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第二部+番外——偷偷写文
偷偷写文  发于:2011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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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道:“再添副碗筷。”

其实不用说陈余也明白此刻自己该做什么,他应声去了,片刻后将东西拿了上来。

萧定自然不会为他斟酒,陈则铭自行将酒满上,“只愿杨兄泉下……心无所系,安赴极乐。”说着也将酒倒在跟前。

萧定叹道:“窃国者尤在,他又如何能安寝?”

陈则铭默然不语。又举起筷子夹了一筷菜。

萧定笑道:“新君床上风景如何?”

陈则铭的手猛然成拳,险些将手中的碗迎面泼将出去,到底还是强自忍住,脸色铁青将筷子啪地叩在桌上,起身大步离去。

第16章

16、萧定嘿嘿直笑,兴趣盎然地看对方走出了门,才将剩下那杯酒一饮而尽。

陈则铭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不打算再对萧定动武了,真正动手前,意气之举都是不必要的。然而他还是有种难以遏止的痛恨。

旁人这么说,他未必能有这样大的愤慨。

他很想掐着萧定的脖子狠狠捏下去,当初难道不是他将自己拖进这个泥塘的吗,如今摆出这副上岸观风的姿态,是自视清高还是不知廉耻。

朦朦胧胧他听到似乎有人在耳边轻轻笑了一声,那似有似无的气息微微喷到他的耳垂上,他战栗了一下。

突然远处有人轻描淡写地在调笑,“若是想朕不追究,那便过来让朕香上一香。”

陈则铭大吃一惊,颤了一颤,心中砰砰直跳。

这是什么地方?他一阵阵的昏眩,又似乎有几分清明。这话多年前听过的,可那是多年前啊。

……是梦境?

他安心了些。

然而那种闻声而至的恐惧并没消失,反越生越多,竟然如黑烟般蔓延到铺天盖地,将他笼在其中。他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什么?这种惊惧是怎么回事?他慌乱地急于思索,却如同瞎子摸鱼,一无所获。

远处有人答:“万岁,这,这未免太荒唐……”声音犹豫,好生熟悉。

陈则铭开始挣扎,满头大汗。

他试图挣脱这个古怪的梦。那么久远的事情,记起来又怎么样,忘记了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是现在的自己,再不可能改变。

面容尚年轻的萧定佯怒抬手,猛拍龙椅。

“……啪!”

陈则铭浑身一震,猛地睁开双眼。

一切突然消隐。

他扶额坐起,半晌出不得声,身后冷冰冰的,却早已经汗湿重衣。

那声音尤在耳旁。

“……嘭嘭!”敲击声坚持响着,陈则铭张皇四顾,突然意识到那并不是梦境在延续,而是有人在敲门。

他定了定神,“什么事?”

门外答话的是管家顾伯。

顾伯素来性子稳重,此刻分明已经午夜,这门却敲得如此急促,显是出了大事,“……王爷,宫里传消息出来,说静华宫进了刺客……”

陈则铭大惊,立刻翻身而起。

顾伯的声音听起来惊慌之极,“……听说废帝,废帝被刺身亡!”

陈则铭扯袍子的手突然僵了。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什么?!”

秋夜从来漫长,待陈则铭飞马入宫,到达静华宫的时候,梆子还只敲到四更。

消息还不曾外泄,宫中并没什么异样,只是静华宫外队列森严。

来报的将士早在路上,已经将情况说了一遍——陈余夜间领人查看时,发觉屋中地面躺着一个人,进屋才看出来是萧定被人斩了头颅,弃尸于地。陈余立刻着人追赶,并派人递条子,出宫急报。

陈则铭踏入那屋子,第一眼便见到了地上的尸首。

那身上穿的甚至还是晚上见面时的袍子,想必还来不及上床便已经遇刺。

陈则铭几乎是立刻转过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砰砰直跳,那喧天的声响震得他脑中发胀,异常难受。

这么木木地怔立半晌,直到独孤航低声叫他,“大人?”

陈则铭如梦初醒,镇定了片刻,回道:“……这下子麻烦大了。”

说完又迟疑了一会,“……你去查看伤口。”

独孤航应声。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是杜进澹下的手?为什么事先没半点症状?陈则铭心中乱成一团麻,可又空得全无一物。

他一直暗中计划要杀萧定,因为没找到万全之策,是以始终隐忍不发。

可真有人赶在了自己前头,那种冲击性带来的震惊居然远远大过了其他感受。甚至……其实那感受也不全是震惊,更近乎一种空洞,似乎自己一生该做的事情,一直想达到的目标被抢先终结了,他有些无所适从的无措。

瞥到尸首上那一身染血的袍子,陈则铭低下头,拿手撑着椅背,最终颓然坐下。

太阳处猛然刺痛起来,他咬牙般抽气,闭上了眼,那种痛楚是一轮一轮地,象斧子在一斧一斧的斫,此消彼涨,无穷无尽。

他扶住头,五只手指深深掐入额间发中,手背上青筋暴起。

汗滴流到他的眼角处,再从长长的睫毛上滴落下来。

他突然想起那个梦。

……你是在索命吗,陛下……我这条命要不要赔给你?!

“大人?”

陈则铭迟缓地抬头,满额的汗,脸色苍白。

独孤航吃惊地站在他跟前,“大人?你怎么了?”

陈则铭摇摇手,有些吃力,“旧疾而已,突然发了。说吧。”

独孤航对门外兵士道:“快去找太医来。”

陈则铭骤然怒道:“快说!”

独孤航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拖延,连忙禀道:“死者死于背后的刀伤,一刀致命。头是死后被硬砍下来的,从刀口上看,砍了两刀才断,也就是说凶手的刀只是常器。”

陈则铭复又撑住头,在那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抽痛间听到这样的话,实在不是什么享受。

他脑中骤然勾勒出夜深如墨的屋中,刀光如水的一劈。那头咕噜噜滚落下来,翻转着露出面部。

陈则铭倏然一惊。

正听到独孤航道:“……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死者手掌上有些薄茧,……难道是早年练习骑射留下的?”

陈则铭猛然起身,走到那无头尸首前,蹲下身,摸了摸那手掌,不禁愣了愣。伸手拨开尸首衣领,盯着毫无痕迹的半截脖子看了半晌。

他突然道:“陈余呢?”

独孤航往身后看去,一名兵士答:“追出去了,尚未归队。”

陈则铭缓缓起身,“他们几个人?!”

兵士答:“两人一队,只他一队未回。”

陈则铭冷笑一声,厉声道:“此刻天还未明,宫门不开,人还在宫里,给我仔细地搜!与陈余同行的那个,只能活捉……禁用弓箭!!”

萧定看着身前的陈余,“我们在等什么?”

陈余转过头,恭敬答:“等人接应。”

此刻月头已经偏西,启明星起,两人藏身处虽然偏僻些,远远还是看到黑衣武士不时列队而过。

两人穿着相同的黑色盔甲,躲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该接应的人还没到。

再过片刻,穹空一亮,天下大白,却是一切都白做了。

几个时辰前,萧定熄灯上床时,陈余领人进了屋。一进来便将自己带来的兵士敲晕了,随后请萧定换下衣物。

萧定有些惊讶,却只是狐疑打量对方,并不做声。

陈余朝他抱拳,“万岁,小人受杨公子所托而来。”接着拿出贴身的一封书信,萧定展笺看过数遍,认准了果然是杨如钦笔迹,这才惊喜起来。暗道,杨如钦这小子能耐啊,这条线居然埋得这样近。

那士兵不过因为身量与萧定颇为相似,却被陈余拉来做了替死鬼,死得算是相当冤了。死后还要被陈余砍下头颅,全尸不保,想必九泉之下亦难瞑目。

陈余连斫两次方得手,相当不满,“这佩刀太钝了!”

萧定心道,果然是武人。

杨如钦的计划颇是周详,先是陈余救人,并用相似的尸体顶替,拖延时间。另一方面还安排了宫里人接应,趁乱将他送出宫门。据说宫外已备有马匹,一出宫立刻可以逃亡。

可等了半晌,接应的人还不见踪影。

萧定心中开始泛疑,难道是陈则铭设了个圈套故意让自己跳。

他不动声色瞥着陈余,见后者也是满面焦色,看不出伪处,又有些不能断夺。

突闻前方有人喝道:“什么人?!”

两人都是一惊,却见是几名宦官被巡逻的黑衣卫队挡住。为首宦官道:“我们是朝房的,快五更了,待会上朝大臣们都要来了,故而先去打扫。”

领头卫士扫了扫他身后数人,将面貌仔细看过,“魏王有命,宫中捉拿刺客,天亮前不许随意走动。”

那宦官为难,“可,可若是不清扫,上头怪罪下来……”

那领队也不管他,一把将他推了回去,“有刺客惊了驾不比这个重要?”

那宦官神色为难,又争了几句,那黑衣领队只是赶人

宦官往四周望了望,跺跺脚,只得无奈退走。

萧定心道,这自然便是接应的人了。

这么一想先前那疑心才去了大半,既是宽心又是焦急,宽心的是总算高墙外还是有忠心之人,可眼见事情成败一线间,生机便在眼前,却偏偏不能伸手去抓。

陈余回过头来,满脸恨色,握拳咬牙道:“拖到此刻才来,真是阉人不足以托事……”

两人无奈又退,企图再谋他策。

谁知此刻天际已经开始泛白,此地开阔,那领队一眼瞥过去,见到隐约人影一晃,立刻拔刀……呵斥道:“什么人?!”

陈余一把推开萧定,“请万岁先行!”返身迎了上去。

萧定急奔几步,正想回头,听那杀声已经逼了近来,更加惊骇拔腿奔逃。

宫中沉寂,本来此刻该是宫人们起床的时间了,不知为何却是四处无声。

萧定渐渐缓下脚步,镇定片刻,心道实在不该浪费了时间等那些阉人。

他此刻终于能相信陈余确是杨如钦派来的忠士,暗中极是懊恼,若是早下这判断,便该带着陈余直接往萧谨寝宫里去,或者生机更大。

他一人行在宫墙之间,也不敢踏得重了,可周遭实在太静,任他放轻脚步,声音还是细微可辩。

突然前方巷口转来一队兵士,正朝他行进而来。

萧定大惊,此刻前后无处遮挡,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对方首领见到他,喝道:“哪一队的?”

萧定沉着稳道:“陈对正手下,前方发现刺客,让给王爷报个信。”

那人点头,回首叫道:“回禀王爷!刺客找到了!”这声一出,萧定头皮也麻了,毛发直竖,暗呼怎么偏偏这样倒霉!!!

却听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便到了巷口,一人黑袍精甲,胯下骏马也是通体漆黑。见巷道狭小,那马人立而起,咴咴长嘶一声。

居然敢在宫中行马!!萧谨这混小子到底给了他多少特权。

萧定心中暗骂胞弟之愚蠢,急忙低头,闪到队中。

只见陈则铭往这头看了一眼,纵马而来。

众人都闪开,贴墙而立。

马蹄从萧定面前驰骋而过。那一刻,萧定浑身都僵硬了,见人过去,才不自禁瘫软了些,靠在墙上忍不住暗中庆幸。

那马却停步,的的蹄声骤然消失,众人都惊讶看过去。

萧定咬牙,看来还是没这个命。

陈则铭望着前方,似呆滞了片刻,慢慢拨转马头,踱了回来。

那马一步步前行,最后在萧定跟前停下。

众人都注视这两人,那兵士首领也觉察了异样,大是庆幸,难道这便是刺客?幸好不曾错过。

陈则铭伸出马鞭,顶住萧定下颚,强迫性将他的头逼得抬了起来。

两人彼此对视了片刻。

陈则铭冷冷道:“你要去哪里,……万岁?”

萧定抬着头,面对众目睽睽下也敢如此无礼的曾经的臣下,他有些怒不可遏了,他用一贯阴冷的目光逼视对方,火苗在他眼底窜动,带着怨毒狂暴之色。

然而他最终低眼收敛了锋芒,片刻,突然抬头笑道:“长夜无聊,随便逛逛。”

第17章

17、陈则铭收回马鞭,“……那游兴也该尽了。”说着挺身跃了下来。

萧定冷笑了一声,也不看他。

陈则铭招手,立刻有人跪下来,俯身在地。

陈则铭勒住辔头,做出请君上马的姿势,毫不避讳地直视萧定。他的眼中有些压抑着的恼怒和警告,似乎又还有些别的什么。这复杂的神色导致他的举动中的敬意并不显得特别多,更显出他的意图中,比请求更多的是命令。

萧定是非常讨厌受人号令的,但同时也明白此刻的任何反抗其实都毫无意义了。他踏着那马夫的脊背,翻身上马。

马夫连忙站起,伸手要接过陈则铭手中的缰绳。

陈则铭摇手,示意自己来。

萧定看见这一幕,怔了怔,心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真正去扑捉的时候,却又如飘雨入地,遍寻不见。

此刻有军士来报,“陈余抓到了。”

萧定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仰着头,看着远处渐渐白起来的天空,天终于亮起来,但云层厚重,却还是看不到太阳。

他挥开那点难得的迷惑,复又坚硬起来。

萧定低下头时,看见站在马旁的陈则铭正注视着自己。两人目光相触,陈则铭不着痕迹地转开。

而接下来的事情让萧定更加的勃然。

内府是对宫中宦者内侍处罚用刑的地方,萧定幼年贪玩曾经来过,被当时的皇后训斥了好几天,指责他自折身份。此后便到得少了。

陈则铭牵着马,一步步将他引到了内府前。

从洞开的大门看进去,堂中阴暗难见天日,显然不是祥地。

陈则铭请他下马时,萧定也不犹豫,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

“这么快就想严刑逼供了,魏王千岁未免太心急了些,”他朝他嘲讽般笑一笑,“还不赶紧去小皇帝那里先请一道旨来。名正了言才顺,打的时候才能安心,魏王你位高权重,行事原来该更多几分小心啊。”

陈则铭看了他一眼,“对一个奸细行刑,这样的事情尚在臣的职权范围中。”

萧定立刻立住了脚。

却恰听内堂传出来一声惨叫,撕心裂肺,萧定怵然而惊。

此刻堂内受刑的自然该是陈余。

萧定并非心软之人,也不是看不得血的胆怯之徒,可这分明便是杀鸡给猴看,存了威慑之意,进去了徒然受辱而已。

萧定转身,却被陈则铭伸手拦住。

萧定冷冷看着陈则铭,“这样污秽的场面,你拖我来做甚?”

陈则铭眉头一皱,“他因你受刑,你却说污秽?”他眼中突然伸起怒气,似乎被触痛了什么。

萧定打量他片刻,嘴角微勾,嘲道:“他是为我!……所以无论成败利钝,早该有所觉悟。他为臣我为君,为君者若是单为一个臣子的恩情便全心以赴要死要活,怎么做君!”

陈则铭无言,半晌终于笑道:“好个凉薄的为君之道。”

萧定也笑起来,那目中却是一片冰凉:“认真教你的小皇帝,做皇帝跟做忠臣是不一样的。别带岔了路。”

说完,绕过陈则铭,却被他猛地拉住了手腕。

萧定扯了两次,却哪里敌得过陈则铭的猛力,陈则铭似乎咬牙切齿,手中越掐越紧,萧定脸也青了,痛得落汗,却并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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