叔叔，基本上就是我爸爸的反义词。

我爸爸是慢性子，可是叔叔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叔叔还在上学，我觉得他就好象一阵风似的，呼地来到我们家，我还没有把他的样子看清楚，他就呼地一下子又消失了，带走了我们家好多的东西，好吃的啦，还有爸爸的新西装。他会说：“我下星期要面试，借穿一下啊。”

借啊借的，我爸爸的好衣服就都跑到他身上去了。

有一次，我看见他穿了件特别漂亮的深蓝色的羊绒衫，总觉得顶顶眼熟嘛，后来一想，原来是我爸爸的，妈妈送给爸爸的。

我妈妈说他每次来都好象是鬼子进村似的。

但总的来讲，我还是喜欢我的叔叔的，他这个人蛮有活力的。

叔叔总是学这学那，比如，他上大学最后一年的时候，对我说他要开始学法语了，因为他的一个教授是留学法国的博士，教授说过，法国人吃栗子，都不晓得用沙子炒，只用火烤，那不是笑话嘛。所以，叔叔说，他要学好了法语，然后到法国的卢浮宫门口卖糖炒栗子去，把这种美食介绍给广大的法国人民。他还教了我一句法语：“麦大爱麦小”，就是先生们女士们的意思。

那时候，我真希望所有法国的“麦大爱麦小”都来吃我叔叔的炒栗子啊。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叔叔说他不再学法语了，因为法国的签证太难拿了。

他开始学日语，他说日本人都爱吃面，他要把南京的小煮面介绍到日本去，一样可以赚大钱，所以日语一定要学好。

他还教我一句日语，日本人真奇怪，叫人家稍等一下就会说：“去你妈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叔叔来我家，说他现在又不打算去日本了。

他说：“八十年代上海人喜欢往日本跑，现在出国到日本已经过时了。我现在打算去俄罗斯，正在学俄语。”他说他准备把中国的羽绒服卖到俄罗斯去。

叔叔还教了我一句俄语：哈啦少，就是好的意思。

叔叔自从决定要去俄罗斯以后，就天天“哈啦少，哈啦少”地挂在嘴边。

我知道我的妈妈常征女士不喜欢我的叔叔，说他不够脚踏实地，象只掰玉米的狗熊，我只能在心里面偷偷地喜欢我的叔叔啦。

我的总是忙忙碌碌的叔叔啊，比小蜜蜂还可怜，因为他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我决定把自己最长最暖和的一条围巾捐给叔叔，听说俄罗斯是很冷很冷的，爆冷啊。如果你出门忘记把脸捂严实，回家一摸，“扑哆”鼻子就掉下来了，一点都不会痛，已经冻麻木了。

叔叔把围巾戴上，很潇洒地一甩，说：“咚呛，等着吧，明年，最迟后年，我就带你去莫斯科玩儿，坐飞机去。给你买最贵最暖和的狐皮大衣，开着车，我们在红场溜一趟。”

真是令人激动啊，我决定好好地存钱，去俄罗斯买那种巨大的象小孩儿那么高的套娃。

李聪家里有一个，就是他爸爸从俄罗斯带回来的，他只给他那些马屁精们摸，其他人想看一眼都不行。

等我买来了，我也不给他看！

可是，等我的小猪扑满中的钱可以哗啦哗啦响的时候，叔叔又不去俄罗斯了，他做起了一件很英勇的事：养了两条叫做日本狼青的狗狗！

那真是一种凶猛的狗狗啊！

我去叔叔家时，它们在小院子里冲着我大声咆哮，吓得我屁滚尿流！

还有，它们发出的气味真是臭得惊天动地。

楼上有一个很凶的阿姨跑出来找叔叔吵架，也说狗狗臭，还很吵，不过叔叔不理她。说了一句话，我没有记下来，意思就是小麻雀不懂大老鹰的志气。

叔叔很快把狗狗卖掉了，我以为他要养狗狗呢，原来是为了卖钱。

等到狗狗卖掉以后，叔叔进了一家公司做了主管。

他穿着我爸爸的西装得意洋洋地来来往往，并且开始学韩语。

我很失望地用那些钱买了一个蛋糕吃掉了。

那种蛋糕真好吃，就是名字有点怪，叫提苏拉米，象唱歌一样。

不过没过多久，叔叔又辞了职，他说：“在公司里头混，给人家打工，什么时候能混到CEO的位置？”

他就自己成立了一个公司，自己封自己做了CEO。

CEO就是一个地方最最有权的人，大老塰啊。（方言：最大的）

象我们班主任华老师就是我们班的CEO。

我以为CEO都坐在大得可以玩滚轴溜冰的办公室里的，可是叔叔的办公室好小啊，在一间黑咕咙咚的小平房里。

叔叔说：大火是从小火烧起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